“夜枭行动”的巨大成功,为沈幸的履历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凭借这份功勋和扎实的专业素养,他顺利完成了硕士学业,被分配回生长的城市,担任市公安局某区分局刑警大队的中队长。这个位置,实权在手,直面基层最复杂的案件,是历练也是重任。曾经沈家角落里沉默的少年,如今已是警界一颗锋芒初露、扎根一线的利刃。
沈家大宅,因为沈幸的归来,气氛微妙。沈国栋的心情复杂难言。儿子的成就无疑耀眼,却完全脱离了他的预期和掌控,甚至带着一种无声的嘲讽。尤其想到星辰文化在沈幼楚手中那场漂亮的“燎原”反击,更让他心头郁结难消。
晚饭时分,气氛沉闷。沈国栋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牛排。沈幸坐在对面,穿着笔挺的警服常服,肩章上的银色星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坐姿挺拔,眼神沉静,周身带着一线干警特有的干练和不易察觉的疲惫。沈幼楚安静地坐在沈幸旁边。
“当上中队长了?”沈国栋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审视地看着沈幸,语气带着惯有的掌控欲,“也算是个小头目了。记住,做事要懂得变通,别死脑筋。你那些同事……”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种居高临下的、令人极其不适的评判,“哼,我看新闻报道,又有个小警察殉职了?年纪轻轻,留下孤儿寡母,图什么?”
沈幸握着刀叉的手指骤然收紧。
沈国栋仿佛没看到儿子瞬间绷紧的下颌线,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试图用他扭曲的价值观“点醒”儿子,重申他作为父亲的“养育之恩”和权威:“这些人啊,就是不懂得惜命!父母生养一场,含辛茹苦,是让他们去送死的吗?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命都没了,还谈什么理想责任?简直是愚蠢透顶!沈幸,你可不能学他们!你要时刻记着,你的命是沈家给的!是老子……”
“砰!!!”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炸雷般的巨响,猛地打断了沈国栋的话!
不是枪响,却比枪声更令人心悸!
只见沈幸的右手,如同蓄满力量的战锤,裹挟着难以想象的暴戾和愤怒,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在了厚实的红木餐桌中央!
咔嚓!轰——!
坚硬的红木桌面,竟如同脆弱的饼干一般,在他拳头落下的地方,瞬间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蛛网般的裂纹疯狂蔓延开来!桌上的碗碟杯盘被这恐怖的力量震得高高跳起,又稀里哗啦地摔落在地,汤汁四溅,碎片横飞!整个餐桌从中部向下塌陷,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震得水晶吊灯都嗡嗡作响!
沈国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他猛地向后一仰,差点连人带椅子翻倒!他死死抓住扶手,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惊恐地看着那破碎的餐桌,又看向餐桌对面的儿子——
沈幸依旧保持着砸桌的姿势,右手拳头深深嵌在破碎的红木桌板里,指关节处一片血肉模糊,鲜血顺着裂开的木纹汩汩流下,滴落在满地狼藉之上。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
不再是沉静,不再是内敛!而是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如同地狱岩浆般翻滚的暴怒和冰冷的杀意!那是在边境线上目睹战友流血牺牲后积压的悲愤,是对牺牲者被如此轻贱侮辱的极致狂怒!是战场上淬炼出的、被彻底点燃的凶戾之气!
他死死地盯着沈国栋,眼神如同两把淬了剧毒的冰锥,带着一种要将对方灵魂都刺穿的、毫不掩饰的憎恶和……鄙夷!喉咙里发出一种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胸膛剧烈起伏。
整个餐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沈幸粗重的喘息声和碗碟碎片偶尔滑落的轻响。空气仿佛被抽干,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
沈国栋被这双血红的眼睛盯着,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从未见过儿子如此恐怖的模样!那眼神里的杀意是如此真实,让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说错一个字,那砸碎桌子的拳头,下一刻就会砸在自己身上!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开口呵斥,想维持父亲的威严,但喉咙像是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沈幸!”一声清越而带着急切安抚的声音骤然响起!
是沈幼楚!
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看那破碎的餐桌和满地的狼藉。她迅速起身,绕到沈幸身侧,但并未立刻去碰触他那只鲜血淋漓、依旧嵌在桌板里的拳头。
“看着我,沈幸!”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狂暴的力量,目光牢牢锁住沈幸那双血红的眼睛,“深呼吸……对,看着我……我是姐姐……”
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恐惧,只有全然的信任、理解和一种深切的痛惜。她没有空洞的劝慰,只是用最稳定的声音,将他从那狂暴的杀戮幻境中拉回现实:“没事了,这里很安全。那些牺牲的战友……他们不会被遗忘,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你做得很好,你一直在守护他们守护的东西……”
沈幸血红的瞳孔剧烈地晃动着,那骇人的杀气和暴戾在对上沈幼楚那双清澈、温柔、仿佛能包容一切痛苦的杏眼时,如同遇到了阳光的坚冰,开始迅速消融。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胸膛的起伏也不再那么剧烈。
沈幼楚这才缓缓伸出手,动作轻柔却坚定,没有去碰他受伤的拳头,而是轻轻覆盖在他紧握桌沿、同样青筋暴起的左手手背上。她掌心的温暖,像一道无声的暖流,缓缓注入他冰冷紧绷的身体。
“松开手,让我看看。”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带着不容拒绝的关怀。
沈幸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他缓缓地将右手从破碎的桌板中抽出,带出几片尖锐的木刺和淋漓的鲜血。他没有看自己的伤口,目光依旧一瞬不瞬地停留在沈幼楚脸上,眼神里那骇人的血红褪去,只剩下一种深切的疲惫、后怕和……全然的依赖。
“姐……”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厉害。
“嗯,我在。”沈幼楚轻声应道,小心翼翼地托住他受伤的右手手腕。她迅速从口袋中(似乎早有准备)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动作极其轻柔地覆盖在他血肉模糊的拳头上,进行简单的压迫止血,眼神专注而心疼。
整个过程,她看都没看旁边惊魂未定、面无人色的沈国栋一眼。
沈国栋看着眼前这一幕——那破碎的餐桌,满地的狼藉,儿子鲜血淋漓的手,以及沈幼楚那旁若无人、全副心神都系在沈幸身上的温柔安抚……一种巨大的挫败感、无地自容的羞愤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彻底边缘化的冰冷,如同毒液般侵蚀着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挽回颜面,却发现自己在儿子那双刚刚褪去血色、却依旧冰冷刺骨的眼睛注视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他只能铁青着脸,像斗败的公鸡,带着一身狼狈和未消的恐惧,踉跄着、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出了餐厅!
餐厅里只剩下姐弟二人,和一片狼藉。
沈幼楚仔细地为沈幸清理伤口(好在骨头没事,多是皮外伤和木刺),用干净的布条暂时包扎好。她的动作轻柔、专注,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宁静。
沈幸安静地坐着,任由她处理。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和沉静的侧脸上,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馨香(自然的体息混合着淡淡的药皂味)。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暴怒和冰冷刺骨的杀意,此刻在她无声的温柔里,彻底消散无踪,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宁静和……一种更深沉、更刻骨的悸动。
柳如烟的关心,是看到他伤口时的惊呼和泪水,带着少女的娇弱和无措,只会让他烦躁,甚至觉得是一种负担。
而沈幼楚……她懂他灵魂深处的创伤,懂他为何爆发。她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无用的眼泪,更没有试图用言语来“教育”他。她只是用最无声也最坚定的方式,为他构筑了安全的港湾,用行动告诉他:你的痛我懂,你的愤怒我理解,我在这里陪着你,为你包扎伤口。她的抚慰,精准地触及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理解和包容,让他狂暴的灵魂瞬间归于平静。
这份熨帖入微的理解、这份生死与共的默契、这份深入灵魂的包容……是柳如烟永远无法给予,也无法企及的。
沈幸看着沈幼楚为他小心系好布条的最后一个小结,心头那股因父亲侮辱牺牲战友而燃起的滔天怒火早已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暖流般包裹全身的宁静和……一种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名为“沈幼楚”的毒瘾。他知道,自己早已沉溺在这份独一无二的温柔里,无法自拔,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