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谢宴安离去、周夫人哭的梨花带雨:
“ 老爷、妾身不知自个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才会惹得大少爷如此猜忌, 甚至还连累了老爷和宴迟, ”
“ 可大少爷说得对,先夫人出身商贾带来数不胜数的嫁妆,老爷也曾用于官途打点,”
“ 可那都是先夫人愿意的呀!为何大少爷要拿这事儿出来羞辱您啊?”
“ 如今大少爷得陛下看重、老爷、不若您休了妾身吧、也省的您跟大少爷父子不睦,”
“ 妾身深爱与您,亦是不愿见老爷为此为难。”
谢松连忙将人搂在怀里:
“ 你听听你这是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我谢家宗妇、又诞育子嗣有功,休你做什么?”
“ 那孽障自小就跟为夫不亲厚,今日无非是冲着为夫撒气,你别放在心上。”
谢淼淼也哭着开口道:
“ 父亲! 大哥虽是先夫人所出嫡子,可母亲多年操劳、对大哥也是视如己出,”
“ 如今大哥一个不快便要如此羞辱母亲,满院子下人都看着呢,您叫母亲如何自处啊!”
随着话音落下,满院子的下人纷纷转过身去当做没听见。
谢宴迟猛地开口训斥:
“ 淼淼!不得胡言!父亲、淼淼年岁尚小不懂事,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话落郑重跪地叩首,再抬头时俊脸上满是隐忍:
“ 父亲放心,儿子会听大哥的话前去陇西,不让您为难。”
谢松看着儿子气极反笑:
“ 瞧瞧,都是老夫的儿子,一个忤逆犯上,一个却甘愿自毁前程来替全家解难。 ”
谢宴迟抬头看着父亲,强忍着委屈笑笑开口道:
“ 父亲莫恼大哥,许是大哥觉得儿子尚且年幼、这才给了儿子历练的机会,”
“ 儿子定当用尽毕生所学,护好何太嫔娘娘腹中胎儿,最多两三年便能学成归来。”
随后顿了顿,看向谢松的眼神里满是孺慕之情:
“ 父亲自小就对儿子百般呵护、关爱有加,儿子怎么忍心让父亲为难呢?”
谢松听闻此话神色动容,看着儿子感动不已:
“ 好好好!真是老夫的好儿子,你放心去,为父就是拼着这身老骨头,也要等你回来再告老还乡!”
“ 古语有云梅花香似苦寒来,且让你大哥先得意些日子,万事有为父为你撑腰。”
瞧着谢松颇有一副拿谢宴安没办法的样子,周夫人眼珠子一转调转话头:
“ 老爷, 妾身记着昨日夜间、殿前公公传话可是还说、叫大少爷给一位六品官嫡女看诊之事?”
谢松顿了顿,好半天才想起这一茬来:
“ 夫人不提我都忘了,昨日一直在想宴迟的事,忘了还有这一道旨意了。”
周夫人蹙眉沉思、半晌后轻声开口道:
“ 老爷、妾身虽是小门小户出身,但也明白这正四品的太医,唯有四品以上官员方可得他看诊,陛下如此下旨 ······· ”
随后像是害怕般瞪大眼睛开口道:
“ 老爷!莫不是大少爷没办好陛下的差事,宴迟不过是株连之祸不成?”
“ 毕竟 ······· 无论面上如何、大少爷和宴迟终归是亲兄弟啊,老爷!”
谢松板起脸恼怒开口:
“ 不得胡言!陛下圣明又岂会因为琐事连累宴迟?”
话是这么说、心下也不由得泛起了嘀咕,新帝看似仁德、实则满腹心思;
作为在太医院摸爬滚打数十载的老人,他比谁都清楚秦贵妃的手段,新帝是贵妃的儿子、怎能是简单的人物?
登基之初便手段狠辣、肃清朝中有异心的皇子皇女震慑朝臣,又将安分的弟妹送去各地远离朝堂;
谢宴安带回的消息太过蹊跷,若真是办事不力,以新帝睚眦必报的性子,谢家满门将难脱干系。
想到此处,喉间一声叹息,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 {悬壶济世} 先帝钦赐御字上,思绪却飘回了多年前。
十岁前的谢宴安也是个玉雪可爱的孩子,那时的谢宴安会蹲在药房里看他配药,会捧着医书追着问东问西;
三岁启蒙时更是扬言、说自己要做像爹爹一样的太医!满心满眼都是他这个父亲。
彼时生母难产早逝后,更是将周夫人视如亲母,周夫人生了龙凤胎后,对谢宴迟这对弟妹照顾有加,后院俨然一派祥和。
一切都从他十六岁游历回来变了样,昔日温润的少年郎变得乖戾暴躁,对家中长辈动辄冷嘲热讽,对弟妹更是恶语相向。
谢松仍记得那是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即便窗柩被紧紧关着仍挡不住风雨;
彼时谢松翻身下床,想去外间添一盏热茶驱寒,便见一少年浑身湿透踹开家门;
廊下的少年掀开斗笠后、苍白的肤色映在烛光下分外可怖,眼中跳动的疯狂和仇恨,仿佛被什么恶鬼附了身。
周夫人指尖绞着帕子,水粉色裙裾随着颤抖轻晃:
“ 妾身是妇道人家不懂朝堂之事,可老爷、宴迟从未有过什么大错,陛下这旨意不合常理啊!”
思绪被拽回,谢松藏下满腹心思沉声开口:
“ 好了、既然陛下已经下旨宴迟便先去陇西吧,旁的事儿老夫会去查个明白,”
“ 时辰也不早了,老夫该去太医院了。”
说罢便起身往门外走,昨日他亥时才归,一身官袍还没脱下便接了旨。
周夫人母子三个只得咽下满肚子的话、起身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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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谢宴安带着小厮百步在大街上闲逛,路过小商贩的摊位总要买几样吃喝赏玩。
百步手上提着大包小裹,看着前面的谢宴安笑着开口道:
“ 少爷今儿个很高兴啊。”
谢宴安正一口一个牛乳酥饼,听着此话嚼吧嚼吧咽下,笑着点点头:
“ 一想到老头子因着陛下的旨意在那猜来猜去、最后自个儿吓自个儿,小爷我就高兴。”
随后又塞了一块儿牛乳酥饼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 嗯!还是老味道!”
想起谢松、百步颇有些愤愤不平:
“ 亏得老爷还自诩光明磊落家风清谨,妾室扶正、谢家在南诏可是头一份,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 嫌弃咱们夫人商贾出身,却又舍不得万贯家财,感情儿什么好都让老爷占了,我呸!”
谢宴安笑眯眯看着面前的摊子,上头的木雕玩具栩栩如生;
嘴角挂着点心渣子的小公子龇牙一笑,指着摊位上那只纯良无害的小狐狸开口道:
“ 这只多少钱?”
摊主细小的三角眼骨碌一转,看着金尊玉贵的小公子赔笑开口:
“ 哎呦公子好眼光啊,这只狐狸可是小人用上等香木雕琢的,您瞧着栩栩如生的样子是不是精巧得很?”
“ 瞧您是头回来的新客,小人也不多说了,就收您一两银子吧。”
身后的百步听着此话、猛然上前来骂骂咧咧:
“ 我说你这人好不要脸!一块儿破木头你要我家公子一两银子!”
随后将手头东西放在脚边,拿起那小狐狸闻了半天,又看着摊主咒骂:
“ 这哪儿就是香木了?破柳木雕的,给你一吊钱都算你碰上大主顾了,还敢漫天要价!”
摊主被百步这一顿骂,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可又不甘心生意就这么黄了,眼睛滴溜溜一转,又堆起笑来:
“ 这位小哥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这东西虽然是柳木,可雕刻的手艺那是没得说,您看这狐狸的眼睛,多传神呐!”
说着结果那狐狸,在底座那里鼓捣一番、只见那小狐狸竟眨了眨眼;
谢宴安轻笑一声:
“ 怪不得你敢要一两银子呢,原来你还有这手艺在?”
摊主龇牙一笑:
“ 咱们这些做木工的、比的就是谁心思更巧妙,东西虽是柳木、但这心思可值这个价。”
谢宴安笑眯眯地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足有五两重,递到摊主面前:
“ 这狐狸是我的了,银子你拿着。”
摊主眼睛一亮,忙不迭地接过银子,脸上笑开了花:
“ 哎呦公子真是阔气,小的多谢公子了!”
说着,忙将那只木雕小狐狸双手奉上。
百步看着谢宴安,一脸无奈:
“ 少爷,您这给的也太多了,这破玩意儿根本不值这么多钱。”
谢宴安接过小狐狸、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嘴角挂着笑意:
“ 无妨,难得看着喜欢。”
主仆继续往前走,百步看着手边快拿不下的东西、疑惑开口道:
“ 少爷,咱们不是要去沈学士家给他女儿看诊吗?拿这么多东西不好吧?还是奴才先送回府上?”
谢宴安敲了敲百步的脑袋瓜:
“ 去人家拜访怎能不带些礼物?你当你家少爷给自己买的呢?这不都是送给沈家的吗。”
百步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 啊啊啊!奴才就说少爷速来机敏,诶?那咱们要不再买点果子?”
谢宴安看了看再拿不下东西的百步,摆摆手开口道:
“ 行了行了这就够多了,走吧去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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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的天光刚透过云层,将熹微的晨光洒向京城街巷。
沈家昨夜刚到京城,送走衙役后,一家子便如旋转的陀螺般忙碌起来,搬行李、擦窗棂;
所幸宅子先前经衙役粗略清扫,积灰的角落虽还残留着霉味,倒也免去了大动干戈的辛苦。
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和收拾新宅子的辛劳,沈娩毓累得双腿发软倒头就睡;
可却被往日在江南养成的作息搅得辗转难眠,辰时一到便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如今困意与清醒在体内拉扯,只能强撑着坐在妆镜前打盹。
铜镜映出她泛青的眼下,福锦捧着妆奁蹲在脚边,手中银钗流转泛着冷光。
瞧着自家小姐这样子、福锦心疼的不行:
“ 小姐真是累着了,不过也没事,听说一会儿谢太医就来府上看诊了。”
话音未落,沈娩毓身子不稳突然往前一栽,额头险些撞上镜面。
惊得福锦慌忙扶住,簪子 “叮” 地一声掉在红木妆台上,惊醒了梁间新筑巢的雀鸟。
困倦的美眸猛然睁开,看着福锦开口道:
“ 什么?你说谁来府上?”
福锦无辜的眨眨眼:
“ 回小姐的话,是谢太医啊。昨晚上陛下身边的内监过来传的口谕,说是陛下特意下令,让谢太医来为您看诊治病呢,”
“ 昨儿个您累着了歇的早,奴婢跟老爷夫人去接的旨意,哎呦您可不知道!”
“ 早前奴婢还以为谢太医是个没正行的登徒子呢,结果人家可是太医院院首的嫡子!而且他还有个弟弟也在太医院任职呢,”
“ 哎呦这可是满门的医者世家,从前倒是奴婢看走眼了。”
话落娇俏的脸蛋上还带着薄红,想了想后又开口替谢宴安辩驳:
“ 所以小姐,奴婢觉着在水乡镇的时候,或许是谢太医太过关注您的身子、所以才未曾顾及隶属周全,”
“ 照奴婢说这样家室出来的公子哥,怎会是登徒子呢? ”
那头的沈娩毓已经清醒,漂亮的小脸上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不是!狗男主在搞什么?就这么器重她爹吗!书里有这段吗?
算了不管了,再度看向镜子里映照的福锦,沈娩毓怒声呵斥:
“ 福锦!你是我的丫头怎么还向着外人?”
福锦瑟缩一下,连忙摆手开口道:
“ 不是的小姐,您是福锦的主子福锦怎么会向着外人呢?”
“ 只是奴婢今日才听闻谢太医的事,想着可能咱们有些误会才同您说起的,”
“ 您忘了空明大师也说过,您虽有功夫护体、但这身子天生孱弱无法根治,”
“ 如今有谢太医为您调理、再加上体内的功夫肯定会痊愈的,奴婢说这些也只是怕您讳疾忌医啊。”
随后心虚的看了自家小姐两眼:
“ 况且 ······ 况且小姐正当妙龄,那谢太医一表人才又是医者,奴婢也是想 ········ ”
沈娩毓连忙伸出了尔康手:
“ 打住打住!我说你这小丫头一天脑子都在想什么?越说越没正行了!”
“ 那谢大人不过弱冠之龄,能有多厉害的医术?连师傅都没法子他就有法子了?”
“ 我看你不是看重他的医术,你是看重人家的脸了吧?”
福锦臊的满脸通红:
“ 小姐您说什么呢!福锦怎是那等轻浮之人?”
沈娩毓看着她一脸嫌弃:
“ 前两日还是登徒子呢,现在就是谢太医了? 我看你真是 ······ 咳咳咳咳咳 ······· ”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轻咳起来,福锦连忙为其顺背、随后从袖中掏出瓷瓶;
倒出药丸给沈娩毓服下,又去斟茶服侍她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