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时节,阳光柔和地洒在琉璃阁的雕花窗上,仿佛给整个房间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苏绾绾静静地坐在案前,目光落在案头那幅新到的《吴道子山水卷》上。
这幅画轴是今天早晨顾承煜派人送来的,画轴的末端系着一串狼头穗子,那精致的做工和独特的设计,与顾承煜铠甲上的纹饰如出一辙。苏绾绾的指尖轻轻触摸着画轴,感受着那细腻的质地,心中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沈砚之的诗笺,期待着他用优美的文字来描绘他们之间的情谊。然而,如今的她,袖中藏着的却是顾承煜昨夜悄悄塞给她的狼头护腕,内侧用金线绣着“莫近玉兰”四个字。
正当苏绾绾沉浸在回忆和思考中时,绿枝的声音突然从窗边传来:“小姐,顾世子在楼下与掌柜的争执呢!”
苏绾绾抬起头,看到绿枝正趴在窗沿上,脸上洋溢着一丝笑意。
“他说这画轴的装裱用了玉兰花胶,非要让人家换成松脂的。”绿枝继续说道,似乎对楼下的争执很感兴趣。
宣纸在砚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仿佛是一幅水墨画。苏绾绾静静地坐在桌前,手指轻轻抚摸着护腕上的狼毛纹路,思绪却渐渐飘远。
她突然想起了前世的种种,尤其是顾承煜为她挡下的那根毒针。那一瞬间,他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她,而那根毒针却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后背。她还记得,在他的后背上,有一个“护绾”的刺青,那是他对她的承诺和守护。
苏绾绾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她猛地站起身来,裙摆如流云般扫过满地的玉兰花瓣。“去把沈公子的拜帖退了,”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就说我今日要去将军府。”
将军府的演武场上,细沙飞扬,顾承煜正在演练着他自创的“绾心三式”。他的剑法犹如疾风骤雨,每一剑都带着凌厉的气势,剑尖带起的风卷落了梅枝上的积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上。
当他看到苏绾绾缓缓走来时,他的耳尖猛地一红,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然而,他却故意把剑甩得哗哗作响,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苏小姐今日转性了?竟然舍得踏进我这满是兵戈的地方。”
苏绾绾走到他面前,她的目光落在他的护腕上,与他的铠甲相撞,发出轻微的响声。她的视线顺着他的手臂往上,停留在他肩甲下露出的刺青边缘,那里新添了一道浅红的划伤。
“顾世子的剑穗该换了,”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让人有些意外。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剑柄上的狼头纹,仿佛能感受到那上面残留的温度。“玉兰花不适合定北军。”
顾承煜的动作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突然僵在了原地,他手中握着的剑柄上的穗子,竟然是她去年随手送给他的!那穗子上还绣着半朵残败的玉兰花,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他像是被那半朵玉兰花刺痛了眼睛,猛地别过脸去,不敢再看一眼。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发闷,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说道:“苏小姐若是觉得这穗子碍眼,我这就派人去换了便是。”
然而,就在这时,演武场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顾承煜的眉头微微一皱,还没来得及开口,亲卫队长便捧着一个檀木匣子急匆匆地闯了进来。那匣子的一角系着一根玉兰花绳,这熟悉的样式让苏绾绾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凉——那是沈砚之惯用的装饰!
苏绾绾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根玉兰花绳,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亲卫队长走到顾承煜面前,将匣子恭敬地递上,说道:“大人,这是今早从沈砚之的书童身上搜到的。”
顾承煜面沉似水,他缓缓打开匣子,只见里面躺着半幅残图,上面用朱砂清晰地标注着苏府密室的方位,而在残图的角落里,还盖着裴氏的暗印。
“这……”顾承煜的声音仿佛被冰冻过一般,冰冷而刺骨。他的目光落在苏绾绾身上,注意到她的指尖正在微微颤抖着,心中不由得一软,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别怕,我已经派人去封锁了城西的破庙,沈砚之插翅难逃。”
苏绾绾凝视着残图上的狼牙关标记,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前世的场景。那时,沈砚之正是从这个地方偷走了兵符图,从而引发了定北军粮草被劫的惨剧。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突然伸手抓住了顾承煜的手腕。手指触碰到他内侧的薄茧,那是长期握剑所留下的痕迹。
“顾世子,”她的声音略微低沉,“你可曾想过,裴氏要的从来都不是兵符图?”
顾承煜的瞳孔猛地收缩,仿佛被她的话语击中了要害。他腰间的狼头令牌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知道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暮色逐渐笼罩了演武场,苏绾绾静静地站在将军府的瞭望台上,目光遥望着远处闪烁的玉兰花灯。那是裴氏暗桩的联络信号,她对此再熟悉不过。
顾承煜的铠甲散发出阵阵温暖,透过衣料传递到她的身上。他忽然指着西北方,说道:“狼牙关的防线南移十里,那里的地势……”
然而,苏绾绾却突然转过身来,她的鼻尖几乎撞上了他坚硬的铠甲。
“顾世子,”她打断了他的话,“你可知道,我母亲的玉佩能够打开苏府的暗格?”
顾承煜的喉结微微滚动,月光如水般在他坚硬的铠甲上流淌,反射出银色的光芒,映照在她眉心那颗鲜艳的朱砂痣上,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缓缓说道:“我父亲曾经告诉我,狼头与龙纹本为一体,就如同……”说到这里,他突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猛地别过脸去,不敢再看她,耳尖却像熟透的苹果一般,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然而,就在他话还未说完的时候,西南角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嚎声。这声音划破了夜晚的宁静,显然是定北军的示警暗号。
苏绾绾心头一紧,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顾承煜,只见他原本放松的脊背瞬间绷紧,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与此同时,她瞥见沈砚之的青衫在墙头一闪而过,袖口的玉兰花帕被风吹得飘落下来,露出了底下隐藏的裴氏暗纹。
“绾绾,快躲到我身后!”顾承煜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动作迅猛如雷。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苏绾绾却惊恐地发现,沈砚之手中的弩箭并非瞄准着顾承煜,而是直直地对着自己的眉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苏绾绾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却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顾承煜,与此同时,她手臂上的狼头护腕迅速抬起,挡住了那支致命的弩箭。
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弩箭与护腕相撞,火花四溅。然而,尽管苏绾绾成功地挡住了这一击,她的手臂却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一阵剧痛,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而就在这时,顾承煜的怒吼声如同惊雷一般在她耳边炸响:“伤她者,死!”
弩箭落地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惊得栖息在树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苏绾绾的目光紧盯着沈砚之,他的眼中透露出的狠戾让她不禁想起前世他喂她喝下“忘川”时的温柔假象。
就在这时,顾承煜的剑尖已经抵在了沈砚之的咽喉处,他的动作迅速而果断。月光下,沈砚之铠甲下的中衣微微露出半枚狼头刺青,与苏绾绾腕间的龙纹镯相互映衬,仿佛在诉说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砚之,”苏绾绾的声音突然响起,冰冷得如同月光一般,“你左腕的烫伤,是裴相用第三道疤换的,对吗?”
沈砚之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终于流露出惊恐的神色:“你……你究竟是谁?为何会知道裴府的刑罚……”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身体突然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只见他的七窍中缓缓流出黑色的血液,显然是中了“断喉散”这种剧毒。苏绾绾冷冷地看着他扭曲的面容,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沈砚之的衣袖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露了出来。她快步上前,从他的袖中抽出半张纸,上面用隐墨写着一行字:“顾承煜,四月十五,城郊十里坡,必杀。”
顾承煜颤抖着接过纸张,仿佛那纸张有千斤重一般。他的手微微发抖,而那狼头令牌却在此时发出了一阵刺耳的蜂鸣声,仿佛在警告着什么。
“他们要在我替你求亲的路上动手。”顾承煜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愤怒。
他突然转过身来,目光如炬地盯着苏绾绾,眼中倒映着她眉心那发亮的朱砂痣。
“绾绾,跟我回苏府,我要向祖父提亲。”他的话语坚定而又决绝,没有丝毫犹豫。
苏绾绾望着他眼中的坚定,心中不由得一震。她突然想起了前世的种种,想起了他倒在血泊中时对她说的那三个字——“活下去”,想起了重生后每一次他都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的模样。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瞭望台的木柱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然后断裂开来。紧接着,一群身着黑衣的死士如鬼魅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的手中都握着寒光闪闪的长剑,为首者的长剑更是直指着顾承煜毫无防备的后心。
“承煜!”苏绾绾惊恐地尖叫着,她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不顾一切地扑向顾承煜。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顾承煜的一刹那,她的眉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眉心炸裂开来。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摸,却发现那原本鲜艳如血的朱砂痣,此刻竟然变得比血还要红,红得让人触目惊心。
在这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苏绾绾只觉得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时空扭曲的漩涡之中,眼前不断闪现着各种奇怪的幻象。
她看见顾承煜的狼头令牌在瞬间碎成了两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她看见苏府的密室里火光冲天,熊熊烈焰吞噬了一切;而她自己的眉心朱砂痣,也在这幻象中一点点地黯淡下去,直至完全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