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剧烈的绞痛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眼前铺天盖地的模拟卷和熬夜咖啡刺鼻的味道急速褪色、扭曲,最终沉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再睁眼,是被消毒水混合着某种冷冽昂贵木质香熏醒的。
视线聚焦在头顶繁复得晃眼的水晶吊灯上,身下是柔软得能陷进去的床垫,触手是冰凉滑腻的丝绒被面。空气里弥漫着陌生的奢华与药味交织的气息。这不是她那间堆满教辅的出租屋。
“大小姐?您醒了?”一个带着惶恐的中年女声响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大脑一片混沌,随即,如同被强行灌入的冰冷潮水,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沈幼楚……沈氏集团唯一的嫡女……父亲沈国栋……那个女人的儿子沈幸……父亲对这个“弟弟”近乎偏执的关注与严厉……无论沈幸多么顽劣、成绩多么糟糕,父亲总是将大部分目光和资源倾注在他身上,仿佛他才是沈家唯一的希望……而对自己这个成绩优异、努力维持“名媛”体面的正牌女儿,却只有长久的忽视与苛责……日积月累的怨毒与针对……最终身败名裂、疯癫收场的结局……
我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昨晚熬夜吐槽的那本狗血豪门文!我竟然……穿成了里面那个下场凄惨的恶毒女配,沈幼楚!那个开场就因为疯狂嫉妒父亲对“弟弟”沈幸扭曲的“重视”,最终被黑化的弟弟亲手送进地狱的女人!
心脏像是被冰水浇透,沉甸甸地坠下去。原著里“沈幼楚”在精神病院疯癫的结局,清晰得如同亲历。而一切的导火索,就是此刻!
“沈幸呢?”喉咙干涩发紧,声音嘶哑得厉害。书里,这个时间点……
中年女佣——张妈——脸上的畏惧更深了,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声音压得极低:“小、小少爷他……老爷在书房……”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小少爷……这次的月考成绩……老爷……气坏了……”
话音未落!
“砰——!”一声沉闷得让人心颤的重物撞击声,隔着厚重的雕花木门,如同闷雷般炸响!紧接着,是男人暴怒的、带着极致失望与恨铁不成钢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清晰地穿透门板:
“……废物!没用的东西!……门门不及格?!倒数第三?!……我沈国栋的儿子怎么能是个蠢货?!……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老子花了那么多钱请最好的老师,你就给我考出这种狗屎成绩?!……”
然后是压抑的、幼兽濒死般破碎的呜咽,细弱得几乎被咆哮淹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孩童无法承受的巨大痛苦和……恐惧。
是沈幸!原著开篇的名场面!沈国栋因沈幸糟糕透顶的月考成绩而震怒,正在书房毒打年仅十六岁的儿子!在他眼中,沈幸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对此深信不疑),是他庞大商业帝国的唯一继承人!这份沉重的期望和“望子成龙”的执念,在遭遇儿子“不成器”的现实时,瞬间扭曲成暴戾的怒火!而对原主“沈幼楚”而言,这个无论多么顽劣、成绩多么糟糕,都能牢牢占据父亲所有关注和“严厉管教”的“弟弟”,就是夺走她父爱、让她无论多么努力都像个透明人的一切根源!此刻,她本该在门外幸灾乐祸,成为压垮沈幸童年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股强烈的冲动,混合着对眼前处境的恐惧和对记忆中那个孩子处境的窒息感,猛地顶起沉重的身体,剧烈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我一把推开惊愕的张妈,赤着脚,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扇象征着风暴中心的书房大门!
门没锁。我用尽全身力气撞开!
眼前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眼底!
高大健硕的沈国栋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昂贵的西装外套甩在地上,仅着衬衫马甲,领口扯开,面目狰狞,额角青筋暴跳。他手中紧握着一根小孩手臂粗的紫檀木镇尺,带着毁灭性的风声高高扬起!
在他脚边,散落着几张揉得皱巴巴、印着刺眼红叉的试卷。
蜷缩在试卷旁的,是一个瘦小的身影。
十六岁左右的男孩,穿着虽然普通但明显是沈家置办的衣物(只是不合身且有些旧了),裸露的胳膊和小腿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青紫瘀痕。他像一只被剥了皮的小兽,死死抱着头蜷缩着,试图抵御即将落下的重击。破皮的嘴角淌下鲜红的血丝,在苍白如纸的脸上刺目惊心。他死死咬着下唇,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那双本该清澈的孩童眼眸,此刻却如同两口枯井,空洞地望着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那里面盛满了超越年龄的、死寂的绝望,更深的是一种被至亲之人如此对待的、巨大的恐惧和茫然——**他知道父亲望子成龙,他害怕父亲的失望和暴怒,他或许真的努力了却达不到要求,这份源于血脉亲情的沉重期望带来的伤害,远比陌生人的憎恨更令人窒息。**
镇尺裹挟着风声,眼看就要再次砸在那单薄的脊背上!
“住手!”身体比思维更快!我几乎是扑过去的,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严严实实地护住了地上那个颤抖的小小身躯!
“嘭——!”
沉重的镇尺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我的肩胛骨上!剧痛瞬间炸开,骨头仿佛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眼前猛地一黑,我闷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却仍死死地把沈幸护在身下!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落,不知是汗还是血。
“幼楚?!”沈国栋惊愕暴怒的声音在头顶炸响,带着难以置信,“你干什么?!护着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我,里面没有丝毫对女儿的关切,只有被忤逆的滔天怒火和对沈幸“恨铁不成钢”的极致失望。“滚开!今天老子非得让他长长记性不可!省得他将来变成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丢尽我沈家的脸!”
他试图将我扯开,手中的镇尺再次扬起,目标依旧是我身下那个无声颤抖的孩子。“爸!”我忍着肩背火辣辣的剧痛,吸着冷气,声音因为疼痛而发抖,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意外的坚持,“别打了!他还是个孩子!您……您这样打,会把他打坏的!学习……学习可以慢慢教啊!”最后一句,带着惊悸的颤抖。我知道沈国栋的暴怒有多可怕。
沈国栋的动作猛地一滞。他大概从未想过,自己这个一向对沈幸充满敌意、视其为夺父仇人的“乖女儿”,会如此激烈地、甚至不惜以身相护地阻拦他教训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举着镇尺的手僵在半空,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却暂时找不到发泄口的困兽。他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在我和被我护在身下的沈幸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定格在我脸上,里面的暴怒混合着一丝深沉的、被冒犯权威的冰冷审视和……一丝极其隐晦的、对女儿突然转变的愕然。
“好!好得很!”他最终没有再次挥下镇尺,而是猛地将镇尺掼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指着我的鼻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沈幼楚,你给我记住今天!还有你,”他凶狠的目光扫过我怀里的沈幸,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厌恶,“没用的东西!给我滚回你该待的地方去反省!下次考试再敢不及格,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滚!”
书房沉重的木门被沈国栋摔得震天响,巨大的余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嗡嗡回荡。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昂贵的雪茄味,还有浓重的、令人窒息的暴戾余威。
我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肩胛骨处迟来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疼得我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想撑住地面。
一只冰凉、微微颤抖的小手,却在这时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我的睡衣袖子。力道很轻,带着一种试探性的、随时准备缩回去的脆弱。
我一怔,忍着痛,低头看去。
沈幸依旧蜷缩在我身侧的地上,保持着刚才被我护住的姿势。他没有看我,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紧抿着渗血的嘴唇,下巴绷得紧紧的,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着抖,目光死死地盯着散落在一旁那张印着“38分”的皱巴巴数学试卷。他的眼神空洞又茫然,仿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也无法理解这个一向厌恶他的“姐姐”为何会突然扑过来保护他。
那一点微弱的牵扯,和他手指无法抑制的颤抖,像细小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心底某个角落。一种混杂着心疼、荒谬,还有一丝沉重责任的柔软情绪,悄然弥漫开来。
这个未来可能会搅得整个沈家天翻地覆、被父亲扭曲“重视”又失望透顶的孩子,此刻不过是个刚刚从父亲毒打下侥幸逃生、因为“学习不好”而遍体鳞伤、连哭泣都不敢大声的十六岁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