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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亲嫁山野糙汉,被夫家宠成宝小说结局

横舟自渡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你女儿投河寻死,我儿子好心把你女儿救上来,你不感激,还想讹上我儿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狗屁道理,你儿子抱了我女儿,就得把人娶回家去!”“那不叫抱......他那是为了救人,救人!”“我不管,就是抱了,抱了就得娶!”“你!你个泼妇!”......伴随着妇人的争吵声,沈玉楼缓缓睁开眼睛,苍白瘦削的面颊上带着茫然,狐疑地环视四周。破旧的院子和土坯房。一群穿着打扮十分具有远古气息的村民。还有两个扭打在一起正互相薅头发的妇人。这......脑子里面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沈玉楼心慌地去看自己的手。十根手指头红肿如萝卜头。有几根手指头上的冻疮还皲裂开了!划重点:这不是她的手!她既是饭馆的老板,也是饭馆的掌厨,向来注意个人卫生,一...

主角:赵四郎沈玉楼   更新:2025-06-10 17: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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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赵四郎沈玉楼的其他类型小说《断亲嫁山野糙汉,被夫家宠成宝小说结局》,由网络作家“横舟自渡”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你女儿投河寻死,我儿子好心把你女儿救上来,你不感激,还想讹上我儿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狗屁道理,你儿子抱了我女儿,就得把人娶回家去!”“那不叫抱......他那是为了救人,救人!”“我不管,就是抱了,抱了就得娶!”“你!你个泼妇!”......伴随着妇人的争吵声,沈玉楼缓缓睁开眼睛,苍白瘦削的面颊上带着茫然,狐疑地环视四周。破旧的院子和土坯房。一群穿着打扮十分具有远古气息的村民。还有两个扭打在一起正互相薅头发的妇人。这......脑子里面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沈玉楼心慌地去看自己的手。十根手指头红肿如萝卜头。有几根手指头上的冻疮还皲裂开了!划重点:这不是她的手!她既是饭馆的老板,也是饭馆的掌厨,向来注意个人卫生,一...

《断亲嫁山野糙汉,被夫家宠成宝小说结局》精彩片段




“你女儿投河寻死,我儿子好心把你女儿救上来,你不感激,还想讹上我儿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狗屁道理,你儿子抱了我女儿,就得把人娶回家去!”

“那不叫抱......他那是为了救人,救人!”

“我不管,就是抱了,抱了就得娶!”

“你!你个泼妇!”

......

伴随着妇人的争吵声,沈玉楼缓缓睁开眼睛,苍白瘦削的面颊上带着茫然,狐疑地环视四周。

破旧的院子和土坯房。

一群穿着打扮十分具有远古气息的村民。

还有两个扭打在一起正互相薅头发的妇人。

这......

脑子里面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沈玉楼心慌地去看自己的手。

十根手指头红肿如萝卜头。

有几根手指头上的冻疮还皲裂开了!

划重点:这不是她的手!

她既是饭馆的老板,也是饭馆的掌厨,向来注意个人卫生,一双手更是养得精细,怎么可能糟蹋成这幅鬼模样!

她......穿越了?

还是穿越到了古代!

念头才起,脑中多了一抹不属于她的记忆。

原主跟她同名,也叫沈玉楼,出生在一户重男轻女的乡下人家。

三年前,才十三岁的原主被爹娘拉出来嫁人。

说是嫁,其实跟卖女儿也没什么区别。

因为对方是秀才老爷家的儿子,突发恶疾,眼瞅着时日无多,才紧急娶亲。

其实打的是让女方陪葬的主意。

原主的爹娘也知道这一点,但是架不住秀才老爷给的买命钱多啊。

就这样,十三岁的原主挎着小包袱住进了秀才老爷家,衣不解带地伺候秀才老爷的儿子,竟意外地把人给伺候好了。

两个月前,秀才老爷的儿子也考上了秀才。

这年头,秀才不见得有多稀罕,但十六七岁的秀才却是凤毛麟角。

秀才老爷的心膨胀了,以两人还未正式成亲为由,将原主撵回娘家。

可原主都在别的男人家住了近三年,家里还有那样一对见钱眼开,无理也能闹三分的爹娘,谁敢要?

原主的爹娘把十里八乡都跑尽了,也没能把原主嫁出去。

连五十多岁的老鳏夫都对原主爹娘退避三舍。

夫妻俩气得天天在家打骂原主。

哥嫂对原主的嫌恶更是一个比一个明显。

原主绝望了,投河寻死。

同村的小伙子赵四郎打猎回来,刚好遇上,就下河将人救起。

结果这一救就救出了大麻烦,原主爹娘以赵四郎搂过原主为由,死活要把原主塞给赵四郎。

赵家这边不同意,夫妻俩就天天上赵家闹。

今天是大年三十,原主娘又将还发着高烧的原主拖到了赵家闹腾。

可怜原主,落水后便得了风寒,又发着高烧,活生生让折腾死了。

接收完记忆,沈玉楼抱住肩膀直打哆嗦。

她去幼儿园送外卖,刚好遇上了拿小朋友泄愤的戾气大叔,她从刀下抢人,结果戾气大叔就追着她捅,捅成了筛子,死后又遇上穿越,还是天崩开局......她找谁说理去!

沈玉楼眼眶通红,眼泪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她这边正伤心不已,那边原主亲娘周氏扯着嗓子喊:

“你们赵家儿子不做人,摸了我女儿,又不肯娶,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娘俩啊......我这就打死她,反正她身子已经脏了,活着也是丢人现眼!”

沈玉楼还没意识到这个“她”就是她,后背上面就挨了一耙子。

耙子是木头做的,然而耙齿却削得十分锋利,周氏又下了狠手,一耙子打下去,九个耙齿直接钉进了肉里面。

沈玉楼的眼睛一下子瞪直瞪圆,发出声惨叫,胸膛条件反射地往前倾,头往后仰,像只被扯住头尾强行掰开身子露出肚皮的虾米。

因为剧痛,她脖颈上面的青筋几乎要爆裂开来。

围观的村民发出阵阵惊叫声。

赵家人也发出惊叫,小孩子吓得哇哇哭,直往娘怀里钻。

赵母更是惊吓得瞪圆眼睛,指着周氏叫道:“泼妇,泼妇......虎毒不食子啊,周氏!”

可周氏就是个食子的恶虎,拔出耙子又朝沈玉楼打去。

这次打的是面门。

因为耙子往出拔时,沈玉楼借着那股力道转过身来了。

入目便是一张扭曲狰狞的脸,和裹满血浆的耙子。

耙齿上的血都滴进沈玉楼嘴巴里面了。

沈玉楼心中大骇,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再死一次时,距离她胸膛不足三寸的耙子忽然定住不动了。

男人野兽般的怒吼声在她头顶上方炸开,几乎要把她耳膜震裂。

“够了!不就是娶她吗?老子娶!”

随着这声吼,耙子被夺走扔地上,周氏也往前扑倒摔了个狗啃屎。

沈玉楼挣扎躲避的动作顿住,心脏剧跳。

她没理会地上嗷嗷叫唤的周氏,飞快地转过身,仰头去看站在她背后的男人。

正午的阳光很耀眼。

可男人比阳光更耀眼。

男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体型高大,身高目测能有一米八五起,大冬天还穿着单薄的衣衫,肌肉轮廓紧实而清晰,露出来的手臂线条也野性力量十足。

是赵四郎!

那个因为救了原主而惹祸上身的好心小伙子!

望着男人俊朗的面庞,深邃的五官,沈玉楼心跳的频率更快了,明知道不应该,很无耻,她还是如溺水之人般抓住赵四郎的手哀求。

“赵大哥,你不用娶我,你买了我吧......我给你干活,做牛做马报答你,绝不耽误你娶妻生子!”

原主那个家就是狼窝,她不能回去,回去就是生不如死。

她也不能嫁赵四郎,因为哪怕她嫁了人,她还是沈家女,周氏会像吸血蚂蟥一样趴在她身上吸血,趴在赵家人身上吸血。

甩都甩不掉。

永绝后患的最好方法,就是把自己卖给赵家,和原主的原生家庭一刀两断,彻底撇清干系。

赵四郎大概也想到了这点,沉默片刻,说:“好。”

他扭头往屋内走去。

赵母往前追出几步,又停下来,冲着赵四郎的背影哭喊:“四郎,你要想清楚啊!这可不是儿戏!”

赵四郎脚步顿住,宽厚的背影里透出迟疑。

沈玉楼的心一下子冲到了嗓子眼,望着男人高大的背影,气都不敢喘。

好在赵四郎只迟疑了一瞬。

他嗓音沉闷道:“娘,我们不能见死不救,这是您和爹教我的道理。”

说完,他继续抬脚迈步。

沈玉楼悬着的心缓缓落回胸腔。

她歪倒在地上,脸颊贴着地面,口中喃喃:“对不起......”

赵家的恩情,她记住了!

赵四郎很快便从屋内出来,手里面拎着一个灰色布袋子。

布袋子不大,但却沉甸甸的,晃动间能听见银角子和铜板相撞的叮当声。

正在地上哀嚎打滚,准备再讹一笔的周氏耳尖地听见声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就去抢钱袋子。

赵四郎将钱袋子高高举起。

周氏蹦跶了两下没够着,急眼道:“赵四郎,你干什么?快给我,这是我女儿的彩礼!”

赵四郎冷声道:“不是彩礼,这是你女儿的卖身钱,一共十一两,想要,先签卖身契。”

穷苦人家日子过不下去了,也有爹娘将儿女卖了换钱的。

十一两银子的价格不算低。

然而周氏却转了转眼珠子,说道:“想买我女儿,这点儿银子可不够......最少要五十两!”

周氏伸出了一巴掌。

村民哗然——

“五十两?她怎么不去抢!”

“嘴巴张得比脸还大!”

“就没见过这样狠心的人!”

“沈家丫头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这辈子咋就摊上了这样的爹娘!”

周氏梗着脖子冲人群叫嚷道:“咋啦咋啦?我这价格还要低了呢,我女儿勤奋又能干,吃得还少,干起活来能头牛使唤!”

嚷完了,又回过头来对赵四郎道:“一口价,五十两银子,不然我就打死她!”

说完便又要去抓地上的耙子。

可还不等她弯下腰,沈玉楼忽然挣扎着爬起来,冲到她跟前,一把揪住她头发。

周氏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啊啊啊,儿打娘老子,倒反天罡,没天理了呀......”

“天理?哼!”

沈玉楼哼笑,抓着周氏的头发将她的脸扯起来,照脸就是几个大巴掌打过去。

“三年前你第一次卖我时,天理就不站在你这一边了!”

说完又是几个大巴掌打下去。

“今日你又朝我下死手,你哪来的脸跟我摆天理!”

沈玉楼每说一句,便是几巴掌打过去。

周氏被打懵了,脸随着巴掌左右转动,惨嚎都嚎得断断续续。

一众村民冷眼瞧着,谁也没拦沈玉楼,有人甚至还忍不住高声为她叫好。

可惜,她这具身体实在被糟蹋得狠了,有心想把周氏的脸打稀烂,奈何力不足。

使出最后一点儿力气将周氏推倒,沈玉楼从发髻上面拔下根木簪子,抵住自己的脖颈。

“十一两银子,多一个子儿都没有!今日,要么卖了我,要么我再死一次,我让你一文钱都拿不走!”




簪子是用木头削的,比较钝。

但是如果足够用力,扎穿脖颈不成问题。

为了镇住周氏,沈玉楼狠心将簪头捅进肉里面。

血涌出。

先前还只是旁观的村民见状,顿时失色,纷纷相劝。

“丫头,你可别再做傻事了!”

“是啊是啊,好死不如赖活着!”

沈玉楼哭道:“不活了,我不活了,爹娘要逼死我,我活着也是受罪!”

但是却看了眼赵四郎。

赵四郎正要夺她手里的簪子,和她目光对视上,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做出冷眼旁观状。

周氏却是吓坏了——不是关心沈玉楼的死活,而是怕沈玉楼真死了,她什么也捞不着不说,还要白贴进去一张裹尸的草席。

“行啦行啦,十一两就十一两!”周氏妥协了,顶着张猪头脸,伸赵四郎伸手,“拿钱!”

赵四郎没给,而是看向赵大郎:“大哥,你帮我写张卖身契书。”

赵大郎是读书人,识字。

闻言,赵大郎嘴唇张开又合上,到底没说出阻拦的话,回屋写了张卖身契书,沉默着递给赵四郎。

赵四郎拿着卖身契,走到一位头发发白的老者跟前。

“周伯,您老德高望重,辛苦您老给做个见证。”

“好!”

周伯二话不说应下。

同为周姓,还跟周氏带着点拐弯亲戚关系,周伯恨不能没有周氏这个亲戚。

他沉着张老脸对周氏道:“看清楚了,这是你女儿的卖身契,卖身银十一两,钱你拿走,人归他们赵家,从今往后,沈玉楼和你们沈家所有人,再无半点瓜葛!”

“哎,知道知道!”

周氏喜得眉开眼笑,手指头放嘴里面就要咬破了摁手印,忽然又拿出来,伸到沈玉楼的后背上面蹭了把血。

沈玉楼:......

好好好!!!

后面的事情就进展得很顺利了。

周氏摁下手印,搂住钱袋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对沈玉楼说:

“你别朝我瞪眼,我这次可是把你卖进了福窝窝里......好好在赵家干活,把人家一家子伺候好,等回头有空了,我让你哥把你行礼送过来。”

原主能有什么行礼。

不过是几件破烂衣衫罢了。

沈玉楼惨白着脸,冷声道:“不用了。”

“不用拉倒!”周氏哼了声,揣着银子走得头也不回。

沈玉楼一直望着她走远,直到看不见了,紧绷的神经才敢松弛下来。

这一松,力道就泄了,身子摇摇欲倒。

赵四郎早看出了她在强撑,一直没离她左右,她才有倒的苗头,赵四郎立马将人扶住。

四周的村民直到这时才敢围上来。

“快去请大夫啊!”

“先把人抬进屋里!”

“快快快!”

沈玉楼还有意识,但是眼皮子却沉重得睁不开。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双脚悬空了,半边身体让温暖的体温包裹住,半边身体接受冷风吹。

耳畔还有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然后呼吸声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远到让她心慌。

她猛地睁开眼睛。

入目是浑浊又冰冷的河水。

她在水中起起伏伏,恐惧和水流一起撕扯她,她无声尖叫,拼命挣扎,抓到了一只手。

那只手将她拽到跟前,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则扒开水流,带着她往上游。

哗——

破水声涌入耳畔。

她被人捞上来,又被人摊开手脚平放在长满水草的河岸边。

眩目的阳光倾泻而下。

她看到了赵四郎。

赵四郎站在阳光里,用很瞧不起人的口吻对她说:

“死算什么本事?”

“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活不好?”

“我要是你,我就活出个人样,气死那些见不得我好的人。”

“站起来,别让我瞧不起你。”

她挣扎着爬起来。

赵四郎却转身离开,带走了所有阳光,视野瞬间被黑暗吞噬,她一下子心慌起来,扯开嗓子喊:“赵大哥,赵大哥......”

“小婶婶别怕,小婶婶乖哦——”

稚嫩软懦的童音传入耳中。

然后头顶被轻轻拍了两下——

“摸摸毛,吓不着。”

耳朵也被扯了扯——

“揪揪耳,吓一会儿。”

沈玉楼:......

她缓缓睁开眼睛。

小姑娘鱼糕般白嫩嫩胖乎乎的小脸映入眼帘。

见她睁开了眼睛,小姑娘嘴巴呈O形“喔”了声,很惊奇的样子,然后迈开小短腿噔噔噔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喊——

“奶奶,奶奶快来,小婶婶醒啦——”

外面很快便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赵母率先冲进来,摁住要起来的沈玉楼。

“你刚醒,别急着动......腰麻了吧?先靠会儿缓缓。”

一边说,一边往沈玉楼的背后塞了个枕头。

沈玉楼靠着枕头半躺在床上,目光环视一圈四周,见屋内环境陌生,猜测这里应该是赵家。

再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她愧疚道:“对不起......赵婶子,我给你们惹麻烦了。”

“都过去了,不说这些。”赵母摆摆手,帮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拉到下巴根那里盖严实,只给她露出一张脸,然后温声宽慰她。

“你呀,这一睡就是七天七夜,从年前睡到年后,我们生怕你挺不过来,还好你挺住了......往前看,苦难过去,前头就都是好的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又有三个已婚妇人打扮的年轻媳妇跟进来,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穿着水绿色夹袄的少女。

先前那个给她叫魂的小姑娘,则被少女抱在怀里。

闻言,少女哼了一声,呛赵母道:“她的苦难是过去了,四哥怎么办?为了她,四哥把自己救命的钱都搭进去了!”

赵母回头瞪少女:“宝珠,你给我闭嘴,显着你长了张嘴,会说了是吧!”

赵宝珠红着眼圈道:“我就不闭嘴,我说的都是事实!”

母女俩呛了起来。

沈玉楼却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点,她顾不上惊讶自己昏睡了七天七夜,忙抓住赵母的手问道:“赵婶子,赵大哥他怎么了?”

什么叫把救命的钱都搭进去了??

赵母摆手道:“没事没事,你赵大哥他好着呢,别听宝珠那丫头胡咧咧......”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赵宝珠委屈地叫嚷道:“我没有胡咧咧,娘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赵宝珠将怀里的小姑娘塞给一个妇人抱着,然后自己冲到床跟前,不顾赵母的拉扯,朝沈玉楼喊道:

“我四哥得病了,大夫说要赶紧治,不然就会先瞎眼,然后烂眼,最后死掉!”

“那十一两银子,是我们全家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存了大半年才存出来的,本来要留着给我四哥看病,结果全让你娘讹走了!”

赵宝珠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眼泪哗哗往下流,一边抹泪,还一边指着沈玉楼喊:“都怪你,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四哥!”

沈玉楼瞠目结舌,身子都坐直了。

赵家不富裕,这个沈玉楼知道。

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十一两银子,居然是赵四郎的救命银子。

她本来就没有几分活人样的面色越发惨白。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赵母先前为什么要劝赵四郎想清楚,也终于明白赵四郎为什么会有一瞬间的迟疑。

她等着那十一两银子救命,赵四郎又何尝不是呢?

心,忽然难受的厉害。

赵母眼瞅着事情瞒不住了,又见沈玉楼面色青白,一时也顾不上骂赵宝珠多嘴,忙安抚沈玉楼。

“没事没事,没有宝珠说得那么严重,银子没了咱再挣,再挣......”

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哐当声响,然后院子里响起赵家老大愤怒的声音。

“疯了疯了,赵四郎你是真的疯了......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吗?你这是要钱不要命!”




声音传进屋子里,赵母率先变了脸色。

但她还是拍拍沈玉楼的手安抚了句,然后才匆匆出去查看情况。

赵家三个儿媳也都跟着婆婆出去。

赵宝珠却没着急出去。

等人都走了,她叉腰望着沈玉楼,双目喷火。

“满意了吗?现在你满意了吗!”

“人家都说好人有好报,可我四哥冒死救了你,非但没得到好报,还把自己推上了死路!”

“你就是个白眼狼,扫把星,二皮脸!”

赵宝珠骂得凶,眼泪也流得凶,越说越激动,最后指着沈玉楼,咬牙发起狠来。

“沈玉楼,你给我听好了,我四哥要是活不成,你也别想活!我拼着砍头掉脑袋,也要杀了你给我四哥偿命......你干什么?你给我躺回去!娘说你不能动!”

沈玉楼不听,挣扎着从床上下来。

她从年前昏睡到年后,后背上面的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并没有感觉到多疼。

然而连续多日的卧床昏睡,让她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轻飘飘的好像不是自己的身体一般,才抬起脚,身子便往前栽。

眼瞅着她要一头扎地上去,赵宝珠气得直跺脚,嘴里面骂骂咧咧,动作却比闪电还快,敏捷地抓住她胳膊。

有了外力做支撑,沈玉楼终于站稳了,她扶着赵宝珠的胳膊,喘息道:“宝珠妹子,谢谢你。”

赵宝珠扭过头去,哼道:“我可不是关心你,我是怕你摔死了,你这条命还要留着给我四哥做陪葬......呸呸呸!说错了,不算数,重来!”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吉利的话,赵宝珠的神情十分气恼,拍了嘴巴两下,重新说道:“你这条命,要留着给我四哥当牛做马!”

“嗯,好,我给他当牛做马......宝珠,你扶我出去好不好?我想看看情况。”

“你这病歪歪的样子,路都走不稳,出去了又能怎么样?”

话是这么说,赵宝珠还是随了她的意,扶着她往外走。

说是扶,其实跟半抱也没差,知道她刚醒过来,身子骨还没力气,赵宝珠几乎是从后面架着她往外走,就没让她多使劲。

这是个嘴硬心软的丫头,沈玉楼心想。

院子里,赵家人都在,赵大郎,赵三郎,赵四郎,赵家的三个儿媳妇,还有赵家的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

大人小孩加一块不老少,将不大的小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此时,赵四郎坐在树桩子上,沉默不语地用小刀削竹条。

那是他打猎要用到的竹箭。

赵三郎蹲在他旁边,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又抱住脑袋垂下头去,也不说话。

只赵大郎面孔涨红,情绪十分激动,指着他跟赵母告状。

“娘您快管管老四,他疯了,他为了十两银子,要去顶替人家做劳丁修堤坝!”

“啥?”赵母如遭雷劈,音调都变了,攥紧拳头捶了赵四郎一下,问道,“你大哥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把自己卖了?”

赵四郎道:“娘,我没把自己卖了,我就是帮人服役,去做两个月的劳丁......”

“放屁!”赵大郎是个读书人,这会儿却也急得爆了粗口,指着赵四郎的鼻子骂道,“你还不如把自己卖了呢,卖了好歹还有条活路,可你替人服役,去修堤坝......这是九死一生的险路!”

“那不是还有一生的吗?我不见得就会死......我运气没那么差的。”赵四郎不在意地说道,又从怀里摸出张文书,“文书我已经签了,这事改变不了了。”

文书一签,再想反悔,就得按照工钱的三倍赔付。

这对于赵家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赵大郎要气疯了,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最后他实在没忍住,抬脚踹在赵四郎腿上,更加激动地骂道:

“你运气好?你运气好你能得病?你运气好你能被人讹上?你运气好你能搭进去救命银子,买一个祸害......”

赵大郎忽然不骂了,目光直愣愣地望着一个方向,先是惊讶,然后又露出几分讪讪。

赵家众人狐疑地顺着他视线望去。

赵四郎也扭头望过去,看见偏房门口站着的沈玉楼,他惊得跳起来,眼中透出亮光,随即又归于平静。

“你醒啦?醒了就回屋躺着休息,瞎晃荡个啥劲儿......好不容易活过来,别又让风给吹死了。”

沈玉楼不说话,沉默地望着赵四郎,嘴唇咬得死死的,努力控制着不让眼泪流露出来。

不吉利。

好像提前给人哭丧似得。

......可是服役修堤坝,真的会死人啊!

她有原身的记忆,知道什么叫服役。

服役就是官府从治下百姓中,征收青壮年劳丁挖土,修水利,加固堤坝。

没有工钱可拿,官府一天管两顿饭食,早饭基本上是一小块饼子,午饭能够再加上一碗稀粥。

这样的口粮,小孩子都吃不饱,何况是干力气活的壮劳力?

吃不饱肚子是一方面,关键是干活的时间还长,劳丁们基本上是天一亮就得出工,月亮爬出来才能收工;干活时还不能惜力气,也不能磨洋工偷懒,不然差吏的鞭子就会落下来。

而在众多徭役中,冬天修堤坝又是最危险的。

因为冬天天寒地冻,河水寒凉,脚底打滑掉进河里,爬上来也得生病,一旦生病就很容易死亡。

再倒霉点儿,万一爬不上来,让河流冲走,或是拍进河底的淤泥里,那是连救一救的机会都没有。

服役有多恐怖?

但凡服过役的人,事后再回想起来,都会忍不住打哆嗦,所以大户人家才会以银代役,花钱雇人替自己去服役。

赵家原本有四个儿子,赵二郎就是服役死的,尸体到现在都没能从河里挖出来,真正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也是听说赵四郎要去服役修堤坝,赵家人反应激烈的原因。

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服役,就等于去送死。

然而事已成定局,谁也没办法改变。

包括沈玉楼。

后面几天时间,赵家里里外外低气压笼罩,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除了赵四郎,大家脸上都挂着抹不开的哀伤,好像赵四郎已经提前没了似的。

赵宝珠的反应更是强烈,每天必定要逮住沈玉楼骂一通。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怎么不吃死你!”

“你还睡得着,我四哥都要被你害死了!”

“我四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遇上,你就是个天煞孤星!”

沈玉楼也不还嘴,由着赵宝珠骂,她每天除了吃饱,睡好,养身体,一有精力,就爬起来做针线活。

原主有针线活的功底,她有来自现代世界的知识储备。

她在给赵四郎做雨靴。

这个时代其实已经有雨鞋了,叫木屐。

一块厚木板,脚掌区域打薄,靠近脚趾和脚后跟的部位,各自留出一个方块形的凸起,这是鞋底;至于鞋面,穷人在鞋底上钻孔绑麻绳,富人用布或是皮。

但不管用哪种材料做鞋面,用这种方式做出来的木屐,仅仅只是抬高了脚掌与地面接触的距离,并不防滑,更不保暖。

大冬天,踩着河泥修堤坝,双足长时间浸泡在河泥里面。

那滋味,可想而知。

赵四郎需要一双防水防滑还保暖的高筒雨靴。

赵家三郎是木匠,家里面各种材质的木板边角料一大堆;刨子、凿子、钻子、锉刀等工具,也都应有尽有。

甚至还有半盒图钉大小的小铁钉。

整个鞋底的制作过程都十分顺利,轮到做鞋面时遇到了麻烦。

“好哇沈玉楼,几天前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鬼鬼祟祟的,总盯着这张野猪皮瞧,一看就没按好心......你果然没按好心,居然偷我家的猪皮!”

沈玉楼刚取下墙上挂着的野猪皮,赵宝珠就冲了进来,气势汹汹地将东西抢走,然后叉腰大骂。

骂也就算了,骂完了还要把野猪皮拿走锁箱子里面。

这可不行。

赵四郎明天就得去服役上工了。

沈玉楼急了,拉住赵宝珠的胳膊不让走。

“宝珠,你误会我了,我没有偷,我拿这野猪皮,是要给你四哥做......”

可惜,赵宝珠根本没耐心听她说话,胳膊一甩用力挥开她。

休养了这些日子,沈玉楼的身子骨跟以前比起来,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可还是架不住赵宝珠力气更大。

她踉跄着往后跌倒,手掌下意识地撑住地面,然后就听“咔嚓”一声脆响——手腕脱臼了,也有可能是骨折。

轻轻动一下,钻心刮骨地疼。




沈玉楼惨白着脸,额头上面全是冷汗珠子。

赵宝珠没想到自己能闯出这么大的事故。

她吓坏了,野猪皮掉地上了都想不起来捡。

一直扒着门框往里面瞧的赵香香小姑娘,也瞪直了大眼睛,然后迈起小短腿,噔噔噔往东厢房跑。

那里是赵四郎的屋子。

赵四郎刚打完猎回来,这会儿正光着膀子换衣服呢。

看见小侄女跑进来,他笑着招呼小姑娘。

“小香香来啦,四叔今天打到了只兔子,晚上给小香香炖兔子肉吃不好?”

四岁的赵香香咽着口水嗯嗯点头,又用力摇头,小手拉住赵四郎的大手掌,使劲儿往外拽。

“小姑姑,和小婶婶......打起来啦!小叔叔快!”

赵四郎一下子变了面色,衣服都顾不上穿好,抱起赵香香就往外冲。

杂物房里,赵宝珠又不安又自责,正要低头去扶沈玉楼,赵四郎忽然大步冲进来。

先看一眼跌坐在地上的沈玉楼,再看一眼她明显不正常的手腕,赵四郎眼中的火气一下子就升上来了,怒目瞪向赵宝珠。

“赵宝珠!”

男人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赵宝珠虽然是个呛口小辣椒,但她从小到大,不怕爹不怕娘,独独最怕赵四郎这个小哥。

用赵母的话来说,就是一物降一物。

赵宝珠吓得缩起脖子不敢吱声。

她又不是故意的,四哥干嘛这么凶她。

这么一想,赵宝珠又委屈上了,嘟囔道:“沈玉楼偷野猪皮,我不让她偷,就、就......”

......可人又的确是她推倒的。

再看一眼沈玉楼惨白惨白的小脸,赵宝珠说不下去了,垂下脑袋一个劲儿抠手指头。

赵母也听到动静跑了过来。

闻言,她沉声对赵宝珠道:“玉楼没偷东西,她老早就跟我说过这事,我同意了,那野猪皮,她要拿去给你四哥做雨靴。”

“雨靴?”赵宝珠惊讶。

赵四郎也意外地挑了挑眉。

赵母看了兄妹二人一眼,先将目光落在赵四郎身上:“玉楼说,你去修堤坝,两只脚要泡在河泥里面,现在天又冷,得穿一双能防水的靴子才行。”

赵四郎:......

沉默就是触动。

触动是感情的基础。

赵母满意了,然后又去戳赵宝珠的脑门:“你呀你,事情没弄清楚就咋咋呼呼......老大不小的姑娘了,也该收收性子了!”

点完了一双儿女,赵母才转身去看沈玉楼,待看见她一只手不正常地耷拉着,顿时大惊失色。

“玉楼,你手怎么了?”

“......应该是脱臼了。”

赵四郎说着话的功夫,已经抓住了沈玉楼的手,一抖再一推,“咔嚓”——手恢复正常了。

眨个眼的功夫就完成了正骨。

沈玉楼甚至都没怎么感觉到疼。

她满脸惊奇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上下打量,没想到这粗野糙汉子,竟然还有一手漂亮的正骨术。

赵四郎被看得有些不自然。

尤其是此时此刻他还半裸着胸膛。

他羞得耳朵尖都泛起了红晕,连忙掩上衣襟,没好气地对沈玉楼道:“你那手,骨头虽然正了回去,但后面可能还会疼上几天......雨靴别做了,我不要。”

她这些天一直抱着块木板子,又是刨又是凿的,叮叮当当,原来是在给他做雨靴。

做那东西一看就很废手。

赵四郎扔下这句话便走了,背影仓皇地好像后面有野兽咬他屁股。

沈玉楼抿唇莞尔,活动了下手腕,心说不做怎么行,我可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

不过赵四郎说得真没错,她那只正回去的手,看似能正常活动了,然而却不怎么能使力,一使力就疼。

这导致她速度大减,忙活了一天,也才裁剪出两只鞋的鞋面。

她不得不熬夜赶工。

第二天打开屋门,沈玉楼的两只眼睛熬得跟手腕一样肿。

赵母嗔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啊,不是让你歇两天再做吗?晚一天早一天的,有什么要紧。”

要紧大了去了。

且不说赵四郎的脚上有可能会长出冻疮。

万一赵四郎脚下打滑,再摔进河里......

沈玉楼赶忙拍熄这些可怕的念头,她笑着对赵母道:“做完了再休息,也一样。”

刚好赵四郎开门出来。

赵母看了他一眼,然么轻轻推了沈玉楼:“快去,把雨靴拿给你赵大哥试试。”

又对赵四郎道:“四郎啊,快试试玉楼给你做的新鞋......玉楼为了给你做鞋,一夜没睡,瞧这眼睛都肿成啥样了。”

沈玉楼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让赵母这么一说,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纯手工打造的雨靴,做起来确实辛苦。

可她这点辛苦,跟赵四郎的付出比起来,轻得不值一提。

见赵四郎不看其他,只拧眉盯着她红肿起来的手腕看,有些生气的样子,她忙把雨靴递过去:“赵大哥,你试试合不合脚......赵大哥?”

赵四郎这才将视线从她手腕上移开,接过靴子。

雨靴的鞋底儿是一整块巴掌厚的木板,鞋跟和脚前掌那里都要略高一些,上面凿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横行齿轮。

赵四郎不解地望着这些齿轮。

沈玉楼解释道:“鞋底的这些齿轮,是用来增加鞋底与地面摩擦力的,能防滑。”

刚好院子西南角那里有块结冰的地面。

沈玉楼指着那处对赵四郎道:“赵大哥,那块儿结冰了,你穿上靴子去那里走趟试试。”

赵四郎穿上雨靴。

鞋子里面不但有层柔软的内衬,鞋底还垫了层厚厚的棉垫子,感觉不到木板鞋底的梆硬,脚底的触感反而还十分柔软。

更不要说那高得几乎快到膝盖窝的靴筒了,将整条小腿都包裹了进去,寒风钻不进一丝一毫。

才穿上没一会儿,赵四郎便觉得脚底板和小腿都在发热。

他惊讶地望着沈玉楼。

沈玉楼两眼亮晶晶的,催他:“赵大哥,你快去冰面上走两步试试。”

赵四郎依言过去,正常走动试,翘起脚掌试,单脚试......不管怎么试,他都没有出现脚底打滑的迹象。

这可是结了冰的地面,最是容易打滑了。

赵四郎眼中冒出亮光。

赵家人也都围过来,新奇地盯着他脚上的靴子瞧。

沈玉楼则是跑去厨房提水。

赵四郎眼尖地瞧见了,忙迈着大长腿快步往厨房去。

“你拎水做什么?”

“再给你做个防水试验。”

满满两大桶水倒进了洗衣服的木盆子里面,沈玉楼对赵四郎道:“赵大哥,你进去踩两下。”

赵四郎:......

这么好的新靴子,打湿了多可惜啊。

赵四郎不舍得,觉得沈玉楼太能糟蹋东西了,败家娘们。

沈玉楼瞧出了他的不舍,抿唇笑道:“这是雨靴,雨靴就是用来踩水的呀。”

赵四郎盯着她的脸瞧,确定她不是开玩笑,这才抬脚下水。

木盆很深,水也装得够满,淹没了大半条小腿。

赵四郎在里面转了两个圈,还按照沈玉楼说的踩了几下水,这才出来脱掉靴子检查。

白色的足袜上面一点儿水渍都没有。

雨靴里面也是干干燥燥。

赵家人惊奇不已,不明白鞋子入水竟还能不湿脚。

沈玉楼解释道:“野猪皮本身就能防水,我又往皮子上面刷了好几层桐油。”

桐油也能防水。

古代的油纸伞上面刷的就是桐油。

赵母脸上笑开了花,拉住沈玉楼的手一顿猛夸:“这下好啦,你赵大哥再也不怕冻脚打滑啦;玉楼啊,还是你最聪明!”

沈玉楼心虚不已,心想我这也是占了先辈智慧的光,可不是真聪明呀。

她偷偷去看赵四郎,赵四郎刚好去在看她。

四目对上,沈玉楼还没觉得有什么,赵四郎倒先不自在起来。

高大威猛的汉子像个小媳妇似地红了脸,哑声对沈玉楼道:“那个......你在家好好休息,我走了。”

说完,逃也似的转身就走,走到院门口那里又停下来,目光锐利地望向赵宝珠。

——老实点儿,再敢欺负人,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赵宝珠读懂了四哥眼神里的警告,垂下脑袋不敢吭声。

但是后面,她果然没再找沈玉楼麻烦。

沈玉楼在房里补觉,她还把自己那几个在院子里面嗷嗷叫着玩耍的侄子侄女们往外赶。

“去去去,外面玩去,吵死人了。”

其实是怕吵到沈玉楼休息。

沈玉楼早就醒了。

听到外面的声音,她笑了笑,翻个身继续睡。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有了好身体,才能去拼,去搏。

既来之则安之,她走不了,又回不去,那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努力把日子过好。

——我要是你,就活出个人样,气死那些见不得我好的人。”

——站起来,别让我瞧不起你。

不能让赵四郎瞧不起她。

但沈玉楼也只敢让自己休息两天。

这日天刚蒙蒙亮,她便钻进厨房里忙碌开了。

赵家的厨房不大,但却收拾的干净整齐;食材储存也不丰富,但好在米面粮油还是有的。

将现有的食材挨个看了遍后,沈玉楼心中大概有了谱。

她挽起袖子,取下墙上挂着的半条野猪腿。

野猪是年前冬月那会儿,赵四郎从山里面猎回来的,卖了一半换钱,腌制了一半留着自家人吃,以及过年时走亲戚用。

到现在,就只剩下半条腿了,其中还以骨头居多。

沈玉楼割下半个巴掌大的一小块肉,骨头却是咔咔咔剁下来三四截,又从竹篮里面拿出一个从后山挖来的不要钱冬笋,剥皮切成滚刀块,跟腊肉和骨头一块儿放进锅里面汆水,再捞出来热锅热油爆炒几下,最后加水盖上锅盖。

趁着炖汤的功夫,沈玉楼开始和面。

先从装白面的瓦罐里面舀出一碗白面粉,再从布袋子里挖出两碗黑面粉。

将两种面粉都倒进盆子里,加点儿盐,加点儿水,最后再吝啬地加上小半勺野猪油。

其实油应该多加点儿的,因为油面的配比中,油和水的配比是2:1。

奈何油罐子里的油已经所剩无几了,沈玉楼不敢多加。

那就在揉面上多下点儿功夫吧。

甩开膀子揉啊揉,正揉得起劲儿,忽然察觉到门口有道视线盯着自己。

沈玉楼扭头望去,就见赵宝珠正站在厨房门口,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心中一紧,连忙解释道:“宝珠你别误会,我......”

她想说我不是偷吃,我在给大家做早饭。

结果她话还没说完,赵宝珠就打断她道:“沈玉楼,我......我来跟你说个事。”

“......哦,你说。”

结果赵宝珠却只是沉默地望着她。

沈玉楼:......

这是要干嘛啊?

该不会要撵她走吧?

沈玉楼的心不由得紧了紧。

赵家说是买了她,可除了赵宝珠偶尔给她点脸子看,赵家其他人对她都还不错。

大家不说多亲热,至少谁也没把她当奴仆使唤。

尤其是赵母,几乎把她当成了第二个女儿疼。

可赵宝珠才是赵家的女儿。

赵宝珠要是真气恼了,别说撵她走,就是把她转手再卖了,也合情合理。

......赵宝珠不会真的要把她转手卖掉吧?

沈玉楼越想心中越忐忑,脸也白了,无意识地抓紧手里的面团。

然后忽然就听到赵宝珠说:“沈玉楼,对不起,我那天不该那样对你,我......我向你道歉。”

说的是那天害沈玉楼手腕脱臼的事。

赵宝珠说完,还认认真真地弯下腰,脑袋几乎快要碰到了膝盖。

沈玉楼愕然,随即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她在心里面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书上总说“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现在就是那个小人。

她居然那样揣测赵宝珠。

她真是太卑劣了。

沈玉楼连忙扔下面团去扶赵宝珠。

“宝珠你别这样,那天我也有错,我话说得太慢,才害得你误会......宝珠?宝珠你怎么了?”

就见赵宝珠的两只眼睛里面全是泪水,咬住嘴唇不想让眼泪流出来,可眼泪还是越积越多。

沈玉楼慌了,忙抱住她给她拍背。

“别哭啊宝珠,到底怎么啦?有什么事情你跟我说说,我一定帮你。”

不曾想她不劝还好,她一劝,赵宝珠“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先是昂着头哭。

后面又把头埋在她怀里哭。

最后两只手搂住她的腰哭。

沈玉楼这下是真没辙了;想了想,她索性不再劝,只安安静静地抱着赵宝珠。

有情绪不能埋在心里面,不然会泛滥成灾。

赵宝珠一看就不是那种很能藏住情绪的人,得让她把心里面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不然要憋坏了。

赵宝珠也没哭太久,将沈玉楼肩膀那里的衣服打湿后就止住了哭声。

直到这时,赵宝珠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着眼圈对沈玉楼道:“我也不想那样针对你,可我就是害怕,害怕我四哥真的没了。”

虽然四哥有时候对她很凶。

小时候,她跟村里的小伙伴一块下水摸鱼,四哥揪着她衣领把她从水里面拎上岸,又挂到树杈上,还用树枝打她屁股,谁劝都不好使。

直到她保证以后再也不下水摸鱼了,四哥才把她从树杈上取下来。

可四哥也是真的真的很疼她。

四哥会把自己棉衣里的棉絮掏出来塞进她的棉袄里,会给她摘山上的野果子吃,会把打来的猎物换成好看的头绳给她......四哥有很多很多的好。

赵宝珠道:“我也喜欢大哥,二哥,三哥,可我还是更喜欢四哥......我一想到四哥会病死,我就很害怕,很难受。”

这些害怕和难受,都是沈玉楼带来的,所以她才会控制不住地去针对沈玉楼。

沈玉楼听她说完这些,心中升起浓浓的愧疚。

是她连累了赵四郎。

沉默片刻,沈玉楼问道:“是不是只要有钱,赵大哥的病就能治好?”

“对!”赵宝珠用力点头,“县城里的老大夫说了,我四哥的病不难治,就是其中有一样药材很贵,要花十一两银子,只要能凑够买药材的钱,他就能治好我四哥!”

十一两银子啊。

......还好,不算天文数字。

沈玉楼将这个数额记下来,拍拍赵宝珠的肩膀道:“放心吧,你四哥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我能挣钱!”

“......真的吗?”

“嗯,真的!”

“......”

赵宝珠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不过看起来情绪好了不少,还主动帮沈玉楼烧火。

有了赵宝珠这个小帮手的加入,沈玉楼便不用再台前灶膛两头跑了,专注地揉起了手里的面团。

半刻钟后,面团在沈玉楼的手底下变得又光滑又劲道,然后再擀成薄片,切成筷子一样宽的面条。

做完这一切,沈玉楼掀开冒着腾腾热气的锅盖。

油面的绝配汤底其实是鸡汤。

但赵家只有五只老母鸡,一只大公鸡。

母鸡要下蛋,公鸡要打鸣,吃是肯定不舍得吃的。

沈玉楼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腊味搭配冬笋熬汤底。

跟头一次做鞋的摸索不同,这里是厨房,是她熟悉的领域。

在这个领域里面,只要不是遇上“无米之炊”的难题,她都能够遇山开路,遇水架桥。

就像现在,没有鸡,她用腊味和冬笋,照样能熬出一锅好汤。

赵宝珠瞧着那一大锅奶白奶白的高汤,眼睛都瞪直了。

天奶奶哟,她家的厨房里,啥时候有了这么好的食材?

这香味......

赵宝珠不自觉地吞咽了下。

等沈玉楼将一锅改良版的鸡汤油面做好,赵宝珠的口水险些没流到碗里去。

赵家人也都吃得赞不绝口。

“玉楼妹子这手艺,比县城酒楼里的厨子都好!”

赵家大郎在县城里摆摊给人写信,还有几个家庭富裕的同窗,他吃过县城酒楼的饭菜,知道好赖。

赵母更是不吝夸赞,表扬的话跟不要钱似地往外冒。

沈玉楼让大家夸得脸红不已,埋头嗦面,等吃完了,她挎起早就准备好的竹篮子对赵母道:“赵婶子,我去给赵大哥送点饭。”

官府发给服役劳丁的早饭只有一小块干饼子。

赵家人给赵四郎准备的口粮也是饼子。

大早上的,都是干货,吃了肯定不舒服。

而且,除了送给赵四郎送饭,沈玉楼还想再去街上转转。

想要挣钱,就得有商机。

可是商机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就是掉下来也不一定能砸她头上。

她得自己主动去寻找商机。

可原身几乎不怎么出门,不说找不到去县城的路,就是赵四郎服役的地方,她也只知道个地名,却不知道怎么走。

沈玉楼扭头看向赵家唯一的一个读书人赵大郎,正要拜托他帮忙画个路线图,赵宝珠忽然说道:“我也去看看四哥。”

她扫了眼沈玉楼单薄瘦弱的小身板,便伸手抢过竹篮子挎在自己胳膊上,率先往外走。

走了几步又回头,见沈玉楼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赵宝珠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愣着干什么?走啊......还想让我背你啊?”

“啊?不用不用!”

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赵宝珠吧?




赵四郎服役上工的地方在淮水河镇。

距离他们住的大牙湾村,约莫有五公里的路程。

天寒地冻,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地面还坑坑洼洼的,很是不好走。

沈玉楼走得跌跌撞撞。

赵宝珠翻白眼都翻累了,找了根树棍,一端握在自己手里,另一端伸向沈玉楼。

“握住树棍,我拉着你走。”

“......”沈玉楼不好意思。

赵宝珠暴躁地威胁她:“赶紧的,不然我把你扔在这里喂狼。”

“......”沈玉楼不敢不好意思了,赶忙握住树棍,小朋友一样跟在赵宝珠的屁股后跟。

没办法,她这具身体还是没有完全休养好。

好在路程已经走完了一大半。

约莫又走了两刻钟,就见不远处的河堤上有不少人正挥舞着铁锹挖河泥。

赵四郎就在其中,沈玉楼一眼就瞧见了。

因为就数他个子最高,一群劳丁中,他拔尖得像株直窜云霄的青竹,想不看见都难。

他穿得也最少,袖子几乎挽到了大臂上面,隆起的肌肉线条清晰又紧实,随着他挥舞铁锹的动作而起伏,看上去就很能给人安全感。

赵宝珠也瞧见自家四哥了,还没到跟前,她便扯开嗓子兴奋地喊:“四哥!四哥——”

正弯腰挖河泥的赵四郎听到熟悉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将一锹河泥甩到河岸上,然后拄着铁锹,刚顺着声音张望过去,一根鞭子忽然挥过来打在他的铁锹上面。

差吏喝道:“看什么看,好好干活!”

说完又举起了鞭子。

沈玉楼的心瞬间揪紧。

干活就干活,怎么还打人呢?

古代的劳丁这么没有人权的吗?

赵宝珠更是红了眼睛,扯开嗓子大吼:“四哥,四哥——不许打我四哥!”

吼完后将竹篮往沈玉楼怀里一塞,两只脚再往地上用力一蹬,咻——

赵宝珠就跟头尾巴上拖了串鞭炮的小牛犊子,硝烟味十足,啊啊大叫着朝差吏撞过去。

气势汹汹的模样,势必要一头撞飞差吏。

这下沈玉楼的心揪得更紧了。

真撞伤了差吏,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就算没撞上,惹恼了差吏,他们还是吃不了兜子走。

赵四郎可还在差吏的手底下干活呢。

这个赵宝珠啊。

沈玉楼着急了,手指着赵宝珠,也扯开嗓子朝赵四郎大喊:“赵大哥!赵大哥——”

意思是让赵四郎赶紧拦下赵宝珠。

赵四郎也没想到自家妹子这么虎,官爷都敢惹。

他忙对差吏说了句什么,又往差吏手里塞了个布袋子。

布袋子还热乎乎的,里面装着几个烤熟的鸟蛋。

那是赵四郎留着给自己加餐的早饭,揣身上捂着是怕凉了。

差吏得了鸟蛋,加之赵四郎干活也的确肯卖力气,便也不跟他计较,挥手道:“去吧去吧,刚好也快到吃饭的点儿了。”

隔的距离有点远,沈玉楼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但见差吏挥了挥手就走开了,赵四郎则快步迎着赵宝珠跑去。

沈玉楼便知危险解除了。

她揪成一团的心这才敢松开,拍了拍砰砰跳的小心脏,忙也挎着篮子朝兄妹二人跑去。

远远地就听见赵四郎训赵宝珠。

“你刚才啊啊鬼叫什么,显着你嗓门大了是吧?”

赵宝珠再不见刚才的气势汹汹,炸起的毛也都服帖了,垂着脑袋乖乖挨训。

赵四郎不吃她这一套。

尤其是想到她刚才的虎劲儿,赵四郎就心惊肉跳,很想将人揍一顿长长记性。

他这个小妹,看着体格不显,然而却有一把子丝毫不输于他的大力气。

就刚才那架势,真要由着她一头撞上去,差吏非得让她撞吐血不可。

百姓殴打差吏,不止要蹲大牢,小命都可能不保。

赵四郎越想越后怕,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那就训。

沈玉楼已经到跟前了。

她没打扰赵四郎教训妹子,就安静地站在边上打量赵四郎。

做劳丁服役果然是件苦差事,才三天时间不见,赵四郎就瘦了一大圈,离家前穿着还合身的衣服,这会儿看起来最少大了一个码数不止。

再看看赵四郎下巴上面冒出来的胡茬子,和满是疲惫感的脸,沈玉楼又是心疼又是内疚。

官衙这次征丁,并没有征到大牙湾村头上,赵四郎本来不用受这份罪的。

都是因为她。

她对不起赵家,更对不起赵四郎。

沈玉楼越想越内疚,还自责,忍住鼻头的酸涩感,努力不让眼泪溢出眼眶。

虽然在教训妹妹,但是余光其实也一直关注着她的赵四郎:......

是他太凶了吗?

可他也没凶她呀,她哭个什么劲儿?

这女人身子骨本来就单薄,再让他吓出个好歹来,回头娘知道了,非得抽他一顿不可。

刚好这时有人喊开饭了,赵四郎便顺势放过赵宝珠,说要去领饭。

赵宝珠却挽住他胳膊说:“四哥,咱们今天不吃干饼子,吃鸡汤油面!”

“鸡汤油面?”赵四郎挑起眉头,他不知道油面是什么面,但他知道鸡汤,诧异地问道,“家里面杀鸡了?”

谁生病了?

赵四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玉楼,目光唰地移到沈玉楼身上:“你又生病了?”

沈玉楼:......

这话从何说起?

她愣了一瞬才接上赵四郎的脑回路。

鸡在乡下人眼里是补身体的好东西。

可因为要留着下蛋卖钱,谁家也不舍得轻易杀鸡吃。

赵四郎出来当劳丁,多辛苦啊,赵家都没舍得杀只鸡给他补补;结果他才出门三天,家里面就有鸡汤喝了......不怪赵四郎会多想。

至于为何第一个想到的是她,大概赵四郎觉得,她是家里面身体最弱的那一个?

没听见他话里面有个“又”字嘛。

可这人也不想想,她要是真生病了,怎么可能从大牙湾村跑淮水河镇给他送饭啊。

两地之间隔着十里地的路程呢。

“我没生病,家里面也没谁生病。”沈玉楼解释道,又说,“我和宝珠给你送来的吃食,也不叫鸡汤油面,叫......叫笋汤油面。”

虽然汤里面也有放腊味,但毕竟占比太少,最多的还是不要钱的冬笋,所以应该叫笋汤油面。

结果赵宝珠却说道:“就叫鸡汤油面,沈玉楼熬的笋汤比鸡汤还美味!”

沈玉楼不置可否,心说等着吧,总有一天让你吃上真正的鸡汤油面,那才叫人间美味呢。

她见赵四郎松了口气的模样,又好奇地看向她胳膊上挎着的竹篮,她便找了块干净的空地,将竹篮里的东西往外拿。

底汤是已经熬好了的,装在瓦罐里面;擀好的面条则用一截竹竿穿起来晾着,挂在竹篮里面。

另外还有一个两头密封住的大竹筒。

沈玉楼没动那竹筒,只搬出了瓦罐。

来的路上,赵宝珠就打探清楚了怎么给四哥弄吃的。

所以,沈玉楼才搬出瓦罐,赵宝珠立马说道:“我去捡些柴火。”

又对赵四郎道:“四哥,你快垒个灶台出来。”

赵四郎作势要揍她:“臭丫头,皮又痒了是吧?”

——敢使唤起他来了。

赵宝珠知道四哥的拳头不会真落下来。

但她还是配合地缩了下脖子,又朝赵四郎调皮地做了个鬼脸,然后才一溜烟地跑去捡柴火。

沈玉楼看着兄妹二人间的互动,忍不住羡慕地想,赵宝珠可真幸福啊。

原主有亲哥。

她也有亲哥。

可她们的哥都不像赵四郎这样,真的把妹妹当妹妹疼。

她死了,她亲哥应该是最高兴的那个人吧?

毕竟她那个私房菜馆已经做出了名气,能值不老少钱,她亲哥早就惦记上了。

她又是勇制悍匪而死,还死得那么惨,她亲哥都不用费心编写文案,只管坐在她尸体前嚎两嗓子,泼天的流量便哗哗往下掉。

那可都是钱啊。

便宜那家伙了。

沈玉楼心里面的羡慕变成了心塞,手里的动作都慢腾了不少。

她焉头耸脑,像棵烈日下晒弯了腰的小草,精气神都被烤干了。

赵四郎察觉出她情绪上的低落,拧眉问道:“你怎么啦?”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我的亲人。”

“......”赵四郎迟疑了一瞬,然后抬脚,将用来搭灶台的石块狠狠踩进泥土中,闷声说道,“别想了,以后都不许再想。”




赵四郎的话虽然很霸道,可沈玉楼心里面却升不起丝毫不悦,甚至还流淌出一股暖意。

她望着面前胡子拉碴的男人,良久后,含笑点头道:“嗯,不想了......他们不配。”

原主的家人不配。

她那个好命地了她遗产的亲哥也不配。

沈玉楼将目光下移,望向赵四郎脚上的雨靴。

虽然在家里面就做过试验,可这毕竟是她做出来的第一双雨靴,也不知道质量扛不扛造......没漏水吧?

心中才这么想,就听赵四郎道:“鞋子很结实,没漏水,也很保暖。”

就是好臭脚。

因为新雨靴实在太暖和了,别人冻得脚趾头生冻疮,他一天活干下来,脚底板却能热出二两汗。

想到自己臭臭的脚,赵四郎忽然又紧张起来,担心沈玉楼会不会脱下他的鞋子检查。

他的脚可太臭了。

他连忙说道:“那个......我去拿吃饭的碗。”

沈玉楼摆摆手想说不用,她带的有碗。

结果她才摆了两下手,嘴巴都还没来得及张开呢,赵四郎就先溜了。

大长腿迈一步顶别人两步,转眼就蹿出去老远,跑得比猎豹还快三分。

沈玉楼摇头失笑,端起装汤的瓦罐坐在简易灶台上面。

赵宝珠也捡够柴禾回来了。

两人一个负责烧火,一个负责煮面。

赵四郎抱着自己的碗,远远地就闻到了扑鼻的香味。

再顺着香味的方向望过去,他骤然加快步伐,面色也冷沉起来。

沈玉楼知道自己的厨艺好。

但她没想到只是随手做的一道面食,也能吸引来这么多人。

一群劳丁将她和赵宝珠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

“妹子,你这面做得可真馋人。”

“是啊是啊,瞧瞧这汤,再瞧瞧这面......不行不行,我要流口水了!”

啃着干饼子的劳丁馋得直流口水。

他同伴推了他一把,嫌弃道:“去去去,一边流去,别把人家妹子的面糟蹋了。”

话是这么说,结果他自己却把头伸到瓦罐上方,耸动着鼻子,使劲儿吸飘上来的香味。

恨不能将嘴巴拱进瓦罐里面吸溜两口。

赵宝珠脸都黑了。

沈玉楼也是一阵无语。

两人正不知该怎么办时,赵四郎拨开人群走进来,先推开还在偷香的脑袋,然后朝众人挥手道:“都别围在这了,赶紧吃饭吧,吃完饭还得干活呢,差爷可是说了,今天的活不干完不收工。”

赵四郎个子高,块头大,往那一站,哪怕他一句话不说,也能自带威慑力。

何况他说话了。

又提到了今天要干的活。

一众劳丁们虽然馋得不行,也只能恋恋不舍地散开。

但他们也没舍得走太远,就在上风口那里蹲着,就着下面飘过来的香味,啃手里冷冰冰的硬饼子。

“赵四郎那家伙,可真好命,出来干个活,家里人还巴巴地跑过来给他做饭。”

“哎,我也好想要这样的家人啊。”

“就是她那瓦罐太小了,做得不多,不然我非得买一碗吃不可。”

“谁不想买呢,天天不是稀粥就是干饼子,嘴里面都淡出鸟来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玉楼眼睛一亮,连忙环顾四周。

这次的河坝修缮是项大工程,官衙那边足足征了三百多号劳丁。

放眼望去,河堤上面乌泱泱全是晃动的人头。

这么多人呢!

有人就有生意!

劳丁们每一旬才放一天假,给他们回家补充口粮的时间。

其余时间,劳丁们的吃住都在工地上,不许擅自离开工地,不然就以逃役论处。

而他们的口粮,要么是干巴巴的饼子,要么是没什么热乎气儿的稀米粥。

要是她在这里支个摊做吃食,生意指定能好到爆!

沈玉楼激动起来,扭头对吃的头都顾不上抬一下,脑门上面全是热汗的赵四郎道:“赵大哥,我想在这里做生意。”

赵四郎一噎,险些让面汤呛着。

他将脸从面碗里抬起来,没说行,也没说不行,而是问:“你想做什么生意?”

沈玉楼就看向他手里的面碗,然后再望向一群坐在上风口处啃干饼子的劳丁们。

赵四郎了然了,点头道:“你想做吃食生意......可以是可以,但来这里干活的,都是穷苦人。”

言外之意:他们身上没有多少钱,不见得舍得多花钱。

沈玉楼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问赵四郎:“赵大哥,你觉得,我这汤面做得好吃吗?”

那肯定是好吃的。

毫不夸张地说,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么香的面。

赵四郎毫不犹豫地点头。

沈玉楼便又问道:“那,假如这面,我卖五文钱一碗,你愿意买吗?”

这次赵四郎迟疑了一会儿,但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修河堤很耗费体力,官衙发的口粮不够吃,还没油水,我们自己带过来的口粮又都是干硬干硬的饼子,如果花五文钱,就能吃上一碗飘着油花的热乎汤面,我还是愿意买的。”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但我一天只吃一碗,还可能会隔天才吃一碗。”

一碗就够了。

哪怕是隔天一碗也行啊。

有三百多号劳丁呢,今天你来吃一碗,明天他来吃一碗,这生意不就起来了?

沈玉楼越想越觉得这生意能做,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子还亮,她身周的一切好像都黯然失色了。

至少看在赵四郎眼里是如此。

赵四郎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又迎着冷风吹了会儿,等头脑不那么热了,才把脸又转回来,一边嗦面,一边默默地想:看来,他得想办法跟差吏打好关系了。

沈玉楼可不知道他心里面的想法,也没往差吏那头想。

等赵四郎把面吃完了,汤也喝干了,她将瓦罐装进竹篮里,又从竹篮里拿出那个两头密封住的大竹筒,递给赵四郎。

“赵大哥,这竹筒里面装的是熬好的汤,你晚上收工了,升个火堆,将这竹筒架在火上烤一烤,等里面的汤烧开了,将热汤倒进碗中,再把干饼子撕成小块,泡进汤里面。”

这样就能得到一碗热乎乎的汤饼了。

沈玉楼一板一眼地交代着,都没注意到赵四郎今天看她的次数,比这些天加起来的次数还要多。

眼神也跟以往不太一样。

她交代完后,便拉上赵宝珠,心急火燎地往大牙湾村回赶。

这件事得跟赵婶子说一说。

不知不觉中,沈玉楼已经将赵母当成了自己的长辈。

两人出门出得比较早,在淮水河镇那里也只停留了一刻钟左右,赶回大牙湾村,也不过才巳时末(上午九点多钟)。

远远地,就见赵三郎手里面拿着把刀,面色发白,嘴里面还不停地说着:“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啊......大娘,您还是去找别人吧!”




柱子奶将脸一板,说:“你是四郎的哥,四郎都能干,你咋就不行了?”

赵三郎苦着脸说:“我怕血,我看见血就眼花心慌!”

“......”柱子奶傻眼了,搓着手发愁道,“这可咋整?村里面除了你家四郎,也没人会杀牛啊。”

杀牛?

沈玉楼远远地听见这话,心中顿时一动。

原主的记忆里,赵四郎不但会打猎,还会干屠宰的活,村里面谁家杀牛杀猪,都会找赵四郎帮忙动手。

等干完活,主家会给上两三斤肉当报酬。

如今赵四郎去做劳丁了,这屠宰的活可不就找不到人干了。

但是她能干啊。

而且她还不要肉,她只要牛骨头。

一整头牛的牛骨呢,能熬汤,还能熬油,那可都是好东西!

沈玉楼心动不已,忙对赵宝珠道:“宝珠,我想到熬汤用的食材了,而且还不用花钱......但是这事我一个人做不来,需要你帮忙。”

她会杀牛。

可是她力气不够。

但是赵宝珠的力气大,能徒手举起两三百斤重的大水缸。

她将自己的计划说给赵宝珠听。

赵宝珠哪有不同意的,二话不说应下道:“包在我身上!”

说完,大步上前去,对愁眉苦脸的柱子奶道:“不就是杀牛嘛,多大点事,我来!”

“你?你行吗?”柱子奶狐疑地打量赵宝珠。

赵宝珠将腰板一挺:“瞧不起谁呢,我咋就不行了?我可是我四哥的亲妹子,得了我四哥的真传,我还有一把子好力气!”

赵宝珠有没有得到赵四郎的真传,柱子奶不知道。

但是赵宝珠力气大,这是整个大牙湾村人都知道的事。

再想想家里面那头因为肚子受了伤,活不成又死不掉,已经痛苦地呻|吟了一夜的老黄牛,柱子奶只能答应了这事。

赵宝珠就得意地看向沈玉楼。

后者悄悄给她比了个大拇指,跑进院子放下竹篮,找到赵四郎平时装工具用的筐子,又跑去自己屋找了块布头揣怀里,然后便跟着赵宝珠一块儿往柱子家去。

柱子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村民瞧热闹,那头受伤的老黄牛,就躺在众人的目光中叫唤。

叫声哀哀切切,听着就让人心里头难受。

柱子奶将情况跟老伴说了遍,柱子爷虽然不太相信赵宝珠的手艺,但眼下他也找不到第二个敢揽下这活计的人。

没办法,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点头同意了。

赵宝珠便拉着沈玉楼朝老黄牛走去。

老黄牛的肚子那里有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血虽然止住了,但伤口看起来依旧很吓人。

疼了一夜的老黄牛,侧卧在空地上面,整头牛都透着虚弱感;小狗调皮地去扒拉它尾巴,它都没力气甩动尾巴驱赶。

直到两人到跟前了,老黄牛才抬起眼皮看向二人,肉粉色的牛鼻子也动了两下,然后“哞哞哞”叫了几声。

沈玉楼并没有能听懂动物心声的神奇本领。

可她就是听出了老黄牛在跟她们说:救救我,救救我。

望着牛鼻子上的那颗黑痣,沈玉楼的心中一阵难受。

她抚摸着老黄牛的头说:“马上就结束了......再忍耐一下,啊。”

老黄牛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一般,铜铃一样大的牛眼缓缓闭上。

下一瞬,两颗硕大的泪珠从牛眼里滚出。

赵宝珠别过头去。

沈玉楼心里面也更难受了。

世道艰难,人病了或是伤了,都不见得有钱看大夫,何况是牛?

她能救赎老黄牛的,也只是让它少受一些煎熬。

拿出那条从家里带出来的布头,蒙在牛的眼睛上。

赵宝珠瞧见了,隐约猜出原因,忍不住叹了声气。

她哑声问:“可以开始了吗?”

“嗯,开始吧。”沈玉楼点点头,从赵四郎的工具筐子里找出一把尖刀。

刀刃森白,日光下泛着寒光,一看就很锋利。

赵宝珠过去跨坐在牛身上,搂住牛的脖子。

虽然看不见,可老黄牛还是本能害怕,感觉到头被抱住了,它不安地挣扎起来。

奈何赵宝珠力气极大,摁得它动弹不得;沈玉楼配合得也无缝衔接,出刀迅速,一刀捅进老黄牛的头部与脖颈连接处,然后再握住刀柄狠狠转了半圈。

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一般屠宰牲畜时,首选都是脖子部位,切断主要血管和气管,加快牛的死亡,还不会浪费牛血。

但沈玉楼觉得这个放血死亡的过程还是太长了些。

所以她选择了直接切断中枢神经的方式,让老黄牛在几秒钟内失去知觉。

整个过程进行的飞快,围观村民们看得张大嘴巴,才刚陷入震惊中,老黄牛就已经停止了动弹。

确定老黄牛已经咽气了,沈玉楼这才将尖刀拔出来,在牛脖子上面又捅了一刀。

牛刚死,血液还没有完全停止流动。

牛血也是能吃的,不能浪费了。

沈玉楼握住刀没急着往外拔,对柱子奶和柱子爷道:“快拿个盆子过来接牛血。”

老两口如梦初醒。

柱子奶连忙送了一个大盆子过去。

沈玉楼这才将尖刀拔出来。

冒着热气的牛血喷涌而出,哗哗哗地流进大木盆里面。

直到这时,村民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纷纷鼓掌叫好。

“这杀牛手法,简直比赵四郎还厉害!”

“赵四郎的手艺跟她一比,那就是没出师的学徒工手艺!瞧瞧,这才叫师父出手!”

“没看出来呀,沈家丫头还有这身好本事!”

“啥沈家丫头,玉楼现在是赵家的人,是赵四郎的媳妇儿!”

“对对对,玉楼是赵四郎的媳妇儿!”

沈玉楼听见村民们的打趣,脸颊发烫,暗自道幸亏赵四郎不在这里,不然她可要尴尬死了。

“大爷,大娘,我还会分割牛肉,需要我帮你们分割一下吗?”沈玉楼问柱子爷和柱子奶。

别小看分割,这也是一项技术活。

牛肉分割得漂亮,不但卖出去的价格漂亮,也能更好往出卖一些。

不然东一刀西一刀的,分割得乱七八糟,瞧着就没有购买的欲望,价格也要跟着打折扣。

老两口已经对沈玉楼的杀牛技术佩服得五体投地。

闻言,柱子爷和柱子奶连连点头。

“要要要!”

“今天辛苦你啦,丫头!”

“没事,应该的。”

沈玉楼挽起袖子,换了把更薄又小一些的尖刀。

因为她要开始剥牛皮抽牛筋了。

牛皮和牛筋能制作铠甲、缰绳、弓弦等军事装备,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必须无条件上交朝廷。

这是本朝的律法,属于铁律,谁也不能违背,不然就要受到严惩。

将牛皮和牛筋都弄出来,沈玉楼才开始着手分割牛肉。

她本就是厨师,最是清楚牛肉各个部位的口感了,知道怎么分割不会糟蹋牛肉;刀工亦是极好的,分割出来的每一块牛肉,不但瞧着漂亮,刀口也干净平整。

一头牛,沈玉楼用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才分割完。

柱子爷和柱子奶看看几大盆的牛肉,再看看那副被剔得干干净净,几乎看不到一丝肉星的牛骨架,简直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老两口高兴得眉开眼笑,连连表示感谢。

柱子奶又招呼沈玉楼:“累坏了吧丫头?快,先去洗个热水手!”

累倒不怎么累,毕竟有赵宝珠在旁边打下手,沈玉楼省力不少。

不过两人此刻都是一手的牛血,黏糊糊的,确实需要好好洗洗。

于是沈玉楼便和赵宝珠一块儿去洗手。

结果她们才洗完手回来,就听见一道高亢的女声叫嚷道:

“凭什么不给我分牛肉?你家这牛是我女儿杀的,按规矩,你们家就得分三斤牛肉给我!”




沈玉楼一听声音,全身皮子都紧了起来。

她对这声音,可太熟悉了!

熟悉到做梦都想将声音的主人摁进粪坑里面浸泡!

后背上面木耙子留下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疼起来。

其实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不去按压碰触,本不该疼才对。

可沈玉楼就是感觉到了伤口在疼,疼得她面色青白,浑身抑制不住地打哆嗦。

赵宝珠更是直接炸毛,挽起刚放下来的袖子,摩拳擦掌地发狠道:“黑心肝烂肚肠的狗东西,不趴在家里看门护院,还敢跑出来咬人!”

骂完后才想起沈玉楼也在跟前。

她骂周氏是狗东西,那周氏生得女儿又是什么?

赵宝珠讪讪,有些不安地看向沈玉楼,见她面色难看,忙干巴巴地找补道:“那个......你别多想啊,我就是单纯地骂周氏,没骂你。”

沈玉楼当然知道赵宝珠不是在骂她。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不敢说有多了解赵宝珠,但是有一点她很确定:赵宝珠人不坏,还很善。

之前对她的那些针对,也都是源自于一个妹妹害怕失去哥哥的无助。

她将赵宝珠挽起的袖子拉下去,沉声道:“宝珠,这件事情,你就别插手了。”

赵宝珠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为啥不让我插手?”又竖起眉头问,“难不成你还对那老狗......咳,对周氏有念想?”

“嗯,确实有念想,我想把她扔进粪坑里浸泡。”

“......”

赵宝珠愣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浮现。

——扔进粪坑里浸泡啊,好主意!

——老狗嘴巴那么臭,就该泡粪坑!

沈玉楼还不知道赵宝珠正暗戳戳地计划着要把周氏扔进粪坑里浸泡。

她拉着赵宝珠的手,正色说道:“我们做姑娘家的,名声很重要,尤其是出嫁前;你下半年就要出嫁了,没必要为了一个垃圾,弄脏自己的名声。”

赵宝珠有个娃娃亲的未婚夫,是个读书人,对名声这些看得比较重。

赵宝珠也知道这些,但却不在意道:“怕啥,我这是为民除害,他会理解我的!”

沈玉楼心说那可未必,原主在秀才老爷家待了差不多三年时间,她靠着原主的记忆,多少也清楚些这个时代酸腐们的心理。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将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要三分。

她坚持不让赵宝珠插手。

赵宝珠没办法,只好答应不插手,但却虎着脸,亦步亦趋地跟在沈玉楼身侧。

两只拳头也攥得紧紧的。

一副只要周氏再敢对沈玉楼动手,哪怕动动手指头,她立马就要跳起来将周氏摁地上捶打的架势。

人群中,周氏穿了一身崭新的缎面袄子,下面则是条新裙子,就连鞋子都是崭新崭新的。

唯有一张脸还是旧的,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

“我告诉你们,你们今天要是不把那三斤牛肉给我,我今天啊,就坐在你们家门口不走了!”

周氏说坐家门口,但却没找凳子坐,而是找块木板盖在装牛肉的木盆子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上面。

大概是刚卖了女儿,手里头有钱,周氏这些天吃的油水比较足,肠胃蠕动得很活跃。

才刚坐下,就挣出一个响亮的屁。

围观村民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嫌弃不已。

“好臭!”

“唉,脏了一篮子好肉,得多洗好几遍水呢!”

当众放屁,还放得这么响,起初周氏还有些脸热,但是下一瞬就又不要脸起来。

她转了转眼珠子,对柱子爷道:“柱子他爷,你看,你这盆牛肉染上了我的屁味,不好再往外卖,不如就给了我吧,刚好抵那三斤肉的辛苦钱,我不嫌弃!”

“你!你!”

“我啥呀我,我这可都是为你老人家考虑,不然你白扔一盆子牛肉不说,还得再搭出去三斤呢!”

“......”

柱子爷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像周氏这么无耻的人。

老人家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话都不会说了。

柱子奶也气得不行,指着周氏道:“人在做,天在看,周氏,你早晚要遭雷劈的!”

周氏冷笑:“你家柱子比我高,到时候雷来了,我就往你家柱子跟前靠,要劈也是先劈你家柱子!”

柱子父母双亡,是爷奶带大的。

柱子爷和柱子奶,对儿子儿媳留下的唯一一滴骨血看得比珍宝还贵重万分,哪能容周氏这般诅咒?

柱子爷气得几乎要厥过去,柱子奶从地上抓起根棍子就往周氏身上打。

然而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沈玉楼端着盆牛血快步上前,兜头就朝周氏泼过去。

哗啦啦——

大半盆的牛血全泼到了周氏身上,从头淋到脚。

周氏让泼懵了。

反应过来后,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谁?谁泼我!好啊,是你个小贱蹄子!啊啊啊,我的新衣服,我的新鞋子......沈玉楼,我要杀了你!”

周氏大叫一声,张牙舞爪地朝沈玉楼扑过去。

赵宝珠龇了龇牙,立马就要冲上前将周氏揍趴下。

沈玉楼拉住这颗炸毛珠,再顺势将人推到边上去,然后抡起铁锹就往周氏背上拍,屁股上拍,肩膀上拍。

之所以不拍头,是担心控制不住力道,一锹把人拍死。

虽说周氏这条命不值钱,但是真把人拍死了,她也落不了好。

为了一坨臭狗屎搭上自己的命,不值当。

所以,沈玉楼下手很有分寸,她不打周氏的命门,专挑那些死不了人,但却很疼的部位打。

周氏嗷嗷叫,起初还想反击,奈何沈玉楼的铁锹就跟暴雨似地密集,根本不给人留反击的空隙。

周氏反击无果后,只剩下抱头鼠窜地份。

甚至就连鼠窜,她都没多大地方可躲。

因为村民们自发围出一个圈,将她围在了中间。

这让沈玉楼省下不少追赶的力气,铁锹只管往周氏身上打。

反正她是不在乎名声的,也不怕旁人说她剽悍。

最终,周氏被打怕了,开口求饶。

此刻的周氏发鬓散开了,混合着牛血黏糊糊地贴在脸上,新衣裳破了好几个大口子,新鞋子也跑没了踪影。

先前有多趾高气扬,这会儿就有多狼狈不堪。

沈玉楼冷声道:“听好了,下次再敢撒泼,让我瞧见了,我还打!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你服气为止!”

周氏并不服气。

至少现在还不服气。

这份不服气在看见沈玉楼把铁锹扔下后膨胀开。

周氏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沈玉楼,气焰嚣张地开骂。

“儿打娘老子,天打雷劈!”

“小娼妇,你不就是仗着有赵家人给你撑腰吗?我告诉你,你是赵家买去的丫鬟,充其量就是赵家的一条狗!”

“等着瞧吧,早晚有一天赵家人要把你杀了吃肉......啊!你干啥?你疯啦!快把刀拿开......杀人啦!杀人啦!沈玉楼杀人啦——”

周氏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脖子上会架着一把杀牛刀。

再想想沈玉楼先前杀牛时的狠劲儿,周氏吓得两腿直哆嗦,扯开嗓子就嚎。

然后嚎叫声又戛然而止。

因为杀牛刀捅进了她的脖子里面。




沈玉楼面沉如水,水又结成冰,冷意又全都灌注到手里的杀牛刀上面。

骂她,她还可以忍忍。

可是骂赵家人,她一点儿都不能忍。

赵家上下都是好人,凭什么要受周氏的编排?

该死的周氏!!!

可是怒归怒,沈玉楼下手依旧保持着分寸,并没有真的一刀扎穿周氏的脖子。

她只送了点儿刀尖进肉里。

周氏胖,脖颈上面的皮肉层厚实,她下刀时又有意避开了动脉这些关键部位。

这种还没有她切菜割到手指深的皮外伤,死不了人的。

可是周氏不知道啊。

脖子上面升起刺痛,恐惧密密麻麻包裹全身,周氏仿佛看到了黑白无常向她招手!

她吓得五官都哆嗦起来,裤裆里面的屎尿再也夹不住了,一泻而出——

沈玉楼:......

她嫌恶地拔出刀,又将周氏一脚踹倒,冷声道:“这是第一次,再让我听见你诋毁赵家人,我割烂你的嘴......滚!”

周氏坐在自己的屎尿上面,一点儿都不怀疑这话的真伪。

牛都敢杀的疯子!

这疯子刚才还拿杀牛刀扎了她的脖子!

越想越害怕,周氏惨白着张脸爬起来,撒腿就跑。

因为腿软,还摔了个狗啃屎,爬起来又继续跑。

几个小孩追在她的屁股后头起哄——

“屎档尿裤子,羞羞羞!”

众人发出哄堂大笑声,因为周氏而凝固住的气氛终于活跃开来。

沈玉楼也暗暗松了口气。

有了这次的教训,周氏应该能消停段时间了。

她看向柱子爷和柱子奶:“大爷,大娘,真是对不起,给你们惹麻烦了。”

老两口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连连摆手。

“这事不怨你。”

“对对对,不怨你,是那周氏没脸没皮!”

柱子奶一边说,一边从牛肉筐子里面挑出块牛肉给沈玉楼,“好孩子,把这肉拿回去,让你赵婶子炖了给你们吃。”

那是块牛股内肉,又叫黄瓜条,不管是炖还是卤,又或者是切片爆炒,都很合适,是牛身上最好吃的部位之一。

而且分量还很足,以沈玉楼做厨师多年的目光测量称重,这块牛股内肉最少能有五斤重。

很诱人。

可旁边那扇牛骨架更诱人。

她婉拒了柱子奶的好意,看向旁边的牛骨架道:“肉我就不要了,闹出这种事情,我实在是没脸拿......大娘,您可以把这副牛骨架送给我吗?”

先前她还发愁怎么开口讨要牛骨架呢。

毕竟,放着好好的大块牛肉不要,却要光秃秃的牛骨架,这行为属实古怪了些。

现在好啦,周氏跑来给她送了个极好的借口。

果不其然,沈玉楼话一出口,村民们就议论开了。

“这是不好意思拿呢。”

“玉楼这孩子也太讲理了。”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周氏跑来闹腾一番,她能得到一大块牛肉,哪还至于要啃骨头!”

牛骨架看着老大一个,实际上把所有骨头都刮一遍,只怕也刮不出三两肉来。

以往这些骨头都没人要,都是扔了喂狗的。

“那牛骨架你要是想要,只管拿去,不过这几斤肉你也得拿上!”

“不不不,我不能要,我要牛骨架就够了。”

“唉,你这孩子......咋这么实心眼啊,不是你的错,非要往头上揽。”

柱子爷见状,就把四个牛蹄子也用草绳捆起来,一并给了沈玉楼,死活不给沈玉楼拒绝的机会。

沈玉楼只好感激地接下那四个牛蹄子。

赵宝珠则一肩扛起那副光秃秃的牛骨架。

两人在村民的唏嘘中回家去。

另一边的村长家,赵母抱着刚生生的小婴儿走出来,笑着对等在门口的村长和村长儿子道:“是个大胖小子,足足有七八斤重呢,恭喜二位啊!”

村长家的儿媳妇今日生产,找她过来帮忙接生。

一听媳妇给自己生了个大胖小子,村长儿子高兴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好,转着圈儿的嚷嚷道:“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啊啊啊,我有儿子了!”

村长觉得这儿子多少有点傻,踢了傻儿子一脚,没好气地说道:“去去去,瞧把你给出息的!”

话是这么说,可老村长自己也高兴得满脸褶子笑开花。

待看见孙子鼻头那里还有颗圆溜溜的小黑痣,老村长更是激动不已,捋着胡须哈哈大笑起来。

赵母赶忙恭贺他道:“鼻头有痣,主贵气,财源滚滚!村长,您家这是出了一个金孙呢!”

好话谁不爱听啊。

何况这好话还不是无中生有。

老村长笑得更大声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村长出手都比以往阔绰,直接给了赵母半竹篮的红鸡蛋,外加整整一吊钱的喜钱。

这种喜钱也叫辛苦费。

但一般人家不会给这么多,最多也就两三百文,红鸡蛋也就给七八个。

接生了那么多小婴儿,像这种整整一吊钱,半篮子红鸡蛋的给法,赵母还是头一回遇上。

她也高兴起来,在村长家忙上忙下,不但把村长家的小金孙洗得干干净净,连村长儿媳妇她都帮着给擦洗了一遍。

末了,她还悉心传授了些坐月子的调养法子给村长儿媳妇。

等全部都收拾妥帖了,赵母才揣着一吊钱,拎着半篮子红鸡蛋,喜滋滋地往家去。

一边走,还一边盘算怎么安排今天的收获。

那一吊钱肯定是不能动的,攒起来给老四看病吃药用;红鸡蛋这次就不拿出去卖了,留着自家人吃。

这可是补身体的好东西呢。

几个孙子孙女们都还在长身体阶段,一人吃两个补充补充营养;儿子和儿媳妇,还有女儿,他们不用长身体,一人吃一个尝尝味儿;还有玉楼,身子骨弱,也得吃两个。

剩下的,就都煮成卤蛋送到四儿子那里去。

服役辛苦啊,每天干得都是出大力气的话,得吃好一点才行。

赵母一路走一路盘算,却忘了把她自己盘算进去,也想不起这茬;等她想起来了,咽着口水想自己要不要也吃半个时,已经到了村里的晒场跟前。

年头没啥农活可忙,几个妇人正聚在晒场上闲聊;瞧见赵母过来,大家眼睛都锃亮了几分,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于是赵母就把要不要吃半个鸡蛋的事情先放一边,加入到她们的闲聊中。

女人都爱扯闲篇聊八卦,赵母也不例外。

然后聊着聊着,赵母的脸就黑了,绷着脸问几个妇人:“周氏那个恶婆娘,真又跑去折腾玉楼了?”

她的关注点都在“周氏折腾沈玉楼”上面,而不是“因为周氏的折腾,害得沈玉楼白白损失了一大块好牛肉”上面。

可惜,几个妇人没能跟她同频,并且代入自己,想当然地以为她的生气,是因为那块到了嘴边又飞走的牛肉。

多好的牛肉啊,老大一块呢,少说也有四五斤重。

结果就因为周氏的一通闹腾给闹腾没了,这事搁谁身上谁都得生气。

“这还能有假,我亲眼看到的!”

“我当时也在场......大郎娘,你是没瞧见,周氏撒泼耍无赖的那副嘴脸,恶心死人了。”

几个妇人七嘴八舌地将事情讲给赵母听。

直到听到沈玉楼将周氏狠狠收拾了一通,周氏吓得屎尿屁都蹦出来了,赵母的脸色才稍稍好转了几分。

但她依旧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玉楼那孩子身子骨弱,这些天刚养好了几分,周氏就又跑去闹腾,万一再把孩子气坏了可咋整?

周氏不心疼,她还心疼呢!

“黑心黑肺黑肚肠的坏东西,就没见过她这么狠心的娘......我今天非撕烂她的嘴不可,看她以后还怎么出来作妖!”

赵母杀气腾腾地去找周氏算账。

几个妇人既担心她吃亏,也想瞧热闹,于是也都跟着去了。

结果到地方一瞧,不用她们闹,沈家已经是热闹非凡了。

门口围满了人,院子里面鸡飞狗跳,咒骂声摔打声不绝于耳......期间还有周氏的号啕大哭声。

赵母夹在人群中,沉着脸听了会儿热闹,胸腔里的火气就慢慢纾解开了。

她没进去撕烂周氏的嘴,而是退出人群,揣着喜钱挎着红鸡蛋,脚步飞快地往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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