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人的感官会无限放大。
听着狂啸的风声雨声,宋书言生怕这几堵泥墙破瓦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塌,压根睡不着。
她抱紧被子,祈祷这场雨快点停,快点雨过天晴。
可惜事与愿违。
她迷迷糊糊眯了好一阵,睡不踏实,醒来看见春梅在收拾东西,方知天亮了,起床打开一丝门缝往外看。
雨点劈里啪啦往脸上砸,冰冰凉凉地给她洗了个脸。
她快速关上门。
外头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出什么时候了。
“几点了?”
秦斐从床上坐起来,抬起手看了眼手表,告诉她,“八点二十二分。”
春梅一股脑把东西往布兜装,碰开了昨夜宋书言送她的松针匣子,才发现里面还装了一把糖。
她嘴角弯了弯,把盖子盖好,继续收拾东西。
琢磨着,等雨停了,得给宋书言挑多少天洗澡水。
“你们也收拾一下,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们得做好要搬到祠堂去的准备。”
秦斐突然想起来,睡觉前春梅提醒她不要睡死,要起来倒水。
漏下来的雨水可不少,她一次没起来倒!
屋里不会淹了吧!
她瞬间惊醒,往床边的木桶一看,雨点滴答滴答,溅起水花,木桶里的水还没满。
她猜到应该是春梅倒过了,忙跟春梅道谢。
“春梅,要是没有你,我和书言都不知道怎么活了!”
宋书言也这样认为。
要让她半夜时不时起来倒雨水,她真的会崩溃。
贺兰哼了一声,“就会占春梅便宜。”
春梅无奈地摇头,反正她睡不着,多干点活没什么。
喊醒她们起来倒水,不够费劲的,有这个功夫,她水都倒完了。
她收拾好东西,把屋里的水桶木盆又倒了一遍。
开一次门,就有呼啸的风卷着雨水侵袭屋里。
“我们昨晚迷迷糊糊的,竟然没感觉到春梅起来倒水!”
宋书言脸上一热,其实她不是没有感觉,她是懒得起来,洋装不知。
以后用别的东西,补偿春梅付出的劳动力吧。
宋书言走到堆放行李的角落,精准拎出其中一个包裹,打开找出放了许久的桃酥给大家分,“你们饿不饿?先吃点东西?”
她走到春梅旁边,抓了一把桃酥,往她手里塞。
不等春梅反应过来,她已经走到了秦斐旁边。
贺兰悄悄看了她一眼又一眼,直到宋书言往她那边走,才扭过头,假装很忙,紧张地等着她分桃酥。
“给!”
宋书言抓了一把,往贺兰手里塞。
分完,宋书言自己也拿起了一个吃,饿了什么东西都好吃,这会她不嫌弃桃酥无聊还掉渣了。
吃完桃酥,春梅又倒了几次水。
每次打开门,宋书言都很害怕。
有种在风雨中飘摇的感觉。
墙上的木窗也被吹得咯吱咯吱响。
屋里的地板,一片泥泞,又湿又滑。
宋书言无比怀念,几十年后的高楼大厦,哪怕下着大雨,关上门窗,窗帘一拉,玩着手机往床上一躺,下雨有什么好怕?
不像现在,时时刻刻担忧着,这漏水的房子,会不会坍塌。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头有人敲门。
“开门!春梅,我们帮你们把行李搬到祠堂去!”
是孟庆伟的声音。
春梅打开门,孟庆伟好奇地往屋里扫了一眼,接着问春梅,“你们东西收拾好没有?咱们知青院地势低洼,这屋不能住了。”
春梅嗯了一声,“收拾好了。”
“那我们进去搬东西了啊?”
春梅回头跟屋里三人说了一声,侧开身子,“进来吧。”
孟庆伟向隔壁屋招了招手,走出来几个同样穿着蓑衣的男知青。
宋书言看着角落的行李惆怅,这些东西,搬出去不得淋湿?
不搬,也有可能被淹。
她还懵着,就看见几个男知青,从怀里拿出一张大大的塑料布,把行李裹了一层,才往外搬。
“你们给两个人跟上,到祠堂看着行李,两个留下,看这边剩下的行李。”
春梅点点头,穿上蓑衣,也找出一张塑料布,裹着自己的行李,跟上他们。
“我自己去就行,她们等雨小一点再走。”
孟庆伟声音在雨中断断续续,“我们等了半天,这雨一点都没有小。”
知青院的积水,已经到了脚肚子。
宋书言叹气,她向来不喜欢搬家,下雨的时候搬家,更加让人难受。
“书言,怎么办?”
“外面的水好脏啊!”
“啊啊啊!我不想踩水里!”
秦斐看着屋外,浑浊的一片汪洋欲哭无泪。
贺兰拿了根棍子出来,往水里戳了戳,试探深浅。
宋书言站在贺兰旁边,“贺兰,祠堂那边怎么样的?也是泥瓦房吗?我们不能不搬吗?”
贺兰一脸无语地抬头,“行李都搬了一半了,你说这个?”
“祠堂那边啊,房子比咱们这边好,是青砖盖的房子。”
宋书言来村里也转过几圈,闻言疑惑,“村里有青砖盖的房子吗?”
“有!”
“在西北边,你可能没去过那头。”
孟庆伟他们再次回来的时候,没有急着搬剩余的行李。
“不行,我们得歇歇,雨又下大了!”
他们一个个脸色沉重。
裤腿挽得很高,没有穿鞋,一脚淤泥,蓑衣滴答滴答滴着水。
贺兰心里一咯噔,这个表情……
她试探问,“村里是不是有房子塌了?”
男知青们沉重点头。
“你们没有听懂声音吗?”
宋书言三人齐刷刷摇头。
“可能是风雨声太大了,没有听见。”
“房子塌的时候,没人在里面吧?有人受伤吗?”
孟庆伟抹了一把脸,“有个阿婆腿摔断了,还有一个阿公昨晚过世了……”
他抬头看了眼知青院的屋子,墙角泡在水里,“走吧。”
“你们有没有蓑衣?”
宋书言和秦斐摇头。
“雨伞呢?”
两人再次摇头。
贺兰已经把自己的蓑衣找了出来穿好,孟庆伟只好说,“等我们搬完东西,问春梅和贺兰借了蓑衣回来接你们。”
贺兰也跟着走了,只剩下两个人,宋书言更害怕了,有一种和秦斐相依为命的错觉。
她们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被遗留在安静的知青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