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了,张佩琴却听明白了李雪梅说的那句话里的含义。
被人摘了桃子,这桃子指的是刘建华吧?
知青下乡之后,与村里的人走运的并不近,而且知青本身自带一抹优越感,很看不起乡下人。
这边有八个知青,五男三女。
刘建华优秀,又有领导能力,算是这边知青他领导。
八个人住三间土房,中间是厨房,东西两屋住人。
刘桂芳喊完之后,拉着李雪梅进屋,很快屋里又有动静,刘建华穿着一件洗的发黄的白衬衣走了出来。
他衣袖捥到胳膊肘处,衬衣领那里有两个扣子没有扣,穿着随意却并不影响他的气质,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浓眉大眼鼻子高挺,五官很立体。
“佩琴,你来了。”
张佩琴点头,“咱们就在这里说吧。”
刘建华站在五步开外的距离,深深的带着眷恋的看着张佩琴,“这个月队上秋收,一直忙着算账,所以没有抽出空去看你...”
张佩琴打断他,“刘建华,我过来就是想问问咱们俩的婚事成不成了?你给我一句话就行。”
刘建华欲言又止,“咱们去旁边说吧。”
两人站在院子里,屋里的知青都能听到。
张佩琴站在原地没动,语气淡淡的,“就在这里说吧,我现在是二劳改身份,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也不让你为难,咱们俩的婚事就算了,但总要当面说清楚,我来找你就是这个想法,没有别的意思。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以后男婚女嫁,咱们俩各不相干。”
张佩琴有自己的骄傲,纵然不在一起,她也不会等着被对方抛弃。
李雪梅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她想过当面质问刘建华,转念一想,这些都不重要了,她质问出来,刘建华反口一个她二劳改的身份,只会自取其辱。
当身上挂了这个标签之后,就是连发脾气与人吵架都不能做,只能忍着,受屈辱的活着。
不想这样活下去,只能用尽一切办法还自己清白。
刘建华面露痛苦挣扎之知,眼里尽是不舍,到最后,只挤出一句,“佩琴,对不起。”
张佩琴笑笑,“你没有对不起我,问题出现在我身上。”
面对刘建华的深情和不舍,张佩琴 只觉得讽刺,明明已经选择了利己,却还要一副深情不舍的样子,做给谁看呢。
张佩琴转身离开知青点,她能感受到身后刘建华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活一世,在这件事情上,她给自己找回了一丝的尊严。
前世,是刘建华主动找到她提出来的分手,那时她像母亲劝说的那样,苦苦的哀求刘建华,可惜换来的只是他无情的转身。
结果她去大兴安岭伐木才一个月,他就娶了她妹妹。
多嘲讽啊。
张佩琴一路往村里走,还没有进村子,远远就看到有人奔着她来了,等到了跟前刚认出两人,张佩琴就被两人揪住胳膊往身后一拧,像犯人一样被押住。
张佩琴并没有反抗,上半身被用力的压下去,她就顺势弯下身,盯着地面。
耳边是孙胜尖细的骂声,“报复心强,张佩琴这回看你还怎么张扬。”
何勇也骂着脏话,一边提醒孙生,“抓紧把人带回队上去,队长还等着呢。”
张佩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这两人是昨天和高富贵在山上的,一路被两拖拽着往前走,她在想是不是昨天山上的事被捅出来了。
等到了生产队办公室,里面已经有五六个人在,办公室有一铺土炕,大家都坐在炕上,张佩琴被拖进屋后,孙胜和何勇一起用力将她往前推。
张佩琴往前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子,一路都弯着腰,这时终于能直起来,张佩琴暗暗松了口气,至于自己的处境怎么样,她并不慌张。
不过直起腰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家人都在,除此之后还有高富贵的父母,还有宋国华。
但是并没有高富贵。
张佩琴想着果然是因为昨天山上的事。
她刚站好,就听到炕上盘腿坐着的李丰收问,“张佩琴,今天把你叫过来,你自己知道是什么事,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是自己说,还是让证人出来指证你?”
张佩琴平静的说,“队长,我不知道你找我什么事,自从我从劳改农场回来后,一直严格要求自己,每天去哪都要上报,从没有做过违法的事。”
“到这个时候你还咬死不承认。”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孙胜几个大步上前,站在张佩琴身边,“昨天在山上你就想动刀,当时我们不和你一样的,没想到你报复心这么强,大晚上还伤人。”
张佩琴微愣,“孙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明天在山上采药,我根本没有碰到你们啊,你们为什么要冤枉我?”
张佩琴敢这么撒谎,她是了解宋国华一定什么也不会说,毕竟他性子孤僻,而且昨天的事他们确实拿了刀,只有否认有昨天的事,才能把这事摘出去。
一旁站着的宋国华,被叫过来后自始至终脸上都没有过神情,张佩琴说话后,他才抬起眼皮往张佩琴那看了一眼,随后又垂下眼帘,他的头发很长,哪怕有这个动作,也没有人发现。
宋国华惊讶的是张佩琴胆子大,根本没有与他商量好说辞,直接就否认了昨天山上的事。
其实,宋国华也是这么想的,被叫过来后一直没有被问话,所以他也没有说。
不成想,张佩琴竟然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孙胜看张佩琴狡辩,恨不得上去撕了她,“你撒谎,昨天在山上你手里带着刀,要对着我们动刀,当时何勇和高富贵都在。”
张佩琴仍旧淡淡的,“如果真有这事,那我为什么要对你们动刀?”
孙胜被问住了。
他们私下里欺负人,自然不能说出来。
看孙胜不说话,张佩琴继续道,“你看啊,你也说不出来。我知道我是二劳改的身份,大家谁都可以欺负我一下,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们三个男的如果想对我怎么样,我就是手里有刀有用吗?你撒谎前后都是漏洞,连你自己也说不清。”
说完,她看向炕上的李丰收,“队长,我昨天被牛棚砸伤之后,就自己去山上找药草,当时头上都血,找完草药回来后,在山下的小河里还救了差点被水淹死的小虎,当时就我自己在,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找小虎过来。”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哭骂声,李丰收皱眉,“去看看怎么回事。”
何勇离门口最近,他转身还没等出去,木门就被用力的撞开,一个三十多岁左右的妇女哭喊着‘队长给我做主’,冲了进来。
李丰收大声呵斥,“陈东媳妇,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这是生产队,不是你家炕头。”
陈东媳妇被呵斥住了,她哽咽的收住声,“队长,你要给我做主啊,不然我没法活了。”
“是,队长是要给我们娘俩做主,不然我家小虎的命都没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跟着刘寡妇扯着儿子小虎走了进来,她一进来就指着陈东媳妇骂道,“黑良心的,你儿子把我家小虎往河里推,要不是被张家大丫头救了,现在人都没了,我不找你偿命都是还意你,就让你拿点钱补偿一下,你还在这里叫屈。好啊,既然找队长评理,那就让队长好好评评理,杀人偿命,你儿子没害死我家小虎,那也得去劳改。”
刘寡妇嘴皮子厉害,一口气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张佩琴想着昨天她救小虎时确实有个男孩跑开了,原来竟然是这样。
听到差点出人命,李丰收脸严肃起来,他瞪向陈东媳妇,“刘寡妇说的是真的吗?”
别看刘寡妇名声不好,可人能干,也讲道理,从不胡搅蛮缠。
今天敢闹到陈东家去,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