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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时空救援:中二少年与古代小哭包程意映程星月结局+番外小说

春日挽歌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啪!”脸颊处传来火辣辣的刺痛,程意映捂着脸颊垂头不语。站在她面前的娇俏少女满脸嫌恶地看着她,鄙夷道:“就你这种货色也想攀高枝?安世子也是你能觊觎的?”“怎么不说话?装可怜给谁看啊!”程家三姑娘挑眉不屑,身旁的丫鬟瞬间心领神会,对准少女的膝盖窝用力一踹。程意映吃痛,摔倒在雪地里。就在这时,一道娇媚悦耳的声音传来:“月儿,怎么了?”程意映浓密的长睫微微颤了颤,她知道来者是她三姐姐的生母,玉姨娘。爹爹最宠爱的妾室。寒冬腊月,冰天雪地。亭子外寒气渗骨,亭内则炭火烧得正旺,茶盏内热茶滚滚,清香飘逸。玉姨娘似笑非笑地瞥了那少女一眼,坐在了亭内。程星月蹦蹦跳跳地过去挽住自家娘亲的手臂,先是瞪了程意映一眼,随后扬起明媚的笑容:“阿娘,我在和六妹妹...

主角:程意映程星月   更新:2025-06-10 21: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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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程意映程星月的其他类型小说《跨时空救援:中二少年与古代小哭包程意映程星月结局+番外小说》,由网络作家“春日挽歌”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啪!”脸颊处传来火辣辣的刺痛,程意映捂着脸颊垂头不语。站在她面前的娇俏少女满脸嫌恶地看着她,鄙夷道:“就你这种货色也想攀高枝?安世子也是你能觊觎的?”“怎么不说话?装可怜给谁看啊!”程家三姑娘挑眉不屑,身旁的丫鬟瞬间心领神会,对准少女的膝盖窝用力一踹。程意映吃痛,摔倒在雪地里。就在这时,一道娇媚悦耳的声音传来:“月儿,怎么了?”程意映浓密的长睫微微颤了颤,她知道来者是她三姐姐的生母,玉姨娘。爹爹最宠爱的妾室。寒冬腊月,冰天雪地。亭子外寒气渗骨,亭内则炭火烧得正旺,茶盏内热茶滚滚,清香飘逸。玉姨娘似笑非笑地瞥了那少女一眼,坐在了亭内。程星月蹦蹦跳跳地过去挽住自家娘亲的手臂,先是瞪了程意映一眼,随后扬起明媚的笑容:“阿娘,我在和六妹妹...

《跨时空救援:中二少年与古代小哭包程意映程星月结局+番外小说》精彩片段


“啪!”

脸颊处传来火辣辣的刺痛,程意映捂着脸颊垂头不语。

站在她面前的娇俏少女满脸嫌恶地看着她,鄙夷道:“就你这种货色也想攀高枝?安世子也是你能觊觎的?”

“怎么不说话?装可怜给谁看啊!”程家三姑娘挑眉不屑,身旁的丫鬟瞬间心领神会,对准少女的膝盖窝用力一踹。

程意映吃痛,摔倒在雪地里。

就在这时,一道娇媚悦耳的声音传来:“月儿,怎么了?”

程意映浓密的长睫微微颤了颤,她知道来者是她三姐姐的生母,玉姨娘。

爹爹最宠爱的妾室。

寒冬腊月,冰天雪地。

亭子外寒气渗骨,亭内则炭火烧得正旺,茶盏内热茶滚滚,清香飘逸。

玉姨娘似笑非笑地瞥了那少女一眼,坐在了亭内。

程星月蹦蹦跳跳地过去挽住自家娘亲的手臂,先是瞪了程意映一眼,随后扬起明媚的笑容:“阿娘,我在和六妹妹闹着玩呢,只是不知怎的,六妹妹突然就跪倒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了六妹妹。”程星月瘪了瘪嘴,一脸委屈。

玉姨娘笑着看向雪地里脸颊红肿,衣着单薄,正瑟瑟发抖的少女,眸光闪了闪,随即说道:“六丫头既然喜欢跪,那便多跪一会吧。”

程意映这边肩膀一耸,立刻就要起身。

常年的吃不饱,导致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严重的营养不良,头发枯黄,面颊消瘦,身子也格外地纤瘦。

唯有一张脸,长得倒是不错,骨相皮相皆是上乘,是个美人胚子。

可惜身子骨实在太差。

这样的她,旁人一推就倒。

摔倒了也要喘气好一会,才能支撑着爬起来。

一旁的丫鬟斟茶,玉姨娘勾起红唇笑了笑,“六姑娘这是不想跪了?”

程意映低着头不说话,心里却也明白,接下来会遭遇些什么。

她是家中最不受宠的庶女,娘亲从前是个农户女,只因长得好看被卖进程府当妾室,后来不慎毁容,加上重病缠身,也就遭了父亲的厌弃。

在这程府,大夫人有一双儿女,正室之位稳固。

玉姨娘从前是花魁娘子,虽然没有诞下儿郎,但保养得当,又惯会讨爹爹欢心。

在府中地位也算稳固,更是比正室大娘子还得爹爹宠爱。

后宅女眷的日子不好过,程家的女儿也格外多。

程家六个子女,其中五个都是姑娘。

程意映从记事起就被家中几位姐妹逮着欺负。

偏偏爹爹心里没她这个女儿,她的生死在他眼里并不打紧。

郎中说娘亲的病再这样下去,不出半年就要撒手人寰。

于是活了十六年的程意映第一次动了念头。

她要攀高枝,攀附权贵,不仅仅是为了脱离苦海,更是为了给娘亲求医治病。

安世子为人良善,待人温和。

程意映其实没打算为人正室,她一介不受宠的庶女,权贵人家只会拿她作妾。

但是没关系,只要能救阿娘,她什么都能豁出去。

现在这个梦,也破碎了。

程意映的心思被三姐程星月察觉,将她堵在雪地里好一顿羞辱。

甚至还挨了一巴掌。

她只能默默将苦水咽下去,不能反抗。

一旦反抗,下场只会更加凄惨,甚至会牵连她那病重卧床的娘亲。

或许是因为她长时间不说话,惹恼了玉姨娘。

玉姨娘忽然抄起桌上的茶盏,对准程意映的脑袋狠狠砸了过去。

滚烫的茶水朝着她的面门扑过来,她稍稍侧身躲了一下,却也不敢躲得太明显。

否则……她的下场只会更加残酷。

热腾腾的茶水没有全部泼在她的脸上,而是洒在她的肩膀上,烫得她当即尖叫一声。

茶盏砸到了她的额头,破碎的瓷片划破肌肤,顿时鲜血淋漓。

程星月这边掩唇笑起来,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乐不可支。

玉姨娘也笑,捏着帕子走了过来。

“六丫头没事吧?刚刚是姨娘手滑。”玉姨娘扭着细腰走过来,涂着鲜红蔻丹的纤细玉指轻轻挑起程意映的下巴,指甲用力掐进她的肌肤,“天寒地冻的,别跪了,小心冻坏身子,让姨娘瞧着心中不忍。”

程意映憋着一口气,努力忍着剧痛,唇角微微上扬:“多谢姨娘关怀。”

果不其然,这个态度大大地取悦了玉姨娘。

美艳妇人笑着拍了拍她的脸颊,“听闻云妹妹最近病得愈发严重,待会我让人去你屋里送些炭火过去。”

“阿止,日后屋里缺什么,尽管来告诉姨娘,姨娘定会为你解决。”

阿止是程意映的小名。

因为她是家中最后一个闺女,程父不愿再继续生女儿,便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寓意着“女儿停止”。

只不过不知道是命运使然,还是其他原因,自从有了她这个六女儿后,府上莫说是男娃娃,就连孩子都不曾再有。

算命先生说程意映是天煞孤星的命,克走了程家后面的所有子嗣之脉。

于是本就不喜程意映的程父,愈发厌恶这个小女儿。

程意映低着头,态度恭敬谦卑:“多谢玉姨娘,我……小娘的病还差几味药材,府……府上没有,需要外出采买。”

她没钱,买不了。

府中苛待她们母女,每个月分发下来的月例银子少之又少,维持温饱都是个大问题。

下人们都是人精,忙着去讨好玉姨娘,对她们母女更是冷嘲热讽。

去找爹爹要?

怕是连面都见不到,就被轰出主君的院子。

“哎呦,缺钱啊?怎么不早些和姨娘说。”玉姨娘笑眯眯地看着少女,拿出几个碎银正准备递给她。

程意映正要伸手去接,然而下一刻,碎银掉在雪地里。

玉姨娘勾唇,“孩子,自己去捡吧。”

说完,美艳妇人转身离开。

程意映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蹲下来伸手去捡那碎银。

自尊算什么?她只知道有了这些银子就能去给阿娘买药。

阿娘便能多活一段时日。

“嘶……”

程星月一只脚踩在她的手指上,还左右碾了几下。

都说十指连心,剧烈的痛楚让程意映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程意映那双冻疮结痂的手,被这么一踩,伤口瞬间裂开,鲜红的液体从干裂的手指上迸发而出。

“啧。”程星月满脸嫌弃,“真恶心,可别把我的新鞋给弄脏了。”

她移开那只踩着程意映手指的脚,像是气不过,又对准少女的胸口猛然用力一踹!

“贱种就是贱种!”程星月精致美丽的脸上浮现出浓烈恶毒,“就连血也是肮脏低贱的。”

发泄完之后,程星月这才扬着下巴,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去。

一众丫鬟跟在她们母女身后渐渐远去。

所有人都走了,天地皆白,只剩下程意映一个人。

她用手撑着雪地,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将那几颗碎银当宝贝似的揣怀里。

然后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前走。

两天没吃饭的她,身上没有多大力气,就连走路都费劲。

瘦弱的少女拖着疲惫的身子,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身后雪地上一条血线蜿蜒而下,她的额角,唇角,双手全部都在往下滴着血。

“低贱……”她扯了扯干燥开裂的唇角,低声呢喃。

她若是低贱,和她同父异母,同一个姓氏的三姐姐,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回到院中,丫鬟翠翠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前来。

“六姑娘,您这是怎么了?三姑娘又找您麻烦?”翠翠满眼心疼地扶住程意映,“奴婢去告诉大夫人。”

说罢,转身就要出去。

“翠翠。”程意映伸手抓住她,“别去,没用的。”

以前也不是没找大夫人告过状,只是大夫人碍于主母的身份会插手训诫几声,但随后清澜院中就会遭到玉姨娘加倍的折磨。

她娘亲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程意映努力忍着剧痛,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些银子,将其递到翠翠的手中。

“拿着这些银两,快去买药,我阿娘的病要紧。”

翠翠眼眶红了红,点点头,哽咽道:“奴婢知道了。”

清澜院中只有翠翠一个丫鬟,平日里程意映也会自己动手干活,以及照料病重卧床的娘亲。

她这副模样不太适合去阿娘面前,免得惹她伤心加重病情。

于是程意映扶着墙一点点挪到自己的房间内。

先把脸上的血迹擦一下吧。

屋内的炭火不多,先全部紧着娘亲房中用,她这边能忍则忍。

天寒地冻的,玉姨娘答应的木炭还没送过来,也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真的给,她也就没浪费炭火去烧热水。

而是自己去小厨房内的木桶中舀了点水,拿着一块还算干净的帕子沾了些水准备擦脸。

触手是刺骨的寒冷,程意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开始擦脸。

擦干脸上的血迹后,换上干衣裳,她已经力竭。

半靠在床榻上,程意映感到自己的意识昏昏沉沉,先是越来越冷,随后开始变热。

到最后越来越烫,头也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她这是要死了吗?

程意映唇角噙着悲凉的苦笑。

真是不甘心啊……

可又能怎么办呢。

上天并不会瞧她可怜,就待她良善些。

就在她的意识越来越弱时,本该寂静无声的房内骤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我靠,你是人是鬼?”

男子的声音?!

这个认知让差点昏死过去的程意映一个激灵恢复了清醒,她瞪大双眼,惊恐地朝着周围看去。

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如果屋内出现了外男,这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清澜院内为何会有男子的声音?!

难道玉姨娘那边真的要置她于死地?不惜牵连上整个程家女子的名声清誉,也要毁了她!

这个认知让程意映浑身发冷,她猛然从床上爬起来。

但她在房中找了一圈,莫说是男人,就连半个人影也没瞧见。

程意映抬手摸了摸滚烫的额头,喃喃自语:“难道是我脑子烧坏了?”

所以才会出现幻觉?

她重新坐回床榻边,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刚刚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回比之前发出的声音还大。

“卧槽!小姐姐你头上在飙血啊!”

程意映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仰头朝着声源处望去,却发现是房中铜镜在口吐人言。

桌角蒙尘的菱花铜镜此刻正泛起幽光,而里面似乎有个影子在晃动。

“哎,你咋不说话啊?你是笔仙吗?不对啊,我昨天玩得是笔仙,不是镜仙,这咋还冒出个镜鬼来了……”少年还在不断自言自语,安全没注意到少女已经全身绷紧,手里拿着板凳小心翼翼地朝着这边走来。

程意映的心脏此刻跳得飞快。

她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出现这种幻觉?

居然看见一面铜镜在说着人话?!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只会出现在志怪话本里。

那面镜子是她阿娘进府时,从外祖家带过来的。

听说是外祖年轻时和商队去沙漠,无意间遇到了一个荒废百年的破旧古城,从里面拾来的。

这面镜子的边缘从前是镶嵌了一圈宝石,只可惜后来外祖家缺钱,把宝石抠出来卖了。

现在这面菱花铜镜十分破旧,也并不好看,不值什么钱。

程意映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容貌长相,因此这面镜子已经许久未曾用过。

镜子的表面灰扑扑的,几乎快要看不清人脸。

“你是书上说的妖怪吗?”

“你是女鬼吗?”

隔着一面铜镜,两个人同时开口问道。

秦夏坐在电脑桌前,手里攥着一根火腿肠,听到这句话直接就呆住了。

他长得像妖怪?

“哎嘿?你这女鬼可真有意思。”

初生牛犊不怕虎,秦夏一个无神论者,昨天晚上刚和室友闲着没事干玩了一通笔仙游戏。

和电影里面作死的主角小团队不同,他们按照网上搜刮来的笔仙流程走了一遍,然后啥也没发生。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今天一大清早就撞鬼了。

镜子里面实在是太模糊,看不清对方的五官,只能模糊间感觉对方是个女生,同时看见对方脑门上在飙血。

秦夏掏出一张酒精湿巾把镜子来回擦了几遍。

这面丑兮兮的铜镜听说还是秦家祖传下来的,到了秦夏这一代就他一个孙子,因此镜子早早地就传到他手里。

秦夏这边正拿着酒精湿巾擦得起劲,忽然感觉从镜面传来了一阵吸力。

紧接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里的酒精湿巾就不见了踪迹。

而此时此刻,铜镜的另一个世界,程意映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布料”陷入了沉思。

程意映犹豫了一瞬,随后伸手拿起那片潮湿洁白的布料。

轻盈,柔软,还带着一股很奇怪的气味。

有点像酒,却又不是酒。

这是程意映活了十六年第一次看见这种布料。

之前对面那抹模糊的影子似乎在用这布料擦拭镜子?

程意映攥着布料呆愣了半晌,随后也学着用这个布料擦拭了一遍镜面。

模糊的镜面被擦拭了一遍之后,程意映还顺便将镜子翻转过来,把背面也擦了一遍。

“好干净……”她盯着手中物件喃喃自语。

这块神奇的布料擦拭物件居然可以做到这么干净。

她重新把镜子翻转回来。

然而接下来映入眼帘的画面,却令她大吃一惊。


“你……你是何人?”程意映半张着口,瞳孔骤缩,满满的惊愕与不可置信。

镜子里面出现的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妖物,而是一个清俊的少年。

少年齿白如玉,眉目如画,面色温润,轮廓却能看得出来隐约透着几分属于男子的刚硬,一双眼睛极亮,宛若湖水倒映的明月。

长睫倾覆下来,少年的眸光如同含情,诱人沉沦,偏偏身上的少年气过重,加之眼底满是纯真的清澈,冲散了几分阴柔昳丽,显得灿如明阳。

总而言之,出现在程意映眼前的是一位漂亮的少年。

似乎比她大个两岁。

只是那少年的着装打扮实在是有些怪异。

头发很短,比和尚稍微长点。

服饰……也有些伤风败俗。

双臂都在外面,那衣物的袖子极短,只能勉强遮住肩膀。

领口也很宽松,锁……锁骨也都在外面。

再往下……

程意映迅速撇开眼,不敢继续看下去。

而铜镜的另一边,秦夏也呆住了。

眼前少女漂亮到惊人,还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姑且称这种气质为古典吧。

秦夏自认没文化,遇到漂亮的人和物,一句“卧槽”走天下,说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来。

但显然铜镜内的女鬼生前过得并不好,瞧瞧那枯黄的发质,还有消瘦的下巴以及脸颊,估计是个饿死鬼。

“我不是女鬼。”似乎是察觉到他心里在想什么,程意映眨眨眼,轻声开口。

秦夏还在发愣中。

程意映抬手对着菱花铜镜挥了挥手中的薄布料,声音怯懦:“请问……这是你的东西吗?”

酒精湿巾重新出现在秦夏的视线范围内后,他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

“我的酒精湿巾怎么跑你那去了?”秦夏在房间里直接蹦起来,发出一声惊呼。

今天是周末,秦夏不在宿舍里,回了一趟家。

“秦夏!躲在房间里鬼哭狼嚎干什么呢?”他妈在外面一声怒吼,“是不是又在偷玩游戏?还有一年就要高考了,你不想好了是吧!”

秦夏的房门被推开。

电光石火之间,秦夏连忙把铜镜盖在怀里。

他妈探过头左右看了看,发现确实没在打游戏,表情僵了僵。

“好好学习!考不上好大学你这辈子就完了。”

“啪!”

房门被用力关上。

秦夏:“……”

半晌后。

“切。”秦夏重新从怀里掏出铜镜,然后一边整理桌面给铜镜挪个宽敞的位置,一边碎碎念。

“小学时说我考不上重点初中,人生就完蛋了,初中时说我考不上重点高中,人生就完蛋了;现在又说考不上重点大学就要完蛋,等以后估计又要说找不到工作就完蛋,买不起房子娶不上媳妇要完蛋,不生孩子会完蛋。”

秦夏说着说着给自己逗笑了,长叹一声,老神在在地自言自语:“后面就跟有鬼在追一样,动不动就彻底完蛋。”

“哎,小姐姐,问你个事,你哪个朝代死的?”秦夏把铜镜摆端正过后,往椅子上一靠,单手打开汽水易拉罐,喝了一口之后,继续啃火腿肠。

程意映抿了抿唇,垂眸说道:“我没死,我是活人。”

秦夏嘴角的笑容僵住,目光再次落在那张酒精湿巾上,皱着眉似乎在想着什么。

突然,他把手里啃了一半的火腿肠对准镜子的表面砸了过去。

下一秒。

那根还剩一半的火腿肠穿过铜镜表面,掉进程意映的怀中。

少年骤然瞪圆了一双眼睛,彻底傻眼。

“好香……”

程意映盯着手里的怪异东西,低头轻轻嗅了一下。

顿时,腹中传来咕咕叫。

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此刻正饥肠辘辘。

清澜院内但凡有点还可以的东西,都被她留给了阿娘养身体。

程意映每回都是骗阿娘说自己早就吃过了,实则是早早地喝了一肚子的水。

撑着圆滚滚的肚子凑到阿娘跟前,让阿娘摸一摸,瞒着她。

她不能被饿死,此时此刻程意映脑海里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也不再考虑这是那个少年吃了一半的东西,她迅速把剩余一半的火腿肠塞进了嘴里。

因为吃得太急,还差点噎住。

“呦吼,你该不会还真是饿死鬼吧?”秦夏惊愕,“你别着急,慢慢吃,喝点水啊,别把自己给噎死了。”

“哎不对,你已经是鬼了,鬼死之后是什么来着?好像是……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还有吗?”程意映舔了一下嘴角,双手抓着那面菱花铜镜的边缘,死死盯着镜子里面。

秦夏:“……”

少女有一双很清澈漂亮的眼睛,但此刻正用那双清眸眼巴巴地望着他。

仿佛他是什么救世主似的。

瞬间激发了秦夏这个高中生的中二心。

“有!”秦夏立刻严肃起来,“我给你找找哈。”

紧接着,他直接把房间里的那些面包,薯片,还有一杯速溶奶茶全部拿了出来。

“那个,我平时不怎么吃零食,目前就只有这些。”

秦夏依次把这些零食从光滑的镜面送进去。

“你脸很红,是不是在发烧?我这有哦退烧药,一次一粒,喝水吞服哈。”

程意映看着镜子里的少年一直在忙忙碌碌。

等到去拿速溶奶茶的时候,他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你等一下,我去倒点开水给你泡好哈。”

说干就干,秦夏麻溜地撕开奶茶的包装袋,一顿操作将速溶奶茶泡好。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秦夏,你叫什么?”

孱弱少女长睫微微颤了颤,“程家六娘,程意映。”

“哦哦,哪三个字来着?”这句话本就是秦夏随口一问。

可他没有想到,身形纤瘦的少女居然真的抱着铜镜来到屋子外。

而屋外,冰天雪地,漫天的鹅毛大雪落下,满目皆白。

秦夏再次愣住。

这么冷的天,对面还在下着大雪,是寒冬腊月的时节。

可她穿着那么单薄。

也正是这一刻,铜镜对面的世界映入眼帘,让秦夏清晰的认识到了一件事。

镜子之内的小可怜,原来真的不是鬼。

而是人。

活生生的一个人。

却过得连鬼都不如。

浑身都是伤痕,额角的伤口似乎还是新添的,嘴角乌青,明显是被人狠狠揍过一顿。

程意映右手抓着铜镜自然垂下,镜面恰巧对准了她的双腿。

隔着衣服,少年都能看见她那虚浮的脚步。

她饿了很久,严重的营养不良,以及低血糖。

生长在红旗下,得到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热血少年,从小到大吃过最大的苦就是两天写完六张试卷,学习到深夜,然后英语还没考及格。

少女蹲在雪地里,用手指在雪地里一笔一画地写着。

然后翻转铜镜,将镜面对准雪地。

“程意映”

雪地里的那三个字赫然冲进少年的眼中,字迹秀美,比他那手鬼画符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少女脸色苍白,眉梢藏着秀气。

秦夏越发觉得可怜,说道:“那个,你把镜子放好,我把奶茶给你送过来。”

程意映点点头,轻声道:“多谢。”

她拖着有些跛的腿脚缓慢回到屋内,把镜子放在桌上。

下一瞬,一杯热气腾腾的速溶奶茶出现在少女的眼前。

还有一盒创可贴。

“小姐姐,你快喝吧,小心烫哈。”秦夏趴在桌上盯着那面铜镜,眼里满是惊奇,“对了,那个东西你把外面的包装撕开,贴在你伤口上,可以止血。”

这把笔仙玩得可真不亏,没让他碰到女鬼,倒是看见了另一个时空的陌生人。

另一个时空?

秦夏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坐直身子,“那个……意映,意映小姐姐,你是古代人啊?你是哪个朝代的?唔,就是你现在身处什么时间?当今皇帝叫啥名字啊?”

程意映沉默半晌,双手捂着杯身取暖,垂下眸轻声回答道:“如今是隆庆十九年冬,当今陛下姓轩辕,名承鄞。”

是个荒淫无道的暴君。

当然,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我去网上搜一下哈。”秦夏一边嘀咕一边打开了电脑网页。

这不搜不要紧,一搜吓一跳。

“胤朝出了名的疯批暴君!”秦夏瞪大了双眼。

我滴乖乖,这是个乱世啊。

贪官当道,君王沉迷酒色美人,一天到晚不是寻欢作乐就是到处杀人,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放眼望去为官做宰的,几乎都有自己的势力和小算盘。

程意映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眸光微闪,没有说话。

等秦夏这边自己消化完毕后,一转身就看见少女的侧脸。

她太瘦了。

“你怎么不喝奶茶?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吗?”镜中少年问她。

程意映摇摇头,浅笑说道:“如此珍稀之物,我想留给阿娘。”

“她身体不好,大夫说或许熬不过这个冬天,但我不想放弃。”

秦夏:“可是这个不是什么营养品,补不了身体,在我们这个世界都是拿它当零食的。”

少女唇角溢出一抹苦笑,“秦郎君,若阿娘离去,我在这个世间便什么也不剩了。”

秦夏怔住,盯着铜镜久久不语。

就在这个时候,那面菱花铜镜的边缘忽然划过一丝流光。

铜镜内的人像不见了。

他们看不见彼此,也听不到彼此的声音。

铜镜,似乎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铜镜。

程意映小心翼翼地将铜镜收好,还在镜子的表面裹了一层布,放进了橱柜的最深处。

做完这一切,她摸着手中还比较热乎的“汤茶”,去小厨房拿了一个碗,将里面的东西一分为二。

小碗给自己喝,大碗送去她娘亲的房中。

“这是何物?”楚云迷迷糊糊间感到一阵奶香味扑面而来,喝下之后不仅仅是腹中暖意滋生,口中也是甜滋滋的。

如同掺了蜜意,浓厚香甜。

“阿娘。”程意映给她把被角往内收了收,微笑道:“您要好好养身体,阿止已经长大了,会努力向上走,终有一日会带着阿娘走出这龙潭虎穴。”

“阿止,你……”楚云激动起来,又是一阵咳嗽,急切地拉着女儿的手,“你听阿娘说,阿娘身子骨不好,活着也是拖累,你不要想不开,不要去……咳咳。”

“阿娘,我没有去走那些歪路子。”程意映知道她想说什么,伸手轻轻给她顺气,“我不会自甘下贱去给年近半百的江南富商当外室,这些东西是一位好心人给予的。”

楚云还是有些不放心,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女儿清冷温柔的声音。

“阿娘,那位好心人和女儿一般大小。”

楚云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是哪家的闺秀小娘子?”楚云拉着女儿的手,一再嘱咐:“阿止,你若能有个家世显赫的闺中好友帮衬,为娘也能放些心,但是交友要将心比心,以情换情,你万不可为了利益故意接近对方,欺瞒人家,更不能心术不正利用人家。”

楚云怕女儿成为那种利欲熏心,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之人。

孩子的三观和心理健康,楚云虽然只是个妾室,不似主母那般出生在书香门第之家,没什么大远见,却也格外重视这些。

程意映点点头,并未反驳。

楚云早前已经喝过药了,现下又喝了一碗热腾腾的奶茶,驱散了这冬日的寒意,重新躺下之后困意也渐渐袭来。

少女坐在床榻旁,明明自己还高烧不退,脑袋昏昏胀胀的,此刻的眸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她看着熟睡中的娘亲,掖了掖她的被子,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如玉质清润:“阿娘,我们有救了。”

少女转头看向窗棂,屋外大雪纷飞,她眸底一片幽暗。

利用……

不能吗。

身为家中不受宠的庶女,又被姨娘刻意刁难,程意映的日子过得比其他的世家闺秀都要凄惨。

但从看见那个少年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此人定能助她。

助她向上走,扫开荆棘,蹚出一片光明来。

服下那枚形状奇怪的白色药丸,又去床榻上睡了一觉之后,果然头也不疼了,脸也不红了。

她的高热,已经完全退消。

少女垂眸看着桌上剩余的敷贴,陷入了沉思。

若非是亲身经历过一遍,程意映是打死也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玄乎之事。

风寒何其可怕?一粒小小的药丸就能让惊心动魄的高热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褪去。

那手指般大小的敷贴,轻轻往伤口上一贴,果真不流血了。

她看了看包装上面的字:云南白药。

似乎从未听说过。

之前那杯味道很好的热汤,好像叫“香飘飘速溶奶茶”来着,奶味倒是有,不过茶味并未尝到。

镜中少年所在的世界,让她很好奇。

另一边。

秦夏迅速点开外卖软件,一股脑下单了不少保健品,以及各类营养品。

根据网上搜索得来的消息,胤朝距今有两千多年,程意映所在的时间,皇帝是个暴君。

那些想要讨好暴君的奸臣们,没事就往后宫塞各种美人。

即便如此,暴君也还不满意,时不时就选一些臣子之女入宫为妃。

根据历史记载,这位暴君还很喜欢虐杀后宫妃嫔。

好在这位皇帝没活多久,三十五岁就嗝屁归西了。

秦夏脑海中浮现起程意映那张憔悴的脸。

这位老祖宗似乎过得太惨了一些。

正想着,他又在外卖软件上多下单了几款产品。

半个小时过后,他的母上大人张敏兰拿着锅铲直接踹开了少年的门。

他看着自家老妈怒吼道:“你脑子有泡啊!买这么多保健品干什么?”

秦夏一脸的心虚:“我自己吃不行啊?高中压力大,我需要补身体。”

张敏兰冷笑一声,“补身体?喝中老年奶粉来补身体?”

那两罐中老年奶粉是秦夏特意给老祖宗她那生病卧床的娘亲买的。

“那咋了,谁说男高中生不能喝中老年奶粉?有毒?”秦夏心虚地都不敢跟自家母上大人视线对上。


母上大人继续冷笑。

“你最好把这些东西都吃干净,一点不准浪费!吃不完我拿马桶撅往你喉咙里塞!”

说完之后,张敏兰白了他一眼,拿着锅铲走了。

继续炒菜。

秦夏则是放下手中的作业,赶紧冲到客厅里把那些外卖一股脑全部拖进房间里。

“也不知道这个古镜啥时候才能继续通古今。”秦夏摩拳擦掌,把那些保健品的包装依次全部拆掉,尽量弄成方便储存,不占空间的样子。

怕老祖宗看不懂,秦夏还撕了几张便利贴,很详细地写上具体吃法。

做完这一切过后,他将那些外卖推到书桌的一角,拿出试卷继续埋头苦干。

老祖宗得接济,作业也得继续写。

不然周一早上回学校还得狂补。

胤朝。

雪花纷纷扬扬,大地素白。

一片雪花落在眼睫上,少女毫不在意地拂去,继续在冰面上捣鼓着。

她在池塘边凿冰,想捞几尾小鱼儿回去给阿娘煮着吃。

大概是因为从小苦惯了,程意映虽然看起来瘦弱不堪,但其实身子骨并不算太娇弱。

自从服下镜中少年给予的“退热药”之后,高热成功迅速消退,整个身体都变得爽朗不少。

她便立刻马不停蹄出门给阿娘寻一些肉回去。

程家的一众奴仆们一个个都和人精似的,踩高捧低这种事情更是人之常情。

管家带头鄙夷她这个小娘生的丫头,对于整个清澜院都是一副漠视态度。

平时月例银子连给阿娘寻医买药都有些勉强,程府厨房更是从三年前开始就被主君下令,不让清澜院的人踏足。

程意映看着娘亲日渐消瘦,觉得人还是要吃肉,多补一些营养才好。

寒风凛冽,大雪扑面,程意映的运气还算可以。

看着小竹筐内的三尾小鱼儿,少女的面上终于露出了明丽的笑容。

鱼儿不肥,不过倒也无妨,可以放些野菜煮成鱼汤。

届时将这三条鱼身上所有的肉都给娘亲吃,她与翠翠可以吃点野菜。

对了,还能去买颗鸡蛋回来,给阿娘添个荷包蛋也好。

没有空手而归,这让程意映的心情一时间还算不错,她拎着竹筐往清澜院的方向走去。

少女一边走,一边低着头在盘算着如何让这三尾并不算肥美的鱼多吃几顿。

程意映特意挑了一条小道,却不想还是遇到了人。

“哟,这冰天雪地的,奴婢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六小姐啊。”一个粗使嬷嬷正巧抱着木盆路过,与程意映迎面撞上。

又一片雪花落在了少女的眼睫上,她伸出手,轻轻拂去眼睫上沾着的水雾,抬头的瞬间让对面的贾嬷嬷愣了愣。

见鬼,这天煞孤星怎么越长越漂亮了?

少女正值花一般的年纪,虽然自小吃过不少苦头,比寻常大家闺秀要清瘦不少,头发也干枯毛躁了一些,但这五官实在是生得漂亮精致。

贾嬷嬷是罗姨娘院里头的人,没读过多少书,肚子里没多少的墨水,却在此刻意外想起了多年前偶尔听到的两个词语。

香腮胜雪,云鬓玉容。

程意映不语,微微侧身换了一条路走。

不曾想当有人想要刁难你时,你即使将大道全部让出来也无用。

那贾嬷嬷刚从罗姨娘那遭了责罚和辱骂,正一肚子的气没处撒呢。

府上最得主君宠爱的玉姨娘责骂罗姨娘这个小跟班,罗姨娘转头就把火气和憋屈往院内的一众奴仆身上撒。

今日的倒霉蛋是贾嬷嬷。

于是她抱着木盆故意往少女这边挤。

俩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刻,贾嬷嬷故意“哎呦”了一声,直接撞上少女纤瘦的身躯。

给了程意映一个措手不及。

贾嬷嬷手中的木盆被掀翻出去,里面的脏衣服直接全部扣在了洁白的雪地里。

而程意映这边一个踉跄,连鱼带竹筐全部丢了出去。

那三尾小鱼在地上拍打了几下尾巴,显得有些恹恹无力。

程意映从地上爬起来,垂下眸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东西捡回来,抱着竹筐重新站起来后,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睨着那嬷嬷。

“六小姐这是什么眼神?老奴我又不是故意的,您要是有什么不满,大可去找主母告状。”贾嬷嬷先是被少女的眼神吓了一跳,随后梗着脖子说道。

主母已经多年沉浸烧香诵经,不管府上后宅之事,如今这个掌家之权在玉姨娘的手上。

而玉姨娘最厌恶清澜院内一干人等。

程意映没有错过嬷嬷眼中一闪而过的鄙夷和讥笑。

在程府,就连一个下人也能在她和娘亲身上踩上两脚。

庶女本无罪,但不受主君喜爱,遭其厌弃和憎恶便成了孽。

她是父亲最小的女儿。

算命先生说她是天煞孤星的命,一出生就会斩断程府后续所有的子嗣缘。

一开始程家主君对此还半信半疑。

结果自从程意映这个小女儿出生后,府上陆陆续续好几个孩子不是夭折就是打娘胎里流产了。

甚至后来府中一个主母,三个姨娘,再无有孕之时。

如此一来,更加验证了那位算命先生的卜卦预言。

“贾嬷嬷说笑了,是意映自己没有站稳,怎么能怪到嬷嬷身上去呢?”少女忽然绽开一个笑颜,如冬日的暖阳,融化这一望无际的白色。

“不过这雪天路滑,贾嬷嬷年纪大了,还是稍作留心一些较好。”

程意映抿了抿唇,望着贾嬷嬷温柔一笑。

一双剪水清瞳纯净透亮,仿佛不掺杂一丝恶意。

贾嬷嬷眼珠子转了转,愈发觉得好笑,这个庶女脑子是被虐待傻了吗?

现下被自己这么一个下奴刁难,居然也能温温柔柔,一点儿也不生气。

果然呐,六姑娘骨子里和她那个小娘一样,懦弱胆小,人人可欺。

人善被欺,贾嬷嬷看少女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难以言表的怪异舒畅感来。

瞧瞧,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有一日能居高临下地睥睨主子。

这种强烈的反差感让贾嬷嬷一时间快乐得找不着北。

脑子一热,贾嬷嬷也就愈发得寸进尺。

她朝着那竹筐探了探,笑眯眯地说道:“六小姐这鱼是从哪里得来的?老奴记得主君曾经下过令,严禁清澜院中人踏足府中厨房的吧?”

一阵寒风刮过来,吹乱少女的青丝,凌乱地贴在清瘦的脸颊上。

乌云压下来,天色已经变得有些阴沉。

还不等程意映这边开口说话,贾嬷嬷就已经自顾自地上前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竹筐,特意将其中相对而言最肥的那一条鱼掏走。

“六小姐年纪小,还这么瘦,想来也吃不下太大的鱼,不如还是赏给老奴吧,免得浪费。”

天色越来越阴,程意映笑而不语,任由那嬷嬷抢走了自己的鱼。

她转身走向雪厚处,蹲下来在地上扒拉了两下,然后将剩下的两条鱼塞进雪坑内。

紧接着又重新用手指把雪地拂平整。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隐入了阴天雪地内。

一恍惚,便不见了踪迹。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少女重新出现,走回方才那地。

少女摸了摸发红胀痛的虎口,叹了口气。

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宅院内,她仰头望天,却不见这青天,唯见烂泥。

可推开门,外面的世界也没比这后宅好到哪里去。

暴君当政,世道混乱,程意映有时都不敢去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还能否看见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的好光景。

棋局已定之前,大家都以为自己才是执棋手。

可……谁也无法保证自己是不是那颗棋子不是吗?

天光彻底消散,乌云层层压下来,今夜又是个暴雪日。

少女蹲下来扒开积雪,重新拾起那两条巴掌大的小鱼往清澜院的方向走去。

……

罗姨娘等到天黑,也没见到身边常伺候的贾嬷嬷。

“奇了怪了,外头都黑了,她浆洗个衣裳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罗姨娘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坐在窗下伸长脖子往外探了探。

程四姑娘程嫣往窗外不经意地一瞥,看见阴沉压抑的天空,皱了皱眉。

天黑不知道回屋,总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贾嬷嬷死了。

起初是罗姨娘的院里传出一件事,她身边的那位干活利索的嬷嬷平白无故在府中失踪了。

府上家奴失踪,这件事可大可小,自然要好好找一找。

府门口的家丁没见到贾嬷嬷出门。

询问下去,其他一众丫鬟仆从们也都不知道贾嬷嬷去了什么地方。

那夜的雪下的尤其大,像是白色的棉被将整个大地都给覆盖住。

贾嬷嬷是失踪的第三日被一个小丫鬟发现的。

在距离池塘不远处的草垛旁。

一半身体被草垛盖住,一半被厚雪压住,整个身体都被遮掩得严严实实,也难怪这几天大家死活找不到人影。

发现的时候,贾嬷嬷已经脱离了活人圈。

成了一具冻得梆硬的尸体,一双眼珠瞪得极大,似乎死前瞧见了什么让人惊恐意外的事。

后宅死了人,这其实不算什么稀奇事。

放眼望去整个上京,但凡是个大户人家,哪家后院没点腌臜事啊?

主母打杀妾室的,妾室仗着主君宠妾灭妻耀武扬威的,后宅纷争牵连到下边丫鬟下人们的……

几乎数不胜数。

无论是宅斗还是宫斗,大多都免不了见血。

毕竟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只要不牵连到整个家族利益,处于上位者的男人们大多数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一天到晚有一群女人们为自己争风吃醋,这也算变相地壮大了男人的那点自尊和傲气。

然而,这个贾嬷嬷的死似乎并不是后宅纠纷引发出来的。

因为找到贾嬷嬷尸体之后,管家从她的手里发现了一条鱼。

回头望,距离池塘不过十余步的距离。

低头看,尸体表面并无任何外伤。

口唇颜色正常,并不似中毒导致的身亡。

人死,手中却握着一条鱼鳞完整的鱼。

可冰面如此之厚,那条鱼究竟是怎么穿过厚厚的冰块窜出来的?

程府上下惊呼!

原来是水鬼作乱!

清澜院内,翠翠站在楚云的病榻旁,把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楚云在病榻上胡思乱想着,不自觉地攥紧了单薄的被褥。

水鬼作乱,还无缘无故死了个嬷嬷。

楚云越听下去,心里也就越慌。

就在这时,程意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阿娘,该喝药了。”少女眉眼弯弯,抿唇一笑时灵动又美丽。

楚云看得有些晃神。

她这个女儿继承了自己的这副皮囊之相,也不知道到底是福还是孽。

楚云生在农户之家,上天却偏偏给了她一副倾城惊艳的好皮囊。

也正因如此才被程世柏看中,纳为小妾。

有时候成也皮囊,败也皮囊。

因为长得太美,一进府就遭到了玉姨娘的嫉恨和针对。

后来她容貌被毁,也就遭到了程世柏的厌弃。

男人的爱和山盟海誓,简直就是这个世上最可笑之物。

现在女儿也慢慢长大,瞧着那五官越来越像自己年轻的时候,楚云的心也就逐渐不安起来。

楚云由翠翠搀扶着起身,程意映坐在床榻旁,舀起一勺黑漆漆的汤药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然后耐心仔细地喂给她。

“你前两天弄回来的鱼是不是在府中池塘钓的?”楚云面不改色地喝完那碗苦得打颤的药后,看着少女的眼睛认真询问道。

清澜院内吃不到半点肉腥,她这个女儿向来主意多,居然顺利从外面带回了两条巴掌大的鱼。

楚云担忧:“阿止,你可别再去了。听说府中闹鬼,三日前有个嬷嬷不见了踪迹,今日一早尸体就在那池塘周围发现了。”

少女不以为然,垂眸答道:“娘亲,水鬼之说乃是子虚乌有,您仍在病中,可不要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惊了神。”

见女儿满不在乎的样子,楚云急了。

“咳咳……你不要无所谓,不管怎么说,那嬷嬷死了,这是事实。”

楚云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腕,眼眶红了红:“你瞧瞧你,瘦得皮包骨头,即便是没有水鬼存在,你这小身板去湖面捞鱼也是件凶险之事,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你让阿娘可怎么活?”

“我这身体久病难愈,我早就不抱任何期待了,阿止,我只要你好好的。”

那鱼肉给这丫头吃,她死活不肯吃,非得全部留给她这个当娘亲的。

女儿心疼自己,楚云都知道。

更因如此,楚云才会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只会拖累闺女。

“将来嫁个好人家,娘也不求是个大富大贵之家,只希望是个平凡安生的好去处,我的阿止一辈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好……”

程意映原本很想说自己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羸弱,区区凿冰捕鱼而已。

余光瞥见站在一旁的丫鬟翠翠,她动了动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伺候娘亲喝完药睡下之后,程意映便回了自己房间。

整个清澜院内就只有翠翠一个丫鬟,跟着她们这个主子,也是辛苦这丫头了。

程意映翻翻找找,最后拿了点铜板塞进翠翠手掌心里,说道:“我记得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

翠翠登时就给她跪下来,“奴婢谢姑娘,但这钱奴婢不能收,您和云姨娘日子本就难过,不该再浪费钱给奴婢庆生。”

“这些年苦了你,也就几个铜板,顶多换来两个肉包子,翠翠你收好罢。”少女伸手替翠翠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翠翠红着眼眶一再道谢。

“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少女说。

翠翠屈身:“是。”

看着翠翠的背影,程意映抿了抿唇,神色不明。

确定四下无人之后,程意映赶紧把铜镜拿了出来。

自从那日铜镜恢复正常之后,那个叫秦夏的少年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程意映每日都会照常拿出这面菱花铜镜,可一连等了好几日,铜镜始终丝毫没有变化。

若不是先前那位秦郎君送她的食物确确实实存在过,程意映都快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精神出了毛病,那日在雪地里跪出了幻觉。

秦郎君给的食物已经全部吃完,目前也就那盒叫作“云南白药”的敷料还有剩余,旁的东西皆是一个全无。

正当她垂眸发呆时,寂静的空气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哎?小姐姐。”

程意映猛然抬起头,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她一天当中要等上三四回,分别在不同的时间段。

前几日皆是无果,本来对今日也没抱有多大的期望。

没想到菱花铜镜再次显灵。


程意映伸手端起菱花铜镜,放在自己面前。

少女面色难掩惊喜:“秦郎君,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秦夏比她还激动,手舞足蹈地说道:“这几天期末复习,时间抓得很紧,我每天只有晚上有时间,只可惜这个镜子一直没反应,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少年双眉浓郁,眼眸漆黑纯净,不掺杂一丝杂质。

秦夏再次见到老祖宗,瞬间兴奋地把作业什么的全部抛之脑后。

简单打过招呼之后,少年忽然间想到什么,一骨碌从电脑桌前蹦起来,急吼吼地去把房间门给反锁起来。

为了防止老妈突然回来发现他在房间自言自语。

那样有被送进四院的风险。

忘了提一嘴,四院是本市最权威的精神病院。

做完这一切之后,秦夏捧起那面老旧铜镜走到衣柜前,然后放在凳子上,镜面刚好正对着衣柜方向。

少年眉眼弯弯,笑吟吟地看着镜中少女,然后献宝似得飞快打开衣柜。

程意映猛然站起来,定定看着他。

隔着一面菱花铜镜,连接两个世界,他们两个人就这般遥遥相望。

在少年的身后,是一整衣柜的礼物。

秦夏眉眼疏朗又温柔,满脸认真地说道:“上次铜镜时间结束的太快,我还没来得及和你多聊聊。”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秦夏,严格意义上来讲,来自两千多年之后的世界。”秦夏眉目扬起来,充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肆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总而言之,你对于我来说算是老祖宗了。”

程意映依然目光定定地看着铜镜。

少年的睫毛和眼睛生得漂亮,皮肤很白,嘴角永远噙着温和肆意的笑意。

“两千年……”程意映喃喃自语。

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太过荒谬,可如今更荒谬的事情早就发生了。

秦夏干脆一屁股坐在房间地板上,微微仰头望着铜镜,一手同时从身后的衣柜里将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在二十一世纪,这个年纪的少年大多数都有些中二病。

秦夏和众多中二少年一样,闲暇时候喜欢打游戏,看一些热血动漫,然后偶尔也会做着拯救世界的白日梦。

盲目相信自己与众不同,可能是天选之子或隐藏的救世主。

幻想自己是热血动漫里面那种拥有超能力,肩负着神秘使命的重要人物。

“犯病”严重时,他也曾下雨天不打伞,自称“在感受黑暗力量的洗礼”。

然后没少挨母上大人的“嘲讽”。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秦夏,要说唯一的烦恼便是眼下的学业。

但现在,一个古董镜子,却让他见到了来自两千多年的老祖宗。

按照对方的时间,这位老祖宗目前还是个小可怜。

一下子击中了少年的中二心。

他不是“哈利波特”,世界也不需要他来去拯救。

不过眼前不就刚好有个小可怜需要他的帮助吗?

一个英语考不及格的高中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只当这是一场VR宅斗游戏,他是玩家,来帮助命运凄惨的主角绝处逢生,顺利活到大结局。

等待铜镜显灵的这段时间,秦夏一直在恶补胤朝的历史背景与文化。

“古代嘛,女性地位低下,更何况是庶女,估计日子会更不好过。”秦夏盘腿而坐,一种洒脱而放松的坐姿,他挠了挠脑袋,“根据你上回说的,喏,这个是中老年奶粉,高钙高蛋白,营养丰富,拿温水冲泡就可以直接喝,你拿去给阿姨……你娘亲喝。”

“我暂时只买了五大袋,你先让你娘亲喝着,等后面快喝完时记得告诉我。这个天天喝能补充营养,对你娘亲养好身体也大有帮助。”

秦夏的零花钱不多,在挑选奶粉时特意选的大品牌,想着质量和营养价值应该更有保障。

当然,相应来说价格也会更加昂贵。

“对了,还有维生素片,我买了好几种保健品,这个你和你娘亲都能吃,吃法我都写在上面了。”秦夏滔滔不绝地说着,“你看你,瘦不拉几的,你那个什么嫡母和姐妹们肯定没少欺负你吧?以后你缺啥就跟我说,遇到不公也记得告诉我,我来帮你出出主意!”

少年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甚至还兴奋地摩拳擦掌。

这可比VR游戏有意思多了。

只可惜不能直接穿到小可怜的身上去。

如果能像穿越小说那样,直接一睁眼穿到悲催主角身上去,然后开启反击打脸之路,大杀四方……

秦夏傻呵呵地笑着,宅斗嘛,他最擅长……啊不是。

“好啦,我都说完了,该你了。”秦夏笑着挑了挑眉,示意镜中少女说一下自身的情况。

少女眨了眨那双盈盈脉脉的眼睛,灵动中带着一丝清冷,有几分面若观音。

秦夏感叹,这祖宗一看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大好人。

程意映眸光闪了闪,旋即不疾不徐地开口,将这些年的遭遇和凄冷待遇娓娓道来。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终于说完了自身的遭遇。

少女一抬眸,顿时愣住。

镜中的小郎君满眼通红,一脸的心疼之色,忽然一巴掌拍向桌面。

少年痛心疾首,“我游戏里养的电子宠物都比你穿得厚!吃得比你饱,你到底会不会宅斗啊?”

惨,太惨了。

“哎对了,你现在吃过饭了吗?”秦夏问道。

少女垂眸点头。

秦夏又问:“那……吃饱了吗?”

这一次还没等程意映回答,秦夏就直接站起来,“你等我一下下哈。”

秦夏悄咪咪打开房门,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了看。

还好,他的母上大人下楼买卤菜去了。

少年一溜烟蹿进厨房。

电饭煲内刚好煮着香喷喷的白米饭。

已经煮熟了。

就等着他妈把卤菜买回来,再等老爸下班回家,就可以直接开动。

秦夏想也不想,迅速撕开一个保鲜袋。

然后打开电饭煲,一把将里面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全部倒进保鲜袋里,紧接着迅速把保鲜袋的口子扎紧,重新回到房间里。

“你们是三个人对吧?”少年说。

祖宗,祖宗她妈,还有祖宗她丫鬟。

刚好一共三个人,三位祖宗。

而这电饭锅里也正好是三个成年人的份量。

秦夏把裹着保鲜袋的米饭捧着塞进铜镜,口中念叨着:“祖宗,你小心烫啊。”

“对了,还有奶粉,维生素片,燕麦片和黑芝麻糊……”

由于不知道祖宗她妈年龄多大,有没有糖尿病和三高啥的,秦夏无蔗糖芝麻糊和普通芝麻糊各买了两袋。

秦夏满脸认真,一股脑地将衣柜里面准备好的礼物依次塞进铜镜内。

程意映那边接手都来不及,食物是一份接着一份从镜面穿过来,沉甸甸地落在她的膝上。

“祖宗你放心吧,以后有我秦·天选之子·拯救者·被光选中的人·夏在,区区宅斗根本就不在话下,哥肯定能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气死那帮恶毒配角们!”


一束光影冲破窗棂,笼罩在少女身上。

仰头望屋外素白,原是冬日暖阳。

程意映被小郎君的话逗笑,抱着一堆食物坐在那里,目光灼灼。

“你快去吃饭吧,趁热吃呀。”秦夏催促道,见程意映依然坐着没动,猛然一拍脑袋,“哦对了!没菜怎么吃?都怪我没考虑到这一点。”

秦夏风风火火地又出去了一趟。

少年郎君的身影消失在铜镜里,程意映垂下眸,摩挲着那些礼物,抿了抿唇。

透明袋子里面的米饭热气腾腾,放在怀里抱着还有些烫手。

刚好为她驱散这深冬的寒意。

秦夏于她,是雪中送炭,是天赐良机,更是绝处逢生。

不知道是不是他有意为之,送她的礼物大多是用热水冲泡便可立即食用。

他也很细心,四四方方的彩色纸片上写满了具体食用方法。

秦夏风风火火地走,又急匆匆地折返回来,手中还端着几盘子菜。

“那个……”秦夏顿住片刻,似乎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比较好。

对着一位花季少女喊祖宗有些奇怪,喊“小姐姐”的话,这种过于现代化的词汇对于两千多年前的人来说会不会显得有些……孟浪呢?

秦夏是个内心还算细腻的男生,短暂的几秒内考虑的事情繁多。

“兄长可唤我一声意映。”就在这时,镜中少女像是看穿了他内心所想。

“哎好。”秦夏笑得憨厚,挠了挠后脑勺,说道:“意映你有没有锅碗瓢盆啥的,我把这些菜给你倒过去,你接好哈。”

盘子不能给她。

不然待会买完卤菜回家的老妈看见厨房一桌的东西都不见后,肯定吓得要报警。

毕竟饭菜他可以谎称自己饿极了吃得光光,盘子可吃不了。

“多谢兄长。”程意映莞尔一笑,苍白清瘦的脸庞上已经能透出几分倾城之色。

秦夏乐呵呵笑个不停,又把手头上的菜往里面倒了倒。

程意映在镜子的另一边,提前拿好盘子去接香气扑鼻的菜肴。

她微微仰着脑袋,眼眸极其明亮。

秦夏在这样崇拜的目光下闹得脸颊越来越红。

刚好就在所有饭菜都转移完毕过后,菱花铜镜上显现出的画面晃动了几下。

然后逐渐开始消散。

程意映盯着镜中的自己,面上刻意表露出来的崇拜目光渐渐消退平静下来。

她低头,唇角微微扬起。

阿娘,女儿终归还是要让您失望了。

利用旁人并非是什么可耻的事。

她生在这样的局面中,要想好好的活下去,只能学会借力和共生,把自己放在主体位置,万物皆为她所用。

但,利用是真,感动亦是真。

二十一世纪。

铜镜显灵已经结束,秦夏还杵在那一个劲地傻乐呵。

少年傻乐了很久过后,才急忙登录社交账号,找到死党好友。

“江湖救急!兄弟,问你个事儿。”

对面很快就给了回复。

“啥?有屁快放!顺便把数学作业发过来,让我抄抄。”

秦夏无语,不过还是乖乖去拍了几张照片,依次发过去。

秦夏问:“那个,如果有个女生喊你哥哥,意味着啥意思啊?”

刚刚程意映喊他“兄长”,这在古代就是哥哥了对吧。

还怪亲昵的。

秦夏有些不好意思。

死党很快就回复了一条信息过来。

“意味着你在做白日梦。”

“哎嘿?”秦夏翻了个白眼,把手机屏幕一关,往桌上随手一丢。

就在这时,张敏兰拎着一袋卤菜回来了。

听到门锁被扭动的声音后,秦夏瞬间慌了。

他赶紧用手在盘子里划拉两下,然后搁嘴角胡乱涂抹好,装作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大摇大摆地朝客厅走去。

刚出房间,就和客厅里正在换鞋的张敏兰四目相对。

秦夏:“……”

张敏兰皱了皱眉,狐疑道:“你在干嘛?”

她换好拖鞋,往里面走了两步,也彻底看清楚儿子嘴角的饭菜残渣。

“你爸到家了?”张敏兰问。

秦夏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没有啊。”

张敏兰:“你刚刚一个人在家里,在干什么?”

秦夏:“我饿了。”

张敏兰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所以?”

少年贱兮兮地一笑:“我提前吃了点东西垫一下肚子。”

张敏兰瞪了他一眼,没多想就提着卤鸭进了厨房。

然而下一秒,空气陷入了死寂。

张敏兰满脸惊愕地走出来,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家儿子。

“你饿了?”

秦夏点头。

“所以……你把电饭锅给吃空了?还是一个人吃的?四菜一汤你是一点都不给我和你爸留啊。”

秦夏面不改色地扯着谎:“我长身体,饿得慌,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张敏兰:“……”

秦夏继续说:“正常正常,老妈你别太惊讶。”

夜晚时分。

秦夏在房间里奋笔疾书。

秦爸和秦妈坐在沙发角落里窃窃私语。

张敏兰:“孩子他爸,我觉得高中学业那么紧迫,儿子可能压力有点过大了。”

她提议道:“咱们要不带他去四院检查一下身体吧。”

秦爸困惑不解:“四院?那不是精神病院吗?体检去其他普通医院就行了。”

“你不懂。”张敏兰摇摇头,左右环顾了一下,确定这个时间点儿子在房间里学习,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后,才继续和丈夫说道:“他这段时间一直奇奇怪怪,前几天在网上大批购买奶粉,说什么要补身体,补营养。”

秦爸不以为然:“那咋了?有什么不对吗?”

张敏兰咋舌:“这对吗?你儿子买的是中老年奶粉,谁家年轻人爱喝中老年奶粉啊?今天更可怕,我就下楼买个卤鸭头的工夫,好家伙!他居然一个人吃完了四菜一汤,还把一整个电饭锅里面的饭全吃了。”

“本来想着明天早上给你做蛋炒饭的,所以那电饭锅我还多放了一些饭,今晚怎么也不可能吃得完。”

张敏兰愁眉苦脸,喃喃道:“考不上好大学不要紧,可别给自己撑死了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毛病?

以前只听说学生压力过大想不开的,怎么还有饭量大开,狂吃食物的心理疾病?

中年男人神经大条,毕竟没有目睹儿子的一系列怪异新闻,也就没太当回事。

他笑了笑,握着妻子的肩膀轻轻按摩,“你肯定是最近太累了,容易多想。”

“男孩子长身体,吃得多了些很正常的,我当年身体长个时,一顿吃三碗大米饭呢。”

秦爸乐呵呵:“咱儿子像我,没事的。说不定还要长高呢。”

“还长高?”张敏兰白了丈夫一眼,“你以为他是三阿哥啊?天天长高!秦夏都已经一米八五了,再长那还像话吗?还说什么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秦爸听了这话,终于神情变得严肃,蹙眉沉思了好几分钟。

然后才一本正经地说道:“行,我明天去农场转转去。”

“去农场干什么?”张敏兰一头雾水。

秦爸答:“去给咱儿子买头牛回来啃。”


屋外雪花簌簌,屋内热气腾腾。

程意映把秦夏送来的白米饭放在碗中盛好,又在上头放了不少肉菜,直接端到娘亲的床榻边。

楚云迷迷糊糊间感到鼻尖一直萦绕着一股诱人的香气。

意识猛然回笼,楚云瞬间瞪大了眼睛。

香!实在是太香了。

楚云一睁眼,就瞧见女儿端着一个碗坐在她身侧。

“阿娘,我扶你起来洗漱一下,把晚饭吃了吧。”程意映说道。

楚云抬眸去看那碗里的饭菜,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是十分的不安。

精米煮熟的饭?

这颗颗饱满,洁白莹润的大米粒,想必是米市的上等货。

府上只有主君他们才能食用。

楚云虽然是个姨娘,但说到底一个不得宠的妾室,过得还不如主母门前的侍女。

还有那几样让人忍不住垂涎的红烧鸡,绿油油的青菜和炒竹笋……

这个季节还有如此新鲜的蔬菜?

“阿止,你这是从哪弄来的?”

清澜院内几乎是一贫如洗,清冷得不像是可以住人。

“阿娘,这是主母赏的,日后咱们都不用再饿肚子了。”

楚云诧异:“主母?”

沉思片刻后,她点点头,“主母常年烧香拜佛,心肠善良慈悲,你替阿娘多多谢一下主母。”

少女微笑应下。

俗言道人是铁,饭是钢。

寒冷的冬天,本该是格外难熬。

眼下可以吃上热气腾腾的饱饭,生命力都逐增不少。

翠翠没有问自家小姐从何处弄来这些精致的饭食,只是满眼雀跃地说道:“奴婢不觉得冷了,肚子吃得饱饱的,感觉自己壮得能再洗两大盆衣裳。”

楚云目光慈爱地望着翠翠。

这丫头和阿止一般年岁,楚云出身低下,即便后来成为程家姨娘,骨子里并没有什么麻雀飞上枝头的优越感。

翠翠在楚云的眼里,便和女儿一样。

只是苦了这个丫头,摊上自己这么个主子,活脱脱跟着受苦受罪。

秦夏送来的汤是排骨冬瓜汤,里面的排骨块头很大,肉也有不少。

不过都是精瘦的肉,见不到一丝肥肉。

翠翠将汤重新放在锅炉中热着,又往里头添了一些水,这样一来份量增多,大家也能多吃上几顿。

三人围坐在一起,任由屋外北风呼呼吹着,屋子里头暖意渐起。

难得吃了一顿饱饭后,清澜院中的三人瞧着精气神都好上许多。

楚云还难得有了力气下榻给程意映梳头编发。

用得自然还是那面菱花铜镜。

“我们阿止容貌出落得越发漂亮了。”楚云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发尾,不禁感慨道。

镜中少女的明眸纯净透亮,带着点点璀璨的星光。

看见铜镜,程意映自然而然想起了秦夏。

秦夏给的那些芝麻糊和奶粉,她估摸着给娘亲吃完整个冬天应该是不成问题。

希望等大雪消逝,来年开春娘亲的身子骨能养好。

……

锦玉轩内。

“姨娘大可放心,清澜院那位肯定耗不过这个冬天。”管家卑躬屈膝地朝着上座那位拱了拱手。

玉姨娘靠在暖榻上,手里捧着个汤婆子,香炉内烟气袅袅,好闻的鹅梨帐中香萦绕满整个室内。

管家笑眯眯地讨好道:“整个府上,要数她清澜院内东西少的可怜,月例银子也是按最少地给,她若是想吃饱肚子呢,就不能拿方子去买药,要想继续靠着草药来续命,这饭呐……可就吃不上喽。”

“要么饿死,要么病死,二者只能选其一。”玉姨娘红唇勾起,涂着豆蔻的纤纤玉手漫不经心地敲着茶盏边缘,“这事办的不错,赏。”

管家立刻谄媚道谢。

管家走后,程星月开心地走过来,在玉姨娘面前转了一圈,美滋滋地说道:“阿娘瞧我这身衣裳好看不?”

程星月本来很不喜欢冬天。

天寒地冻的,人为了保暖只能穿得臃肿。

程星月素来最在乎的东西,除了那张宝贝美貌,就是自己纤瘦的身材。

不过这件衣裳经过能工巧匠之手,保暖的同时还不显臃肿,颜色鲜艳,花样也好看。

程星月拿到手的第一眼就瞧着心生欢喜。

玉姨娘笑着伸手拍了一下,“你这丫头,今年南边发大水,冲走了不少织户,因而这云锦布料格外昂贵,就连送进宫里头的也不过寥寥几匹,你这一身可花费了不少工夫呢。”

少女嘻嘻笑着,“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其他院里都没有,只给了我。”

“不过那群贱民们可真是讨人厌,害得我穿个漂亮衣裳都要拮据。”程星月鄙夷地皱了皱眉,“就不能等把最新款的料子织完再死吗?一点儿都不考虑咱们这些京城贵女。”

“好啦,乖宝儿。”云姨娘笑意柔和,看着女儿的眼中充满了宠溺,“等开春后让管家去采购一大批漂亮的缎子回来给你制成衣。”

“说起管家,他方才过来干什么?”程星月问。

玉姨娘笑了笑:“清澜院那位,活不长久了。”

程星月瞬间兴高采烈道:“那程意映那个小贱人,岂不是要哭瞎一双眼?”

说起程意映,程星月就一肚子火。

一个村姑生的丫头,居然也敢和她争抢?

上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安世子谪仙一般的人物,高风亮节。

多少名门闺秀都想要嫁给他。

程星月自然也不例外。

可就在前些日子,元宵佳节,漫天的烟火华彩下,安世子居然对那个小贱人露出了微笑。

安世子即便不是她程星月的,也不是那个小贱人可以沾染分毫的!

“近来府上闹水鬼,你爹爹已经去请了清真道长来除邪祟,你这几日在外人面前可别太张扬了。”玉姨娘嘱咐道。

程星月眉梢一挑,“除邪祟吗……”

那能不能顺便帮她把讨人厌的东西给彻底除掉呢?


铜镜第三次显灵时,程意映刚洗漱完准备上榻入睡。

脑袋刚挨到枕头,就听见柜子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倏然,少女连鞋都顾不得穿,立刻飞奔至柜门前,迅速打开柜门拿出那面菱花铜镜。

入目是熟悉的容颜。

果然是他。

“意映,好久不见。”

还是熟悉的憨憨笑容。

程意映眼中染上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你是不是要休息了?”秦夏有些懊恼,“对不起啊,打扰你休息了。”

听说古代人都很注重名节的,他这大晚上地找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聊天,是不是不太好呀?

况且他这种情况,对于意映祖宗来说算“外男”。

嗯对,就是外男。

断联的这几天,秦夏除了疯狂恶补这个朝代的历史背景和故事,还特意花时间详细了解古代女子的相关内容。

以防两人之间聊天产生代沟。

也更担心一个不留神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许对他这个现代人来说不算啥,但对于古代女生就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但秦夏转念又一想,他们两个只能通过一面古镜看到彼此,这最多算跨时空视频聊天。

应该也不算破坏了闺阁女子的“名誉”吧?

程意映摇摇头,轻声道:“无妨。”

“你好像有心事啊?是不是你那个恶毒姨娘又欺负你了?”秦夏是个嫉恶如仇的人,自从了解过程意映的情况后,恨不得冲进去把里面的坏心眼痛扁一顿。

“没有,只是最近思虑过多,看起来有些憔悴罢了。”

“他们虐待你们母女,你要学会反击啊。我打个比方哈,假如你姐姐污蔑你偷东西,你就该往她鞋里塞银针,戳死她!你姨娘虐待你,你就往她吃食里放猪饲料。”

“我这有农科院最新研发的猪饲料你要不要?保准一月胖五十斤。”秦夏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你屋里还有吃的吗?府上的下人们会照顾你们吗?”

“父亲厌弃我们,嫌我是个天煞孤星,唯恐会给家族带来厄运,因而不允许我们在府上随意走动。”

“什么天煞孤星,那都是狗屁!都是迷信!”

看着少女本就清瘦的身躯愈显柔弱无助,秦夏气得浑身发颤。

这算什么父亲啊?

哪有这样给人当爹的?

“那你们平时吃什么啊?”

少女微微一笑,“终归是程家之人,倒也不会叫我们活活饿死,平日里米面还是会有的。”

只是份量极少,顿顿吃个半饱而已。

每月分发给清澜院的银子全部被管家克扣一半下来,剩余的给娘亲买药都是勉勉强强。

若不是常去的那几家药铺店家怜悯她,每回都会偷偷多给一些,娘亲的病只会更加糟糕。

秦夏攥起拳头,额前青筋暴起,压低声音:“没菜吗?肉和蛋呢?”

少女摇摇头。

秦夏震惊:“你娘在养病,而你还在长身体的年纪啊。”

青春期的少年们,是长身体的关键期,一顿能吃很多。

也难怪小祖宗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仿佛大风一刮就能被吹倒在地。

实在是太可怜了。

“冬天的时候,人需要脂肪来御寒,也就是身上的肉。”他怕她听不懂,尽量用通俗的话来解释,“你们那边是冬天,程家如果一直这样对你,那你可怎么办啊?”

程意映的长睫微微颤了颤,然后缓缓抬眸,一双清丽的眸子望向菱花铜镜的镜面。

隔着千年之久的时光长河,两个人四目相对。

只听见她语气极其轻柔,还带着惶恐和无助地重复道:“是啊……可怎么办啊?”

秦夏呼吸一窒。

下一秒,少年拍着胸脯跟她保证:“意映小祖宗你放心!把心放在肚子里搁好了,哥们有的是钱,以后只要铜镜显灵我就给你塞食物,你如果缺少其他的物资也放心地告诉我,能弄到的我肯定第一时间塞给你。”

“即便有弄不到的,我秦夏也会想办法去给你找!”

少年把胸膛拍得震天响。

刚从开水房打好热水路过走廊的学生听到声响,还特意绕过来寻找声源处。

结果看见是个同学正抱着一个破旧的镜子在自言自语,被吓了一大跳。

“啧啧,压力够大啊。”

那学生耸耸肩,拎着开水壶继续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秦夏果然说到做到,接下来的每一回铜镜显灵,他都会塞给她一大堆热乎乎的食物。

少年看起来大大咧咧,有时候考虑起事情来还算心思细腻。

他知道她那边正值寒冬,于是每一回两人时空相连后,他除了送一些热腾腾刚好可以直接吃的食物之外,还会给一些方便储存的白面馒头。

两千年后的蒸馒头手艺似乎要优秀很多倍。

看着面前精致到几乎可称艺术品的馒头,程意映有些舍不得破坏这圆润洁白。

府上管家这几天也越来越过分,送过来的都是一些馊饭馊菜。

“扔了吧。”程意映看着面前的饭菜,冷笑一声,“也是难为他们这群人,大冬天的给我找一堆馊饭馊菜,可真是不容易啊。”

翠翠点头行礼,“奴婢明白。”

翠翠去扔那些馊饭馊菜时,脑子里想得全是自家六姑娘的神奇之处。

以至办完事回来时,翠翠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小姐,您是不是有神仙相助啊?”

平日里莫名其妙总是会突然变出一大桌的饭菜,各种吃的都有。

除去日常的饭菜,还有面条,馄饨和饺子。

甚至偶尔还会出现一些翠翠从来没有见过,但味道绝佳的食物。

玉姨娘那边有意刁难清澜院,存心要这母女活不到开春。

可他们都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小姐总能像变戏法一样,从房中端出许多饭菜。

要知道这些饭菜,可不比樊楼的那些菜差。

“神仙?”程意映抬首望天,唇角微微扬起,“大概是吧。”

秦夏于她,可不就是天降神兵,救她脱离炙烤煎熬吗?

又过了些时日,外头的雪终于停了。

这几日,程意映发现了一个规律。

自从第二次和秦夏见过之后,铜镜显灵的时辰似乎开始有了规律。

每当戌时一到,那面菱花铜镜就会显灵,从而成功连接两个世界。

只是每次出现显灵情况的时辰并不完全一致,每日显灵的持续时间也不太一样。

那位叫秦夏的郎君恰巧到了这个时间也有空闲。

通过几次的聊天得知,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完全一致。

程意映这边过去一日,秦夏所在的两千年之后的世界却已经过去了足足两日。

好在除此之外,每一日的具体时间段相差并不多。

胤朝清晨,二十一世纪也是清晨。

程意映这边戌时,秦夏那边刚好结束晚自习。

为了避免被室友当成脑残,秦夏偷偷把铜镜塞进怀里,躲到了楼道内的消防通道和程意映聊天。

“怎么样,好不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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