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那些她从未好好看过的风景,也会慢慢回到生活里来了。
屋里两人从天南聊到海北,过去聊到未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发出规律绵长的呼吸声。
客厅里,路扬悄然从沙发上跳下,四肢落地无声。他走到墙边,抬头望着那只滴答作响的挂钟,眼神沉沉地盯着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
他心里像憋着一团郁气,无处可泄,只能硬生生压着,等时间一分一秒地熬过去。
凌晨三点,秒针正好转过一圈。
路扬消失在客厅。
他睁开眼时,已是熟悉的卧室。身边是满电的手机,屏幕亮着几个未接电话,还有几条微信提示,但他都没有点开。
他只是盯着屏幕看了几秒,然后,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拨出了一个电话。
“嘟……嘟……嘟……”
没人接。
他又拨了一遍。
这次,电话接通了,传来一声带着困意与不耐的低哑嗓音。
“什么事。”
是路川的声音。
他刚刚睡下,看到来电显示那一刻就皱起了眉——这个向来不主动联络自己的弟弟,突然在深夜三点打来电话,肯定没什么好事。
路扬的声音很冷,也很静。
“孟新竹,当年为什么会被我妈接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你现在问这个做什么?”路川的声音低低的,“你以前不是最烦家里提她吗?”
“我在问你。”路扬没接话茬,只是重复,声音低得几乎像要咬牙:“她,为什么会住进我家。”
电话那头传来床单轻微的窸窣声,像是路川坐了起来,随之是一声略带叹息的呼气。
“她父母都不在了。妈和她妈是旧识,有过命的交情。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刚上高中就成了孤儿,妈怎么可能不管?”
他顿了顿,声音缓了一点,“那时候妈说,‘她要是不进我们家,就进社会的风雨里去了。’”
“她父母怎么没的?”路扬低声问,眼神沉沉地盯着墙上的钟,指针缓缓移动,像在催促答案。
电话那头的路川轻哼一声:“她父亲事业刚有起色就被做局了,股市,赌场,哪一个是好混的?最后身家全赔了进去,还欠了一屁股债,跳楼自杀保家人了。”
“她妈得的是胰腺癌,晚期。妈那时候想帮也帮不上……钱不是万能的,你也知道这病,发现的时候就没机会了。”
屋子里静得仿佛能听到呼吸声回响。
“怎么没人告诉我。” 路扬的声音低沉,像是从喉咙里压着火吐出来的。
他胸腔里有一团东西在烧,混着一些说不清的情绪。
路川这才反应了过来,心中好笑:“告诉你?你关心过吗?”
“你在意过吗?”
话音刚落,电话被猛地挂断。
“嘟”的一声,像一记闷响,撞在心口。
窗外的夜色像是又深了一寸,压得人喘不过气。
路扬倚在窗边,手里握着那只刚刚挂断电话的手机,掌心已经被自己的指骨硌出了微汗,他却毫无知觉,只是死死盯着那一角昏黄的路灯,像要看穿黑夜深处什么不可挽回的东西。
脑海里浮现出孟新竹的模样,不受控制地,一帧一帧。
她总是安静,坐得笔直,说话轻声细语,吃饭从不发出响动,连走路都带着细微的克制。
没有刻意讨好谁,也没有明显的自卑。
从不惹事,从不争抢,成绩好,人也懂事,仿佛天生就适合被安排在任何一个“别人家的孩子”的角色里。
但他记得她偶尔盯着窗外发呆时的模样,那种眼神里若有若无的空白和迟疑,就像一条走错了路的船,搁浅在谁也不曾关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