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七年六月初五，暴雨如注。
谢承煜撑着油纸伞穿过朱雀大街时，听见街角传来断断续续的琵琶声。曲调熟悉，正是当年玄甲军出征时的战歌。他驻足片刻，循声寻去，在破落的巷子里看见个独臂男人，正用嘴咬着拨片弹奏——那是他曾经的副将贺千帆，三年前为保护他断了右臂，退伍后却因得罪旧贵族被吊销了军籍。
“末将参见将军。”贺千帆挣扎着起身行礼，谢承煜连忙扶住他，却触到他后背的鞭痕。破屋内家徒四壁，灶台上只有半块硬饼，窗纸上补丁摞着补丁，分明是有人刻意刁难。谢承煜喉头一紧，解下腰间玉佩塞给贺千帆：“明日去帅帐领份文书，本将亲自给你安排差事。”
这话恰巧被路过的御史中丞听见。第二日早朝，旧贵族的耳目便以此为由弹劾谢承煜“结党营私，滥用职权”。林鹤年的余党、吏部侍郎李邦彦出列道：“贺千帆乃戴罪之身，谢将军此举，分明是要将京中要职塞满私兵！”殿内旧贵族纷纷应和，户部尚书更是趁机进言：“请长公主收回谢将军军权，以儆效尤。”
谢承煜握紧朝笏，正要反驳，却见沈砚辞轻轻摇头。长公主苏若雪的声音从帘幕后传来：“谢将军战功赫赫，岂会因这点小事结党？”她顿了顿，“不过李卿家既然提起，便着沈砚辞彻查贺千帆案，若有冤情，还他清白；若有贪腐，严惩不贷。”
退朝后，谢承煜在御花园拦住沈砚辞：“为何不让我争辩？”沈砚辞看着池水中的涟漪，低声道：“旧贵族就等着激你犯浑，好坐实‘武夫干政’的罪名。贺千帆的案子我查过，他被吊销军籍，是因为拒绝向李邦彦输送军粮回扣。”说着递出份账册，上面记录着李邦彦私吞军饷的证据。
当日午后，沈砚辞带着大理寺衙役闯入李邦彦府邸。在后院地窖中，他们发现了堆积如山的军粮文书，每一份都盖着贺千帆的私章——原来旧贵族伪造文书，将贪墨罪名栽赃给退伍将领。谢承煜看着跪在地上的李邦彦，想起贺千帆家徒四壁的惨状，眼中杀意翻涌：“你可知，因为你克扣的那点粮饷，边境士兵要啃三个月的草根？”
李邦彦浑身发抖，忽然指向沈砚辞：“这一切都是林鹤年的吩咐！他说只要扳倒谢承煜，就许我做户部尚书......”话音未落，窗外飞来一支毒箭，正中他咽喉。谢承煜迅速拔剑挡在沈砚辞身前，却见箭矢尾部绑着六瓣梅花标记——是旧贵族的死士。
“他们想灭口。”沈砚辞捡起箭矢，发现箭头淬的是突厥狼毒，与先帝暴毙时的毒药同源，“看来旧贵族不仅勾结藩王，还想借我们的手除去异己。”谢承煜擦去剑上血迹，忽然想起苏若雪的叮嘱：“长公主让我告诉你，旧贵族的报复不会止于此，他们手里还有张王牌。”
深夜，帅帐内。贺千帆捧着沈砚辞送来的伤药，欲言又止：“将军，卑职听闻...李邦彦死前喊了‘云州’二字。”谢承煜动作一顿，想起沈砚辞曾提及的云州冤案——李邦彦作为林鹤年的亲信，或许知道当年屠杀苏氏的真相。他握紧贺千帆的独臂，沉声道：“明日随我入宫，你亲自向长公主复述所见所闻。”
次日，当贺千帆在御前说出“林鹤年伪造通敌证据，屠杀云州苏氏”时，苏若雪的帘幕剧烈晃动。沈砚辞留意到她攥紧的袖口下，露出半道陈旧的刀疤——与贺千帆描述的“云州城破时，苏氏小姐持金错刀力战”的伤痕位置一致。
旧贵族们慌乱不已，却又强作镇定：“空口无凭，竟敢污蔑已故丞相！”谢承煜却在此时呈上从李邦彦书房搜出的密信，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云州粮饷已吞，突厥细作已埋，苏氏余孽可除。”苏若雪猛地起身，帘幕落地，露出她腰间的金错刀——刀柄上的血槽，竟与密信上的刀痕吻合。
“原来...本宫的母族，竟死于你们的贪念。”苏若雪的声音冰冷刺骨，“传旨：旧贵族相关人等一律下狱，林鹤年削爵抄家，云州苏氏即日起平反。”谢承煜与沈砚辞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这一步棋，不仅为贺千帆洗清冤屈，更将旧贵族最后的遮羞布扯下。
然而，当他们走出皇宫时，却发现街道上贴满了“谢承煜拥兵自重”的传单。沈砚辞捡起传单，闻到上面有红袖楼特制的油墨香——这是旧贵族用了十年的暗语标记，意味着更大的阴谋正在酝酿。谢承煜握紧剑柄，望着远处的帅帐：“看来他们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沈砚辞摸出袖中从李邦彦尸体上取下的玉佩，上面刻着“六月初八”的字样。他忽然想起贺千帆说过，旧贵族每月初八都会在城西破庙集会。“该收网了。”他低声道，谢承煜点头，眼中闪过狠厉——对于这些害国害民的蛀虫，他早已不想再留情面。
暴雨再次倾盆而下，却洗不净洛阳城的污垢。但谢承煜知道，只要他与沈砚辞联手，只要长公主明断，即便旧贵族的报复如狂风骤雨，也终将被大魏的正义之剑斩灭。而贺千帆的冤案，不过是这场清算的开始，真正的重头戏，将在六月初八的破庙中，彻底上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