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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味小厨娘:田园种夫记豆花钱豆豆 番外

唐露露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我苦命的闺女啊!”铅灰色阴云笼罩下的农家小院里,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钱豆豆就是被这声吼叫惊醒的。她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看见的,便是一个头发凌乱的妇人扑在她身上声嘶力竭地哭着。还没等她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忽又听见一道女童的尖锐声音响起:“娘,睁眼了!豆花睁眼了!”扑在钱豆豆身上的妇人,哭声戛然而止。她抬头看向她,一双红红的眼睛肿的像一对胡桃一样。“豆花,豆花啊,你活过来了是不是?你不会丢下娘走了是不是……”豆花娘赵氏声泪俱下,让尚在糊涂中的钱豆豆听了都觉的肝肠寸断。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跳下水去救了一个落水的小女孩,把那小女孩送上了岸,自己却支撑不住沉入了水中。她不是该死了吗?那眼前这又是怎么回事?还不待钱豆豆想明白...

主角:豆花钱豆豆   更新:2025-06-06 21: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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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豆花钱豆豆的其他类型小说《美味小厨娘:田园种夫记豆花钱豆豆 番外》,由网络作家“唐露露”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苦命的闺女啊!”铅灰色阴云笼罩下的农家小院里,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钱豆豆就是被这声吼叫惊醒的。她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看见的,便是一个头发凌乱的妇人扑在她身上声嘶力竭地哭着。还没等她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忽又听见一道女童的尖锐声音响起:“娘,睁眼了!豆花睁眼了!”扑在钱豆豆身上的妇人,哭声戛然而止。她抬头看向她,一双红红的眼睛肿的像一对胡桃一样。“豆花,豆花啊,你活过来了是不是?你不会丢下娘走了是不是……”豆花娘赵氏声泪俱下,让尚在糊涂中的钱豆豆听了都觉的肝肠寸断。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跳下水去救了一个落水的小女孩,把那小女孩送上了岸,自己却支撑不住沉入了水中。她不是该死了吗?那眼前这又是怎么回事?还不待钱豆豆想明白...

《美味小厨娘:田园种夫记豆花钱豆豆 番外》精彩片段


“我苦命的闺女啊!”

铅灰色阴云笼罩下的农家小院里,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钱豆豆就是被这声吼叫惊醒的。

她费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看见的,便是一个头发凌乱的妇人扑在她身上声嘶力竭地哭着。

还没等她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忽又听见一道女童的尖锐声音响起:“娘,睁眼了!豆花睁眼了!”

扑在钱豆豆身上的妇人,哭声戛然而止。她抬头看向她,一双红红的眼睛肿的像一对胡桃一样。

“豆花,豆花啊,你活过来了是不是?你不会丢下娘走了是不是……”豆花娘赵氏声泪俱下,让尚在糊涂中的钱豆豆听了都觉的肝肠寸断。

只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跳下水去救了一个落水的小女孩,把那小女孩送上了岸,自己却支撑不住沉入了水中。她不是该死了吗?那眼前这又是怎么回事?

还不待钱豆豆想明白,外面忽又传来一声妇人怯懦小心的问话。

“婶子,豆花咋样了?”

闻声,赵氏摸了摸钱豆豆的头,红着眼睛向她笑了笑,又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

她挺着大肚子,在一个半大女孩的搀扶下,走出了堂屋。

“婶子,豆花咋样了?”站在小院里的一男一女小心翼翼,异口同声地问道。

赵氏长舒了口气,吸了吸鼻子,回道:“谢天谢地,总算是醒了。”

说着这话,她鼻头一酸,眼泪又一次滚落了下来。

见状,那一男一女也松了口气,但脸上更局促了。

“婶子,千错万错,都是虎子的错,我把这小兔崽子给你揪过来了!”男人一把拽出藏在女人身后的孩子,推到前面去。

赵氏摆摆手:“算了,虎子也不是故意的,不管咋说,豆花没事就好。”

那男人仍然一脸歉意,又往前推了一把孩子,瞪眼呵斥:“小兔崽子,还不快给你大奶奶和小姑陪个不是!”

八九岁的小男孩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怯懦地抬头看了赵氏一眼,口中嗫嚅:“大奶奶对不起,是我错了。”说完这话,一溜烟跑进了堂屋。

赵氏向那对夫妻笑了笑:“不碍事,孩子还小,也不是故意的。”

闻言,虎子娘梁氏讪笑了一下,忙把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送到豆花娘面前:“婶子,这是给豆花补身子的。”

赵氏低头一看,见篮子里装着的竟然是十几个鸡蛋。

“这可使不得,你本来就身子弱,我怎好要你的东西?”

“婶子,你可一定要收下”,梁氏坚持,“豆花这回遭了罪,我这心里也是疼的紧。”

两下里这番推让,倒让躺在床上的钱豆豆逐渐从他们的对话里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今儿下午,虎子逃了半天的学,叫着豆花一起去凿冰掏冻鱼。结果鱼还没掏上来,豆花却一脚踩偏,掉进了冰窟窿里。眼看着身子已经僵了,也断了气儿了,不曾想竟又活了过来。

只是谁都不知道,如今的豆花,早已不再是之前的豆花了。

钱豆豆定了定神,心中暗想:她本该死了的,却又在这里得以重活,或许这就是老天爷对她做好人好事的回报吧。既然如此,从今以后,她就是豆花,她一定要活出个锦绣未来!

“豆花——”,稚嫩的童声突然在耳边响起。

她转头一看,见床边站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睁着一对水汪汪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紧张兮兮地盯着她看。

“豆花你好了吗?”他吸吸鼻子,又问。

豆花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虎子立时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又心虚又讨好似的说道:“我昨天将将在我家门口的大槐树上掏了三只小鸟,全都给你吧。”

忽然变成了个七岁的孩子,豆花还有点不适应孩子的脑回路,懵了一瞬,这才回道:“不用了。”

言罢,又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大人在说些什么。

虎子爹娘执意要把鸡蛋给豆花补身子,赵氏推辞不过,只得收了下来。

“这回可是让豆花遭了大罪了,我这心里想想就疼的慌。”梁氏站在床前,看着坐在床沿儿上的豆花,哽咽着声音说道。

“不管咋说,孩子没事就好。”赵氏闻声回道。

“是啊,阿弥陀佛,豆花这回大难不死,往后必定有享不尽的福呢!”梁氏抹抹眼角的泪水,脸上推开笑容。

自打生下虎子以后,她就想再要个闺女,然而这些年过去了,一直没能如愿。虎子和豆花时常在一块儿玩,因此在她心里,也早已把豆花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疼。

又寒暄了一番,杨海民和梁氏夫妻二人便告辞了。

赵氏挽留了几声,挽留不住,只好把他们一家三口送出了门。

回到堂屋,赵氏一眼瞅见了放在桌上的那篮子鸡蛋,忙对大闺女豆子说道:“快,快藏西屋麦缸里!”

她刚刚送虎子一家三口出门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巷子头上的弟媳沈氏。沈氏最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自从嫁进刘家的大门之后,但凡有了什么好吃的,那眼神比谁都尖,动作比谁都快,但是有活的时候,又总是推说这里疼那里痒痒的,偷懒耍滑的让人厌烦。

沈氏瞧见杨海民一家三口从她家走出去,一定会来瞧个究竟。要是被她看见有鸡蛋,那还了得?那鸡蛋是给豆花补身子的,谁都不能拿了去!

只是不料,赵氏的话音才刚刚落下,沈氏就抬脚跨进了大门。

“听说豆花掉冰窟窿里去了,还有气儿吗?”伴随着话音,沈氏已经来到了堂屋门口。

她刚刚听说老大家的豆花掉冰窟窿里去了,说是淹的不轻,八成活不过来了。她心中寻思着,过来看看那娃儿死了没有。要是死了更好,还能给家里省点口粮,左右丫头片子也是赔钱货。谁料想在巷子头上,就看见大嫂赵氏往外送人,看她脸上还带着笑,想来是还没死的。

料想到豆花还没死,沈氏不禁有些失望。

躺在床上的豆花一听她这话,呛进肚子里还没完全控干净的水差点一口喷了出来。

啥叫还有没有气儿?难道这妇人是希望她死?

此时豆花身子已经基本恢复了,坐在床沿儿上,抬眼看向沈氏。见她身上穿着灰麻布衣裳,头上扎着一块褪色的红色布巾,油油的头发从布巾子里面露了出来。

豆子见沈氏进来了,忙将桌子上的一篮子鸡蛋提起来放到桌子底下。

“豆子拿的是啥啊?”沈氏问道,眼睛直往桌子底下瞟。

“哟,这么多鸡蛋啊,可是有日子没吃了。”沈氏双眼放光,说着话,一个跨步窜过去便要去提篮子。

“这鸡蛋你不能动!”赵氏不悦的声音响起。

“有啥不能动的?”沈氏不以为意,一双三角眼往赵氏那边瞥了一下,尖酸刻薄地说道,“都是一个锅里摸勺子的,难不成你还想偷吃?”

说着这话,就要从豆子手中将那篮子抢去。

“放下!”

突如其来的喝止把沈氏吓得一哆嗦,她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

那个好死不死的丫头片子坐在床沿儿上,正气冲冲地看着她。


“这是给我家的鸡蛋,又不是给你的!你凭啥要拿?”豆花严词说道。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刚才见赵氏让豆子藏鸡蛋的举动,她便知道,这人一定是不咋地,想来就是个眼皮子浅薄的泼妇吧。

豆花这一喊,让沈氏落了面子,瞪着她生气地回道:“啥你家的?你家的就是我家的,都是一个锅里摸勺子的,还非得分个一清二楚不行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沈氏歪着头瞪着眼,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豆花。

这个死丫头,今天是吃错药了?咋忽然变的这么伶牙俐齿了?

一旁的赵氏听她这么说,瞬间不乐意了,接过话头说道:“他二婶子,豆花说的一点没错,这篮子鸡蛋是人家送来给豆花补补身子的,不但你动不得,我也动不得。”

这话的意思,明摆着就是不给她鸡蛋了。因此沈氏一听这话,心中愤怒更盛,叉起腰,指着豆花,又怒目瞪着赵氏说道:“你瞧瞧,这死丫头有一点病弱的样子?啊?有吗?我看着倒是能耐的很!敢和长辈顶嘴!”

赵氏的眉头越发拧成了疙瘩,她的孩子,除了她自己,绝对不能容许别人说半句不是,更何况是沈氏这种人?

“啊?你瞧瞧”,沈氏又伸出手指指着豆花,龇牙说道,“这就是你教出的好闺女,果然啊,果然是有啥样的娘,就有——”

却不料,她口中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哎呦”一声。

脸上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沈氏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沾满了泥巴的鞋子。

也就是此时,豆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着沈氏扬了扬眉。

没错,就是她砸的,怎么地吧。瞧她那耀武扬威、尖酸刻薄的嚣张劲儿,还真以为她人小就好欺负了?

这下,沈氏彻底恼羞成怒,手捂着被鞋子砸到的地方,呼哧呼哧地喘了几口粗气,突然嗷的一声冲到床前,就要向豆花扑去。

豆花心下一惊,一时得意,她竟然忘了,疯狗可是会乱咬人的。还好被二姐豆苗拉了一把,这才没有被沈氏扑到。

沈氏不但没扑到豆花,反而栽了个大跟头,“噗通”一声,双膝直直地跪在了床前的硬土地板上。

“二婶,您是‘长辈’,可不兴这么大的礼。”一贯快言快语的豆苗哈哈笑道,还特意在“长辈”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沈氏早已恼到不行,口不择言地骂了起来:“死丫头,贱蹄子,下作东西,要死啊!”

她一边骂着,一边张牙舞爪地就要去抓豆花和豆苗。

赵氏一听她竟然骂出如此难听的话,脸色阴沉到了极点,真恨不得上去重重地给她几个大耳刮子。但是她现在怀着八个多月的身孕,根本就不能与她对打。

“你是死人吗?”赵氏看向丈夫刘万田大声喊道,气的两片嘴唇直哆嗦。

刘万田看了媳妇一眼,又见沈氏一个大人对自己两个闺女又是骂又是要打的,于是忙上前,将孩子拦在身后,说道:“弟妹,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和她们一般见识。”

但是沈氏根本就不理会,口中仍然大声骂着难听的话,就要去抓豆花和豆苗。前面有刘万田挡着,她就先去捶他。

赵氏在一旁看着,心中的怒火简直要将她燃烧了起来。

“啥小孩子不懂事?你这算哪门子爹?啊?有你这样没用的吗?你给我起开!”赵氏一着急,先将刘万田给骂了起来。

嫁给他这么多年,她也是受够了这窝囊气。说的好听了是老实,说难听了就是没用!窝囊!任人骑在头上拉屎都不带反抗的!

但是丈夫没用,赵氏却不能不管。她自己生的孩子,就是不能让别人打别人骂,动一指头都不行!

“死婆娘!滚!”赵氏一声怒骂,嗷的一声从后面扯住沈氏的头发,用足了力气。

沈氏的头发被薅下了一小撮,疼得嗷嗷直叫,一边叫,口中还不忘拉着长腔扯着嗓子骂人。

“作死的!天杀的!一窝子下贱小娼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豆花一看赵氏危险,她挺着大肚子,一定不能被这死婆娘碰着,于是忙跑去她身边,将她护在身后。

沈氏怎肯罢休?一个转身便要去踢打赵氏。

但是就在这时,豆苗抄起一把床扫,用尾端在沈氏的背上砸了起来。

“打!使劲打!”赵氏吼道,“想拿咱家的东西,没门!”

沈氏被豆苗一连打了好几下,就算她是小孩子,那硬硬的床扫,打在身上也是疼得很。她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叫唤着,但是奈何人家是一家人,她只一个,怎么着都占不了便宜去。

于是,她索性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扯着嗓门嚎了起来。

“我咋就这么命苦呢?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还要被这帮天杀的畜生给欺负!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打个雷劈死这帮小贱种吧!”

赵氏知道她是没辙了,才会撒泼,不但不再和她理论,反而冷笑了一声,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哭。有好戏看,为啥不看?反正丢人的又不是她。

“看啥看?还不做饭去!”赵氏一眼瞅见刘万田紧张兮兮又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又向他喝道。打不能打骂不能骂的,他留在这里有啥用?

但是刘万田心里也是干着急,生怕等他走了,沈氏再为难他们母女几个。

此时大闺女豆子早已经将鸡蛋拎到西屋藏了起来,正护住三岁的弟弟。良子毕竟年幼,看着在这里撒泼的沈氏,不免害怕。

豆子见状,便带着良子一起,去了灶间准备晚饭。

他们家虽然独居一院,但是并没有分家,只是因为老家的屋子不够住了,他们大房人又多,这才搬来了村前的这破房子里住着。漏风漏雨的,没一点像样的地方。但是一日三餐,以及家里的活,都是在一起吃一起干的。只是因为天气越来越冷了,赵氏怀孕也月份大了,来来去去的不方便,这才在自己家里开了火。

谁料,人家送点东西来给豆花补补身子,还要被那边的人惦记着。这死婆娘,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她就不能见着一点子东西。

豆花和豆苗见娘此时不但不和沈氏对骂,反而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看着她哭嚎,心中不由得也畅快了起来。有人在这里唱哭戏,不看白不看。

在几道目光的注视下,沈氏的哭嚎不但没有停止,而且仍然骂道:“老天爷啊,让这些作恶的人统统去死吧!”

豆花闻言,脸上露出几丝冷笑,对啊,让作恶的人统统去死!

就在这时,大门上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响,豆花奶奶李氏的大嗓门毫无预兆地响起:“大白天的嚎啥丧?就不能安生一下子!你老子娘还没死呢!”


沈氏一听见婆婆来了,不但没停下哭声,反而更是扯开了嗓门哭喊了起来。

李氏进来堂屋的时候,脸上阴云密布,黑的简直像是锅底灰一样:“都是干啥呢?”

她正在家里做着饭,突然听人说两个媳妇在大房家里打起来了,不得不让小闺女春子看着火,她过来瞧瞧。

“娘啊,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他们给打死了啊!”沈氏见婆婆来了,一把拽住李氏的裤脚,把脸蹭上去一边哭一边说道。

此时她蓬乱着头发,如烂稻草一般,脸上眼泪鼻涕的糊了一团。

李氏厌恶地甩开她,皱眉骂道:“嚎的哪门子丧?滚回家去!”

她看这二儿媳妇就从来没有顺眼过,真是想不明白,当初怎么就给儿子娶了这么个婆娘。

李氏一向最疼爱二儿子刘万方,恨不得见天儿地把他捧在掌心里。沈氏年轻的时候也算是有些姿色,被刘万方看中了,非要娶回家来不行,李氏好说歹说也没劝住他,最后只好依了他,请了媒婆,下了不少聘礼,把她给娶了回来。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番德行。瞧瞧这样子,真是丢死个万人!

沈氏见婆婆根本不站在自己这一边,于是抹抹眼泪,又说道:“娘啊,你来说说,我只是见大嫂大着肚子不便宜,我想帮她把鸡蛋拎回家去,这就开始打我了。娘,你说说,这种日子,可叫我咋过啊?”

豆花在一旁听的直撇嘴,她说的可真是好听啊,太好听了。原来是她体谅人,想帮忙拿东西。这一下,她成了大好人,他们一家反倒成恶人了。

豆花真想问问她,可不可以她也去体谅她一下?将她屋里的东西全搬到自己家来?

李氏一听这话,忙向赵氏问道:“鸡蛋在哪里?给我。”

“娘,鸡蛋是人家虎子爹娘拿来给豆花的,人家来赔个不是,拿了鸡蛋给豆花补补身子。”赵氏说道,并不想和婆婆争辩。但那些鸡蛋是给豆花补身子的,她绝对不能让别人拿了去。

李氏闻言,往一旁站着的豆花身上瞥了几眼。

“娘,你看那死丫头,活蹦乱跳的,还拿着烂泥巴鞋砸我,她像是要死了的样子吗?啊?你看她像是要咽气了吗?”沈氏龇牙瞪眼,拽着婆婆的裤腿说道。

李氏虽然不待见她,但是却抠门的紧,但凡是个东西,就没有她不待见的。

“豆花这会儿也好了,鸡蛋给我拿家去吧。”李氏阴沉着脸色说道。

赵氏一听这话,瞬间来气了,忍不住抬高了声音说道:“啥叫好了?我闺女要死了的时候,没有一个过来看的,这会子有点东西了,都闻着味儿过来了!”

她越说越是生气,瞧瞧这家里,家徒四壁的,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啥?当初老二家的小闺女出生的时候,嫌家里地方窄了,挤不开了,将他们一家赶到这破屋里来住。来就来吧,反正和他们住一起也是受气,还不如分开来的清净。但是赶他们走的时候,啥东西都不让拿走,就连煤油灯都是好说歹说才给的。要啥没啥,或许只有她自己家人知道,这几年的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

下雨的时候屋顶漏雨,腊月寒天四处漏风,他们一家快冻死的时候没人看见了,一有了点东西了,这下子全都看见了。

赵氏还是那句话,鸡蛋是给豆花的,她谁也不给!

李氏见赵氏不给,于是便看向刘万田,说道:“老大,你给拎了家去。”

刘万田不但没有主张,反而一向还极听他娘的话,因此忙“哎”了一声。

谁料,他话音刚落,便被媳妇赵氏喝道:“你敢!”

李氏一见媳妇竟然从中阻拦,瞬间恼了,直接骂道:“有你说话的份儿?滚一边去!”

但是赵氏依然不依不饶,挺着大肚子走到堂屋门口,挡在门上,说道:“今天谁要是想把东西拿走了,就先把我弄死!”

以前那些破事儿她都忍了,过去的就过去了,反正她也不指望婆婆对她一家有多好。但是现在,自己闺女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人家给点东西让补补身子,她们竟然也不让。这是想眼睁睁地看着她闺女去死?她要是妥协的话,就不配做这个娘!

李氏见大儿媳妇竟然耍起了蛮横,一时心下气得了不得,指着她便破口大骂了起来。

“我今天就非拿走不可了!还没王法了!”李氏喊道。

赵氏此时也不做声了,却也毫不示弱,一脸坚定地挡在门口,将几个孩子护在身后。

两方谁也不让谁,这一番折腾下去,天色已经上了黑影。

“干啥呢?还不回去?”正当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豆花回头一看,见来人是个老翁,灰白的头发用一根枣木枝乱蓬蓬地挽在头顶。他伛偻着腰背,一件青灰色麻布衣裳斜斜地披在肩上,手里端着旱烟杆。

豆花正猜测着这人是谁,便听豆苗小声说道:“爷来了,这回好了。”

这老翁便是豆花的爷爷刘老爷子,他脾气火爆,但是为人却公正的很,一点也不偏了向了的。

刘老爷子进了堂屋,见里面一片狼藉,个个脸上都跟被人讹了多少钱一样,于是问道:“又咋了?”

他这话,是看着赵氏问的。但是谁料,话才问出口,便见赵氏快速地眨巴了几下眼睛,随即眼泪一串串地流了下来。

刘老爷子虽然对她说不上偏向,但最起码从来都是明辨是非,从来都不会冤枉了她。因此此时,赵氏一被他问,心里的酸涩委屈一股脑儿全都涌了上来,眼泪立时滚了下来。

“老大,你来说!”刘老爷子又看向刘万田问道。

刘万田答应了一声,便将事情的经过说给了他知道。

听他说完,刘老爷子皱着眉头,眼神凌厉地在沈氏和李氏身上扫了一圈,突然爆喝一声:“家里少了你蚂蚱一条腿咋的?还和个孩子抢东西!滚回家去!”

李氏被他这一喝,也大声回之:“你个老不死的喊啥喊!”

但是说完这话之后,她也不敢再说别的,转身要走。

“哎,娘,鸡蛋。”沈氏见她空着手要走,忙又提醒道。

谁料这次李氏不但没站在她这边,反而喝道:“蛋啥蛋?蛋你个头!”说完便离开了。

沈氏面上讪讪,见鸡蛋是拿不成了,只得从地上爬起来,走了。

她们二人走后,刘老爷子也没多留。

等到人都走后,本来一直默默流眼泪的赵氏突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

刘万田见状,心里着急,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在一旁叹息搓手。

“娘。”大姐豆子忍不住心疼地喊道。

三岁的良子见娘哭了,也跟着哇的一声张大嘴哭了起来,被赵氏一把搂在怀里,一边哭一边说道:“我苦命的儿啊,是娘没用,是娘护不了你啊!”

豆花见赵氏哭的伤心,心中不免也跟着酸痛了起来。虽然她才与赵氏这个娘相处了短短的一会儿,但是她能够看出,赵氏是真的疼孩子疼到了极点,不允许别人碰一下骂一句。而她爹刘万田则是个包子,他也不是不疼孩子,只是性子太软弱了一些。也可以说,这个家,几乎全都是由赵氏在支撑着,丈夫不但不帮她支撑,还经常拆她的台。所以,由不得赵氏心中委屈。

“娘,不哭了,我们都长大了,都能保护你了。”豆花抱住赵氏的腰说道,她当真是体谅她的酸楚。

豆花说完这话,又看向刘万田,带着哭腔说道:“爹,你是我们的爹,为啥不帮着我们还要帮着别人?”


豆花着实想不明白,为何家人被欺负成这样,她这个爹还能无动于衷?就算再老实巴交,也不至于这样吧。

就算那人是他的娘,但是只要不讲道理胡搅蛮缠了,也是不能帮的。

刘万田被她这一问,又想起刚才,心中也是难受的紧。其实他看着媳妇孩子受苦,看着他们被人打骂,也是心疼的难受,只是他又想着,到底是一家人,这些事能罢了就罢了,何必非要闹个鸡犬不宁的?毕竟家和万事兴嘛,要以和为贵。

并且他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一直都很听他娘李氏的话。李氏让他上东,他决不会上西,让他打狗,他决不会去撵鸡。就算如今娶了媳妇了,有孩子了,这一点还是没啥改变。

此时听豆花这么一说,又见她一双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心疼的简直都要化了。

“爹,你要保护娘,保护我们啊。”豆苗也哽咽着说道。

刘万田眼里霎时蒙上了一层泪水,点头道:“哎,好,好。”

答应着,他走到赵氏跟前,局促地眨眨眼睛说道:“他娘,别哭了,我改,我以后一定改。”

但是这么多年的委屈,不是一下两下的就能全哭出来的,赵氏听他这话,反而哭声更大了起来。

“娘,你听,爹说了,以后会保护我们的,你别再哭了。”豆花一边伸手给赵氏擦着眼泪,一边劝道。

豆花一边说着话,还一边给刘万田使眼色。

刘万田见状,又搓了搓手,这才说道:“她娘,我,我——”

但是后面的话,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正当他心中着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听见赵氏噗嗤一声笑。

“我啥我?瞧你那熊样!”

几个孩子看见娘笑了,便知道这事儿过去了,刘万田心中也是一松,抬手擦了把额上的汗。不过孩子们说的对,他以后的确是不能再让自家人被欺负了。

“好了好了,赶紧吃饭。”赵氏脾性来的快去的也快,催促着说道,随即起身,去了灶间。

嫁给刘万田这么多年,她深知他这温水煮青蛙的性子。但也知道他的心是极好的,要不然也不会和他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

却也希望,从今以后他能真像他说的那样,别让她和孩子们再受这些委屈了。

晚饭吃的是粗棒槌面饼子就腌菜,初来乍到的豆花,虽然感觉棒槌面饼子粗粗的剌嗓子,不能吃的习惯,但是这腌菜却好吃的很。

吃过饭,孩子们帮着赵氏洗了碗筷,之后一家人又说了会儿话,便去睡觉了。

一家六口人,全都挤在堂屋里的那张破床上,让豆花觉的好生怪异。家里虽然还有空房间,但是奈何只有这一张床。因此豆花心中便想着,一定要赶紧的赚钱,最先要做的事,就是打张新床,她和姐姐们搬到西屋去住。

第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赵氏便起来了。她并没有叫醒孩子,而是自己去了灶间,开始做一家人的早饭。另外,还特意为豆花炖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鸡蛋羹。

等到饭做好后,赵氏这才叫孩子们起床。

十月底的天气,地里的农活也都忙完了,吃过饭,赵氏想着把昨日豆花换下的脏衣服给洗了,但是谁料,她才要进屋去拿衣裳,突然听见门口传来马车声。赵氏听见声音,脸上一笑,赶忙地跑了出去。

豆花见状,也好奇地跟了出去。

到门口一看,见那马车果然停在了她家门口,随后,车帘子被掀开,一个妇人牵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从车上下来。

“你可是有日子没来了,快快家里去。”赵氏忙笑着说道,又捏捏小男孩白白嫩嫩的脸颊,“元儿冷不冷?快家里烤烤火去。”

豆花不禁好奇,来人到底是谁?在这穷乡僻壤的,马车还是个稀罕的东西,这妇人不但坐着马车来,而且身上的衣裳也明灿灿的,十分好看,必定价值不菲,想必肯定不是这村里的人。只是,这种有钱人,为何来了她家?

没一会儿,豆花的疑问便解开了。原来,这人是赵氏从小同村的小姐妹,夫家姓宋,娘家姓米。出嫁后婆家穷的叮当响,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她丈夫这才去城里做了点小生意。谁曾想,生意竟然越做越大,现在在城里已经是有了一间正儿八经的铺子,生意还十分红火。

“豆花妹妹,你好了吧?”赵氏带来的半大小男孩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向豆花问道,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紧张。

豆花见状,心下觉的可笑,这小男孩,看他那紧张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谁料,正当豆花觉的这小男孩挺可爱的时候,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娘,我们把豆花妹妹带回家吧,这样我就能天天看着她,不让她再掉水里了。”小男孩又说道。

米氏听他这童言稚语,不禁和赵氏相对笑了笑,低头对儿子说道:“元儿,咱们可不能把姑娘随便带回家。”

“为什么?”宋锦元睁着一双大眼睛问道,脸上带着几分受伤的颜色。

“因为——”,米氏想了想,回道,“因为豆花妹妹长大后是要嫁人的啊。”

宋锦元闻言,突然笑了起来,一脸放心的样子,又看向豆花说道:“那这样正好,正好豆花妹妹要嫁给我。”

站在一旁的豆花被雷的外焦里嫩,她啥时候要嫁给他了?

赵氏和米氏闻言,皆是哈哈一笑,随即米氏说道:“这孩子,说他啥都不懂吧,他还懂点,说他懂事吧,他又不大懂。”

豆花讶然,难道她之前就被定了娃娃亲了?这也太快了吧!就是眼前这个小男孩?虽然他确实长得很可爱,但是,但是——

“豆花妹妹,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宋锦元献宝似的向豆花笑道,手中高高举着一个小盒子。

“啥啊?”豆花对盒子里的东西并不十分好奇,出自礼貌问道。

宋锦元忙将盒子打开,豆花见里面是几块点心,只是,那块被咬了一口的是咋回事?

豆花心中正纳闷,就听米氏笑道:“这是昨儿他爹从外面带回来的点心,他吃了一口喜欢的不得了,但是吃了这一口就不再吃了。我当是怎么着呢,一问才知道,他说要留着给豆花妹妹吃。”

“难为元儿一片心了。”赵氏也跟着笑道。

这个宋锦元,只比豆花大了两岁,但是说来也怪,豆花刚出生的时候,他第一眼见了就亲的不得了。后来慢慢长大,但凡是有了啥好吃的好玩的,总是自己不吃不玩,要留给豆花。

只不过,至于亲事,赵氏却不敢多想。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宋家也算得上是体面人家了。她这蓬门荜户的,怕那宋家当家的祖母是定然看不上了。所以这么多年来,她只当宋锦元说的都是孩子话,做不得数。

宋锦元将盒子里的点心端到豆花面前,让她吃。

“先给姐姐和弟弟吃吧。”豆花说道,有了好东西,当然不能自己一个人吃了。

宋锦元点了点头,又将盒子拿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吃一个。等到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都拿完了,点心盒子这才又回到豆花面前。

豆花一看,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只见里面只剩下一块,而且还是被他咬过的那一块。

豆花犹豫着,还要不要吃?

“豆花妹妹快吃啊,可好吃了。”宋锦元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眸里满是灿烂的笑意。

豆花勉强笑笑,拿起那块被他咬了一口的点心。

好歹是人家的一片心意一番盛情,豆花觉的她是拒绝不来的。

“好吃吧?”宋锦元一脸期待地问道,见豆花点头,这才开心地笑了。

让他开心其实很简单,只要豆花妹妹高兴,豆花妹妹喜欢,他就开心了。

豆花却觉的,这点心也没啥好吃的,和她前世吃过的那些相比,简直差远了。

想当初她作为一个典型的吃货,在对美食的研究上,可是没少下功夫。

一番沉思,豆花突然眼前一亮,她好像找到了赚钱的门路。


赵氏让着米氏进了堂屋,留几个孩子在外面院子里各自玩。

“豆花没事儿了吧?”米氏不无担忧地问。

她听人说了豆花掉进冰窟窿的事,心里着急担心的不行,想要立马就过来瞧一瞧,奈何昨日一整日,婆婆不是让她做这,就是让她做那,直到今儿一早,这才得了点空,带着宋锦元一道过来了。

赵氏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儿了。”

然而一想到这事,赵氏仍然后怕:“也亏得豆花命大,这才活了过来。昨儿个可真真是要把我吓死了,眼瞅着都没气儿了——”

赵氏叹了口气,皱着眉头抿了抿唇。

“不管咋说,没事儿就行。”米氏笑着安慰。

她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就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不料到了门口,才下了车,就看见豆花和赵氏一起从门里迎了出来。见豆花好好的,她那颗悬了一整夜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我早就说嘛,这孩子是个有福相的。”

闻言,赵氏脸上重新泛起笑意,随即却又阴郁了下来:“但是总有那些不着四六的人,巴不得我闺女赶紧死了。”

“这又是咋说?”米氏凝眉。

“唉——”赵氏长叹一声,把昨天下午沈氏来闹的事情说与她听。

听她这一席话,米氏不免心中愤愤。

她拉起赵氏的手:“我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让你赶紧地分家。分出来单过,总比和那些人一起受那窝囊气要好多了。”

赵氏点点头:“话是这么说,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说着这话,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高耸的肚子。

如今都八个多月了,眼瞅着就要生了,要是在这个档口上她提出分家,分不到多少东西不说,说不定那边还要来闹。万一出个啥事,那可了不得。

米氏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微微叹息。

“要不这样,就再等等,等到孩子生出来以后再说。要是到时候你家婆母还是如今这个样子,就别再拖了。”米氏继续劝道。

赵氏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寻思的,等到孩子生出来以后。”

她看着米氏的双眸,一双眼睛里也染上了笑意。

只等到孩子一生出来,就和那边分家。分到多少东西她不指望,反正她和孩子爹都不是懒惰的人,只要往后勤快干活,好好过日子,再差也不会比现在还差。

打定了主意,两人相对一笑,转头看向外面院子里正在一起玩耍的孩子们。

豆花坐在院子里那棵大槐树底下的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宋锦元说话。然而她的心思,早就飘到了堂屋。

她觉得米氏说的对,她们家分出来单过,有百利而无一害。豆花在心里暗暗想着,过会儿她再和赵氏好好说说,还是赶紧分家的好。

“豆花妹妹,我上回教你的字你还记得吗?”宋锦元见她走神了,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被他这一叫,豆花回过神来:“啊?字?啥字?”

宋锦元仰起笑脸:“就是上回,我教你写的那几个字啊,你还记得吗?”

此豆花非彼豆花,当然不记得这回事。

“哦”,豆花答应了一声,“你再写出来我看看吧。”

宋锦元微微一笑,从旁边的地上拈起一根细细的槐树枝,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你看,就是这几个,你还记得吗?”

豆花低头,仔细看了看。

“嗯,还记得。”说着这话,她便把宋锦元写的这几个字全都读了出来。

虽然这是个不知名的时代,所幸这个时代的文字和她所熟知的并无区别。

豆花转而一想,这样也好,有宋锦元教她认字,往后她就没必要再藏拙了。

听她都念对了,宋锦元那张无敌可爱的小脸上露出满意的笑。

他又用树枝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教豆花和豆苗来认。

他低头写字的时候,豆花仔细端详他,见他白皙柔嫩的皮肤上,微微带着一抹红润,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此时被长长的睫毛遮住,在眼睑下方投出两片阴影。高高的鼻梁上,稍稍沁着几点晶莹的汗珠。

他人不大,但此刻那认真的小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他的字写的也极漂亮,即便是用树枝在土地上写成,也难掩其中的丰华俊秀之气。

“豆花妹妹——”宋锦元见豆花又走神了,再次喊了她一声。

今天的豆花妹妹似乎有点奇怪,走神的次数未免也太多了一些。以前的豆花妹妹在听他说话的时候可是极认真的,见他来了也很高兴。但是今天,豆花见他来了,好像并没有十分高兴。

豆花再一次从游离的思绪中回转过来,假装很认真地跟他学认字。

堂屋里,赵氏和米氏还在说着话儿。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米氏便叫了宋锦元,要回家去。

“吃了饭再走吧,现在天色还早早的。”赵氏挽留。

米氏却摇了摇头:“不了,得赶快回去了,元儿的西席先生下午还要过来,我得赶紧送他回去。”

见她执意要走,赵氏便也没过多挽留。她知道,虽则她这个小姐妹面儿上过的光鲜,不愁吃不愁穿,出出进进也有人跟着伺候,但实际上,那糟心事也是不少。单是她家那个婆婆,就总是给她气受。

宋锦元被米氏牵着手,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

他打开车帘子,向豆花大声说道:“豆花妹妹,我过几日再来寻你。”

豆花向他笑了笑,又挥了挥手。孩子的话,她自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这个孩子,的确让人不得不喜欢。

送走了米氏母子二人,赵氏便进了灶房,张罗着要做午饭,懂事的豆子也跟进去烧火添柴。

豆苗被赵氏使唤了出去,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边一蹦一跳地出了大门,去外面寻刘万田回家吃饭。

豆花也进了灶房,要帮着烧火,却被赵氏赶到了一边。

“有你大姐就够了,你别添乱,快一边玩去。”

豆花并没有依从赵氏的话离开灶房,反而与她说道:“娘,我觉得米姨说的对,咱应该分家。”

赵氏闻言,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她,这似乎不是她该说的话。

“你小孩家家的,能懂得个啥?”赵氏只当她是小人学话,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豆花却不服:“娘,我不是小孩子了!”

赵氏笑了起来:“好好好,豆花长大了,不是小人了!”

豆花叹息一声:“娘,我说的是真的,反正咱家人多口多,分出来单过,奶奶和二婶一定巴不得嘞!”

赵氏笑了笑,心想她这孩子,小小的人,看事情倒是看得准。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事可不一定能行得通。

毕竟上面还有公婆在,这个时候分了家,总归是不好听。刘老爹那火爆脾气,只要有他一天,这个家就不好分。

赵氏虽说心里已经下了决定一定要分家,但也做好了大闹一场的心理准备。


“娘,咱一定要分家,分了家,只会比现在好,不会比现在差。”豆花信誓旦旦。

赵氏舀了几瓢水添进大锅里,回道:“你小人不要管大人的事,快一边玩儿去!”

“娘,我不是小孩了!”,豆花不以为然,“我以后一定会赚很多钱,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这话却把赵氏逗乐了,往她那边看了一眼:“又说胡话了不是?你咋赚钱?”

不过不管怎么说,小闺女有这份心,她心里便觉得比吃了蜜还甜。

说起赚钱这事儿,豆花又想到了今天刚刚在她脑海里成形的赚钱计划。

“娘,面粉在哪里?”她向赵氏问道。

“你要面粉做啥?”赵氏正忙着往翻滚着热浪的水里下地瓜面子,一边吹着白白的水汽,一边问。

“我自有用处,你快告诉我在哪里。”豆花回道。

“在堂屋的西北角上的缸里——”赵氏重新盖上锅盖,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豆花一溜烟跑出了灶房。

赵氏不明就里,少不得大声嘱咐:“豆花,你可别糟蹋东西。”

家里拢共就那点子吃的了,真真是一丁点儿都糟蹋不起。

“知道嘞!”豆花一边跑,一边答应着。

她满怀信心地跑过去一看,结果立时失落了下来。

缸里放着的,只有小半缸地瓜面。

“娘,我说的是麦粉。”豆花又走回灶房。

赵氏回头看她,双眉微蹙,脸上的神情有些说不出的不自然。

“你找麦粉做啥?”但这个问题,她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找麦粉还能做啥?自然是吃。想来这孩子定是熬煎得厉害了,想要吃麦子面了。

赵氏心中不免难过,她也想让自家孩子顿顿吃麦子面,但她着实没那个能力。

麦子面是个稀罕物事,任凭是她,活了这些年,也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偶尔吃上那么一两回。

“娘,我想做些吃的东西。”豆花回道。

她今天吃了宋锦元带来的点心,觉的也不过如此,她能做出的自然要比那些好吃。于是她便寻思着,自己可以做些点心拿出去卖,定然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只是,初来乍到的她,却忽略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咱家哪有那个东西。”赵氏说着这话,转过头去翻炒着锅里的菘菜。她的声音不似平日里的爽利,脸上也挂着无奈。

见状,豆花便明白了,家里没有白面,她那些美味可口,可能会卖上个不错价钱的点心八成是做不成了。

豆花心里有些失落,第一个赚钱的计划还没尝试就宣告失败。

“娘,做的啥啊,这么香。”豆花见赵氏面上不自在,想要宽慰她,笑言道。

闻言,赵氏轻笑:“你这孩子,不就是炒个菘菜吗?有啥香不香的?”

清水炒菘菜而已,一滴油星子都没有,哪里就能冒出香味了?

他们一家子六口,说是暂时自己在家开了火,但那边可啥都没分给他们,别说那么金贵的油了,就算是把柴火,还要她挺着大肚子去捡才能有的。

“反正我就是闻着香,娘做的就是香。”豆花嘻嘻笑道。

赵氏又被逗乐了,之前阴郁的心情也随之一扫而光。她叹息一声,心里想着,不管日子再怎么艰难,有这几个孩子在身边,她便也知足了。再过些时日,她一定要和那边分了家,她不能让几个孩子跟着她一起受委屈。

吃过午饭,赵氏找出一家人换下的脏衣服拿到井边去洗,豆花坐在大槐树底下的石头上苦思冥想,到底要怎样才能赚到钱?

正想着,忽听门上传来声音。

“豆花——”孩童清脆的嗓音响起。

豆花扭头一看,见虎子正向她走过来,双手掌心里似乎捧着什么东西。

“我来给你送小鸟了。”虎子咧嘴笑道,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豆花身旁。

豆花往他手里一看,见那是一只刚刚长齐了羽毛的小麻雀,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珠惊恐地看着她。

“我要这个做啥?你还是赶紧把它放了吧。”豆花皱眉说道,她又不玩鸟,看见这一只,最先想到的自然是把它放了。

“我昨天说要给你的。”虎子就要把小麻雀塞进豆花手里。

豆花忙闪到一边:“我今天又不想要了,你还是赶紧把它放了吧。”

这只麻雀是虎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掏来的,让他放回去,他当真舍不得。

可是豆花却让他放了,他到底是放还是不放?

正纠结着,正在井边洗衣裳的赵氏发话了:“放啥啊?等会儿我生个火,烤了给你们吃。”

一听这话,在旁边玩耍的豆苗欢呼了起来。

豆花刚想说不要,把这还没有她拳头大的鸟儿吃了,未免过于残忍。但转而一想,现在都快饿死了,说不定好几年都没吃过肉了,还在意那些干啥?

赵氏洗完衣裳便生了火,烤了鸟,给每个孩子都分了一点。

豆花没吃,把她的那份给了弟弟良子。

豆苗分到了一块小拇指大小的肉,兴奋地一口塞进了嘴里。但马上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忙把口中的东西又拿了出来。只有这一块肉,一口吃了,可就再也没有了。

大姐豆子也分到了一丁点儿,放在鼻端闻了闻,吞咽了好几大口口水,这才小心翼翼地用牙齿咬下一丝丝。

豆花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又泛起了酸楚。只不过一只鸟罢了,她们却吃成了这样。可想而知,平日里的生活是有多么艰苦。

豆花暗暗在心里发誓,她一定要赚钱,赚很多很多钱,让自己全家人顿顿都能吃上肉。

只是,赚钱的法子,到底在哪里?

对于寻常穷苦农家来说,冬日里最常做的事,就是为一日三餐发愁。

赵氏掀开缸盖子,见里面的地瓜面子也没几把了,必须要省着点吃了。

豆花见赵氏拿了一只篮子要出门,便问道:“娘,你要去哪里?”

“我上山去挖点野菜,你和姐姐在家里看家。”说着,赵氏便跨出了门槛。

豆花并没有听她的话在家里看家,而是也跑出了门,跟了上去。

“娘,我和你一起去。”

她初来乍到,既然决定要作为豆花好好活下去,那她也该尽快融入这个环境才是。出去看看周围都有些什么,对她而言并不是坏事。

不止豆花跟去了,豆苗也跟了过来。

母女三人一路说笑,一路向村前的大山里走去。

豆花却在心里狐疑,入冬的头雪已经下了,天寒地冻的,这个时候哪来的野菜?

心中疑惑,豆花便问了出来:“娘,这个时候还有野菜?”

听她这样问,赵氏微微蹙眉看她,心中暗想,这个孩子咋这样问?难道她忘了不成?


“这个时候哪来的野菜啊?”赵氏回道。

豆花越发迷惑了,没有野菜她咋还说上山去挖野菜?

正迷糊着,她忽又听赵氏压低声音说道:“不过娘知道一个地方,现在还能挖到野菜,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豆花愣怔片刻,忙点头。

原来是这样。

母女三人上了山,走了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豆花四下看了看,见这一小块土地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只不过因为现在是冬天的缘故,枯枝干叶的,并没什么好看的。难道赵氏说的能挖到野菜的地方,就是这里?

赵氏瞅了瞅四周,见四下里无人,便小心地蹲下了身子。

豆花看了过去,见她从篮子里拿出小铲子,划拉开地上的枯草。果然,一抹嫩绿露了出来。

豆花心中着实惊讶,没想到这数九寒天里,竟然真的还有野菜。

“快点挖吧,早点挖完早点回家吃饭。”赵氏手上不停,口中说道。

这一块地方是她不久前偶然发现的,只因为自家开了火以后,那边也不给吃的,什么都得自己张罗。饿的实在受不住了,她便上了山,想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寻得点果腹的东西,不料还真的被她给找到了。

赵氏心中也觉得奇怪,这么冷的天,怎还有恁样鲜嫩的野菜?她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只得感谢老天爷。定是老天爷看她们一家子可怜,这才赐了口吃的,让他们不至于饿死。

这么一块好地方,她自然是不敢告诉别人的。村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家多的是,要是被他们知道了,那不出半天,这里必定再也长不出野菜来。

豆花一边帮赵氏挖野菜,一边在心里思忖,这里的绿色植被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不单单是野菜,还有一些她叫得上名字的和她叫不上名字的草。

豆苗也帮着挖野菜,但没一会儿,就自己跑到一边玩去了。赵氏知道自己家二闺女就跟个假小子似的,安稳一会儿也不行,便也由她去了,只嘱咐了一句让她别走远了。

不料,没一会儿,不远处突然传来豆苗惊慌的叫声,豆花忙跑了过去。

只见豆苗一只脚伸进了水塘里,膝盖以下全都浸在了水里,破破烂烂的棉裤湿了大半截。

“抓住我的手。”豆花伸出一只手,用力将豆苗从水里拉了出来。

“咋回事?”赵氏扶着肚子也走了过来,见豆苗棉裤膝盖以下全湿了,不免责骂了她几声。

“好好的咋就能掉水里?浑身的肉都不安生,就没一点老实气儿!”

责骂归责骂,现在毕竟是寒冬时节,又是在山上,山风一吹刺骨的冷。赵氏也不敢多待,赶忙带着两个孩子回家了。

刚刚拉豆苗上来的时候,一两滴水花溅到了豆花的手上。出乎意料的是,水花一点都不冷,反而还带着点温暖的感觉。

难不成,这是个温泉?

然而四下看了一眼,豆花便否定了这个猜测。温泉的水温不可能这么低,温泉周围也不可能长这么多植被。

再仔细一想,豆花恍然大悟。

想来这处必定是有地下暗河,要不然这个时节,也不可能会有嫩绿的野菜长在此处。

赵氏挖了小半篮子的野菜,临走之前薅了一大把枯草盖在了上面。

下了山,回家的路上,迎面碰上了个村里的妇人,与赵氏打招呼,询问她干啥去了。

“在山上薅了点干草回去烧火。”赵氏指着篮子上面盖着的那层枯草回道,又与那妇人寒暄了两句,便带着豆花和豆苗回家去了。

山上水塘里的水不冷,但被冷风吹了一路,还没到家,豆苗早已冻的瑟瑟发抖。赵氏让她把湿了的棉裤脱下来,上床盖上被子,又拿了湿了一半的棉裤去灶房烤着。

晚饭吃的是稀得能照出人影的地瓜面糊糊,和了麦糠的野菜团子,并一小碟子腌菜。

一家六口没一个吃饱的,好在是晚饭,吃过饭以后不用再干活,睡着了便也感觉不到饿了。

这一夜,睡至半夜,豆花便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惊醒了。她睁眼一看,见赵氏和刘万田正坐在床头,把一件又一件衣裳盖在了豆苗身上。

“爹,娘,咋了?”豆花揉揉惺忪的眼睛,问道。

“没事儿,你二姐病了,你去那头和你大姐一起睡吧。”赵氏回道。

豆花和豆苗是睡在一头的,如今豆苗发起了热,赵氏怕豆花也被过了病气,便让她去和豆子一起睡。

豆花从床上爬了起来,却并没有再去睡,而是在豆苗旁边盘腿坐了下来。

她见豆苗烧的小脸通红,呼吸也不稳,口中还在一个劲儿地喊着“冷”。

豆花伸出手,在她额头探了探,烫的吓人。

“一定是白天掉水里去着了凉了。”赵氏愁眉紧锁,叹息一声说道。

豆花也觉的是,又见豆苗情况不容乐观,便抬头看向刘万田说道:“爹,快去请大夫吧,二姐烧的太厉害了。”

刘万田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哎”了一声,从床上下来,穿了鞋。

“你去哪?”赵氏问道。

“我去要点钱请个大夫来给豆苗瞧瞧。”说完,刘万田便出了堂屋门。

赵氏没再回话,但脸上的神情明显越发凝重了。她挺着沉重的肚子,去外面拧了个湿布巾子,搭在豆苗的额上。

去那边要钱,能要的来吗?

见状,豆花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她心里更加焦急不堪,没有钱,请不来大夫,那豆苗咋办?照这个烧法,很可能会把大脑烧坏了。

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希望爷奶能给点钱,这可是救命的钱。

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刘万田便回来了。他脸上的神情并不好看,甚至比之前更加难看。

豆花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想来,爷奶是没给钱。

“没要来?”赵氏向他问道。

刘万田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边只说没有,一个子儿都没给。至于是真的没有还是假的没有,这谁知道?

李氏自来一毛不拔,又哪会拿出钱来给孩子请大夫?何况还是个丫头片子赔钱货。受个寒发个热罢了,哪里就需得花钱请大夫吃药了?睡一觉捂出汗就好了,实在没必要浪费那个银子。而刘老爷子又是个平日事不大管的,只要不吵到他心烦,他从不插手。

赵氏又重新拧了块布巾给豆苗搭在头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她不由得埋怨起了丈夫:“早让你分家你不分,咱要是早分了,哪里至于看他们这些脸子?哪里至于让孩子遭这份罪?”

刘万田干着急说不出话来,看见豆苗病成这样,他心里也着实疼的紧。

却就在此时,忽听豆花说道:“爹,娘,我有办法了。”


“你能有啥办法?”赵氏哽咽着声音问道。

眼下最急迫的是需要钱给豆苗看病,他们两个大人都没办法的事,她一个小孩子能有啥法子?

“娘,我下午和你一起在山上挖野菜的时候,看见那边不但长了野菜,还长了一些药草,其中就有牛筋草。牛筋草是能用来退烧的,只要我们去采了牛筋草回来,煎了水给二姐喝了,不就能治好她的病了吗?”

豆花十足兴奋地说出这一席话。

她上辈子虽然没有学过中医中药,但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她,对于那些田间地头常见的药材还是有点了解的。

只是,赵氏却不以为然,还当她是在胡说八道。

“牛筋草是啥玩意?我咋不知道?”

见她不信,豆花着急了。

“娘,牛筋草就是咱们今天下午在山上挖野菜的时候见到的那种草。在地里经常长的,只是都被当成杂草了,其实它也是一味药材,可以治高热。”

然而赵氏还是不信,她自己觉的,药材那么贵重的东西,必定是长在平日里极难到达的地方,要不然咋就能卖那么贵了?轻易就能见到的,肯定不是药材。

见豆苗那烧的红通通的小脸,豆花越发焦急了。她该怎么说服爹娘,让他们相信她的话?

赵氏不信,刘万田却似乎有点相信了。

“我说,他娘,要不咱就按豆花说的,弄来那啥草,给豆苗吃吃试试?万一就好了呢?”

豆花自来不是个会说谎话的孩子,或许她说的是真的呢?试一试,总比现在干着急干受罪要好的多。

赵氏闻言,又向豆花问道:“那啥草——”

“牛筋草”,豆花忙应和。

“你是咋知道的?”赵氏又问。

豆花一懵,这得咋说?牛筋草能退烧,这是她前世就知道的,但现在肯定不能这么说。

思索片刻,豆花急中生智:“是宋锦元告诉我的。”

宋锦元不是教豆花认字了吗?那顺便把这事儿也推到他身上吧。

没想到她这么随口一说,倒是让赵氏和刘万田深信不疑了。

宋锦元虽则年纪不大,但勤学刻苦,学识渊博。他的先生都说了,待假以时日,必定能考取功名。如果是他告诉豆花的,想来定然是没错的。

“他爹,那你赶紧地带豆花去山上,把那啥草采回来,快去快去!”赵氏赶忙催促。

豆花急急忙忙地穿好衣裳,便和刘万田一起往山上去了。

采了牛筋草回到家,豆花这才知道为啥下午明明看见了牛筋草,赵氏却说不知道了。

“我还当是啥牛筋草呢,这不就是小豆腐吗?”赵氏一脸懊悔地说道。

早知道这种草还有这能耐,她下午一定薅它个一篮子回来。

“小豆腐”,对于这个奇奇怪怪的名字,豆花无力吐槽。牛筋草哪里像小豆腐了?之所以叫它牛筋草,是因为这种草的根尤其发达,细细长长的又十分结实,就如同牛筋一样,紧紧地抓住土地,特别难拔。

她小时候和妈妈一起下地薅草,最怕的就是这种草,被细长的草茎勒到手生疼都不一定能把它拔出来,牛筋草简直就是她小时候的噩梦。

不管它是叫牛筋草还是叫小豆腐,只要它能把豆苗的高热退下来,它就是好草。

豆花拿来捣蒜的石臼,把牛筋草放在里面捣碎了,又加了水,拧出汁子,交给赵氏,让她给豆苗喂了下去。

“阿弥陀佛老天爷,你可一定要让豆苗好起来。”赵氏满脸担忧,愁眉紧锁。

“娘,你放心吧,二姐一定会好起来的。”豆花宽慰说道。

赵氏点头答应了一声,又向她说道:“折腾了大半夜,你赶快睡吧,有我和你爹看着你二姐就好了。”

说着,又让豆子赶快带了豆花和良子去睡。

豆花本不想睡,她想等等看豆苗的情况,但又怕爹娘担心,便去了另一头,和大姐一起躺了下去。

她并没有睡着,一直在留意着豆苗的情形。直到赵氏又探了探豆苗的额头,长舒了口气说了声“总算退烧了”,豆花这才完全放下了心。

豆苗喝下去的牛筋草效果不错,快天亮的时候,已经完全退烧了,头上不烫,脸上也不红了。

赵氏和刘万田一直守着豆苗,直到鸡叫三遍的时候,这才睡着。

却不料他们才刚刚睡着,忽然就被一声叫嚷给惊醒了。

“我想到了!”豆花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破旧沉重的棉被从肩头滑了下来。

除了豆苗,全家人都被惊醒了。

赵氏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豆苗病好了,豆花又病了。

“你咋了?”赵氏忙焦急问道。

豆花此时正一脸兴奋:“娘,我想到赚钱的法子了!”

除了豆苗,全家人都懵了。

天光还没有完全亮,一大清早的,这孩子是咋了?

豆花自顾自的兴奋,把她想到的赚钱法子说了出来。

“咱们可以去山上采了药草去卖啊!肯定能卖到钱的!”她一双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闻言,赵氏抿唇叹息,一边穿衣一边回道:“又瞎说,那些个草一薅一大把,有啥稀罕的?也能卖钱?”

那些草山间地头到处都是,平日里谁也没把它当成啥好东西,都是打了回家喂牲畜,也能卖钱?反正赵氏是不信的。

“娘,我真的认得药草,都是宋锦元教我的,我昨天见那山上有很多呢!”豆花又把宋锦元推了出来。

“二姐喝了牛筋草拧出的汁子,不是病就好了吗?”豆花又道。

赵氏倒不是不信豆花真的认识药草,而是她觉的,去卖草,卖给谁?谁会要?

背着一筐草去集上卖?不会被人当成疯子?

赵氏穿好了衣裳,又摸了摸豆苗的额头,觉的确实不烧了,便下了床去灶房准备早饭。

豆花却打定了主意,过会儿就再到山上去挖草药,趁着这几天日头好,晒干了,就拿到城里去卖。只要她真的卖到了钱,就不怕爹娘不相信她。

心里有了决定,豆花吃了早饭,撂下碗筷便挎着篮子出去了。

赵氏不太放心让她一个人出去,让大闺女豆子和她一起。

上了山,又去了昨天挖野菜的那个地方,这回豆花仔细看了看,见不但有很多牛筋草,还有车前草、荨麻、何首乌、野薄荷等其他药草。

她和豆子一起,不消一会儿的功夫,便剜了两篮子。

“好了,咱们走吧。”豆花直起腰,向大姐笑道。

等过几天,将这些药草卖了钱,她就可以去买原料,做美味可口的点心去卖。

或许这些药草,就是她在这里挖到的第一桶金了。一想到这些,豆花便干劲十足,心里充满了兴奋。


豆花薅了几把干草,将篮子里绿生生的药草盖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和豆子一起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豆花看见沈氏袖着手,站在墙根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和村里的几个女人说闲话。沈氏嗓门大,豆花隔着老远就听到了。说的无非是东家长西家短,鸡毛蒜皮的闲话。

姐妹两个看见了沈氏,沈氏也看见了她们,但豆花和豆子全当没看见她,两人说说笑笑地回了家。

“娘,我们回来了。”跨过门槛,豆花喊道。

赵氏正在院子里捶打被褥上的灰尘,答应了一声,抬头一看,便看见豆花和豆子把盖在篮子上的干草拿了下来。

豆花四下瞅了瞅,指了指磨盘:“大姐,放在那里吧。”

两篮子的药草,晒了满满一磨盘。

“娘,你帮我看着点,别让风刮跑了。”豆花笑向赵氏说道。

赵氏颇有些无奈:“行,帮你看着。”

她不指望真像豆花说的那样,这些草能够卖钱,全当这是她小孩子的玩心。

豆花也不再解释,反正只要她把这些药草卖了,真的赚到了钱,不怕他们还不相信。

这几天日头好,三四天便把那些药草全部晒干了。豆花分门别类地装好,打算等到逢集那天,就带到城里去卖掉。

五天逢一集,每到逢集那天,村里就会有牛车去城里,正好可以搭了车过去。下一个集,恰好是明天。

赵氏大着肚子不方便,豆花便央求了刘万田,带着她一起去赶集。

第二天一早,刘万田带着豆花到了村头,远远地就看见一辆牛车停在村头的大柳树底下,车上已经坐了三五个人。

“豆花这是背的啥?”车上的一个妇人见豆花背上背着一个竹筐,好奇地问道。

“就是些糠,去赶集卖了给娘换几个鸡蛋。”豆花不认得这个妇人,见她笑容满面,便也笑着回道。

筐子里装的是晒干的药草,但她不会告诉别人,告诉了也没人会信。

那妇人听她这么说,眼神里便泛起了一丝怜悯。

“你娘快生了吧?你奶不给吃鸡蛋?”妇人又问道。

豆花摇摇头:“没给,我奶说让我们自己寻活路。”

她心想,既然李氏那样对他们一家,那她何必给她留个好名声?只实话实说得了。

“你奶真是坏了良心的,这种话也说的出来!”那妇人义愤填膺地说道。

这大冬天的,让他们去哪里寻活路?瞧把个孩子饿的,都瘦成啥样了?

妇人越想越心疼,忙从胳膊上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了一个玉米面的饼子给豆花:“想来没咋吃早饭吧,快吃点垫垫。”

豆花犹豫了一下,没去接。

“三大娘给的,就拿着吧。”刘万田在一旁说道。

豆花这才接了饼子,笑向那妇人道:“谢谢三大娘。”

早饭吃是吃了,但半碗糊糊就咸菜,怎么能饱?

刘万田见她吃的香甜,一边心疼,一边又道谢。眼下时节,谁家里也不宽裕,有点子吃的,哪里舍得给别人?这个马柱媳妇方氏,为人善良,心肠好,才会把自己在路上的干粮分给豆花。

如今的豆花人小鬼大,是个招人疼爱的孩子。坐在牛车上与众人说说笑笑,走了一个多时辰,便到了城里。

刘万田记得赵氏的交代,下了车便直奔西市,要去买些盐和线,豆花心里惦记的则是卖了那一筐药草。

一路上,她仔细看着路两旁店铺门口挂着的幌子。走了不多远,果然看见了一个幌子,上面写了一个“药”字。

豆花抬头一看,见那铺子门脸上的匾额上,写着“德安堂”三个字。

想来,这就是药铺了。

“爹,你先去买娘交代的东西吧,我就在这里等你。”豆花停住了脚步,仰头看向刘万田说道。

刘万田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要带她一起先去买东西,回头再来这里卖药材。

豆花却心急的不得了,想把药草赶快卖掉,换了钱去买她需要的东西。

她现在虽然是六岁孩子的身子,却有一颗成熟的心,只要注意一点,定然不会出啥事。

然而刘万田说什么都不让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豆花正着急着,忽然看见了在不远处卖豆饼的方氏,便说道:“爹你看,三大娘在那里哩,你要是不放心,就托她照看我一下吧。”

刘万田往她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见了方氏。他想了想,走了过去,把豆花托付给了方氏。

方氏点点头答应了,又招呼了豆花到她那边去。

刘万田嘱咐了豆花几声,让她不要乱跑,便离开了。

豆花和方氏说了一声,便背着筐子走进了德安堂。

这是一间不大的药铺,跨过高高的门槛,里面只有一个伙计正在忙着给客人抓药。

豆花站在门口,仔细看了一下药屉上写着的药材名字。她所采来的那些药草,这家铺子里全都有。既然这里也卖这些药材,那她带来的这些,想来他们必定会收的。

如此一想,豆花信心满满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前,豆花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立即说自己是来卖药的,而是站在一旁,仔细观察来来往往的客人,留心听着他们抓的都是什么药,花了多少银子。

知道了售价几何,她才能把自己的药材卖一个合理的价格。

今日逢集,药铺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那小伙计忙的不亦乐乎,迎来送往的脸上始终堆着笑。

好不容易空闲了下来,他一抬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豆花。

“小大姐,你也是来抓药的?”那伙计脸上还带着笑。

被他一问,豆花便走上前去,站在药柜前面仰头看着他。

话还没说出口,脸上便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

“大哥哥,我不是来抓药的。”她回道。

“那你是来干啥的?”伙计疑惑着问。

“我这里有一些药材,麻烦大哥哥看一下,能不能买下来。”豆花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把背上的筐子拿下来。

那伙计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别,这里不收药材,你赶紧走吧。”他冷声回道。

不是来买药的,竟然是来卖药的,他在这里干了四五个年头了,还是头一回碰上这种事。

豆花一听他说不收,心里立时冷了下来,但却又坚持说道:“我的药材都是自己挖自己晒的,很好很干净,可以给你算便宜点,大哥哥你就看一下吧。”

那伙计不为所动,不耐烦地回道:“都说了不收,你赶紧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说着这话,他便走出了柜台,抓着豆花肩头的衣裳便要将她提溜出去。

今日逢集,铺子里生意这么好,怎能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鬼给耽误了?

他力气很大,抓的豆花有些疼,便忍不住叫嚷了起来。

“大哥哥——”

那伙计却以为她还要赖着不肯走,再加上刚刚有个客人要进来,在门口看见这一幕,转头走了,心下越发没了耐性。

“滚!滚的远远的!小叫花子,别让我再看见你!”

他说着这话,提着豆花便将她推到了门外。

豆花被推倒在地,摔的后背生疼,装着药材的筐子也被打翻,药材撒了一大半。


她只不过是来卖药材而已,不收就不收,至于这样吗?

豆花气不打一处来,重重地摔了一跤,身上疼的很,眼睛里也含着泪花。

但她却挣扎着要爬起来,就要去与那人理论。奈何身上实在太疼,站起来都十分费劲。

就在此时,方氏突然跑了过来,将倒在地上的豆花扶了起来,又上前两步,狠狠地推了那药铺伙计一把。

“你这人咋回事?欺负个小孩子,你还要脸不?”方氏不依不饶,将那伙计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你这婆娘有毛病啊?关你啥事?滚!”那伙计恼羞成怒,龇牙瞪眼地就要赶方氏离开。

方氏虽则心善,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今儿还就不走了”,她往药铺门口的门槛上一坐,又看着那伙计,指着豆花大声嚷道,“你去给孩子道歉,把撒了的东西给拾起来!”

伙计一声嗤笑,让他去给个毛孩子道歉?除非他脑袋被驴踢了。

“你今儿要是不道歉,我就坐这不走了,我就让你做不成生意!”方氏又大声说道。

她最是看不惯欺软怕硬,倚强凌弱的,何况豆花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要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欺负了还不管,她一辈子心里都会不自在。

“滚滚滚!”那伙计抄起闩门的门栓,在方氏面前挥舞着。

这一番动静,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

方氏自然不怕,她就不信这王八羔子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她。何况,明明就是他有错在先。

“你打啊,打啊!今天你要是不打死我,就不算你有种!”方氏瞪着他喊道。

那伙计确实不敢打,要是真打了,事儿可就闹大了。

趁着这档口,方氏又向围观的众人说道:“老少爷们,婶子大娘的都来给评评理,这事儿到底是谁错了”,她指了指豆花接着道,“就这么个丁点大的孩子,她能做啥?她能有啥错?何苦来被人像拎小鸡仔一样地扔了出来?谁的孩子谁不心疼?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谁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挨打受罪?”

她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让围观的众人都起了恻隐之心,纷纷朝豆花看了过去。

豆花见这情形,也十分配合地抹起了眼泪。

她衣裳上沾满了尘土,头发凌乱,站在那里一边抽噎一边抹眼泪,任谁看了都心疼。

围观众人一边倒地站在了豆花和方氏这边,纷纷指责起了那药铺伙计。

“连个孩子都欺负,真是个狼心狗肺的!”

“就这种心肠歹毒的人,还开铺子呢,咱以后都别来他这里买药!”

“小大姐儿,别哭了,我们帮你骂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有人上前劝慰豆花,又帮她把背篓扶了起来,把散落在地的药材装好。

方氏见达到了目的,一双眼睛又瞪着那伙计。

闹到如此地步,伙计也只得自认倒霉。不管咋说,不能再闹下去了,要是再闹大了,生意做不成不说,还会连累他丢了饭碗。

于是,那伙计不情不愿地走到豆花跟前,又做了个不情不愿的揖:“小大姐儿,对不起了。”

他不情不愿地道歉。

就算他道歉了,豆花还是不能解气。反正她现在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子,被人欺负了,自然要哭了。

于是,豆花放开嗓音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围观的人群越发激动了。

那伙计心里又气又急,恨不得把眼前这小兔崽子生吞活剥了。但他却又不得不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又向豆花作揖道歉,并说道:“你这些药材,我全都买了。”

这小兔崽子本就是来卖药材的,他现在破财消灾,全买了还不行?看她这副穷酸样,想来也是个眼皮子浅薄的,稍微给点钱就能打发了。

听他这样说,豆花停止了哭声。

她擦擦眼泪,却并没有把那一筐子的药材给他。

“我不卖给你!”豆花瞪眼看着他,气呼呼地说道。

像这种人品恶劣的人,她就算是卖不出去,也不会把自己辛辛苦苦采来的药材卖给他。

说着这话,豆花便背起背篓。

“谢谢各位叔叔伯伯婶婶大娘替我做主了。”豆花向围观的众人道谢,随后便拉着方氏一起走了。

这口气已经出了,就没必要再在这里耗下去了。反正从此以后,德安堂便进了她的黑名单。

“谢谢三大娘。”豆花又道。

方氏叹息一声:“你这孩子,谢啥谢?”说着,又担忧地问她,“你咋样了?可摔着了?”

她在不远处卖豆饼,才卖出去一个,转头一看就看见了那伙计在欺负豆花。她一时心急,连摊也没收就跑了过去。

豆花这么着人疼的孩子,摔了那么一下,可不让人心疼死?

豆花笑了起来,摇摇头:“我没事儿,不疼了。”

那一下摔的是有点疼,但也没摔到要害,估计过会儿就好了。

听她说没事,方氏这才松了口气,放下了心。

“你不是说来卖糠吗?咋就卖上药材了呢?”方氏疑惑着问。

豆花见瞒不住了,便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回道:“我不是害怕说卖药材没人信吗?所以就说来卖糠。何况,我奶和二婶她们……”

她话没说完,但方氏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李氏和沈氏是什么样的人,她也清楚。想来若是被她们知道豆花来卖了药材,那定然又要去讹,不管多少钱,都别想到了豆花一家人的手里。

“你放心,三大娘不会告诉旁人的。”方氏笑着向她说道。

豆花点了点头,也笑着回道:“谢谢三大娘。”

说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见方氏,真没想到她见她被人欺负了,竟会如此维护她。

闹了这一出,时候已经不早了,然而豆花的药材还是没卖出去。

要是这一集卖不出去,只能等到五天以后的下一个集了。这么一想,豆花心里不免着急。

方氏不放心再让她一个人去,便收了摊子,和她一起去。

然而城里的这几家药铺,她们都不熟悉,也不知道该去哪一家不该去哪一家,万一再发生刚才那样的事该咋办?

但也着实没有别的办法,豆花只能一家一家地去试。

却不料,她们往前走了不远,忽然有一人叫住了她们。

豆花回头一看,见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这个人她还有印象,刚刚在德安堂门口的时候见过。

“小大姐儿可是又要去卖药材?”那妇人问道。

豆花点了点头答应着。

“那去春回堂试试吧,那边不管是掌柜还是伙计,人都好的很。你往前走,下一个路口右拐就看到了。”那妇人说道,笑的慈眉善目。

可谓雪中送炭,经她这么一指点,豆花高兴不已,忙道了谢,与方氏一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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