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父与谢母见二人重归旧好,便悄然离去。
“这药膏你带回去,一日三次,揉化涂抹,活血化瘀,脸不留痕。”苏琳交代着谢之林,将药膏往他手里塞,“时候也不早了,你明日还要上值,我就不留你了。”
谢之林想说他可以留下来,可想到他的大计,不得不将这冲动念头压下,“好,你也早些歇息,别累着。”
苏琳送人出了屋子,站在廊檐下目送谢之林离去。
小厮提着灯笼在前走着,谢之林走在后面,他手里拿着苏琳塞的药膏,许是她碰过的缘故,药瓶滑腻得很,可他却不厌烦这个触感,反而心生涟漪。
想到这,谢之林突然停下脚,回头朝身后看去。
风吹起她的衣角,她立于廊下,眸子平静温和凝望着他。
看着这一幕,谢之林脑海里不由想起初闻她时,这京中对她的评价:桃花面,婀娜身,智近妖。
脑海中依稀浮现大婚当日,他掀起红盖头时她珠钗满头,浓妆艳抹时的模样来,好似天上一轮月,坠入凡世间,误入世人眼,从此仙娥有具象。
谢之林承认苏琳是美的,可智近妖?他想,不过是哪些人夸大其词罢了。
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默默注视着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要与他说,可一张口又似乎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似乎想他留下来,眼里的渴求那么炙热,险些将他灼伤。
谢之林,你是要杀她的人,她是要死在你手里的人,为何心软?
回头,继续脚下的路。
天空不知何时飘落雪花,落在谢之林脸上,凉凉的,他伸手去接,入手即化,看着手心里那微不可见的水渍,心中不知为何极不是滋味。
苏琳爱他这个夫君,卑微到了尘埃里。
可他今日才知道这个真相!
……
苏姑姑取了披风替苏琳披上,看着天空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余光瞥见某道已经远去的身影,话语讥讽道:“都谋划要杀妻了,作出这种深情样给谁看?叫人恶心。”
“我不正看着嘛。”苏琳接了话,她笑吟吟的朝苏姑姑看过去,“他今日来我这院里走这一遭,见我富得流油,杀妻夺财的念头只会越发坚定和强烈。
他得赶紧行动才好,这样才不会辜负我忍着恶心陪他演完这出戏。”
“我瞧着他实在厌烦得很,您让我取药膏,我取的是——”
“不必说,我知道。”苏琳打断苏姑姑的话,她眸子带笑,“那是我自己配制的东西,难道我会不知道那是什么吗?”
“您不怪我擅作主张吗?”苏姑姑问。
“为何要怪?”苏琳将头靠着苏姑姑,“他本就该,姑姑心疼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可舍不得怪姑姑。
取了便取了,让人将配套用的药渗透到他的衣食住行里即可。至于下毒这个罪名,就由陈茵来担好了。她想杀我取而代之,我这样做也不过分。”
苏姑姑含笑应下。
“若是男子眼里容不下自己的枕边人,随便找个理由便能休妻。哪里像女子……”
有些话,不必说尽。
这世道对女子还是太不公了。
明明是男子有错在先,可律法却是偏向男子,女子无错想要和离,还要搭上半数嫁妆,这还是基于夫家有点良心,肯放人。
若是遇见那等黑心肝的夫家,莫说和离了,休妻都是奢想,若是女子生了这等心思,只怕会被夫家虐打致死,破草席一卷,拖到野外一丢,再拿着女子的嫁妆欢欢喜喜迎娶新人过门。
“姑姑,像我这样出身的世家女子,夫君不忠,我想要和离,离开这深渊,都要好好的谋划一番。你说那些出身不如我的女子,她们该有多难?”苏琳像是在问苏姑姑,又像是问这漫天大雪,或者喃喃自语:“我等好久了,还要等多久呢?”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到腊八这一日。
腊八这一日是要喝腊八粥,制作腊八蒜,祭祀祖先和神灵,有善心的大户人家还会熬粥施舍穷人,还有冰嬉活动,佛寺也会举行浴佛会。
凡是在朝为官者,逢腊八节皆有三日假期。
谢府下人早早就忙碌起来,府里弥漫着腊八粥的香味,府里下人脸上皆洋溢着笑容,身上也穿新衣。
主子心善,给赏银不说,还给他们放半日假,也允许他们出府去参加浴佛会。
浴佛会他们自然是想去的,可他们也知道连他们都想去的地方那别人肯定也会去,与其去了挤不进去,还不如就留在府里,等忙完手里的活,约上同在府里的好友,各自拿点银钱打酒备点小菜和干果,可比冒着严寒去外面人挤人舒坦。
但在这之前,他们可有得忙的。
谢府自挂上牌匾起,每年腊八都会给城中百姓施粥。
一早,几辆装满热气腾腾腊八粥的牛车便从谢府驶出,往城门方向去。
谢府门前也架起大锅,腊八粥的食材已经放进锅里,闻讯而来的百姓们已经拿着碗排队等候。
京城施粥的人家里,谢府的腊八粥量足量大材料多,是百姓们最喜欢的。
往年谢府施粥,休沐在家的谢之林都会亲自给排队等施粥的百姓们装粥,这是一个可以扬名的好机会,他乐于在这一天表现出自己勤政爱民的一面。
可是今日,谢之林却没这个兴致,他在书房中来回踱步,脑子里想的都是在平安巷等他一家三口团聚的陈茵母子。
陈茵昨日便让人给谢之林送信,让他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抽身去平安巷,她们母子等他。若是他不去平安巷,她们母子就来谢府。
“来人。”谢之林只要一想到火辣勾人的陈茵,便越发控制不住蠢蠢欲动的心,他朝外喊了一声,背着手站在书房里等人来。
小厮出现在书房门口,恭敬开口;“老爷。”
谢之林看一眼点头哈腰极尽谄媚讨好的小厮,“夫人可出门了?”
“还未。”
“去盯着,一旦夫人离府,速来禀报。”
“是。”
小厮退下,谢之林走出书房,看着院子里的积雪,等待变得煎熬。
看着被沉甸甸的雪压弯腰肢的竹子,谢之林背在身后的手拢紧握拳,‘啪’的一声脆响,承受不住积雪压迫的青竹,终是折断腰肢倒在一地残雪里。
“得快一些除去苏琳,他快要等不及了!”
……
惊鸿院。
苏姑姑正为即将出府赴宴的苏琳梳头发挽发髻,夏露进来时,身后跟着劲装打扮的惊蛰,惊蛰挺胸抬头,巴掌大的脸上尽显英气和飒爽。
二人行了礼。
惊蛰捧起怀中的盒子双手奉上,“夫人,这是奴婢在郦山郡的收获。”
得到示意后,惊蛰才捧着盒子上前,动作极轻的放在梳妆台上。
苏琳打开没锁的盒子,最上面放着的是拆封过的信,她将信封拿起,倒出里面装着的信,随着信缓缓摊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夫人,我们都被老爷骗了。”惊蛰愤懑的响起,回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发现,她真是恨不得提刀冲到老爷跟前,将人捅成筛子,“老爷和陈茵,并不是这几个月才有的联系,早在五年前,他二人就有书信往来。”
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