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慈宁宫的大殿、入目便是金碧辉煌；
十六根足金九凤超云嵌宝柱雕工精致、撑起巍峨宫殿，丫鬟内监们各司其职；
殿顶悬挂着一盏盏精美宫灯，灯罩上绘制花鸟图案；
灯光透过薄纱般的灯罩洒下温暖光芒，将整个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昼。
室内红木乌漆团刻细牙小几上、摆放着墨玉八宝紫金香炉、雪中春信的香气萦绕在整个大殿。
墙壁上悬挂着数幅名师画作，用金框裱起来更显华贵。
穿过金珠海棠花珍珠帘、只见沉香乌木团课八仙过海象牙腿嵌宝炕桌上、一华美妇人正懒懒的倚在上头。
一席绛紫色软烟罗配以苏缎交织上头绣着百鸟朝凤，金珠拥簇点缀着凤凰的羽毛，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秦太后今年不过三十七岁、岁月未曾再她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留下多少印记、唯有眼角眉梢添了几道细碎皱纹；
一双朱唇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桃花眸眼尾的皱纹平添了些上位者的凌厉。
鬓边几缕华发被高高梳起、朝云髻上坠着的是百花斗艳金流苏点翠嵌红蓝宝石大凤冠。
另一位姑姑碧云正在为秦太后捶腿、瞧见顾晚晴连忙起身行礼：
“ 奴婢给和安郡主请安。”
瞧见顾晚晴微肿的眼睛、秦太后黛眉微蹙：
“ 枕弦说了什么混账话？累的哀家的晴儿哭成这样？”
此话一出顾晚晴两行清泪滑落、快步上前去伏在秦太后的凤袍上哭着开口：
“ 姨母、表哥要把和安许配给旁人。 ”
秦太后眼神一凛看向碧青。
碧青叹气开口道：
“ 方才长生过来传陛下口谕，说是陛下明日宣逍遥王和右相进宫、商谈郡主与右相嫡子温煜的婚事。”
秦太后怒声开口：
“ 荒唐！晴儿是皇家郡主、自小养在哀家膝下！皇儿为她赐婚为何不过问哀家的意思！”
“ 哀家叫晴儿前去给他送羹汤、他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此话一出室内宫人跪了一地：
“ 太后娘娘息怒！”
碧青小心开口道：
“ 太后娘娘、长生说陛下正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定下的这门亲事，那右相嫡子此番中了探花郎、人生的一表人才，”
“ 且右相夫人出自岭南胡氏、右相为人刚正家世显赫、温家出了两代首辅、若论起家室来跟郡主倒也不相上下，”
“ 还说、 说郡主身份尊贵、如此才不算辱没了郡主。”
秦太后一边安抚顾晚晴、一边冷笑一声开口道：
“ 哀家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开窍的儿子！他知道晴儿出身尊贵、也知道晴儿的心思还这么行事？”
“ 那温煜便是出身再尊贵还能比皇家尊贵？哀家培养晴儿多年是让她做南诏皇后的！不是做一个区区臣子之妻！”
“ 晴儿温良恭顺心思缜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到底哪里看不上眼？”
顾晚晴听着此话哭着摇摇头：
“ 姨母、表哥说他对晴儿无意，若迎进后宫也不过是困在四方天地。”
“ 可晴儿也说了现下朝堂局势、说甘愿为表哥手里的刀，表哥也不肯给晴儿一个机会 ~ ~ ~ ”
随后仰起头楚楚可怜看着秦太后：
“ 姨母 ！晴儿可以不做皇后，晴儿为妾都可！只想留在表哥身边！ 求姨母了晴儿夙愿 ！”
秦太后心疼的替顾晚晴擦眼泪、轻声哄着道：
“ 好孩子不哭了啊， 万事都有哀家给你做主。”
随后看向碧青冷声开口道：
“ 传哀家懿旨、咨尔逍遥王顾沛之女顾晚晴秀毓名门、温良恭顺、淑慎成性端赖柔嘉，”
“ 自小得哀家教导乃京中贵女翘楚、特封为四妃之首的贤妃择日入宫，赐居重华宫。”
顾晚晴一喜：
“ 姨母！”
随后想起顾枕弦说的又沮丧开口：
“ 可 ······ 可表哥不同意晴儿入宫，您直接下旨唯恐母子生了嫌隙，届时晴儿不就成了罪人了。”
碧青也蹙眉开口道：
“ 太后娘娘、郡主说得对，您是知道陛下一向不近女色、旁的事或许您执太后之权陛下不会过问，”
“ 但陛下已经决定将郡主许配给温公子、您这般怕是会引得陛下不快。 ”
顾枕弦其实更像他的皇祖父、不重女色重朝政；
寻常皇子十六七岁便已大婚，即便是不大婚的后院儿也会有两个采女伺候着；
只有顾枕弦已弱冠之龄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甚至在潜邸的时候、后院伺候的都是清一色的太监和侍卫；
以至于现在登基刚一月有余、朝堂上就都是提议选秀充盈后宫的话。
坊间甚至都有了传言说陛下有龙阳之好了。
秦太后冷哼一声：
“ 他是哀家亲生的，还能因为这点房中事跟哀家翻脸不成？”
“ 这孩子从小就早慧、冷心冷肺的对男女之事半点不开窍，便是对哀家都是敬重有余温情不足，天生缺根弦！”
“ 左右不日后宫也要选秀，届时世家贵女齐聚一堂，除了晴儿的身份还有谁能压得住？”
话落指着碧青开口道：
“ 你去跟皇儿说一声、这事儿哀家定了！现在就下旨昭告天下！他若不服只管来慈宁宫找哀家！”
碧青听着此话只得叹气行礼告退。
碧云遣散了一屋子的宫婢，关上门来叹气开口：
“ 太后娘娘、其实陛下勤政爱民于国是好事啊？至于这男女之事也不是您就能强求得来的。”
秦太后扶起顾晚晴、理了理她鬓间碎发冷哼一声：
“ 于国于民确实是好事，那于皇家子嗣呢？皇儿都二十了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
“ 先帝在世时后宫多少皇子皇女？皇家唯有子嗣繁茂才是江山社稷之福。”
随后看着顾晚晴叹气开口：
“ 但哀家只是太后不是皇帝，能直接做主的只有这妃位以下的位份，只能委屈晴儿先做个贤妃了，”
“ 当然哀家也有自己的考量、以晴儿的身份都只能为妃位，左右相国和几位大将军、尚书家的女儿最高也不过是贵嫔之位，”
“ 总不过越不过你去，哀家相信以你的才貌智慧、总有一天坐的上皇后的宝座。”
顾晚晴眼中泪光闪烁，心中满是感动。
连忙起身屈膝行礼，轻声开口道：
“ 姨母 ~ ~ 晴儿不委屈、晴儿明白您的苦心，也知道您能把晴儿安排进后宫已经是分外难得，”
“ 晴儿一定会凭借自己的努力赢得表哥欢心，不辜负您对晴儿的多年栽培和期望。”
秦太后看着她叹气开口：
“ 多好的孩子啊 ~ ~ 皇儿怎么就不喜欢呢？”
碧云笑着开口安慰道：
“ 陛下自小就勤奋、少时读书识字、学习四书六艺为君为臣之道，知道想要让秦家再上一层唯有自己努力，”
“ 多年来一直克己复礼在前太子手底下做事，秦家树大招风、前太子总想着寻陛下的错处，怎能不洁身自好呢？”
“ 再加上先前柔嘉公主的事儿，陛下怎还能对男女之情上心啊？”
提起柔嘉、秦太后神色伤怀。
碧云反应过来说了什么连忙跪地掌嘴：
“ 太后娘娘恕罪！奴婢口不择言惹娘娘伤心了！”
秦太后苦笑一声：
“ 快起来、你有什么口不择言的？都是哀家当年无能、没斗过那个贱人害了柔嘉，”
“ 哀家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对泰安留了一线，可惜事情已经这样再无转圜， 但归根结底泰安也并没做错什么，”
顾晚晴连忙温声安慰：
“ 姨母不必伤心、柔嘉妹妹在天有灵、也会希望您跟表哥能走出当年的阴霾，”
“ 您还有晴儿跟表哥在呢，现在表哥登基先皇后已死、往后也都是好日子了。”
秦太后浅笑着拍拍顾晚晴的手，想起泰安又问碧云：
“ 泰安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碧云起身摇摇头：
“ 半月前北化大皇子皇权之争惨败、现在登基的是北化五皇子拓跋渊，泰安公主现在是新皇后宫的舒妃。”
秦太后听着此话微微怔愣、一双美眸里情绪复杂；
扪心自问泰安算是先皇后膝下唯一和他们交好的人，对柔嘉也算是疼爱非常。
其实当年泰安自行请旨想去北化和亲，但先皇后到底疼爱女儿才做出了那种事。
顾晚晴瞪大眼睛：
“ 北化早年虽说是草寇夺位、但现已过了两百年光景，怎会做出这等抢夺皇嫂之事？”
碧云轻叹一声：
“ 照理说和亲公主的夫婿死了、自是该由新皇遣人送回故土，”
“ 可坏就坏在泰安公主美貌动人，在北化皇宫也是颇为独树一帜的存在，美人到哪里都是这样的结果， ”
“ 听说北化朝臣原先也反对这种事，但新皇力排众议将泰安公主迎入后宫，”
“ 加之咱们陛下登基后一直未曾慰问泰安公主近况、北化自是不当回事了，”
“ 泰安公主一直未曾将这事传回皇城，还是先前一位陪嫁侍女是咱们的人，才将这事儿传回来了。”
秦太后静了半晌后轻声开口道：
“ 这事儿也跟皇儿说一声吧，她母后是她母后，她到底不曾对柔嘉有过坏心，”
“ 哀家知道皇儿恨着那贱人和太子、但泰安到底是从没沾染这些事，总归是南诏的公主、该给她应有的体面，”
“ 女子名节何其重要，泰安身为皇室嫡长公主、此等由兄长妻转为弟弟妾室的事、北化总要给南诏一个交代。”
碧云躬身行礼：
“ 谨遵太后娘娘之命。”
等碧云走后、室内只剩两人。
秦太后笑着开口道：
“ 明日哀家送你出宫，待哀家的懿旨昭告天下便尽快入宫，你表哥是个死牛脾气、未免夜长梦多这事儿要尽早办了，”
“ 哀家对你寄予厚望，你表哥第一个孩子一定要从你的肚子出生。”
此话一出顾晚晴臊的满脸通红，点点头开口道：
“ 是、晴儿不会辜负姨母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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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碧云带着消息从宣德殿出来。
等她走后顾枕弦面色阴沉如水，案几上整齐码放着已批阅完毕的奏折；
唯有那卷绛紫色的懿旨格外刺目 —— 上头赫然是册封顾晚晴为妃的诏令。
长啸轻叹一声：
“ 万幸奴才还没来得及去逍遥王府和右相府传旨，不然可是要闹个没脸了。”
长生递上一杯参茶小心赔笑：
“ 陛下您消消气，您也知道太后娘娘向来偏爱和安郡主，此番只允了郡主贤妃之位，想来已是最大的让步了。”
顾枕弦眉头紧皱、半晌后声音冰冷开口道：
“ 早知如此朕就不该与和安多费唇舌！若先下旨再禀母后也省了这番波折。”
长生笑着宽慰道：
“ 总归太后娘娘想的也有理，盛京世家盘根错节，选秀时势必要纳入各家贵女，”
“ 有郡主这样出身显赫的坐镇后宫，才能震慑群臣啊。”
顾枕弦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冷声开口道：
“ 顾舒朗（逍遥王世子）今年也十八了，虽说此番科考未曾中举、但逍遥王水涨船高他的婚事也更上一层，”
“ 那便给他赐个婚吧，皇家子弟总要为了江山做出点贡献才是。”
长啸灵光一现躬身开口道：
“ 左相大人家的嫡女周玥禾今年也十六了，周姑娘才名远扬、左相大人先前不是想将女儿许配给先太子做侧妃吗？”
“ 可惜先太子惨败，他们两家的事又是满京皆知，周姑娘的婚事就这么一直搁置着了，”
“ 周家也算百年世家、虽是文臣但在朝中声誉一向奇佳，他二人家世相当、陛下不若给二人赐婚、也算是一桩美谈。”
左相周光原是前太子的师傅，一直是前太子一脉的人；
原本周玥禾就是他们定好的太子侧妃人选，可惜尚未等到大婚便宫败了。
顾枕弦思忖片刻后点点头：
“ 不错、着人拟旨，逍遥王姐弟一同定下婚事也算开国头一糟喜事，”
“ 母后既然如此想顾晚晴入宫，就寻些好的伺候、养在宫中就是了。”
长生蹙眉接话：
“ 可是陛下、逍遥王世子并无大才，奴才只担心左相大人志向远大、不会轻易应允这门婚事啊，”
“ 而且 ······· 周姑娘与前太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
“ 陛下登基后、朝中官员举办的各类宴会她一直未曾参与，只关起门来伤春悲秋，”
“ 如若逍遥王世子也不同意与周姑娘定亲，岂不是枉费陛下一番打算了？”
长啸笑着摆摆手：
“ 你呀还是谨慎，左相那老狐狸怎会直接拒绝呢？而且他闺女现在闹成这样、婚事高不成低不就的，”
“ 逍遥王世子虽无大才、也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他没理由拒绝，”
“ 至于逍遥王、咱们都知道王爷是什么性子，只有太后娘娘觉得王妃和王爷是一心向着咱们的。”
“ 如今二字并肩王尊位加身、难免就有了别的心思，与其让王爷自己去选还不如陛下直接下旨，”
“ 此等局面之下陛下敲打敲打也是好的，省的王爷得到自己想要的就不安分了。”
顾枕弦敲击两下桌案、轻声开口道：
“ 你多跟着长啸学学，拟旨吧、明日昭告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