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苏识陈离的其他类型小说《这个卧龙凤雏太离谱完结文》,由网络作家“陈大离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江南市·江南理工大学·男生宿舍楼·404室暑假伊始,宿舍楼几近空巢夏日的阳光透过积了层薄灰的窗玻璃,斜斜地打在404宿舍斑驳的水泥地上,勾勒出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
《这个卧龙凤雏太离谱完结文》精彩片段
江南市·江南理工大学·男生宿舍楼·404室
暑假伊始,宿舍楼几近空巢
夏日的阳光透过积了层薄灰的窗玻璃,斜斜地打在404宿舍斑驳的水泥地上,勾勒出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
乡村小道蜿蜒在青黄相接的田野旁,头顶的天空像是被泼了一层浑浊的灰墨,沉甸甸地压下来。
微风吹过,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湿润气息,卷起路旁那棵虬枝盘结、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老古树茂密的叶子,发出沙沙的低语,也调皮地拨弄着树下那顶破旧草帽边缘插着的一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让它颤巍巍地晃着。
“苏识大锅——!天要漏啦!爷爷喊你回家吃饭哩!”
一声脆生生的呼喊打破了林间的寂静,只见一个扎着两根朝天小辫、脸蛋红扑扑的小丫头,像只灵巧的小鹿般蹦跳着,朝躺在树根阴影里、用草帽盖着脸呼呼大睡的苏识跑来。
草帽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挪开,露出一张年轻却带着几分慵懒和茫然的脸。
苏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哈欠声在沉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响亮。
“哈——乖乖,这天老爷的脸,说变就变呐…”他眯着眼,望向那铅灰色的、仿佛随时能拧出水来的苍穹,又侧过头,朝着不远处还在慢条斯理啃着青草的老黄牛吆喝了一嗓子:“老伙计!吃饱喝足没?该回圈喽!”
“哞——”老牛仿佛听懂了人言,温顺地低鸣一声,甩了甩尾巴,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苏识踱了过来。
“苏识锅锅!快起来快起来!”被唤作“傻丫”的小丫头已经跑到跟前,伸出小手,使出吃奶的劲儿拽苏识的胳膊,“雨点子马上就砸下来啦!你不是总说,打雷下雨天不能待在大树底下,会被雷公爷爷抓去当女婿的吗?”傻丫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满是焦急。
“哎哟喂!傻丫!轻点轻点!胳膊要让你这小牛犊子拽脱臼喽!”
苏识龇牙咧嘴,做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傻丫信以为真,吓得小手一松,小脸煞白,赶紧凑上前去察看,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慌:“啊?锅锅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哈!骗你的!小傻妞!”就在傻丫凑近的瞬间,苏识猛地探出双手,一把箍住她的小腰,像举麻袋似的将她高高举过头顶,原地转了个圈!
“哇——!苏识大锅你又骗人!”突如其来的腾空让傻丫惊呼出声,但随即那点惊吓就被巨大的新奇和兴奋取代,她咯咯地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在阴沉的林道上空回荡,像一串被摇响的银铃。
“回家喽!”
苏识大笑着,将咯咯直笑的傻丫稳稳放在宽厚的牛背上,自己则顺手从路边的草丛里薅了一根新鲜的狗尾巴草,叼在嘴角。
他戴上那顶边缘有些破损的旧草帽,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裤腿随意地卷到小腿肚,露出沾着泥点子的结实脚踝。他牵着老牛的缰绳,慢悠悠地走在雨后略显泥泞的林间小道上,牛背上坐着个晃荡着小脚丫、小辫子也跟着一翘一翘的活泼丫头,活脱脱一幅再寻常不过的乡野牧归图。
只是苏识偶尔抬眼望向远方时,那草帽阴影下的眸子里,会掠过一丝与这田园画卷格格不入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邃和迷茫。
“大锅大锅,你上次讲的白雪公主还没讲完呢!她逃到黑黢黢的大林子里,然后呢?然后呢?”傻丫坐在牛背上,两只光溜溜的小脚丫晃悠得更起劲了,带动着脑袋上的双马尾也活泼地跳跃着。
苏识嚼了嚼嘴里的草茎,一股淡淡的青涩味在舌尖弥漫开。
“白雪公主啊,在森林里迷了路,又冷又饿,又怕那个恶毒的王后派来的坏蛋骑士追来…就在这时,嘿!她发现了一座小木屋!”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傻丫的胃口。
“小木屋?里面有好吃的吗?”傻丫果然上钩,大眼睛亮晶晶的。
“好吃的?有!不过更妙的是,里面住着七个小矮人!”苏识的声音带着点神秘感。
“小矮人?”傻丫歪着小脑袋,一脸困惑,“是啥子嘛?跟傻丫一样高的小人儿吗?”
“小矮人啊,就是个子不高,大概…也就到你胸口这儿的人吧。”苏识用手比划了一下。
“哦——”傻丫恍然大悟,小胸脯一挺,“那傻丫也是小矮人咯?”语气里居然有点小得意。
苏识噗嗤一笑,伸手轻轻弹了下她光洁的脑门:“傻丫怎么能是小矮人呢?我们傻丫啊,得是住在小矮人城堡里的小公主!”
“啊?傻丫…傻丫也是公主啦?”
傻丫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小嘴微张,似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尊贵身份”砸懵了,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来,她张开手臂,对着阴沉沉的天空和身后越来越近的乌云,脆生生地宣告:“哦——!傻丫也是公主咯——!”
稚嫩的童音穿透沉闷的空气,连带着苏识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身后那翻滚着压来的厚重乌云,似乎也被这纯真的欢笑声驱散了几分压抑。
“轰隆——!”一声沉闷的炸雷毫无预兆地在头顶炸响,仿佛就在树梢上滚动,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又急又密地砸落下来,瞬间就在干燥的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腾起一片土腥味。
泥土、青草和雨水的混合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村口,一座略显简陋的茅草屋前,一位须发皆白、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正拄着一根磨得油亮的拐杖,焦灼地眺望着通往林道的方向。
雨水很快打湿了他肩头的粗布衣衫,他却浑然不觉。“这雨,说来就来,也不打个招呼…小苏和傻丫,可别淋在半道上…”老人浑浊的眼中满是担忧,低声念叨着。
“爷爷——!窝们肥来啦——!”一个清脆得如同黄鹂鸟般的声音,穿透哗啦啦的雨幕,在泥泞的路口响起。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老人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脸上刀刻般的皱纹也仿佛被这声音熨平了几分。
“呼——这雨可真够劲儿!跟天上往下倒似的!”苏识抱着傻丫,三步并作两步冲进草屋低矮的屋檐下,两人都成了落汤鸡,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衣服沉甸甸地往下淌水。傻丫被他护在怀里,倒还好些。
那头老黄牛则不紧不慢,踱着方步,熟门熟路地钻进旁边搭着的、同样铺着干草的牛棚里,悠闲地甩着尾巴上的水珠。
“锅锅!你身上的水都淌到傻丫脖子里啦!凉飕飕的!”傻丫一边从苏识怀里挣扎下来,一边用小手指着苏识湿透的衣襟,咯咯笑着抱怨。
“快,快进屋!”刘大爷(老人)连忙招呼,脸上是掩不住的心疼和欣慰,“灶上煨着姜汤,都去喝一碗,驱驱寒气,莫要着了凉!”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慈爱。
“好嘞,刘爷爷!”苏识应了一声,伸手搀扶住老人有些颤巍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进光线略显昏暗的堂屋。傻丫早已像只小泥鳅似的溜了进去,手脚麻利地开始张罗碗筷,准备端饭菜。
一顿简单的农家晚饭在雨声的伴奏下结束。
屋外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哗啦啦地冲刷着屋顶的茅草、屋前的泥地,空气倒是被洗刷得格外清新,带着草木的芬芳和泥土的微腥。
苏识挪到门口,也不讲究,直接席地而坐,宽阔的背脊靠着粗糙的门框,微微歪着头,眼神有些放空地望着门外织成一片水帘的雨幕。
雨水顺着屋檐流下,在门前砸出一排小水坑,溅起细碎的水花。
“小苏啊…”刘大爷坐在堂屋里的矮凳上,手里摩挲着那根拐杖,目光也落在门外,声音低沉温和,“这都三年了…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他指的是苏识的过去。
苏识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微蹙,脸上浮现出一丝真实的痛苦:“没有…只要一用力去想,就像有根针在脑子里扎,疼得厉害。”他放下手,语气带着点无奈和认命。
“不知不觉…都三年光景喽…”刘大爷望着门外茫茫的雨帘,苍老的声音里充满了时光流逝的感慨。
苏识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关于自己的来历,他只知道是傻丫三年前在村外那条湍急的河道旁,发现了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的他,把他拖回了村子。
醒来后,脑子里空空如也,过往的记忆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抹去,只留下一些零碎的本能和常识。
村里的老郎中说这是“失心症”,脑袋受了重创。
苏识倒觉得自己除了想不起从前,其他都挺好,能吃能睡能干活。
也许…忘了的那些,本就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吧?他常常这样宽慰自己。
“来,小苏,陪老头子再杀两盘!”刘大爷的感慨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兴致勃勃地让傻丫搬出一块表面磨得光滑的木板。木板上用刀刻着清晰的“楚河汉界”,还有纵横交错的线条,构成一个简易却标准的棋盘。旁边用墨笔画着或用小木块刻成的棋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两边。
“啧啧,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硬是没想通,”刘大爷一边小心翼翼地摆着“车”、“马”、“炮”,一边忍不住又唠叨起来,“就这么几根线,几个子儿,经你小苏子手一点拨,咋就能变出这么多弯弯绕绕、斗智斗勇的门道来?比看大戏还有意思!”他布满老茧的手指爱惜地抚摸着粗糙的棋子边缘,眼角的皱纹都带着笑。
“我也不清楚,”苏识拿起一枚“卒”子,指腹感受着那简陋的刻痕,眼神有些飘忽,“脑子里模模糊糊有这玩意儿的样子,那天看到那块木头挺合适,就随手弄出来了…”这象棋是他在村子里的第二年捣鼓出来的。
当时看到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形状方正、纹理清晰的木板,脑海中灵光一闪,这棋盘的布局和规则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做出来后,立刻成了村里几位腿脚不便、终日闲坐的老爷子的心头好,填补了他们大把的闲暇时光。
思绪正飘着,一声带着得意劲儿的“将军!”把他拉了回来。
苏识低头一看,自己的“将”已经被刘大爷的“车”和“马”联手封死了退路,成了瓮中之鳖。
“哎哟,刘大爷,您这棋艺是越来越精进了啊!”苏识不由得失笑,由衷地赞叹道。这老爷子,学得是真快。
“苏大锅,你是不晓得!”旁边的傻丫立刻抢着爆料,小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爷爷他现在可是咱们村下棋的头一份!连王老倔头都下不过他啦!”她口中的王老倔头是村里另一个棋痴。
“去去去!小丫头片子懂啥!”刘大爷嘴上嗔怪着,手却下意识地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胡须,虽然那里根本没几根胡子可捋。
他努力想绷着脸,但眼角眉梢那藏也藏不住的笑意和得意劲儿,把他这位年近古稀的老顽童心思暴露无遗。
“是他们几个老家伙看我年纪大了,让着我,让着我呢…”话是这么说,可那微微上扬的语调,怎么听都像是在炫耀。
“说起来,小苏啊,”刘大爷一边收拾棋子,准备再战,一边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村里的后生们托我问你,那闻着喷香、洗东西滑溜溜的‘香皂’,啥时候再捣鼓些出来,好让他们拿到镇上去换点油盐钱?”他比划着,努力描述着那神奇的东西。
“爷爷!那叫香皂!肥皂的皂!”傻丫立刻纠正,小大人似的跑进里屋,很快捧出一个用粗布小心包着的物事。
她打开布包,露出一块长方体形状、表面略显粗糙、颜色微黄的固体,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油脂和草木灰混合的独特气味。
苏识接过这块自己用猪油、草木灰和一点点自制的简易碱捣鼓出来的原始香皂,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凑近闻了闻那熟悉的味道。
“嗯…等过两天吧,天放晴了,我再去后山采点皂角果和烧灰用的木柴,现在存货不太够。”他盘算着。
“好啊好啊!”刘大爷连连点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这两年啊,可真是多亏了你小苏子这些稀奇古怪的巧思!先是那让菜变香的‘十三香’粉子,又是这能洗得干干净净的香皂…咱们村的日子,眼瞅着比以前好过多了!邻村那几个老家伙,眼红得紧,托人带了几次话,问啥时候请你去他们那儿也指点指点呢!哈哈哈!”老人开怀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对苏识的感激和对如今光景的满足。
“将军!”苏识趁着刘大爷开怀大笑、心思微分的当口,不动声色地移动了一枚棋子,轻喝一声。
棋盘上,他的“马”不知何时已悄然跃过楚河,一脚踏进了刘大爷的九宫格,正正地踩在毫无防备的“将”上!
“哎呀!”刘大爷定睛一看,懊恼地一拍大腿,“大意了大意了!光顾着说话了!这步棋…这步棋藏得可真够深的!妙!实在是妙啊!”他盯着那枚致命的“马”,非但没有输棋的沮丧,反而眼中精光闪烁,满是棋逢对手的兴奋和对这精妙一着的由衷赞叹。
“侥幸,侥幸而已。”苏识笑着拱了拱手,态度谦和。
“小苏子,”刘大爷收拾着棋子,脸色变得郑重了些,“还有件正事跟你商量。你这年纪,按咱们这边的规矩,该取个字了。老朽琢磨着,请村里的吴用先生帮你看看,取个响亮又合你身份的字号,你看如何?吴先生是读书人,有学问。”吴用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识文断字,颇受尊敬。
“我无所谓的,”苏识对此并不在意,很随意地摆摆手,“全凭刘爷爷和吴先生做主就好。”他对这些古老的礼俗没什么概念。
“那行!”刘大爷见他答应,脸上露出笑容,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点促狭和长辈的关怀,压低了些声音道,“等取了字,算是真正成人了。村东头的王大娘,就是那个嗓门贼大的,跟我提了好几次了,说她娘家侄女,人长得水灵,手脚也勤快…想找个机会带来给你相看相看…”老人家的意思很明白,取字成年,接着就该考虑成家立业了。
“不行!不行不行!”刘大爷的话还没落音,旁边竖着耳朵听的傻丫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下子炸了毛!她猛地扑过来,两条小胳膊死死抱住苏识的胳膊,小脸涨得通红,带着哭腔喊道:“苏识锅锅是窝的!谁也不许抢走!不许给他找姑娘!哇——!”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仿佛苏识马上就要被抢跑了似的。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苏识被傻丫这突如其来的“深情告白”弄得哭笑不得,赶紧拍着她的背安抚,“乖,傻丫不哭,锅锅不走,锅锅哪也不去!”他抬头看向同样被傻丫这反应逗乐的刘大爷,无奈地苦笑道:“刘爷爷,您看这…成家的事,真不急。我这脑子里还一团浆糊呢,哪有心思想这个?”他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更别提娶妻生子了。
况且,他心里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并不完全属于这里平静的田园生活。这里的文字他大部分都认得,但拿起笔来却写得歪歪扭扭,像鬼画符。
用的都是竹简或者昂贵的帛书,他便凭着脑子里模糊的印象,试着捣鼓出了更便宜、更方便书写的“纸”,虽然粗糙得像草纸,但总比竹简轻便。他时常困惑,自己脑子里这些稀奇古怪、远超这个小山村认知的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第二天清晨,肆虐了一夜的雨终于收住了势头,只剩下房檐还在滴滴答答地掉着水珠。
空气清冽得如同滤过一般,吸一口,五脏六腑都透着清凉。苏识便领着蹦蹦跳跳的傻丫,踩着湿漉漉、有些打滑的村间小路,朝村子中央那间充当学堂的土坯房走去。
雨后的村庄焕然一新,树叶青翠欲滴,泥土路虽然泥泞,却散发着勃勃生机。
“苏小哥,早啊!吃过了没?”
“苏小哥,去学堂啊?昨儿那雨可真大!”
“小苏,我家那小子昨儿背书又被先生夸了,说多亏了你那三字经好记!”
一路上,碰见的村民,无论是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的汉子,还是在门口择菜的大娘,都热情地跟苏识打着招呼,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
苏识也习以为常地一一回应着“早上好”、“吃过了”、“王大哥下地啊?”、“李婶子早”。要知道,三年前他刚被傻丫拖回村子时,村民们看他的眼神可都是带着警惕和疏离的。一个来历不明、浑身是伤的外乡人,谁知道会不会给这闭塞安宁的小村带来灾祸?是老村长王大爷和刘大爷力排众议,把他留了下来。
后来,他用那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实实在在地改善了大家的生活——无论是让饭菜变得有滋有味的调料,还是能洗得干净清爽的香皂,亦或是让孩子们朗朗上口的三字经和写字方便的纸——村民们才真正接纳了他,甚至把他当成了福星。
离学堂还有十几步远,就听见里面传来孩子们稚嫩却整齐的诵读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读的正是苏识凭着模糊记忆“默写”出来的《三字经》。
“咚咚…”苏识轻轻叩响了学堂那扇有些年头的木门。
“来了。”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从门内传来。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身形清瘦的中年人。他面容儒雅,眼神温和中透着睿智,正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吴用。
“苏小哥来了,快请进。”吴用微笑着侧身让开,又低头对紧跟在苏识身边的傻丫道,“傻丫,你先去和同学们一起温书。”
傻丫乖巧地“哦”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跑进了隔壁书声琅琅的教室。
吴用则引着苏识,穿过小小的天井,走进了他用作书斋兼卧室的内堂。
内堂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个简陋的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一些竹简和粗糙的黄纸书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书的味道。
吴用请苏识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站着,从书架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一个布包。
他打开布包,露出两张边缘毛糙、颜色发黄的纸片,上面用歪歪扭扭、却勉强能辨认的笔迹,写满了字——正是苏识默写的那份《三字经》全文。只是其中一大段文字,被吴用用朱笔细细地圈了出来。
“苏小哥,”吴用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声音也压低了,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识,“恕我冒昧,你给我的这份《三字经》,尤其是中间这些被圈出来的部分…‘自羲农,至黄帝。号三皇,居上世。唐有虞,号二帝…’一直到这里,‘清世祖,膺景命…革命兴,废帝制…立宪法,建民国。’”
他指着那些密密麻麻、跨越了漫长历史的朝代名,“这些…这些朝代,究竟是哪里的?是指我们中原的夏、宋、元、周、商五国吗?还是指那些北方的蛮夷部落?为何…为何我一个都未曾听闻过?这‘唐’、‘汉’、‘宋’、‘明’、‘清’、‘民国’…这些国号,还有这‘革命’、‘宪法’…究竟是何意?”吴用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巨大的困惑,他饱读村中仅有的几卷残破史书,却对这些名字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震撼。
苏识看着那些被圈出来的文字,眉头越皱越紧。这些文字确实是他凭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肌肉记忆”写下来的,仿佛刻在骨子里。
但当吴用问起它们的含义和所指时,脑海深处立刻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刺。“我…我不清楚…”他痛苦地按住太阳穴,脸色有些发白,“我…想不起来…”
“静心!”就在苏识头痛欲裂之际,吴用突然沉声一喝。
这声音并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像一股清冽的泉水瞬间注入苏识混乱的脑海。苏识只觉得精神一振,那股翻江倒海的刺痛感竟奇迹般地迅速平复下去,只剩下一种清凉舒爽的感觉。
见苏识面色恢复如常,吴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彩。
他不再追问,而是毫不犹豫地拿起那两张珍贵的黄纸,走到墙角一个取暖兼烧水的小火炉旁,没有丝毫犹豫,将它们投入了跳跃的火焰之中!
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脆弱的纸张,那些陌生的朝代名、那些惊世骇俗的词汇(“革命”、“宪法”、“民国”)在火焰中扭曲、蜷缩、变黑,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和几点带着余烬的飞灰,彻底消失不见。
吴用转过身,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苏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苏小哥,这些东西,绝不能再见于世!我希望你…也最好将它们彻底忘掉!你,明白吗?”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深的忌惮。
苏识看着吴用严肃得近乎肃杀的神情,心头也是一凛。
他虽然想不起那些朝代的具体含义,但本能地感受到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危险。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吴先生放心,我记住了。”
在得到苏识肯定的答复后,吴用紧绷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但眼中那份探究的火焰并未熄灭。他沉吟片刻,又抛出一个问题,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苏小哥,这《三字经》中提及的《周易》、《论语》,还有那些《诗》、《书》、《礼》、《春秋》…这些典籍,是否…是否当真存于世间?”他作为教书先生,对知识的渴望是刻在骨子里的。
“《周易》…《论语》…”苏识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记忆的尘埃下蠢蠢欲动。
他努力地思索着,试图抓住那飘渺的灵光,“我想一想…”
吴用屏住了呼吸,眼中那期待的光芒越来越亮,几乎要溢出来。
然而,片刻之后,苏识颓然地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和困惑:“(⊙o⊙)…抱歉,吴先生,我…我还是想不起来具体的东西…”
“咳咳…”巨大的落差让吴用一口气没喘匀,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清瘦的脸庞都咳得泛起了红晕。
“吴先生!您没事吧?”苏识连忙起身。
“无妨…无妨…”吴用摆摆手,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脸上露出一抹深深的失望和苦涩,他长长地、无奈地叹息一声,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岁,“罢了…罢了…天机玄妙,非凡夫所能强求…是老夫…太过心急了…”他背过身,望着窗外雨后初晴的天空,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收拾起失落的心情,吴用重新转向苏识,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温和,带着点长辈的关切:“过两日,便是吉时,该为你行冠礼,取表字了。你自己…可有中意的字?”他看似随意地问着,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啊?”苏识一愣,有些茫然,“字?原来…原来可以自己取的吗?”他以为这都是长辈或先生赐予的。
吴用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目光再次变得深邃起来:“旁人或许不行。但苏小哥你…可以。”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为何?”苏识更加不解了。
“不可言。”吴用神秘地摇摇头,再次祭出这三个字,直接堵住了苏识的追问。
他不再解释,反而转身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新的、相对平整些的黄纸,又取过一支笔尖已经磨损的旧毛笔,饱蘸浓墨,郑重其事地递到苏识手中,“来,心中若有思,便写下来。”
苏识握着那支沉甸甸的毛笔,感受着粗糙的笔杆和微硬的笔尖。
他站在书桌前,望着空白的黄纸,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翻腾,却又抓不住一个清晰的轮廓。最终,一种奇异的直觉占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摒弃了所有杂念,手腕悬空,凝神静气,然后落笔——笔走龙蛇,没有丝毫犹豫,一个遒劲有力、与他平时歪歪扭扭字体截然不同的字跃然纸上:
识。
待苏识牵着傻丫离开学堂,脚步声消失在雨后清新的小路上,吴用才缓缓踱回书桌前。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张墨迹未干的黄纸,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笔锋锐利、仿佛蕴藏着无穷力量与智慧的“识”字上!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神从最初的审视,渐渐变成了震惊,继而是难以言喻的狂喜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敬畏!
他猛地转身,对着窗外雨后澄澈如洗的碧空,双手捧着那张纸,深深拜了下去!
腰弯得极低,姿态虔诚无比。当他直起身时,眼中已饱含热泪,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嘶哑:
“文心已具!天降此子!此世…文道当兴矣!当大兴矣!”
说完,他不再犹豫,再次走到那尚有余温的火炉旁,将这张写着“识”字的黄纸,也投入了跳跃的火焰中。
火焰再次吞噬了它,但这一次,吴用的脸上没有惋惜,只有一种完成了神圣仪式的庄严和释然。
他转过身,大步走向隔壁传来朗朗读书声的教室,推开门,站在一群摇头晃脑背诵的孩童身后。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清了清嗓子,带着前所未有的昂扬和力量,加入了那稚嫩的童声,一起高声诵读起来,声音洪亮,穿透了雨后宁静的村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而那炉火之中,写着“识”字的黄纸,正在化为灰烬,但那个字在火焰中似乎绽放出了最后一抹奇异的光华,才最终归于沉寂。
清晨的村落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泥土路被昨夜的雨水浸得湿滑泥泞,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混合的清新气息。
傻丫死死拽着苏识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角,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水汽氤氲,小......
寒风卷过空旷的训练场,枯黄的草叶打着旋儿,刮在脸上带着粗粝的痛感。
巴尔像一尊铁塔般矗立在场地中央,他赤着古铜色的上半身,虬结的肌肉块块分明,如同被草原劲风雕琢过的岩石,上面布满......
清风城东,那间名为“书斋”的铺子依旧门庭冷落,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旧纸特有的霉味混合着干燥的灰尘气息,阳光艰难地透过蒙尘的窗棂,在昏暗的室内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柱。欧阳宜枯坐在柜台后的阴影里,如同石化的雕像,只有那双布满老茧、沾着墨渍的手指,在反复摩挲着桌上一张由数片焦黑碎纸勉强拼凑起来的信笺。纸片边缘残留着被火焰舔舐的痕迹,上面的字迹正是他师弟吴用特有的、带着点潦草不羁的笔锋:“…三字经…文心天成…圣文灌体…此世文道之机…”
“人之初,性本善…”欧阳宜无意识地低声念着信中提及的《三字经》开篇,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拼凑起来的信纸,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仿佛要从中榨取出隐藏的真相,“能作出这等蕴含教化至理、暗合天地伦常的启蒙奇文…此子纵非文曲临凡,也当是钟灵毓秀之辈!为何…为何引动圣文灌体,非但未能点化其文心根基,反而遭其肉身排斥,如遇铜墙铁壁?一丝文气不存,半点道韵难生?这…这完全悖逆了文道修行的根本法理!”他枯瘦的手指用力按在太阳穴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深深的困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头,几乎让他这位被尊为“无规先生”的当世大儒道心失守。
“难不成…此子并非此界中人?身魂有异,故难容此界文道法则?”一个惊世骇俗、近乎荒诞的念头猛地闪过欧阳宜的脑海,但随即被他用力甩头驱散,“不对!不对!若真是界外之魂,天地自有排斥感应,绝难如常人般存续!吴用师弟的望气之术亦非虚妄…问题究竟出在何处?”他如同陷入了一个无解的谜题,在昏暗的书斋里焦躁地踱着步,破旧的布鞋踩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就在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儒陷入自我拷问的泥沼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从角落传来。苏识揉着仿佛被重锤砸过的太阳穴,艰难地撑开了沉重的眼皮。他感觉自己像是宿醉未醒,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混沌。他茫然地环顾四周,昏暗的光线,熟悉的霉味,还有那个在阴影里踱步的干瘦老头…“嘶…这里是…书斋?”他撑着冰凉的地板坐起身,浑身的骨头都在隐隐作痛,茫然地看向欧阳宜,“欧…欧阳大爷?我…我刚刚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晕过去了?”他努力回忆,记忆却像是被凭空剪掉了一段,只停留在将信递给老头的那个瞬间。
“大爷?”欧阳宜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昏暗中那双原本充满困惑的老眼此刻却像是被点燃的炭火,带着一种奇异的光芒,死死盯着苏识。这个久违的、带着点市井烟火气的称呼,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潭,让他紧绷的心弦莫名地松动了一下,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带着点哭笑不得的意味。
苏识被他笑得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呃…大爷?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对吗?”他感觉这老头笑得有点神经质。
“哈哈哈…无妨!无妨!”欧阳宜摆了摆手,笑声渐歇,但眼中那份奇异的光芒却更盛了,“大爷就大爷吧!听着倒也顺耳!”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枯瘦的手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块非金非木、触手温润的黑色令牌,随手抛给苏识,“接着!既然你喊我一声大爷,这东西,算大爷给你的见面礼了!”
苏识手忙脚乱地接住令牌,入手微沉,带着一丝奇异的暖意。令牌样式古朴,正面龙飞凤舞地阴刻着两个气势磅礴的古篆——“无规”!他刚想开口询问这是什么东西,欧阳宜却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等会儿我写封信,你一并带回去给你那吴先生。这令牌是干什么用的…嘿嘿,你回去问他,他自会告诉你!”说完,也不等苏识回应,掀开那油腻腻、打着补丁的粗布门帘,径直钻进了里屋。
“哎?大爷?我…”苏识张了张嘴,看着那晃动的门帘,满肚子疑问只能憋了回去。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沉甸甸的“无规”令牌,又摸了摸依旧昏沉的脑袋,只能自我安慰:“难道是中暑了?这鬼天气…也不热啊…”
空荡荡的书斋前堂只剩下他一人,安静得能听见灰尘飘落的声音。百无聊赖间,他的目光落在了柜台上——那里随意摊开放着一本线装书,纸张泛黄,边角卷起。苏识下意识地走到柜台后,好奇地探头看去。
“嘶——!”
只看了一眼,苏识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那书页之上,赫然画着两具白花花、纠缠不清的躯体!笔触虽显古拙,但动作之大胆,细节之丰富(尤其是那老汉推车之姿,惟妙惟肖),远超他前世在网络上看到的任何小电影截图!冲击力十足!
“我靠!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看着一本正经、仙风道骨(虽然邋遢了点)的欧阳大爷,私下里居然…居然好这一口?!还看得如此…如此学术性的版本?!”苏识心中瞬间万马奔腾,脸上表情精彩纷呈,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凑得更近了些,手指忍不住翻动书页。一页页翻下去,各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挑战人类柔韧极限的“招式”层出不穷,看得他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啧啧啧…这姿势…这难度系数…嘶!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诚不我欺啊!这哪是黄金屋,这简直是…是…”苏识看得入神,忍不住啧啧称奇,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一个清朗悦耳、带着浓浓惊奇和赞叹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好精粹!好通透的警世之言!一语道破求知与功名、学问与佳人之关联,发人深省!”
“卧槽!”苏识吓得魂飞魄散,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手忙脚乱地将那本“学术著作”猛地合上,一把塞进柜台最底层的角落里,动作快如闪电!他惊魂未定地抬头望去。
只见门口逆光处,站着一位年轻公子。一身裁剪极尽考究的月白锦袍,袍角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在昏暗的书斋里也隐隐流动着光华。腰间束着同色玉带,悬挂着一枚温润剔透的羊脂白玉佩。他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手中轻摇着一柄紫竹为骨、洒金为面的折扇,嘴角噙着一抹温润如玉的笑意,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惊慌失措的苏识。端的是个风度翩翩、贵气逼人的美公子!
“咳…咳咳!”苏识被自己的口水呛得连连咳嗽,脸涨得通红,强作镇定地站直身体,努力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干”的正经模样,“这位…兄台,有何贵干?”
那贵公子显然将苏识的慌乱尽收眼底,眼中笑意更深,却不点破,潇洒地一收折扇,拱手施礼,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优雅:“在下夏英,适才路过宝地,见此处清幽雅致,忍不住进来一观。不想竟能在此偏僻书斋,得闻兄台如此精妙绝伦之警句!敢问兄台尊姓大名?”他目光灼灼,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免贵,姓苏,单名一个识字。”苏识硬着头皮回礼,心里疯狂吐槽:清幽雅致?这分明是破败不堪!还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精妙绝伦了?我那是在研究人体结构艺术!
“原来是苏兄!失敬失敬!”夏英笑容和煦,如春风拂面,“苏兄出口成章,字字珠玑,方才一句‘书中自有黄金屋’,已令小弟叹服。不知苏兄方才所阅,是哪位大儒隐士的宏篇巨著?竟能引得苏兄发出如此感悟?不知可否借小弟一观?”他眼神瞟向苏识刚刚藏书的角落,带着强烈的好奇。
“啊?那个…那个…”苏识头皮发麻,舌头都差点打结,连忙摆手,“夏兄误会了!不过是一本…呃…记录各地风土人情的杂书游记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他赶紧转移话题,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夏兄既是来看书的,不知想找些什么?小店虽小,或许也能帮上忙。”他特意加重了“小店”二字,暗示这里东西很贵。
夏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又恢复温润笑容:“无妨,既是缘分,便随意看看。”他目光在书架上逡巡,随手拿起一本封面还算完整的《诗经注疏》,姿态优雅地翻开,“就这本吧。苏兄开个价?”
苏识看着那本外面书摊顶多卖十文钱的普通读物,想起欧阳宜那离谱的标价,硬着头皮,声音都小了几分:“承惠…二十两银子。”说完他自己都觉得心虚,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多少?!”夏英翻书的动作瞬间僵住,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第一次瞪得溜圆,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苏识,又低头看了看手中这本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书,声音都拔高了几度:“二十两?!苏兄,你这书…莫非是前朝孤本?还是哪位圣人亲笔批注?”他下意识地就想翻开仔细查看,寻找其中玄机。
“看书的话,十两。”苏识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破罐子破摔。反正这店也不是他的。
“十两?!看一次书要十两?!”夏英彻底凌乱了,手中的折扇都忘了摇,脸上的温润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带着一丝荒谬和薄怒,“苏兄!你这…你这价比京城最贵的‘琅嬛阁’还要离谱百倍!这…这简直…”他“简直”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离谱的价格,最后憋出一句,“…不如去抢!”
苏识心中深表赞同,脸上却只能挤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小店规矩如此,童叟无欺。夏兄若是觉得贵了,不买便是。”他巴不得这位贵公子赶紧走人。
夏英看着苏识那副“爱买不买”的坦然(实则心虚)模样,再看看这破败的书斋,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从腰间一个绣工精美的锦囊里摸出两锭十两的雪花纹银,“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带着点赌气的意味:“罢了!二十两就二十两!权当结个善缘!这书,我要了!”他倒要看看,这书里到底藏着什么乾坤!
苏识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直了一下,麻利地收起银子,心中感慨:这夏公子,人傻钱多啊!
夏英付了钱,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将书拿在手中,并未翻开。他目光重新落在苏识身上,带着一丝考究和试探,折扇轻摇,问道:“苏兄,适才听你高论,想必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不知苏兄对这天下读书人…作何看法?”他语气看似随意,眼神却锐利了几分。
“看法?”苏识刚得了二十两“横财”,心情不错,也没多想,随口道,“读书人嘛…无非是条路子。寒窗苦读,求个功名,光宗耀祖,出人头地呗。再往高了说,或许能混个官身,指点江山?大抵如此。”他说的直白而世俗。
夏英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随即舒展开,脸上重新挂起矜持的微笑,折扇摇动的频率快了几分:“苏兄此言,未免有些…偏颇了。我大夏朝以文立国,文风鼎盛,乃天下文脉所系!四方士子,莫不以入我大夏国子监、登临‘文华阁’为毕生夙愿!诗词歌赋,文章锦绣,名士风流,这才是真正的盛世气象!岂是区区功名利禄所能囊括?”他语气中带着一种身为大夏子民的自豪感,眼神睥睨,仿佛在谈论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苏识听着他这充满优越感的论调,再联想到自己一路走来看到的清风城景象——奢靡之风盛行,城防军纪松弛,普通百姓面有菜色…一股莫名的火气就窜了上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哦?盛世气象?所以这就是大夏朝在五国之中,军力最弱、疆土日蹙、年年被迫割地赔款的原因?靠诗词歌赋去抵挡大周的虎狼之师吗?”
“放肆!”夏英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的怒意!他“啪”地一声合拢折扇,指向苏识,声音冷了下来,“苏识!注意你的言辞!我大夏乃礼仪之邦,上国风范!岂是你口中那般不堪?三年前与大周之战,乃是…乃是权宜之计!两年前与大商边境摩擦,亦是为了边境百姓免受战火!此乃仁政!以和为贵!岂是尔等妄加置喙的!”他显然被戳到了痛处,胸膛微微起伏。
“以和为贵?哈哈!”苏识也被他这副“鸵鸟”姿态气笑了,索性豁出去了,针锋相对,“好一个冠冕堂皇的‘以和为贵’!割地是‘权宜’?赔款是‘仁政’?夏兄,你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刀子都架到脖子上了,还谈什么礼仪风范?人家大周铁骑南下的时候,可没跟你讲什么‘上国风范’!他们只认得弯刀和铁蹄!现在谁不知道大夏就是块肥肉?谁饿了都能来啃一口!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盛世气象’?”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要我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国家积弱至此,满朝朱紫还在吟风弄月,以诗词争胜!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百…百无一用是书生?!”夏英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七个字像七把锋利的锥子,狠狠扎进了他自幼接受的教育和信念之中!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苏识说的每一句都是血淋淋的事实,那些引以为傲的诗词文章,在冰冷的铁蹄和割地的屈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一股巨大的迷茫和动摇瞬间攫住了他。
“那…那依苏兄之见…该如何?难道读书…真的无用吗?”夏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之前的愤怒和优越感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困惑和寻求答案的急切。他紧紧盯着苏识,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错!”苏识斩钉截铁,目光如炬,“读书绝非无用!关键在于,读书是为了什么!”他猛地向前一步,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如果读书只是为了附庸风雅,博取虚名,吟诵些春花秋月无病呻吟的句子,那这种读书人,的确连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都不如!农夫种地,是为了活命!为了有口饭吃!他们的劳作,实实在在养活了天下人!而那些只知风花雪月的‘才子’呢?于国何益?于民何利?”
夏英浑身剧震,苏识的话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在他心坎上。是啊,从什么时候开始,读书的风气变了?变得如此…浮华空洞?他的眼神更加迷茫了。
“为了什么?”苏识深吸一口气,迎着夏英迷茫的目光,一字一句,声音并不洪亮,却如同黄钟大吕,振聋发聩,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书斋之中:
“读书之人,当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轰——!
十六个字,如同十六道惊雷,狠狠劈在夏英的心神之上!他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正气和浩瀚志向如同滔天巨浪般扑面而来,瞬间将他渺小的困惑和迷茫冲刷得干干净净!他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掉落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整个人如同泥塑木雕般僵立当场,瞳孔放大,嘴唇微张,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与伦比的震撼!仿佛有无数道闪电在他脑海中炸开,照亮了蒙昧,劈开了混沌!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夏英失神地喃喃重复着这四句话,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得他灵魂都在颤抖!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苏识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崇拜和狂热!仿佛在仰视一座巍峨入云、光芒万丈的神山!
“苏兄…苏兄之大才…大志…夏英…夏英受教了!”夏英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哽咽,他猛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苏识,双手高举,深深作揖,行了一个前所未有、近乎弟子拜师的大礼!腰弯得极低,姿态虔诚无比!行完礼,他不再多言,甚至顾不上捡起地上的折扇,如同着了魔般,失魂落魄却又步伐坚定地转身冲出了书斋!
“哈哈哈!今日得闻横渠四句,胜读万卷圣贤书!苏兄!受教了!哈哈哈!”夏英狂喜激动、带着无限感慨的声音穿透门扉,在清冷的街道上远远传开,惊飞了檐下的几只麻雀。
“横渠?什么横渠?这人…怕不是疯了吧?”苏识看着夏英消失的方向,挠了挠头,一脸莫名其妙。刚才自己是不是说得太重,把这看起来挺正常的公子哥给刺激傻了?还横渠…我随口编的啊大哥!
“苏小子!”
一个低沉、沙哑,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和颤抖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苏识身后响起!他猛地回头,只见里屋的门帘被一只枯瘦的手猛地掀开!欧阳宜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门口,他脸上再没有之前的困惑和颓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肃穆和激动!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亮得吓人,死死地盯着苏识,仿佛要将他看穿!
“把你刚才说的那四句…‘横渠四句’!再…再给老夫说一遍!”欧阳宜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隐含着一丝近乎哀求的急切,他的身体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着。
苏识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里直打鼓:“大…大爷?我…我刚刚就是随便说说…瞎编的…当不得真啊!您老别生气…”他以为这老头是来兴师问罪的。
“让你说!你就说!”欧阳宜猛地向前一步,枯瘦的手竟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抓住苏识的肩膀,眼神灼热得如同燃烧的炭火,“快!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苏识被他抓得生疼,看着老头那近乎疯狂的眼神,不敢再犹豫,只好硬着头皮,将那四句话又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话音落下的瞬间,欧阳宜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僵在原地!他抓着苏识肩膀的手缓缓松开,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倚靠在门框上。浑浊的老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滚落下!他仰起头,望着书斋那布满蛛网的屋顶,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无尽的感慨、释然和一种大彻大悟的狂喜!
“好!好啊!好啊!”欧阳宜老泪纵横,声音嘶哑却字字铿锵,“读书数百载,皓首穷经,自以为窥得圣贤门径…今日方知,老夫…老夫不过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愚钝!何其愚钝啊!竟不如一个弱冠后生悟得透彻!哈哈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才是我辈读书人该有的脊梁和担当!这才是真正的文道气魄!哈哈哈!好一个横渠四句!振聋发聩!足以光耀千古!”
苏识目瞪口呆地看着状若癫狂、又哭又笑的欧阳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又疯了一个!这书斋的风水是不是有问题?进来的人怎么都变得不正常了?
“大爷…大爷您冷静点…”苏识小心翼翼地试图安抚。
欧阳宜猛地止住笑声,用袖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眼神复杂无比地看着苏识,那眼神里有震撼,有欣赏,有狂喜,甚至还有一丝…敬畏?他深吸一口气,指着柜台上那两锭夏英留下的雪花银:“那二十两,归你了!算是…算是老夫听你这四句话的束脩!”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热切,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恳求,“苏小子!老夫…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你…你可愿拜入老夫门下?不!不不不!是老夫代我早已仙逝的恩师,收你为关门弟子!做老夫的小师弟!如何?”他枯瘦的手再次抓住苏识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眼神充满了希冀。
苏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拜师(弟)”请求搞得头皮发麻!看着老头那炽热得仿佛要把他融化的眼神,再想想刚才那疯魔般的状态…他本能地感到一股巨大的麻烦即将上身!他连忙用力抽回手臂,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大爷!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小子我胸无大志,才疏学浅,就是个混吃等死的俗人!当不起!真当不起您的师弟!您老还是另寻高徒吧!这令牌和信我收好,这就告辞!告辞!”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将那“无规”令牌和欧阳宜早先写好的信揣进怀里,转身就想开溜。
“你…唉!”欧阳宜看着苏识那避之不及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巨大的失落和遗憾,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再劝,但冥冥中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强求不得!此子…自有其缘法!他最终颓然地放下手,长长地、无比落寞地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罢了…罢了…缘之一字,不可强求…强求不得啊…苏小子,你…好自为之吧。令牌收好,信…务必交给吴用。”
“一定一定!大爷您放心!小子告辞!”苏识如蒙大赦,对着欧阳宜胡乱作了个揖,转身就朝门口跑去,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门闩的瞬间,身后的欧阳宜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他的背影,轻轻挥了挥衣袖。
呼——!
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清风凭空而生,瞬间包裹住苏识!他只觉眼前一花,天旋地转,身体变得轻飘飘毫无重量,仿佛变成了一片随风而去的落叶!书斋内昏暗的光线、陈旧的书架、欧阳宜那张复杂的老脸…所有景象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模糊!
“我靠!!!”
一声凄厉的、充满惊骇的惨叫划破空气!下一刻,冰冷的寒风夹杂着泥土和枯草的气息,猛地灌入苏识的口鼻!他踉跄几步,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定睛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书斋?哪里还有什么街道?眼前是一片荒凉的城郊土路!远处是清风城那熟悉的、灰扑扑的城墙轮廓!自己竟然在眨眼之间,被那神秘莫测的欧阳大爷,像丢垃圾一样,直接从城里丢到了城外?!
“我擦!我擦!我擦擦擦!这他妈是什么神仙手段?!缩地成寸?空间传送?!”苏识摸着冰凉的脸颊,感受着城外刺骨的寒风,又摸了摸怀里硬邦邦的令牌和信件,再回想刚才那匪夷所思的经历,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极度震惊和肠子都悔青了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他猛地转身,对着清风城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充满懊悔和不甘的咆哮:
“大爷——!!!我错了!!!我其实可以的!!!当您的徒孙都行啊!!!您把我弄回去吧——!!!”
凄厉的喊声在空旷的城郊回荡,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飞向铅灰色的天空,只留下苏识一个人站在萧瑟的寒风中,凌乱无比。
秋风如刀,卷过广袤无垠的枯黄草原,掀起层层叠叠的草浪,发出萧瑟呜咽的声响。蛮神之丘下,巨大的古老祭坛周围,八座风格各异、象征着八大部落的毡房营地如同众星拱月般散布开来。空气中弥漫着牛羊的膻味、皮革的腥气、燃烧牛粪的烟火气以及一种雄性荷尔蒙蒸腾的躁动。三年一度的蛮神勇士大比,是草原上最盛大的节日,也是各部勇士用拳头和鲜血博取荣耀、争夺资源的修罗场。然而今年,北风呼啸中夹杂着最多的议论声,却并非指向某个肌肉虬结的猛汉,而是聚焦于巴图部落那个格格不入的身影——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皮袄、身形颀长、面容俊美得不像草原儿郎的“文弱书生”,陈离。
“阿叔,我来了。”陈离掀开巴图部落主帐那厚实的狼皮门帘,弯腰走了进来。帐内燃烧的牛粪火盆驱散了深秋的寒意,松木赞端坐主位,古铜色的脸庞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刀劈斧凿。他旁边坐着一位同样魁梧雄壮、气势却更加彪悍凶戾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披着一件油光发亮的黑色狼皮大氅,脖子上挂着一串硕大尖锐的狼牙项链,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陈离,仿佛在审视一件货物。他身后侍立着一个比陈离高出近一头、肌肉贲张、满脸桀骜的年轻勇士,眼神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战意。
“离小子,来得正好。”松木赞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笑容,声音沉稳地介绍道,“这位是狼牙部落的首领,黑达格,我的生死兄弟。旁边这位,是他的长子,也是狼牙部落的‘小狼王’,乌勒。”他特意加重了“生死兄弟”和“小狼王”几个字。
“松木赞,这就是你藏着掖着的秘密武器?陈离?”黑达格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岩石,粗粝而充满力量感,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在陈离那张过于俊美、皮肤白皙得不像风吹日晒的草原汉子的脸上扫过,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啧,细皮嫩肉,倒真像是从中原那些脂粉堆里跑出来的小白脸。不过…”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是你松木赞选出来的人,总该有点斤两。乌勒,去,陪你陈离兄弟‘亲近亲近’,试试巴图部落勇士的成色!”
“是!阿玛!”乌勒早就按捺不住,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如同盯上猎物的饿狼。他活动了一下粗壮的脖颈,发出咔吧脆响,大步走到帐中空地,对着陈离抱了抱拳,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挑衅:“陈离兄弟是吧?久闻大名,阿紫妹妹挑男人的眼光…果然独到!放心,看在阿紫妹妹的面子上,哥哥我会手下留情的,保证不把你打坏了,免得阿紫妹妹心疼!”他语气轻佻,带着草原汉子特有的直白和一丝对陈离“小白脸”身份的嘲弄。
陈离面色平静,古井无波,仿佛没听出对方话里的刺。他先看向松木赞,只见松木赞微微颔首,眼神里带着鼓励和一丝“放手去做”的深意。陈离这才收回目光,对着乌勒也抱了抱拳,声音清朗:“乌勒大哥,请指教,若有得罪,还望海涵。”姿态不卑不亢,甚至带着点读书人的斯文气。
这姿态落在乌勒眼中,更添了几分轻视。他低吼一声,如同蛮牛发动冲锋!脚下猛地一蹬,坚实的地面仿佛都震动了一下!整个人裹挟着一股狂野的劲风,砂锅大的右拳毫无花哨,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直捣陈离面门!这一拳势大力沉,快如闪电,显然是想一击建功,让这“小白脸”在众人面前出个大丑!
劲风扑面,吹动了陈离额前的碎发。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的凶猛一拳,陈离却像是吓傻了一般,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哼!找死!”乌勒眼中凶光更盛,拳速再快一分!
就在那裹挟着狂风的铁拳即将触及鼻尖的刹那,陈离动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他左脚不动,右脚如同灵蛇般向后滑开半步,身体微侧,同时双臂看似缓慢,实则快到极致地抬起!一手成掌,掌心微凹,如同托举圆月,精准无比地迎向乌勒那狂暴的拳锋!另一手则如灵鹤探爪,闪电般扣向乌勒的手腕!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头发颤的巨响在帐篷内炸开!
没有预想中骨断筋折的惨叫声,也没有陈离被一拳轰飞的画面!
只见陈离的双脚如同生根般钉在原地,上身只是极其轻微地晃了晃!他那只托举的手掌稳稳地接住了乌勒势若千钧的拳头,五指如同铁箍般瞬间扣紧!而另一只扣向手腕的手,也精准地搭在了乌勒的手腕命门之上!一股柔韧却又沛然莫御的奇异力量,如同潮水般顺着接触点汹涌灌入乌勒的手臂!
乌勒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只觉自己的拳头仿佛砸进了一团坚韧无比、充满弹性的深海漩涡之中!狂暴的力量被瞬间分散、消弭!紧接着,一股尖锐的酸麻感如同电流般从手腕瞬间窜遍整条手臂,直达肩胛!那感觉,就像是被无数根无形的钢针同时刺中!他闷哼一声,脸色剧变,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蹬蹬蹬”连退三大步!每一步都在铺着厚厚毛毡的地上踩出深深的凹痕!整条右臂软绵绵地垂了下来,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又酸又麻,几乎提不起一丝力气!
反观陈离,依旧保持着那个托举扣腕的姿势,缓缓收掌,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叶。他那身洗得发白的皮袄在刚才的气劲激荡下微微鼓起,此刻又缓缓平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渊渟岳峙。
“嘶——!”一直稳坐如山的黑达格猛地吸了一口冷气,霍然站起!他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陈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太了解自己儿子乌勒的实力了,淬体境圆满的蛮力,配合那股天生的凶悍,在年轻一辈中罕逢敌手!可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交锋…这个看似文弱的陈离,竟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乌勒全力一击,还将其反震得如此狼狈?!这需要何等精妙的卸力技巧和对时机的精准把握!更可怕的是那瞬间侵入乌勒手臂的诡异劲力…这绝非草原常见的刚猛路数!
松木赞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端起面前的马奶酒,慢悠悠地呷了一口,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小孩子家家的,切磋而已,黑达格老哥不必惊讶。”
黑达格缓缓坐下,目光在松木赞和陈离之间来回扫视,最终化作一声由衷的赞叹:“好!好一个深藏不露!松木赞,你们巴图部落…真是捡了个了不得的宝贝啊!”他看向陈离的眼神,再无半分轻视,只剩下浓浓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乌勒大哥,承让了。”陈离对着脸色阵红阵白、兀自揉着手臂的乌勒拱了拱手,语气依旧平静。
乌勒甩了甩依旧酸麻的胳膊,看向陈离的目光充满了复杂,之前的轻蔑荡然无存,只剩下惊疑和后怕。刚才那一下,若非对方最后关头明显收回了大部分力道,并巧妙地用一股柔劲将他推开,他这条胳膊…恐怕真得废了!“妹夫…不,陈离兄弟!”他瓮声瓮气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你这…这是什么招数?太…太邪门了!”
“胡乱琢磨的一点防身小技巧,让乌勒大哥见笑了。”陈离微微一笑,回答得滴水不漏。
“好一个‘小技巧’!”黑达格目光灼灼,“离小子,你很不错!乌勒,你带陈离去外面转转,熟悉熟悉营地,顺便跟你陈离兄弟好好聊聊大比的规矩和那些需要注意的对手!他初来乍到,你多照应点!”他特意加重了“照应”二字。
松木赞也适时开口:“离小子,去吧。乌勒参加过几次大比,经验丰富,你多向他请教请教。”
乌勒和陈离应了一声,一同退出了气氛凝重的主帐。
厚重的门帘刚落下,乌勒那紧绷的、如同面对猛兽般的表情瞬间垮掉,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长长舒了口气,紧接着,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就极其自来熟地重重拍在陈离的肩膀上,力道大得让陈离都晃了晃。
“哎呀我的妹夫啊!刚才可憋死我了!快快快!你们巴图的好酒藏哪儿了?赶紧拿出来给哥哥我压压惊!”乌勒挤眉弄眼,一脸急不可耐的馋相,哪还有半分刚才在帐内的桀骜凶悍?变脸之快,堪比川剧。
陈离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称呼弄得哭笑不得,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乌勒王子…”
“哎!打住!”乌勒立刻不满地打断,胳膊用力箍住陈离的脖子(陈离感觉像是被铁钳夹住),豪爽地道,“什么王子不王子的,生分!叫大哥!以后你就是我乌勒的亲妹夫!阿紫就是我亲妹子!”
“乌勒…大哥?”陈离艰难地从他铁臂下挣扎出半个脑袋。
“哎!这就对了嘛!”乌勒眉开眼笑,用力拍着陈离的后背,“走!找酒去!边喝边聊!这破大比规矩忒多,害老子戒酒戒得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今天非得喝个痛快!”他一边抱怨着,一边半拖半拽地把陈离往营地堆放物资的毡房拉去。
陈离无奈,只得领着他来到一处存放物资的毡房,从角落的木箱里搬出两坛用泥封口的烈性马奶酒。乌勒一见酒坛,眼睛瞬间绿了,如同饿狼见了鲜肉,一把抢过一坛,迫不及待地拍开泥封,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宝贝儿!可想死你啦!”乌勒仰起脖子,对着坛口“咕咚咕咚”就是一顿猛灌,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他粗壮的脖颈流淌下来,浸湿了胸前的皮袄。一口气灌下去小半坛,他才满足地哈出一口浓烈的酒气,抹了把嘴,畅快地大吼一声:“爽啊!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陈离看得直摇头,找了个木墩坐下,拿出一个粗糙的木碗,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碗,小口啜饮。那辛辣呛喉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股灼热的暖流。
“啧!妹夫!你这喝酒的架势,跟个大姑娘似的!扭扭捏捏!”乌勒抱着酒坛,不满地瞪着陈离,“这样怎么能显出咱们草原汉子的豪气?阿紫妹子难道就喜欢你这样细品慢咽的调调?”他促狭地眨眨眼。
陈离面不改色,放下酒碗:“乌勒大哥,你似乎…跟阿紫很熟?”
“熟!当然熟!”乌勒拍着胸脯,酒气喷涌,“我们狼牙和你们巴图,世代交好,亲如一家!部落之间走动频繁,阿紫妹子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那可是咱们草原上数一数二的明珠!多少勇士眼巴巴地惦记着呢!”他斜睨着陈离,嘿嘿一笑,“不过妹夫你放心!哥哥我虽然也喜欢阿紫妹子,但那纯粹是兄妹之情!你这妹夫,我认定了!谁跟你抢,哥哥我第一个不答应!”
陈离笑了笑,没接这话茬。
乌勒又灌了一大口酒,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哎,妹夫,跟哥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淬体境…磨合了?”他回想起刚才交手时那股侵入骨髓的酸麻劲力,绝非刚入淬体的雏儿能施展出来的。
陈离坦然点头:“是。”
“嘶!我就知道!”乌勒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即又有些释然,“输得不冤!输得不冤啊!来!喝酒!庆祝我妹夫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举起酒坛,又和陈离碰了一下。
几碗烈酒下肚,乌勒的话匣子彻底打开,唾沫横飞地给陈离介绍起大比的种种规则、潜规则,以及需要注意的狠角色。陈离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主帐内,松木赞和黑达格面前也摆上了酒碗,气氛却比外面凝重得多。
“松木赞,你们部落这次,真是捡了个了不得的宝贝啊!”黑达格再次感叹,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眼神复杂。
松木赞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慢慢转动着手中的酒碗。
“这一次大比,若无意外,魁首非陈离莫属了。”黑达格放下碗,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忧虑,“不过…我听说,王庭那位…似乎也特意点了名,要大比之后见见陈离。你…打算怎么办?”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松木赞。
松木赞脸上的笑容淡去,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端起酒碗,却没有喝,只是看着碗中浑浊的酒液,声音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王后之命,如长生天的旨意。我等部落首领,除了遵从,还能如何?”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仿佛咽下的不是酒,而是苦涩。
“唉!”黑达格重重叹了口气,布满老茧的大手烦躁地搓了搓脸,“自从六年前帕米拉王上…唉!大王子松木博那性子,软得像滩烂泥,二王子又是个不良于行的废人…剩下的格格们…嘿!如今这王庭,谁不知道是叶赫拉氏那位王后在垂帘听政?我们八大部落,除了你我的巴图、狼牙,因地处北疆靠近雪山,草场贫瘠,人丁相对稀少,其他六个部落,哪个不是占据着水草最丰美的牧场?”他眼中闪烁着愤懑,“可偏偏这次大比摊派的上贡牛羊,我们北疆两部,却要比他们多出一倍!这他娘的是什么道理?!”
松木赞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酒碗边缘,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的目光变得幽深,如同草原上最深的湖泊:“牛羊?呵…这些牛羊,最终又有多少能真正进入王庭的府库?怕不是大半都‘顺路’进了叶赫拉氏部落的牧场,养肥了他们的私兵吧?”他的声音冰冷,带着洞穿一切的嘲讽。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牛粪在火盆里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良久,黑达格猛地抬起头,那双如同狼王般凶狠的眼睛死死盯着松木赞,一字一句地问道:“所以,大兄…你…准备怎么做?”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闷雷在帐内滚动。
黑达格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帐边,掀开门帘一角,望向外面苍茫辽阔、却又暗流汹涌的草原。寒风吹动他披散的乱发和狼皮大氅。他沉默了片刻,背对着松木赞,低沉的声音如同来自远古的狼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血性和决绝:
“我们狼牙部落…之所以叫狼牙,不是因为我们崇拜狼…”
他猛地转过身,眼中凶光毕露,如同择人而噬的饿狼,嘴角勾起一抹狰狞而野性的弧度:
“而是因为我们…天生就懂得如何与狼共舞!如何…咬碎狼的喉咙!”
松木赞看着黑达格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杀伐与野心,嘴角缓缓上扬,同样露出一抹心照不宣、冰冷而决绝的笑容。两只粗糙有力的大手,在跳动的火光下,重重地握在了一起!无声的誓言,在肃杀的气氛中悄然达成。
营地边缘的空地上,酒坛已经空了一个半。乌勒的脸膛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舌头都有些打结了,但精神却异常亢奋,用力拍着陈离的肩膀:“妹夫!哥…哥看好你!这次大比,要是…要是碰上你哥哥我,甭客气!直接把我打趴下!早点淘汰!这破大比,一年比一年没意思!规矩多得像牛毛,还他娘的全是叶赫拉氏定的!要是六年前帕米拉王上还在…嗝…”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和狂热,“…凭王上那身开山裂石的神力,早就带着咱们草原儿郎,把中原那些花花江山打下来了!哪还用得着在这破地方,为了几块草皮,跟自家兄弟争得头破血流…”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浓重的酒意和对往昔荣光的无限追忆。
陈离沉默地听着。帕米拉王上,那位如同传奇般的草原雄主,他的故事在部落里口口相传。天生神力,勇冠三军,曾打得强大的周国割地求和,让整个中原为之震动。可这样一位雄主,却在壮年时离奇暴毙…这其中的蹊跷,如同笼罩在草原上空的乌云,沉重而压抑。松木赞大叔每次提起帕米拉,眼中那份深沉的敬仰和难以言喻的痛惜,陈离都看在眼里。可为什么…所有部落都对此保持了诡异的沉默?
“哟!这不是我们狼牙部落的‘小狼王’乌勒吗?怎么,又躲在这儿灌马尿呢?旁边这位…啧啧啧,好俊俏的小郎君啊!乌勒,什么时候好上这口了?难怪看不上部落里那些粗手粗脚的娘们儿!”一个阴阳怪气、带着浓浓酸腐和恶意的话语,如同毒蛇吐信般从旁边传来。
陈离眉头一皱,循声望去。只见几个身影正朝他们走来。为首一人,身材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穿着一身华贵的紫色锦缎皮袍,与周围粗犷的环境格格不入。他脸色有些苍白,眼袋浮肿,嘴唇薄而刻薄,嘴角挂着一丝令人极其不舒服的讥诮笑容。身后跟着的几个壮汉,虽然穿着各部落的服饰,但眼神闪烁,透着一股谄媚和狗仗人势的猥琐气息。
“阿木帕?!”乌勒醉醺醺地抬起头,眯着朦胧的醉眼辨认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踉跄着站起身,指着来人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爱在哪喝在哪喝!关你屁事!这是巴图部落的地盘,不是你叶赫拉氏的狗窝!带着你的狗腿子,给老子滚远点!”他酒劲上头,说话毫无顾忌。
“乌勒大哥,他是?”陈离扶住摇摇晃晃的乌勒,沉声问道。
“他?”乌勒指着那紫袍青年,嗤笑一声,声音大得足以让周围人都听见,“阿木帕!叶赫拉氏部落的大王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直惦记着咱们家阿紫妹妹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尊容!尖嘴猴腮,跟草原上被掏了肛的鬣狗似的!再看看我妹夫!”他用力拍着陈离的胸膛,一脸得意,“这相貌!这气度!甩你十八条草原!阿紫妹妹的眼光,那叫一个顶呱呱!哈哈哈!”他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阿木帕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变得阴沉如水,仿佛能滴出墨汁来!他那双狭长阴鸷的眼睛如同毒蛇般,第一次正眼、仔仔细细地盯住了陈离,目光在陈离那张俊朗非凡的脸上扫过,嫉妒和怨毒如同毒草般疯狂滋长!他原本只是听说阿紫钟情于一个外族人,此刻亲眼见到陈离的样貌气质,再被乌勒如此当众羞辱,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阿紫呢?”阿木帕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让她出来见我!”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直呼我家阿紫的名字?”陈离将醉得站不稳的乌勒挡在身后,迎着阿木帕那怨毒的目光,一步踏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四周,带着一股凛然之气!他本就对叶赫拉氏的跋扈不满,此刻对方竟敢如此无礼,他岂能再忍?
“放肆!小白脸!你敢这么跟大王子说话?!”阿木帕身后一个穿着木图部落服饰、獐头鼠目的汉子立刻跳了出来,指着陈离的鼻子尖声呵斥,一副忠心护主的狗腿模样。
陈离目光如电,冷冷地扫了那狗腿子一眼,如同在看一只嗡嗡乱叫的苍蝇,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弧度,视线重新锁定阿木帕,声音平淡却字字如刀:“哪里来的野狗,没看见主人还没发话吗?聒噪!”
“你!”那狗腿子气得脸色发青,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退下!”阿木帕猛地一抬手,制止了手下。他死死盯着陈离,眼神阴冷得如同淬了毒的匕首,仿佛要将陈离的样貌刻进骨子里。他上下打量着陈离,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带着浓浓的威胁和冰寒的杀意:“好!很好!牙尖嘴利!真希望你这张嘴,跟你那身细皮嫩肉下的骨头一样硬!我们…大比上见!”说完,他不再看陈离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阴沉着脸,猛地一甩袍袖,带着几个手下转身就走,背影充满了戾气。
看着阿木帕一行人消失在营帐拐角,醉醺醺的乌勒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坐倒在地,还不忘对着陈离竖起大拇指,口齿不清地嘟囔:“妹夫…牛逼!…够硬气!…这一下…把来参加大比的…其他六个部落的代表…全…全给得罪光喽!哈哈…嗝…”他打了个酒嗝,身体软绵绵地朝后倒去。
“啥?!”陈离刚松一口气,闻言差点跳起来,“得罪光了?乌勒大哥你说清楚点!”他赶紧蹲下身扶住乌勒。
乌勒醉眼朦胧,嘿嘿傻笑:“刚才…后面那几个…阿木帕的跟屁虫…全是…这次代表各自部落…参加大比的勇士…嘿嘿…木图的拉则…察哈尔的巴特…还有…嗝…”他话没说完,头一歪,彻底醉死过去,鼾声如雷。
“乌勒大哥!乌勒!你醒醒!小心什么?小心谁啊?”陈离用力晃了晃乌勒,对方却毫无反应。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这个醉成一滩烂泥的壮汉,再看看自己不算强壮的身板,认命地弯下腰,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将比自己高壮近两头的乌勒背了起来。
“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得罪就得罪吧…”陈离背着死沉死沉的乌勒,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地朝着狼牙部落休息的帐篷挪去,嘴里忍不住低声吐槽。沉重的脚步在松软的草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另一边,远离巴图营地的僻静角落。
“阿木帕大哥,这…这您都能忍?那小白脸太嚣张了!还有乌勒那个莽夫!”木图部落的勇士拉则捂着还有些火辣辣的脸颊(刚才被阿木帕扇的),凑到阿木帕身边,一脸不忿地煽风点火。
阿木帕脚步猛地一顿,转过身,眼神如同冰锥般刺向拉则:“忍?不忍又能如何?帕米拉那个死鬼定下的规矩,大比之前禁止私斗!”他声音阴冷,带着压抑的怒火。
“嗨!那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拉则撇撇嘴,一脸不屑,“王上都死了六年了!这规矩早就该废了!再说了,等您…”他话没说完,脸上再次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啪!”清脆响亮!
“放肆!”阿木帕收回手,眼神阴鸷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再敢胡言乱语,小心你的舌头!你以为你木图部落内部就铁板一块?盯着你位置的人…可不少!”他冰冷的眼神扫过拉则身后其他几个部落的代表,那几人顿时噤若寒蝉,纷纷低下头。
拉则被打得眼冒金星,半边脸迅速肿起,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连忙捂着脸,唯唯诺诺地点头哈腰:“是…是!阿木帕大哥教训的是!小的知错了!知错了!”
阿木帕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这几个废物,转身望向巴图部落营地的方向,眼神幽深难测,仿佛穿透了重重毡房,锁定了那个让他极度厌恶的身影。他薄薄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
“陈离…姑姑特意叮嘱我要‘留意’的人…呵…我倒要看看,你这身细皮嫩肉下,到底藏着几斤骨头!能让我姑姑都‘留意’的人…可不多啊…”他低语着,声音如同毒蛇在草丛中游弋,充满了危险的信号。
与此同时,巴图主帐内。
一名穿着巴图皮甲的精悍战士快步走进,俯身在松木赞耳边低声快速禀报了几句,随即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松木赞听完,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端起酒碗抿了一口。
“怎么了,松木赞老弟?”黑达格放下酒碗,敏锐地察觉到松木赞神情的变化。
松木赞放下碗,慢悠悠地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咱们那位‘深藏不露’的陈离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好像…不太懂规矩,把这次来参加大比的各部落勇士代表…给一锅端,全得罪了。”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趣闻。
“什么?!”黑达格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不是让乌勒那混账东西陪着吗?!这王八羔子…”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酒碗都跳了起来,瞬间明白了缘由,气得额角青筋暴跳,咬牙切齿,“这混蛋玩意儿!肯定又他娘的喝多了!误事!看我今天不扒了他的皮!”他霍然起身,那身凶悍的气势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老哥息怒,年轻人嘛,血气方刚,有点摩擦在所难免。”松木赞笑着安抚,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在所难免?!这兔崽子!老子饶不了他!”黑达格怒气冲冲,对着松木赞一抱拳,“老弟,大哥先失陪一下!非得好好‘管教管教’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他说着,顺手抄起放在旁边的一根足有小儿臂粗、油光锃亮的牛皮腰带,杀气腾腾地掀开门帘就冲了出去!
很快,狼牙部落休息区方向,传来了乌勒那杀猪般、足以穿透整个营地的凄厉惨嚎:
“啊——!!!阿玛!别打了!嗷!疼!疼死我了!屁股!屁股要开花了啊——!!!”
那惨叫声在秋风中回荡,带着无比的委屈和痛楚,为这暗流汹涌的勇士大比营地,增添了一抹令人啼笑皆非的亮色。
蛮夷草原上粗犷的号角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嘟嘟嘟”的声响如同钝刀刮骨,宣告着三年一度勇士大比的正式开场。陈离跟在身形魁梧如小山的松木赞身后,踏入了巴尔部落被划分到的区域,位置紧挨着狼牙部落。人群混杂着皮革、汗水和青草的气息,喧闹而充满野性。目光扫视间,陈离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乌勒。
“乌勒大哥。”陈离出声招呼。
“嗯,没伏(没事)。”乌勒瓮声瓮气地应道,脸上还残留着几块未消的青肿,颧骨尤其明显,显然前两天来自父亲的“深沉关爱”余威尚存。他咧了咧嘴,牵扯到伤处,又疼得抽了口冷气。
陈离收回目光,环顾这片临时圈出的巨大场地。八支部落的勇士和头领们分列两侧,呈半环形拱卫着中央区域,那里摆放着四张铺着雪白狼皮的宽大座椅,此刻还空空如也。而在最靠近主座的位置上,阿木帕正大马金刀地坐着,下巴微抬,眼神睥睨。他似乎感应到了陈离的视线,猛地转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挑衅弧度,眼神锐利如鹰隼,直刺过来,仿佛在无声地说:“等着瞧。”
“嘟嘟嘟——呜——!”
后方传来更为雄浑悠长的号角合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场中所有的嘈杂。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声音来处。只见一队彪悍的号角手开道,随后,一位身着华丽锦袍、头戴镶嵌着巨大蓝宝石金冠的妇人缓步走来。她面容保养得宜,却刻着一道道象征权力与岁月的深刻纹路,凤眉入鬓,眼神沉静而锐利,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正是卡德尔王后。在她身后,紧跟着三位年轻人:一位年约三十、面容严肃、眼神带着审视与倨傲的青年男子;一位约莫十七八岁、明眸皓齿、带着好奇与野性美的少女;以及一位看起来更年轻些、脸上稚气未脱却努力模仿兄长严肃表情的少年。
“参见王后!” 如同平地惊雷,场地内所有人,无论身份高低,齐刷刷起身,右手紧握成拳,“咚”地一声重重捶在自己左胸口,动作整齐划一,声浪震得四周的旌旗都猎猎作响。
卡德尔王后目不斜视,仪态万方地走向中央主座。当她经过巴尔部落区域时,脚步却微微一顿。陈离正微微抬头打量这位草原上最尊贵的女人,恰好对上她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王后凤眉不易察觉地蹙起,停了下来,目光精准地落在陈离身上。
“松木赞,” 王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冰泉般的冷冽,“这位就是你们巴尔部落准备参加大比的勇士,陈离?”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在陈离身上扫过,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松木赞立刻躬身,头颅低垂,声音恭敬:“回王后,正是。他名陈离,亦是属下小女阿紫的未婚夫婿。” 他特意强调了“未婚夫婿”四个字,像是在宣示某种主权。
“哦?” 卡德尔王后拖长了尾音,目光再次落在陈离那张与草原汉子迥异的、略显清秀白皙的脸上,唇角似乎弯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阿紫的未婚夫?瞧着……倒真是细皮嫩肉。” 她的话语听不出褒贬,说完便不再停留,转身走向主座。然而,她这一停一问,却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陈离身上,有惊疑,有审视,有不解王后为何对一个边缘部落的小勇士多加关注,更有赤裸裸的嫉妒——尤其是当王后身后那位明艳的帕梅拉二格格,一双杏眼亮晶晶地黏在陈离身上,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仿佛发现新奇玩具般的笑意,若非她身后那位面色微沉的小王子帕德多暗中扯了她一把,她恐怕就要驻足不前了。这一幕落在那些心仪二格格的部落年轻勇士眼中,顿时激起了滔天醋意,看向陈离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陈离只觉得莫名其妙,后背仿佛被无数根针扎着。好在松木赞及时低声解惑:“跟在王后身后,面沉如水的是大王子帕尔顿;那位…对你颇感兴趣的,是二格格帕梅拉;最后面那个小少年,是小王子帕德多。” 陈离听到“帕德多”这个名字,嘴角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一股强烈的笑意直冲喉咙,他连忙狠狠咬住下唇内侧,才勉强将那股不合时宜的笑意憋了回去,憋得脸色都有些发红。
就在松木赞与陈离低语间,卡德尔王后、帕尔顿王子、帕梅拉格格、帕德多王子以及叶赫拉氏部落首领阿木泽已然落座。卡德尔王后端坐中央,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右手边的阿木泽身上,淡淡道:“阿木泽,开始吧。”
“是,王后!” 阿木泽站起身,身材高大,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股剽悍之气。他环视全场,目光尤其在松木赞和黑达格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某种胜券在握的意味。场中众部落首领见到由阿木泽主持,而非传统的大祭司或王族代表,不少人脸色微变,交换着复杂的眼神,但大多选择了沉默。
“现在,我宣布,部落三年一度的勇士大比,正式开始!” 阿木泽的声音洪亮,如同战鼓擂响。
“呜——嘟嘟——!” 号角再次齐鸣,声震四野。早已准备好的八位部落勇士应声出列,大步踏入中央的比斗场。他们是:叶赫拉氏部落的阿木帕,昂首阔步,气势迫人;木图部落的木泽,身形矫健;诺禾部落的卡慕,眼神阴鸷;狂乌部落的仄拉,肌肉虬结,面带狞笑;白山部落的雪元,面容冷峻如冰;巨仄部落的山路亚,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山;巴图部落的陈离,身形相对单薄却步伐沉稳;以及狼牙部落的乌勒,尽管脸上带伤,眼神依旧凶悍不屈。
八人站定,场中气氛瞬间绷紧。就在这时,端坐于王后身侧的阿木泽再次起身,微微欠身,声音带着刻意的恭敬,却掩不住其中的强硬:“启禀王后,今年的勇士皆是人中龙凤,往年那些射箭、摔跤、驯马的繁琐比试,未免耗时耗力,难以尽显其能。臣斗胆提议,不如舍去旧规,直接采取捉对厮杀之局,既干脆利落,又能让王后与诸位更快地见识到真正的勇士风采,不知王后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犹如沸油滴入冷水!坐在卡德尔王后另一侧的帕尔顿大王子猛地站起,脸色铁青:“荒唐!勇士大比之规乃父王帕米拉在位时所定,神圣不可轻改!岂能因你一言而废?” 场下众多部落首领也纷纷附和,不满之声四起:“正是!规矩岂能说改就改?阿木泽,你意欲何为?” 支持阿木泽的声音也有,但相对微弱,只有少数几个部落的首领沉默不语,目光闪烁。巴尔部落的松木赞和狼牙部落的黑达格则完全置身事外,松木赞捻着胡须,眼神深邃,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黑达格抱着胳膊,粗犷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卡德尔王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紧,凤目扫过下方群情激奋的众人,又瞥了一眼身旁脸色铁青的儿子帕尔顿,沉默了片刻,最终朱唇轻启,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准。”
“母后!” 帕尔顿王子难以置信地低呼一声,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他第一次觉得母亲的身影在权力的帷幕后显得如此陌生和遥远。
“得令!” 阿木泽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朗声道,“既蒙王后恩准,请各位部落首领上前抽签,为麾下勇士选定对手!”
场中的陈离等八人,被隔绝在喧哗之外,只看到首领们聚在一起,气氛紧张,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巨仄部落的山路亚挠了挠如钢针般的短发,瓮声瓮气地抱怨:“怪事,磨磨蹭蹭,这大比还开不开始了?” 其他勇士也面露不耐。唯有阿木帕和他那三个同样来自叶赫拉氏部落的跟班,气定神闲,嘴角甚至噙着冷笑。
“妹夫,小心点,” 乌勒不动声色地挪到陈离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野兽般的警惕,“我闻着味儿不对,今年这大比,怕是要见血。” 陈离心领神会,默默点头。
很快,一名侍从捧着签筒跑入场中,高声宣布了新的规则和对战名单。场中顿时一片哗然。
“什么?改了?直接打?” 山路亚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不满地低吼。其他部落勇士也大多愕然。陈离倒是无所谓,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反而合他胃口,省去了许多弯弯绕绕。旁边的乌勒也只是哼了一声,捏紧了拳头。
对战名单揭晓:木图部落的木泽对战巨仄部落的山路亚;诺禾部落的卡慕对战白山部落的雪元;狂乌部落的仄拉对战巴图部落的陈离;叶赫拉氏部落的阿木帕对战狼牙部落的乌勒!
“乌勒大哥,当心!” 陈离看到这个对阵,心头莫名一跳,低声提醒。
“放心!” 乌勒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眼中燃起战意。
四个简易的比斗圈被迅速划出。陈离站定,对面是狂乌部落的仄拉。此人比陈离高出近一个头,浑身肌肉虬结,皮肤黝黑泛着油光,看着陈离的眼神充满了轻蔑和嗜血的兴奋,仿佛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小子,细皮嫩肉的,别哭鼻子!” 仄拉狞笑一声,毫无征兆地发动!他双臂猛地张开,如同巨熊扑食,脚下发力,坚硬的地面竟被踏出浅坑,整个人带着一股腥风直冲陈离而来,冲刺中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狂——斩——!”
随着吼声,他张开的手臂上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那红光并非虚幻,而是凝成了两柄边缘锋利、嗡嗡作响的血色能量巨刃!空气被撕裂,发出尖锐的厉啸!陈离瞳孔微缩,心中暗骂乌勒和巴尔情报有误——这哪里是普通的部落勇士,分明是踏入了武道门槛的好手!他不敢怠慢,脚下不丁不八站定,深吸一口气,丹田内微弱却精纯的真气瞬间调动,双手在胸前虚抱成圆,掌心相对,一抹凝实如金的淡黄色光芒瞬间覆盖了他的双掌,隐隐有龙吟之声在筋骨间低徊。
眼看血色刀芒已至眼前,陈离心中默念:“得罪了。” 右腿微微下沉,力从地起,贯于腰背,右臂划过一个玄奥的半弧,如同牵引着无形的江河,随即呼的一声,右掌平平推出!没有花哨,只有一股沉凝、雄浑、沛然莫御的金黄色气劲轰然爆发!
“轰!” 金红两色光芒狠狠撞在一起!气浪翻滚,尘土飞扬!陈离只觉一股巨力传来,脚下如生根般纹丝未动,只是衣袍猎猎作响。反观仄拉,他那狂暴的血色刀芒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仅仅僵持了不到一息,便轰然破碎!狂暴的反震之力让他如遭重锤,整个人倒飞出去数丈,重重摔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才勉强停下,双臂颤抖,虎口崩裂,鲜血淋漓,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陈离收掌而立,气息平复,撤回了后续的劲力。他见仄拉挣扎着却一时爬不起来,便迈步走了过去,伸出手,平静地说:“承让。”
仄拉看着伸到面前那只干净修长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猛地一巴掌拍开陈离的手,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梗着脖子吼道:“哼!这次是我大意了,没闪!下次…下次再战!” 说完,头也不回,带着羞愤踉跄地走回狂乌部落的阵营。陈离也不恼,耸耸肩,转身走回松木赞身边。
还没等松木赞开口,一旁观战的黑达格早已按捺不住,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陈离肩上,震得他一个趔趄,嗓门洪亮如钟:“离小子!好家伙!你这什么怪招?老子纵横草原几十年,从没见过!仄拉那‘狂斩’可是他们狂乌压箱底的传承技,连老子的狼牙棒都得小心应付,居然被你一巴掌拍飞了?快说快说!”
陈离被他拍得龇牙咧嘴,正不知如何搪塞,松木赞已不动声色地挡在中间,捋着胡须笑道:“黑达格老弟,莫急莫急。小孩子家自己瞎琢磨的野路子,不值一提。这次也是仄拉轻敌,侥幸而已。”
“瞎琢磨?侥幸?” 黑达格眼珠子瞪得溜圆,显然不信,但看松木赞一脸笃定,也不好再追问,只能嘟囔着,“行吧行吧,你们巴尔部落,尽出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
陈离心中松了口气,思绪却飘回了刚踏入武道门槛的那段日子。巴尔大叔翻遍了部落收藏,也没找到适合他这种“细胳膊细腿”的功法,急得直挠头。最后无奈,只能让陈离尝试学他自己的大开大合的武技。陈离学着学着,越看越觉得眼熟——那发力方式,那腰马根基,竟与他前世练过的八极拳和降龙十八掌隐隐相通!只是八极拳过于刚猛暴烈,对现在的他负担太大;反倒是那套至刚至阳的降龙掌法,虽然残缺,但其“有余不尽”、“强中更强”的奥义,竟与他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真气无比契合。只是以他如今的修为,倾尽全力,也不过勉强能催动第一掌的皮毛——亢龙有悔。方才击败仄拉,用的便是这悔字诀的余力。
就在陈离沉浸在回忆中时,耳边陡然炸响黑达格惊怒交加的咆哮:“混账!!!”
陈离猛地抬头,循声望去,心脏骤然一缩!只见属于乌勒和阿木帕的那个比斗圈内,情况急转直下!乌勒口鼻溢血,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脚步虚浮,眼神都有些涣散,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而阿木帕脸上带着残忍的狞笑,攻势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如同狂风暴雨,拳脚带着沉闷的破空声,招招不离乌勒的要害!那架势,哪里是比武,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阿木帕的拳头上包裹着一层粘稠如墨的黑气,每一次击中乌勒的身体,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乌勒身上的兽皮护甲早已碎裂,裸露的皮肤上青紫一片,甚至有诡异的黑气在伤口处萦绕不散。
“阿木泽!!” 黑达格目眦欲裂,须发戟张,如同暴怒的雄狮,指着高台上的阿木泽怒吼,“大比之上,点到为止!你儿子这是要杀人吗?!还不快让他住手!!”
高台上的阿木泽好整以暇地端起面前的马奶酒抿了一口,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冰冷而漠然:“黑达格首领,稍安勿躁。大比规则,生死各安天命,拳脚无眼,死伤在所难免。你若心疼儿子,大可让他自己开口认输啊?当然…” 他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就看他现在这副样子,还有没有力气喊出声了。”
“认输!乌勒!快认输!!” 黑达格急得双目赤红,对着场内嘶声力竭地大喊。
场内,阿木帕听到父亲的“提醒”,攻势稍缓,一脚将摇摇欲坠的乌勒踹倒在地,靴子踩在他的胸口,居高临下,带着猫戏老鼠般的嘲弄:“听见没?乌勒,你阿玛让你投降呢。像条狗一样求饶,我就饶你一命,如何?”
乌勒被踩得又咳出一口血沫,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阿木帕,满是血污的脸上却硬生生扯出一个狰狞而决绝的笑容,牙齿都被染成了红色:“呸!狼牙部落…只有战死的狼…没有…投降的狗!”
“好!有种!” 阿木帕眼中凶光大盛,脚下猛地用力,踩得乌勒胸膛凹陷,发出骨骼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抬起右拳,那粘稠如墨的黑气疯狂汇聚,整个拳头仿佛膨胀了一圈,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对准了乌勒已经血肉模糊的面门!这一拳下去,乌勒的脑袋绝对会像个烂西瓜一样爆开!
场边众人惊呼一片,帕梅拉格格捂住了嘴,帕德多小王子吓得闭上了眼睛。松木赞的手猛地攥紧了座椅扶手,指节发白。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两人之间!快!快到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陈离左手五指如钩,闪电般扣住阿木帕下砸的手腕,一股精纯的阳刚真气猛地吐出,同时右肩下沉,狠狠撞在阿木帕的肋下!
“砰!” 闷响声中,阿木帕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从手腕和肋下同时传来,霸道刚猛,硬生生将他撞得一个趔趄,那蓄满黑气的一拳也偏离了方向,擦着乌勒的耳畔砸在地上,“轰”的一声,坚硬的地面竟被砸出一个碗口大的浅坑,碎石飞溅!
“妹…妹夫?” 乌勒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并不算宽阔却异常挺拔的背影,又惊又喜,更多的却是担忧。
“乌勒大哥,你先下去疗伤。” 陈离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惊险万分的救援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他缓缓转过身,直面惊怒交加的阿木帕。熟悉陈离的人,比如苏识若在此,定会头皮发麻——每当陈离露出这种近乎漠然的平静时,便是他动了真怒,压抑的火山即将喷发!
“松木赞!!!” 高台上,阿木泽猛地站起,脸色铁青,指着场中的陈离,厉声质问,“你想干什么?公然破坏大比规则吗?!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阿木泽首领此言差矣!” 松木赞慢悠悠地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老狐狸般的笑容,声音洪亮地压过阿木泽的咆哮,“勇士大比的规矩,自古有之!若有勇士见猎心喜,自可下场挑战!此乃彰显我草原男儿勇武血性之举!怎么,阿木泽首领连老祖宗定下的这点‘习俗’,也想一并改了不成?” 他特意在“习俗”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你…!” 阿木泽被噎得一时语塞,脸色阵青阵白。这条规矩确实存在,只是罕有人用,此刻却被松木赞拿来当成了挡箭牌。
场中,阿木帕甩了甩被陈离扣得生疼的手腕,看着这个坏了自己“好事”的家伙,不怒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残忍的兴奋:“好!很好!陈离!本来想把你留到最后慢慢玩死,没想到你自己急着跳出来找死?”
陈离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如同古井深潭,不起丝毫涟漪。他抬起右手,食指对着阿木帕,极其缓慢而轻蔑地勾了勾。只有一个字,清晰无比地传入阿木帕耳中:
“来。”
这一个字,一个动作,彻底点燃了阿木帕的暴虐!他怒极反笑:“找死!” 话音未落,他右拳毫无花哨地隔空捣出!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拳风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直扑陈离面门!陈离脑袋微微一偏,拳风擦着他的鬓角掠过,几缕被切断的黑发缓缓飘落。
“有点意思!” 阿木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更浓的杀意取代。他右脚猛地向后一蹬,地面“咔嚓”一声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不,更像是出膛的炮弹,带着一往无前的狂暴气势,瞬间跨越数丈距离!那速度远超刚才对付乌勒之时!陈离瞳孔骤缩,只来得及将双臂交叉护在胸前,调动所有真气防御!
“嘭——咔!”
沉闷得令人心颤的撞击声响起!陈离感觉自己像是被狂奔的犀牛正面撞上,护体的真气瞬间溃散大半,一股阴冷霸道的气劲钻入体内,让他喉头一甜,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双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痕迹,足足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胸口气血翻腾,双臂传来阵阵剧痛。若非他及时调动真气护体,卸去了部分力道,这一拳足以让他骨断筋折!
“哦?” 阿木帕收拳而立,甩了甩手腕,脸上露出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锻体圆满?想不到你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居然也摸到了武道的门槛?难怪能一巴掌拍飞仄拉那个废物。可惜啊可惜,这点微末道行,在我面前,屁都不是!”
陈离强压下翻涌的气血,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血迹。看着阿木帕再次蓄力,周身黑气缭绕,比之前更加汹涌澎湃,脚下的碎石都在微微震颤,一股远超仄拉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脑中瞬间闪过前世那位教他掌法的老师傅,在夕阳下的谆谆教诲:
“小离啊,武术是杀人技。你心性柔韧有余,杀伐不足,出招总留三分余地,这性子…练那至刚至猛的拳法,反倒落了下乘。这‘降龙十八掌’,却像是为你量身定做。它的精髓,不在‘降龙’,而在一个‘悔’字。何为悔?出力而留有余力!任他狂风暴雨,我自岿然不动;待他强弩之末,便是我余力尽出,降龙伏虎之时!切记,掌出无悔,悔在余中!敌强愈强,方显我掌法本色!”
眼前的阿木帕,气势如虹,凶焰滔天,不正是那需要被“降服”的狂龙?
陈离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再无半分犹豫与保留。他沉腰落马,左掌自胸前缓缓划过一个浑圆的弧线,掌心向下,仿佛在虚按着汹涌的波涛;右掌则提至腰侧,掌心向上,一股无形的气旋开始在他周身流转,脚下尘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形成一个清晰的圆圈。他体内那微弱却坚韧的真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起来,隐隐的龙吟声不再是筋骨低鸣,而是仿佛穿透了空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昂——!”
龙吟震天!一股苍茫、古老、霸道绝伦的气息以陈离为中心轰然爆发!他右掌金光大盛,仿佛托起了一轮小太阳,带着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气势,迎着阿木帕那毁天灭地般冲来的身影,平平推出!
“降龙十八掌第一式——亢龙有悔!”
…
与此同时,远离喧嚣大比会场的巴尔部落营地,气氛却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巴尔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首领大帐里来回踱步,厚重的靴子踩得地面咚咚作响,他瞪着坐在火塘边慢条斯理喝着奶茶的比克塔,嗓门洪亮地抱怨:“老滑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首领到底交代了你什么?为什么拦着我和阿紫去大比?乌勒和陈离都在那儿!万一……”
比克塔放下粗糙的木碗,浑浊的老眼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明光芒。他慢悠悠地用枯瘦的手指捻起一块风干的肉条塞进嘴里,嚼得津津有味,直到巴尔急得快要跳脚了,才含糊不清地说:“急什么?急能当饭吃?火候…还没到。等着。”
他话音刚落,帐篷厚重的毡帘被猛地掀开,一道矫健的身影带着一股寒气冲了进来,正是阿紫。她气息微促,俏脸上带着兴奋和凝重交织的神情,语速飞快:“比克塔爷爷!神了!真让您料中了!叶赫拉氏部落动了!大批骑兵倾巢而出,兵分三路,正朝着白山、巨仄和我们巴尔部落的方向扑来!跟在阿木泽旗帜后面的,正是诺禾、狂乌、木图三个部落的骑兵!”
“什么?!” 巴尔如遭雷击,猛地停下脚步,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比克塔,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微微发颤,“老滑头!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阿木泽他敢…?!”
比克塔脸上的悠闲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如铁的肃杀。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利落得不像个老人,枯瘦的手从怀中珍而重之地掏出一物——那是一根约莫一尺长的奇异黑色骨头,通体乌黑油亮,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骨头上用某种古老的颜料刻满了繁复而神秘的暗红色符文,散发出一种蛮荒而威严的气息。
一见此物,暴躁的巴尔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所有的愤怒和疑问瞬间凝固,他“噗通”一声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头颅深深低下,右手紧握成拳,重重捶在心口!这黑骨信物,代表着部落首领的最高权威,见之如首领亲临!
比克塔高举黑骨信物,苍老的声音此刻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响彻整个营帐:“巴尔听令!”
“属下在!” 巴尔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即刻点齐铁骑!” 比克塔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穿透了帐篷,看到了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目标——七大部落!此战,许胜!不许败!用叶赫拉氏的血,染红你的马蹄!用叛逆者的头颅,铸就我巴尔的荣耀!出征——!!!”
“巴尔!得令!” 巴尔猛地抬头,眼中再无半分焦躁,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战意和冰冷的杀机!他霍然起身,一把掀开帐帘!
帐外的景象,让这位身经百战的悍将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一股滚烫的热血直冲头顶!只见营帐前的空地上,早已肃立着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整整三百名巴尔部落最精锐的战士,跨坐在同样披挂整齐的战马之上!每一匹战马的四蹄都包裹着坚韧的熟牛皮,蹄铁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着寒芒;马头覆盖着打磨光亮的铁面罩,只露出马匹喷着白气的鼻孔和冰冷的眼睛;马背上的骑士,全身覆盖着由精铁鳞片缀成的重甲,甲片摩擦发出细微而冰冷的“嚓嚓”声,只露出一双双饱经风霜、此刻却燃烧着嗜血光芒的眼睛!他们手中的长矛斜指天空,矛尖寒光凛冽,马鞍旁悬挂着沉重的弯刀和狼牙棒,更令人心悸的是,那马鞍边缘,赫然固定着数支闪烁着幽蓝光泽的三棱透甲短刺!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战马偶尔打着响鼻的声音。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铁血杀伐之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连呼啸的寒风都为之凝滞!
两年的蛰伏!两年半的疯狂打造与秘密训练!
两年的蛰伏!两年半的疯狂打造与秘密训练!巴尔看着这支倾注了他和整个部落心血的铁骑,胸腔剧烈起伏,所有的疑虑、担忧都化作了冲天的豪情!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巨大的弯刀,刀锋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寒芒,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震彻整个营地的咆哮:
“铁骑!出征——!!!”
“昂——!”
一声低沉而威严的龙吟仿佛自九天之上穿透而来,又似在每个人的耳膜深处炸响,带着远古的苍茫与力量感。原本喧嚣嘈杂的观战席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紧接着便是“哗啦啦”一片桌椅......
厚重的毡帘在身后悄然落下,隔绝了外面篝火大会隐隐传来的喧嚣与烤肉香气。
陈离一步踏入卡德尔王后指引的帐篷,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陈年草药、奇异熏香以及某种……类似腐木和铁锈般的阴冷气息,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上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帐篷内部的光线昏暗得令人窒息,唯有一盏孤零零的、灯座由惨白扭曲人骨制成的油灯,在中央摇曳着碧绿色的火苗。
那诡异的绿光如同鬼火,将整个空间涂抹上一层不祥的幽暗,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让四周的阴影更加浓稠粘腻,仿佛潜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恶鬼。
借着这瘆人的微光,陈离的瞳孔骤然收缩——帐篷壁上,赫然悬挂着各式各样风干扭曲的野兽头颅,狰狞的獠牙在绿光下泛着冷意;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其间还夹杂着几颗明显属于人类的、早已失去所有水分和生机的干瘪头颅,黑洞洞的眼眶仿佛正无声地凝视着他!
支撑帐篷的骨架上,也缠绕着更多细小的、显然属于不同部位的人骨,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亵渎生命、直抵灵魂深处的邪异与死寂!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佝偻身影,背对着他,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幽灵般静静伫立。那身影仿佛感受到了他的闯入,缓缓地、以一种极其僵硬诡异的姿态转了过来。兜帽下,露出一张如同风干树皮般枯萎褶皱的老妪脸庞,稀疏的白发紧贴着头皮,但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鬼火,死死锁定在陈离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恶意,反而充满了某种近乎狂热的激动和……难以言喻的期待!一个沙哑、干涩,仿佛两块朽木摩擦的声音,带着洞穿一切的诡异力量,清晰地刺破了死寂:
“你来了?”
“不该……存于此世……之人?”
轰隆!
这两句话如同两道九天神雷,狠狠劈在陈离的天灵盖上!他浑身剧震,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遍全身,血液仿佛都在此刻冻结!穿越!这是他心底最深、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诡异的老妪,竟然一口道破?!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强自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你……你是?”
“老朽泽丽卡,”老妪——蛮夷部落大祭司——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那双燃烧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陈离,“蛮夷部落的……大祭司。你,叫陈离,是不是?”她的语气并非询问,而是笃定的陈述。
陈离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头滚动了一下。松木赞确实提过每个部落都有神秘莫测、极少露面的祭司,但从未说过还有一位凌驾于所有部落祭司之上的“大祭司”!而且这位大祭司……也太邪门了!帐篷里这场景,让他瞬间联想到穿越前看过的那些邪教献祭电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小子冒昧,”陈离强迫自己冷静,目光迎向泽丽卡那双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眼睛,“敢问大祭司,为何说小子是……不该存于此世之人?”他必须弄清楚,这老怪物到底知道多少!
泽丽卡那枯树皮般的脸上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却比哭还难看。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用那根如同鹰爪般枯瘦、指甲尖利的手指,朝着帐篷更深处、那碧绿烛火摇曳得最诡异的地方,轻轻一点:“随我来。”
陈离硬着头皮跟上。越往里走,那股阴冷邪异的气息越重。他看到角落里随意堆放的、更多风干的动物甚至人形骸骨;看到地面上用暗红色的、不知是朱砂还是干涸血液绘制的扭曲符文;甚至看到一盏造型更加怪诞的油灯,灯油呈现出一种粘稠的暗红色,灯芯燃烧时,隐约有极其细微、扭曲痛苦的面容在火光中一闪而逝!饶是陈离在草原历练三年,见惯了生死搏杀,此刻也感觉头皮发麻,脊背发凉,只想立刻逃离这个鬼地方!
“不用怕,”泽丽卡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让陈离觉得更加毛骨悚然,“你所见的这些……头颅、骸骨、灯油……皆是身负大诅咒、大冤屈,死后魂魄不得安宁,怨念滔天,祸乱草原的不祥存在。寻常手段无法超度,只能由老朽以秘法拘束于此,以魂为薪,燃此幽灯,方能镇压其戾气,保一方……暂时的平静。”她指着那盏暗红油灯,“此灯之油,便是炼化其怨魂所得。”
陈离看着那灯芯跳跃的诡异火光,胃里一阵翻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炼魂为油?!这他妈比邪魔外道还邪魔外道!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嗯。”声音干涩得厉害。眼前这景象,这手段,让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蹦出一个词——邪能!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惊悸:“大祭司……你……你会不会‘邪能’啊?”
“嗯?”泽丽卡缓缓转过身,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疑惑,那双燃烧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邪……能?那是何物?”她的困惑不似作伪。
陈离心中猛地一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小子胡言乱语,大祭司勿怪!”看来是自己想多了,这世界没有燃烧军团……但这大祭司的手段,也绝对不是什么正道!
“来,离小子,”泽丽卡不再追问,指了指铺在地上的一张陈旧、但相对干净的兽皮,“老朽这般唤你,可好?坐下说话。”
“当然可以,大祭司随意。”陈离如蒙大赦,依言盘膝坐下,尽量不去看周围那些令人作呕的“装饰品”。
他刚刚坐定,泽丽卡那双燃烧的眼睛便如同探照灯般再次锁定了他,单刀直入,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骤然降临于此方天地的异乡人,感觉如何?此界……与你来处,可有不同?”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陈离的皮囊,直视着他灵魂深处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烙印!
陈离心中警铃再次狂响!他强行压下几乎要跳起来逃跑的冲动,脸上努力挤出茫然和不解:“什么?大祭司,小子……听不懂您在说什么?什么异乡人?什么来处?”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装傻充愣。
“呵呵……”泽丽卡发出一阵如同夜枭啼鸣般的低笑,枯槁的手轻轻摆了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宽容,“不必惊慌,更不必隐瞒。此秘密,天地间唯老朽一人知晓。自你破开虚空,坠落于月牙河畔的那一刻起,天穹之上,星辰移位,命轨崩乱,一道不属于此界的‘异数’之光,便已昭示老朽!你的到来,是劫数,亦是机缘!它将如狂澜,彻底搅动蛮夷部落这潭沉寂的死水,将其推向一个……连老朽都无法窥视其全貌的、未知的巅峰或深渊!”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预言感,眼中燃烧的火焰更加炽烈。
“至于中原那些枯坐云端、妄图执掌天命的所谓‘圣人’、‘老古董’……”泽丽卡嘴角勾起一抹极其不屑的冷笑,“彼辈之眼,早已被自身权欲蒙蔽,只盯着那方寸之间的蝇营狗苟,岂能洞察天外之变?你的降临之兆,已被老朽以部落传承千载的‘遮天秘术’彻底搅乱、封锁!他们……察觉不到你的存在。”她的话语中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自信和对中原强者的极度轻蔑。
陈离只是静静地听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没有流露出过多的震惊或认可。信息量太大了!这老怪物不仅知道他是穿越者,还似乎能观测天象,甚至能屏蔽天机?她到底想干什么?
泽丽卡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话锋陡然一转,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直指苍穹:“离小子,你……如何看待头顶这片天?”她枯瘦的手指,缓缓指向帐篷顶,仿佛要刺穿那厚厚的毡布,直抵无尽苍穹。
“天?”陈离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手指抬头,只看到帐篷顶幽暗的阴影,“天……不就是天吗?覆盖四野,承载万物,日月星辰,雨雪风霜……”他试图用最朴素的理解回答。
“呵……”泽丽卡发出一声充满无尽嘲讽和悲凉的嗤笑,缓缓摇头,那双燃烧的眼睛里射出刻骨的恨意与疯狂,“承载万物?覆盖四野?不!你错了!大错特错!在我们头顶的,不是什么庇护众生的穹庐,而是一张……一张无形的、冰冷的、贪婪的巨网!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囚笼!而我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无论是强大的蛮族勇士,还是孱弱的中原农夫,都不过是这囚笼中被圈养……等待收割的食物!就像……就像外面那些被我们宰杀、啖食其肉的牛羊!”她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诅咒,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怨毒和不甘!
“轰!”陈离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仿佛被重锤击中!圈养?食物?捅破这天?!这老祭司疯了?!这世界观比帐篷里的人头骨灯还让他惊悚!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接受部落大祭司的接见,而是在聆听一个灭世疯子的呓语!
泽丽卡无视陈离眼中翻腾的惊骇与难以置信,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燃烧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狂热火焰:“老朽穷尽一生,翻阅无数禁忌古籍,窥探命运长河的碎片,所求……便是找到捅破这张巨网、砸碎这无形囚笼的一线可能!为此,哪怕万劫不复,魂飞魄散,亦在所不惜!”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决绝,随即又猛地低沉下来,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陈离脸上,充满了宿命般的寄托:“直到……三年前!你的降临!那道撕裂虚空、不属于此界的‘异数’之光!它……就是老朽苦寻一生,那唯一的、渺茫的……破天之机!”
陈离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感觉自己在听一个天方夜谭,一个最荒诞不经的阴谋论。但眼前这老祭司眼中的疯狂、怨毒和那种近乎偏执的笃定,却又让他无法完全将其斥为疯话。这感觉……就像被人强行塞进了一辆失控的、冲向悬崖的马车!
就在陈离心神剧震,几乎无法思考之际,泽丽卡那只枯瘦如鬼爪的手,不知从哪里(陈离根本没看清她的动作)摸出了一本东西。那是一本极其古旧的书册,封面不知由何种兽皮鞣制,呈现出一种沉暗的深褐色,边缘磨损得厉害,布满了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封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无尽时光的厚重感。泽丽卡小心翼翼地将书册递向陈离,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
“拿着它。”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物……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老朽……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陈离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书册入手,出乎意料的沉重!仿佛托着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块冰冷的顽铁!他带着疑惑,小心翼翼地翻开那厚重的、似乎随时会碎裂的封面——里面,是同样古旧的、泛着奇异淡黄色的纸张。然而,纸张之上,空空如也!一个字、一个符号、甚至一道墨痕都没有!这是一本彻头彻尾的……无字天书!
“大祭司,这……”陈离愕然抬头,“这书……无字啊?”
泽丽卡只是缓缓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包含了无尽的期待、深藏的忧虑,以及一种……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的释然。她没有回答陈离的问题,只是缓缓地、坚决地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误入禁地的飞蛾:“你……该走了。”
逐客令下得如此突兀,让陈离满腹的疑问和惊骇堵在胸口,几乎要爆炸!但他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充满邪异、疯狂和死亡气息的鬼地方了!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对着泽丽卡恭敬地行了一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大祭司保重,小子……告退。”说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朝着那隔绝内外、象征着“正常世界”的厚重毡帘快步走去,只想立刻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阴影。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的毡帘边缘时,泽丽卡那沙哑干涩、如同叹息般的声音,如同附骨之疽,幽幽地、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离小子……”
“希望有朝一日……当那滔天巨浪席卷而来,当那苍穹倾覆、大地崩裂之时……你能……看在草原曾予你三年安身之地的份上……”
“给蛮夷部落……留下一条……最后的生路……”
“在此……老朽……拜谢了……”
那声音里蕴含的沉重、悲凉与近乎哀求的托付,如同冰冷的铅块,狠狠砸在陈离的心头!他脚步猛地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用力掀开毡帘,逃也似的冲入了外面篝火大会喧嚣而温暖的空气中。身后那阴冷邪异的气息和那句如同诅咒般的托付,却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久久不散。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监牢通道里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潮湿与绝望气息。
苏识站在光线略显昏暗的房间内,鼻尖还残留着稻草腐败和血腥的铁锈味,身上的囚服沾满污垢和暗褐色的血渍,如同刚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他疲惫的目光扫过房间——陈设简单,一张方桌,几把椅子,一扇半开的木窗透进些许天光。
窗边,一道颀长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凭窗远眺,似乎在欣赏窗外庭院中那几株在寒风中瑟缩的枯枝。
听到门响,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晨光恰好勾勒出他清俊儒雅、却又带着一丝上位者疲惫的侧脸轮廓。
他看到苏识,脸上立刻浮现出温和而真诚的笑容,如同故友重逢:
“苏先生。”
“是你?”苏识瞳孔微缩,瞬间认出了来人——正是当日在欧阳宜那间堆满古籍、弥漫着陈旧纸墨香气的书斋里,有过一面之缘、自称“夏英”的年轻士子!
只是此刻,此人身上那股刻意收敛却依旧掩饰不住的贵气,以及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沉重,与书斋中那个虚心求教的学子判若两人。
“正是在下。”夏英——或者说赢夙——拱手为礼,姿态放得极低,目光灼灼地看着苏识,带着毫不掩饰的激赏,“书斋一别,时日虽短,先生当日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之宏愿,如黄钟大吕,震耳发聩!夙日夜思之,心绪难平!先生之大才,胸襟之广博,志向之高远,实乃当世罕见!夙,深为折服!”他言辞恳切,句句发自肺腑,眼神中的热切几乎要溢出来。
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污秽不堪的囚服,上面大块大块暗褐色的血污如同狰狞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他所背负的滔天冤屈与惨剧。
他嘴角扯出一个苦涩而自嘲的弧度,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浓重的悲凉:“疑罪之身,身负屠村血案,如过街之鼠,惶惶不可终日。如此狼狈不堪,何谈大才?先生谬赞了。”
他摊开双手,仿佛要将这满身的污秽与屈辱展示给对方看。
赢夙却仿佛没看见他身上的血污与狼狈,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稳稳地扶住了苏识欲要行礼的双臂!那双手温暖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的目光直视着苏识眼底深处的悲痛与愤怒,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斩钉截铁的信任:“先生此言差矣!能道出那等横渠四句,心怀苍生社稷者,其品格如皓月当空,岂是那等丧心病狂、屠戮无辜的禽兽所能企及?夙虽不才,亦知人观心!先生之清白,天地可鉴!这屠村之罪,定是奸人构陷,嫁祸于先生!”
他话语中的笃定和信任,如同寒夜中的篝火,瞬间灼烫了苏识冰冷绝望的心。
苏识心头剧震,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自称“夏英”的年轻人。
对方眼中的真诚与信任做不得假,但这无条件的信任从何而来?仅仅因为那几句剽窃来的名言?他心中疑窦丛生。
“对了,”赢夙仿佛才想起什么,松开扶着苏识的手,后退半步,神情变得无比郑重,对着苏识深深一揖到底,姿态恭敬至极,“请容在下重新正式介绍。
在下本名——赢夙,字扶苏。此前在书斋冒用假名‘夏英’,实乃情非得已,还望先生恕罪!”
赢夙……赢夙?!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苏识混沌的脑海之中!
这名字……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瞬间头皮发麻!在哪里听过?!在哪里?!
我靠!我靠靠靠!
苏识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炸开了!他终于想起来了!这他娘的不就是那个刚刚登基不久、励精图治、在坊间颇有贤名的——夏国新君吗?!那个传说中励精图治、意图中兴夏国的年轻皇帝?!
一瞬间,巨大的震惊、荒谬感和本能的求生欲让他几乎窒息!
不管眼前这位是真是假,在如此境地遇到一位君王,其凶险程度不亚于在悬崖边跳舞!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就要再次躬身下拜,膝盖一软:“罪……罪民苏识,拜见国……”
“先生万万不可!”赢夙眼疾手快,再次抢上前一步,死死托住苏识下拜的手臂,力道之大,让苏识根本无法弯下腰去!
他的声音带着急切和不容置疑的真诚,“此地非朝堂,此刻亦非君臣相见!赢夙此来,只为寻访先生这位当世大才!先生若再行此礼,便是折煞赢夙了!”他的目光坦荡而热切,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苏识被他强硬的姿态阻止,只能僵直地站着,看着这位年轻的君王。
赢夙毫不在意苏识身上刺鼻的血污和囚牢的气息,扶着他手臂的手甚至微微用力,传递着一种坚定的力量:“当日书斋匆匆一晤,先生之言如醍醐灌顶,令夙辗转反侧,日夜难安。处理完紧急政务,夙便立刻派人四处寻访先生踪迹,只想再聆教诲,共商国是。
却不料……竟得知先生身陷囹圄,蒙此不白之冤!”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和愤怒,“然夙深信先生品性!此等滔天血案,绝非先生所为!先生定是遭了小人毒手!”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变得无比灼热和郑重,如同燃烧的星辰,紧紧锁住苏识的眼睛,一字一句,带着君王托付江山的沉重与恳切:“先生!夏国积弱,外有强邻虎视眈眈,内有奸佞蠹虫丛生!赢夙虽登大位,却如履薄冰,深感力不从心!先生之大才,胸藏锦绣,腹有良谋,心怀天下黎民!夙,恳请先生出山助我!光复我夏国往日之荣光,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他再次深深一揖,这一次,是真正的求贤之礼!腰弯得极低,姿态放得极谦卑!
苏识看着眼前这位向自己行着大礼的年轻君王,心中五味杂陈。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深深的茫然和本能地抗拒。他只是个想苟在村里安稳度日的小民,顶多有点后世的知识,何德何能参与这庙堂倾轧、国运兴衰?
他下意识地摇头,声音干涩:“国主……这……请恕草民才疏学浅,见识鄙陋,实难当此重任……”
“诶!先生不必急着拒绝!”赢夙似乎早有预料,直起身,脸上并无不悦,反而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从容。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枚物件——那是一块巴掌大小、入手沉甸甸的玄铁令牌!令牌正面以阳文深刻着一个苍劲有力的“令”字,背面则盘绕着一条栩栩如生、鳞爪飞扬的蟠龙!令牌边缘刻着细小的篆文,显然代表着极高的权限!
他将令牌稳稳地递到苏识面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此乃清风城最高调兵令牌!凭此令牌,城内守军、府衙捕快,皆听先生调遣!先生身负血海深仇,蒙受不白之冤,当务之急是洗刷冤屈,手刃仇雠!夙知先生必不愿假手于人!此令,便是夙助先生查清真相、报仇雪恨之凭仗!”
苏识的目光瞬间被那枚沉甸甸的玄铁令牌牢牢吸住!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太清楚这令牌的分量了!仅凭他自己,在这茫茫人海中追查屠村真凶,无异于大海捞针,希望渺茫!而有了这枚令牌,意味着官方的力量、庞大的资源将为他所用!意味着他能为桃花村一百三十七口枉死的冤魂讨回公道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郑重地接过了那枚冰冷的、却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的令牌!入手沉重,寒意刺骨,却让他绝望的心底燃起了一簇名为希望的火焰!
他紧紧握住令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然后对着眼前这位在他最绝望时刻伸出援手、给予他最大信任的年轻君王,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如同金石交击: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这不仅仅是一句承诺,更是一种以生命为抵押的誓言!
赢夙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如同久旱逢甘霖,疲惫的旅人望见绿洲!他脸上的郑重化作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欣慰,仿佛看到了夏国中兴的曙光!
他重重一拍苏识的肩膀(毫不介意那囚服的污秽),朗声道:“好!好一个‘以国士报之’!赢夙便在京城,静候先生佳音!待先生洗雪沉冤,凯旋之日,便是你我君臣携手,共襄盛世之时!”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满心的激荡与期待,转身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去,那挺拔的背影在晨光中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
门外守候的黑袍男子——黑印——如同最忠诚的影子,立刻无声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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