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瞅着儿子弯腰弓背的影子,一个劲儿地拿袖子擦眼角。
到了晚上,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江河换了身不打眼的深色衣裳,脚底下没声儿地溜出了家门,径直奔着村东头那个破养猪场去了。
养猪场离村子隔着一段路,四下里黑灯瞎火的,就听见风刮过那些烂石棉瓦,呜呜地响,听着怪渗人的。
江河手脚麻利,三两下翻过那塌了半边的院墙,猫着腰进了养猪场里头。
里头跟他想的差不多,到处是蜘蛛网跟厚灰,一股子烂东西放久了的霉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他憋着口气,耳朵竖起来仔细听四周的响动。
冷不丁,最里头那排猪圈的犄角旮旯,漏出来一点点暗黄的灯光。
耳朵再仔细一听,还有人小声说话跟骨牌拍桌子的声音。
江河心里咯噔一下,脚底下更轻了,一点点往那边蹭。
他把身子紧紧贴在一堵破墙后头,从墙上的裂缝里往里头瞄。
那间还算没塌的猪圈里头,看样子是被人胡乱划拉了一下,放了张晃晃悠悠的破桌子,点着一盏冒黑烟的煤油灯,灯光黄乎乎的。
桌子边上,王老五光着个膀子,脸喝得通红,正跟另外三个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啥好东西的陌生脸围在一块儿,哗啦哗啦地推着牌九,嗷嗷叫着赌钱。
桌子上头扔着不少现金,边上还倒着好几个空酒瓶子。
“妈的,又输了!手气真他妈背!”
一个黄毛输了钱,不爽地骂了一句。
王老五得意地把钱搂到自己面前,嘿嘿一笑:
“狗 日的,手气不好就别怨社会,来来来,继续继续,今晚老子要赢个盆满钵满!”
另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叼着烟,问道:
“五哥,江家那块地,到底什么时候能搞定啊?黄三爷那边可催得紧呢!”
王老五喝了一口酒,打了个酒嗝,满不在乎地说道:
“慌什么,我今天早上派人去给他们家门口画了点画,那小子屁都不敢放,孬种一个。”
“黄三爷说了,那块地位置绝佳,正对着以后规划的新路口,必须尽快给老子弄到手。”
“谁要是敢挡咱们黄三爷发财的路,就让他从靠山村彻底消失!”
王老五说得唾沫横飞,一脸的狰狞。
花衬衫又问:“那江家要是不肯搬呢?”
“由得了他们吗?黄三爷有的是手段!”
“先礼后兵,给脸不要脸的话,就别怪咱们心狠手辣了!”
“到时候,是让他们断手断脚,还是让他们房子半夜‘走水’,就看他们识不识相了!”
“哈哈哈,五哥威武!跟着黄三爷和五哥,咱们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墙外的江河,听到这些话,肺都快气炸了!
又是这个黄三爷!
果然是这个畜生在背后捣鬼,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抢他家的地。
还想让他断手断脚?让他家房子“走水”?!
好!很好!
江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双拳头捏得惨白。
他强压下立刻冲进去把这几个杂碎撕了的冲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需要更多的证据,需要一个万全之策,把这个王老五,还有他背后的黄三爷,一网打尽。
就在这时,杨未的电话打了过来。
江河悄悄退到养猪场外面,才接通了电话。
“阿河,我这边查到了!”
“王老五在镇上跟的那个老大,外号叫黄三!这家伙以前就是个街面上的混子头。”
“这几年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搭上了县里开发区那边的关系,搞起了什么‘新农村建设项目’,实际上就是个幌子,专门在下面乡镇低价强买强卖地皮,手段黑着呢。”
“听说这个黄三心狠手辣,手底下养了一帮打手,镇上好几户不肯卖地的人家,都被他用各种阴损招数给逼走了!”
“靠山村这边,估计就是王老五给他当的马前卒!”
江河挂了杨未的电话,胸腔里的那团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畜生,蛇鼠一窝,把这靠山村当成他们的私家鱼塘了?
他捏着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发出“咔咔”的脆响。
王老五那个狗 日的,仗着几分酒劲,牛皮吹得震天响,对着那几个跟班的小瘪三,把自己吹成了黄三爷身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刚刚他还说,黄三爷手底下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有不少都是经他王老五的手打理的,每一笔进出都清楚得很。
王老五还神神秘秘地吹嘘,说知道一些“特殊原料”的存放地点!
杨未之前就提醒过他,这种黑吃黑的非法勾当,背后肯定藏着一本烂账!
王老五这个蠢货,喝点马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自己把自己的老底都给掀了个底朝天。
这是能把这帮畜生一锅端的铁证!
必须拿到手!
江河赤红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嗜血的寒光。
他要让王老五,还有他背后那个无法无天的黄三,彻底栽了。
他不再犹豫,压低身子,像一头潜伏在黑夜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个散发着恶臭的破养猪场。
村道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江河全凭着白天对村里七拐八绕的地形的模糊记忆,还有从村民们平日闲聊中零星听来的,关于王老五家大概位置的描述,一路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村西头摸去。
王老五的家一个孤零零的独门独院,院墙是用泥坯和碎砖头胡乱砌起来的,看着就不怎么牢靠,高度也勉强只到成年人的胸口。
江河像只壁虎一样贴在院墙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院子里的动静。
万籁俱寂,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和近处草丛里不知名虫子的鸣叫。
王老五那伙人渣,估计还在那个破猪圈里头推牌九,吆五喝六地赌钱,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
这正是天赐良机!
江河不再耽搁,身体微微后仰,随即猛地一个前冲,脚尖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一蹬。
双手闪电般扒住粗糙的墙头,腰腹骤然发力,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整个人就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悄无声息地落进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