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的雕花檐角高高挂起二十四盏玉兰花灯,昏黄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将苏绾绾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她静静地站在庭院中,凝视着那片灯影下的黑暗,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就在这时,顾承煜的那句话在她耳畔响起:“裴氏的玉兰花,是沾着人血的。”这句话如同一个魔咒,在她脑海中不断盘旋。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处境——被软禁在这西跨院,失去了自由。
袖口的狼头玉佩也被沈砚之收走了,那是她与顾承煜之间唯一的联系。如今,她的腕间只剩下一道被沈砚之攥出的红痕,仿佛是对她的一种嘲讽。
“苏姑娘金枝玉叶,委屈在这小院了。”柳如烟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打断了苏绾绾的思绪。她缓缓转身,只见柳如烟身着一袭月白襦裙,腕间的玉镯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那玉镯,正是沈砚之送给苏绾绾的同款。
“表哥说,等拿到兵符图,就送你去江南。”柳如烟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苏绾绾的目光落在柳如烟的脖颈处,那里有一块青色的胎记,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明显。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沈砚之在破庙中毒发前说的话:“柳如烟是裴相养女,精通易容和毒术。”
苏绾绾的心中猛地一紧,她盯着柳如烟手中的茶盏,只见里面浮着三朵新摘的玉兰花,花瓣上还凝着晶莹的水珠,宛如顾承煜昨夜眼中的水光。
“劳烦柳姑娘了。”苏绾绾轻声说道,然后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柳如烟递过来的茶盏。她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杯沿,仿佛在感受着这只茶盏的温度和质地。
突然间,她的指尖触碰到了杯沿上刻着的一个“裴”字暗纹。这个字让她心中一紧,因为她想起了沈砚之带走她时,在马车上说过的话:“裴相答应放过顾世子。”
然而,已经过去了整整两日,她却没有收到任何关于顾承煜的消息。不仅如此,连绿枝也被柳如烟支走了,说是去将军府传信。苏绾绾不禁开始怀疑起这一切的真实性。
更鼓敲过二更,窗外传来一阵猫头鹰的叫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苏绾绾坐在窗边,思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摸着妆匣底层的银簪,那是顾承煜送给她的礼物。虽然狼头簪头已经破碎,但簪尾却藏着定北军暗卫的联络暗号。
她想起了顾承煜曾经告诉她的话:“如果遇到危险,就用这根银簪刺对方的手腕。”她还记得他中箭时,仍然不顾一切地护着她的模样。这些回忆如同电影般在她眼前不断闪现,让她的心情愈发沉重。
就在这时,苏绾绾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争执声。“沈公子醉了,让我进去!”这是绿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小姐她一天没吃东西了——”
门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被猛地推开,仿佛要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给撕裂一般。沈砚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青衫上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但他的双眼却异常清醒,甚至可以说是可怕的清明。
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屋内的苏绾绾,然后挥手示意柳如烟离开房间。柳如烟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苏绾绾,见她并没有表示反对,便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合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沈砚之和苏绾绾两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沈砚之慢慢地走到苏绾绾面前,毫无征兆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苏绾绾吓了一跳,想要挣脱,但沈砚之的力气很大,她根本无法挣脱开来。
沈砚之的指尖紧紧地按在苏绾绾手腕上跳动的脉搏处,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跳动。他的目光落在苏绾绾的脸上,缓缓说道:“别等了,顾承煜不会来的,他现在自身难保。”
苏绾绾的眉头因为手腕处传来的疼痛而微微皱起,她凝视着沈砚之,突然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那是长时间睡眠不足和过度劳累的表现。她的目光继续下移,落在沈砚之左腕的烫伤疤痕上,发现那道疤痕比前日更深了一些,仿佛是被人用烙铁重新烙过一般。
苏绾绾心中一紧,她知道那是裴世明对背叛者的惩罚。沈砚之显然是遭受了裴世明的折磨,可他为什么还要来见自己呢?
“砚之,你究竟想要什么?”苏绾绾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无奈,“兵符图已经给了裴相,狼头玉佩也在他手里,你还要我怎样?”
沈砚之忽然笑了,笑得肩膀发颤:“你以为裴相要的是兵符图?他要的是顾承煜的命,是苏府藏着的先帝遗诏,是能证明当今圣上得位不正的铁证!” 他猛地凑近,酒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而你,苏绾绾,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你母亲的玉佩,是前朝巫祝的信物,你的朱砂痣,能让你在濒死时 ——”
话未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苏绾绾的裙角。苏绾绾望着他颤抖的指尖,忽然想起顾承煜说的 “断喉散”,想起破庙中他七窍流血的模样。原来裴氏从未信任过他,他不过是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砚之,跟我走吧,” 她忽然抓住他的手,“我们去狼牙关,定北军会护我们 ——”
“狼牙关?”沈砚之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疯狂。他猛地甩开苏绾绾的手,仿佛那是一块烫手山芋。
苏绾绾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看着他眼中闪过的疯狂,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恐惧。
“顾承煜的母妃是前朝公主,狼牙关的守将都是顾氏旧部,你以为当今圣上会容得下他?”沈砚之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刺苏绾绾的心脏。
苏绾绾瞪大了眼睛,她从未想过顾承煜的身世竟然如此复杂。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将军,却没想到他背后隐藏着如此巨大的秘密。
沈砚之似乎并没有停止的意思,他指着窗外的玉兰花灯,继续说道:“看到那些灯笼了吗?每盏下面都挂着定北军暗卫的人头,裴相要用你的命,逼顾承煜交出虎符!”
苏绾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玉兰花灯下,果然悬挂着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她的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呕吐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苏绾绾的声音颤抖着,她无法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沈砚之冷笑一声,“有什么不可能的?裴相为了铲除定北军和苏府这两根眼中钉,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而你,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苏绾绾的后背猛地撞上冰冷的墙壁,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终于明白,自己被逐出苏府、被沈砚之带走,都不是偶然,而是裴氏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
他们要利用她,引顾承煜入瓮,然后将定北军和苏府一网打尽。
五更的梆子声响起时,柳如烟端着参汤进来,嘴角挂着温柔的笑,腕间玉镯却换了样式 —— 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毒经。苏绾绾望着汤面上漂浮的枸杞,忽然想起绿枝曾说 “柳姑娘的胭脂里藏着‘忘川’粉”,指尖在袖中掐出了血。
“苏姑娘趁热喝,” 柳如烟将汤盏放在案头,“表哥说,今日裴相会召见你。”
门帘落下的瞬间,苏绾绾将参汤泼在青砖上,滋滋的声响惊飞了梁上燕。她摸着眉心的朱砂痣,发现痣色比往日更红,像是在警告她危险临近。忽然,她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狼嚎 —— 是定北军暗卫的暗号。
“绾绾!” 顾承煜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带着她从未听过的颤抖,“跟我走,祖父已经破解了裴氏的密信,遗诏是假的 ——”
话未说完,院墙上响起密集的弩箭声。苏绾绾冲出门,看见顾承煜的铠甲上插着三支弩箭,狼头令牌坠在血泊中,而他的视线,始终盯着她的方向,像怕一眨眼,就会失去所有的光。
“承煜!” 她扑过去接住他,掌心触到他胸前的狼头刺青,触手滚烫。顾承煜勉强扯出个笑,指尖划过她眉心:“别怕,我带了定北军的暗卫,他们会 ——”
话未说完,柳如烟的笑声从屋顶传来,她抬手甩出一把毒针,泛着与 “忘川” 相同的蓝光。苏绾绾本能地转身护住顾承煜,却看见沈砚之挡在他们面前,左腕的烫伤疤痕在月光下格外狰狞。
“如烟,住手!” 他的声音带着哀求,“她是无辜的 ——”
柳如烟的毒针顿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疯狂:“无辜?她是顾氏的未婚妻,是苏府的嫡女,裴相说了,只有她的死,才能让顾承煜彻底崩溃!”
苏绾绾望着柳如烟逐渐逼近的身影,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绾儿,遇到危险就摸朱砂痣,它会带你回家。” 她闭上眼,指尖按在眉心,忽然听见顾承煜的怒吼,听见沈砚之的闷哼,听见玉兰花灯破碎的声响。
再次睁眼时,她发现自己躺在破庙的草席上,绿枝正捧着稀粥流泪,而顾承煜的亲卫,正在庙外与裴氏死士厮杀。她摸着掌心的狼头玉佩,发现上面多了道血痕,与顾承煜铠甲上的裂痕一模一样。
“小姐,您终于醒了!” 绿枝哭着跪下,“顾世子带暗卫劫了裴府,现在正在前厅与裴相对峙,他让奴婢转告您 ——”
话未说完,庙门被踢开,沈砚之的青衫染着血,手中握着她的狼头玉佩:“苏绾绾,跟我走,裴相已经拿到了遗诏,他要 ——”
苏绾绾望着他掌心的玉佩,忽然发现背面的龙纹与顾承煜的狼头纹拼成了完整的前朝国徽。她终于明白,母亲的玉佩、顾氏的狼头令牌、苏府的遗诏,都是前朝皇室的信物,而她和顾承煜,从出生起就被卷入了这场皇权的绞杀。
庙外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定北军的狼头军旗在月光下猎猎作响。顾承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铠甲碎成几片,露出底下绣着 “绾” 字的中衣,而他的眼中,映着她眉心正在发光的朱砂痣。
“绾绾,” 他踉跄着走来,掌心躺着半枚玉佩,正是她母亲遗留的那枚,“祖父说,只有你的血,才能激活遗诏的秘密,而裴相,已经准备好 ——”
话未说完,庙顶传来巨响,裴氏的死士破瓦而入,为首者手中的长剑,正对着顾承煜的后心。苏绾绾尖叫着扑过去,指尖划过朱砂痣,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画面:第一世她被毒杀的场景、第二世在滁州遇刺的瞬间、第三世顾承煜为她挡箭的模样……
而此刻,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 裴世明的身影出现在庙门口,手中举着的,正是苏府暗格中取出的先帝遗诏,上面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而顾承煜的狼头令牌,正躺在他脚边,染着血,碎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