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凤阙梁幼仪的其他类型小说《兼祧两房害我命?送你全家火葬场凤阙梁幼仪》,由网络作家“景惠”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傅鹤晨的同窗都十分尴尬,尽管都不差钱,但他们不是家里的嫡长子,也不是世子,月例超过一百两的很少。一下子拿出来近四百两银子,难!傅鹤晨对宋掌柜吼道:“不是能签单的吗?凭什么要我付现银?”宋掌柜说:“就凭相府没有与玉楼春签契约。”“我来过多次,一直签字消费,怎么今天就不行了?”他转头看向梁幼仪,眼珠子赤红,质问道,“是不是你给他们说了什么?”“对呀,我告诉他们,相府的消费不准再挂我的账。”梁幼仪声音没有压低。那群少年听了这话都瞪大眼睛。“不会吧?傅鹤晨,相府在这里签单都挂云裳郡主的账?”“你二叔一直不大婚,是不是吊着郡主,花人家嫁妆钱?”“哪有这样的事?”傅鹤晨立即否认。被宋掌柜逼在房间里,出不去,又拿不出银子,他还没有练就傅璋的临危不...
《兼祧两房害我命?送你全家火葬场凤阙梁幼仪》精彩片段
傅鹤晨的同窗都十分尴尬,尽管都不差钱,但他们不是家里的嫡长子,也不是世子,月例超过一百两的很少。
一下子拿出来近四百两银子,难!
傅鹤晨对宋掌柜吼道:“不是能签单的吗?凭什么要我付现银?”
宋掌柜说:“就凭相府没有与玉楼春签契约。”
“我来过多次,一直签字消费,怎么今天就不行了?”他转头看向梁幼仪,眼珠子赤红,质问道,“是不是你给他们说了什么?”
“对呀,我告诉他们,相府的消费不准再挂我的账。”梁幼仪声音没有压低。
那群少年听了这话都瞪大眼睛。
“不会吧?傅鹤晨,相府在这里签单都挂云裳郡主的账?”
“你二叔一直不大婚,是不是吊着郡主,花人家嫁妆钱?”
“哪有这样的事?”傅鹤晨立即否认。
被宋掌柜逼在房间里,出不去,又拿不出银子,他还没有练就傅璋的临危不乱。
脸涨得通红,傅鹤晨脱口而出:“郡主,你别忘了,我可是相府的大少爷。”
“大少爷?”梁幼仪平视着他的眼睛,冷冷地问道,“你是傅璋的嫡子?”
傅鹤晨又惊又怒:“你胡说!”
“所以,你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亲戚!对不对?”
“......”
这时候有人过来给宋掌柜说:“天字一号间已经收拾出来,请郡主移步。”
宋掌柜立即恭敬地请梁幼仪去天字一号间。
梁幼仪潇洒地带着丫鬟仆从离开,徐浩南一伙人也想离开,但是那十几个打手把听雨轩围住,银子没付,都不准离开。
徐浩南冲傅鹤晨怒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今天我们回不去了吗?”
傅鹤晨没想到搬出来二叔的名头,对方也不怕。
他强装镇定地说:“你们别着急,我立即叫人回府拿银子。”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小厮终于回来了,把四百两银子给了宋掌柜。
还指望他找回一些,宋掌柜说:“找什么找,照顾你们这一个时辰,他们不要工钱吗?”
十几个打手往跟前一站,一伙人连话都不敢说了。
为了一顿饭,被人堵着整整一个时辰,门不能出,家不能回,上茅房都有人盯着。
呸,什么狗屁丞相,吃饭都要挂未婚妻的账。
傅鹤晨面子里子都丢光,恶狠狠地对宋掌柜说:“走着瞧!”
“麻烦傅大少爷给相爷带句话,尽快把以往消费的银子筹集好,年底了,该把账结一结了。”
宋掌柜笑一下,拿着一叠清单,在那群少年的面前晃了晃,塞到傅鹤晨的怀里,说道,“大伙都看清了,今年,相府一共在玉楼春消费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就算是挂账,年底也该付了。”
那些同窗再次倒抽凉气,相府这是疯了吗?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天天在玉楼春吃鱼翅、熊掌吧?
宋掌柜看他们吃惊,解释道:“相府的姚娘子甚是大方,经常在玉楼春给人过生辰,还经常从楼里预定好酒好菜好点心,给人送礼。”
傅鹤晨想到母亲懒得做饭,就从玉楼春订餐,每逢大小节日,都给那些贵妇、亲戚一车车的送礼。
原来,都是走的云裳郡主的账!
傅鹤晨气得脸红脖子粗,上了相府的马车,大吼一声:“回府。”
芳苓一直盯着这边的情况,看着傅鹤晨脸变成猪肝色,回到一号间,给梁幼仪转述,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才哪儿跟哪儿,就受不住了?”
梁幼仪忽然有了主意,一直想不到如何收拾傅璋,傅大少今天倒是给她打开了一个思路。
“芳苓,立即通知沈掌柜,红掌柜,明天,不,从今天开始,把相府欠的账,单列清单,明天开始讨债。”
“奴婢觉得以前他们白吃白拿白用的,都应该讨要回来。”
“你说得对,从赐婚那日开始,六年来,所有的账,都讨回来。”
*
相府。
傅璋正在书房处理信件,赵虎在门口敲敲门,禀报道:“相爷,老夫人和姚娘子来了。”
“叫她们进来。”
姚素衣进来,眼圈红红的,哽咽着说道:“小叔,你快去看看晨儿吧,他从玉楼春回来,就一直在屋里砸东西。”
“怎么回事?”
姚素衣把今儿傅鹤晨在玉楼春吃饭,宋掌柜一定要他付清银子才能回府的事说了。
“云裳郡主也在场,不仅不帮晨儿,还落井下石。”姚素衣委屈巴巴地捏着衣角,偷眼看着傅璋,说,“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可我们到底是她的亲人啊!”
“翻了天了!”傅老夫人中气十足地骂道,“还没进门,就胳膊肘往外拐!”
“你们别急,我去看看。”傅璋的断腿还没痊愈,叫赵虎搀扶着,去了傅鹤晨的秋枫居。
傅鹤晨把自己关在屋里,小厮焦急地在门外走来走去,绞尽脑汁找词儿劝说。
看到傅璋过来,小厮苦着脸行礼。
“大少爷还在发脾气?”
“大少爷从玉楼春回来,就把自己个儿关在屋子里,还,还哭了。”
傅璋手一紧,笃笃地敲门:“晨儿,开门。”
傅鹤晨不吭声。
“你闹什么脾气?凡事总有解决之法,只有懦弱者才会无能自戕。”
傅鹤晨打开门,赌气地把宋掌柜给的那一叠账单拍在傅璋手上,问道:“二叔,这是玉楼春掌柜给的账单。”
傅璋拿着账单扫了几眼,脸色黑成一团:“不是签单吗?怎么来相府要银......”
他话打住了。
这样大肆花未婚妻的银子,传出去令人不齿。
他一向在晨儿面前威严,会不会毁了自己的形象?
他立即换了语气:“玉楼春太不像话!结账是大人的事,向孩子要什么银子?”
傅鹤晨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是梁幼仪跋扈,故意打压相府,二叔依旧是梁幼仪的天。
可看傅璋的样子,便知道别人说的都没错。
他这个年龄最是冲动叛逆,脸面高于一切,气急败坏地嘶吼道:“相府,是不是一直靠着云裳郡主养着?”
“胡说,我有俸禄俸银,哪里用得着花她的银子?”
“可是,玉楼春掌柜说相府根本没与他们签契约。”
“这是大人的事,你别操心了,好好温习功课,年后要参加院试,那个才是最要紧的。”
拿了账单出来,傅璋的心沉甸甸的,有点惊慌又有些怒气。
两万四千四百四十两,竟然欠这么多?
宁德三年腊月初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通往渡口的路上瞧不见一个行人,两道车辙从京城蜿蜒至渡口。
丞相傅璋从待渡亭走出来,左右看看无人,才迈着端方的步子,走到姚素衣跟前。
姚素衣伸手环住他的腰,满脸娇羞:“璋郎,你终于回来了!”
傅璋把她手掰开,道:“别给人看见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天冷,嫂嫂怎么亲自来了?”
“想早点看见你......”
傅璋东张西望一番道:“上车再说。”
“嗯,要是被云裳郡主知道,又要和你闹了。”
“放心,她心胸狭窄,傲慢跋扈,但嘴笨。不用理她,反正我与她没什么感情。”
两人腻歪几句,就见车帘一掀,一个女娃儿从马车上跳下来,蹦蹦跳跳地奔到傅璋的跟前。
“爹爹,您回来了!今天是我和三哥的生辰,您是不是忘了呀?”
傅璋把一个精致的檀木盒递给她,温声道:“怎么会忘记,你瞧瞧这是什么?”
女娃儿打开盒子,发出一声惊叹:“哇,娘,你看,爹爹给我买的璎珞,七颗明珠宝石,真漂亮啊!”
大约是冬季船只极少,渡口太过安静,又离京城颇远,傅璋和姚素衣以为没熟人瞧见,拉拉扯扯,全无顾忌。
梁幼仪站在待渡亭二楼窗口,掀眸冷看,心口不可遏制地疼成一团,只觉气血上涌,喉咙里一股腥甜。
若不是特意一大早骑马赶来,躲在二楼休憩间盯着,她怎么会看到这对狗男女堂而皇之地抱在一起?
发誓“一生绝不纳妾”的未婚夫,与寡嫂有染!
那些所谓侄子侄女,真的是他们的亲生子女。
她堂堂一品郡主,定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倾尽全力帮扶傅璋登上丞相之位......原来真是个大冤种!
六年前,先帝为她与傅璋赐婚,那时候她才十三岁,尚未及笄,傅璋也只是个寒门出身、一无所有的从六品翰林。
她及笄那日,傅璋说:“义父生前待我恩重如山,我欲为义父守孝三年。”
所有人都觉得傅璋有情有义,梁幼仪也很感动,她那时才刚及笄,确实年纪还小。
无怨无悔等他三年,傅璋已荣升三品朝廷大员。
傅璋又说:“先帝生前厚待于我,他驾崩不到三年,我怎能在府里张灯结彩?”
这一次,她沉默了。
然,太后姑姑说,他的高风亮节,堪为百官表率。傅璋再次三级跳,出任陈国丞相。
于是,梁幼仪又等待一年半。
如今,还有不到一个月,梁幼仪也跨入二十岁大龄,在东洲大陆,绝对算是老姑娘了。
若非前些日子做的那个梦,若非今天亲自验证,她还被他“朝事繁忙”的鬼话骗着。
她高看了傅璋,高估了“长嫂如母”!
“他的里衣、腰带、鞋子、袜子,全是我一针一线做的,他的一日三餐,我做了十六年。”
“他每年都记着我的生辰,亲手给我擀面,素面下总是偷卧两颗蛋。”
长嫂照顾小叔,小叔敬重寡嫂!
姚素衣曾经给梁幼仪说过许多傅璋的旧事,但是梁幼仪从没有怀疑过她。
如今,那些从来不曾有过的想法,那些想不通的事件,忽然像打通了关节,争先恐后地串联起来。
姚素衣明面是夸赞傅璋有情有义,何尝不是在她跟前炫耀!
梁幼仪盛怒,深吸一口气,从二楼下来。
车夫先看见了梁幼仪,大吃一惊,立即对傅璋说:“相爷,云裳郡主过来了。”
傅璋和姚素衣旖旎散去,松开牵着的手,迅速退开三尺距离,看向那脊背挺直、莲步生香的女子。
青丝如墨,肌如白雪,眉如翠羽,眸如寒星。
脸有点婴儿肥,唇小而饱满。那腰不及盈盈一握,偏偏胸臀丰腴,曲线傲人,婀娜万千,纵是冬衣也无法遮蔽。
冷艳气场,把姚素衣压制得就像山里的野鸡。
云裳郡主,姝色无双,东洲大陆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姚素衣心慌意乱,完了,云裳郡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都看见了?
久在官场的傅璋,每次看着她的一张美艳又冷漠的脸,就不由得透出骨子里的“小”来。
他表面镇定,道:“郡主怎么在这里?”
梁幼仪嘴角溢出冷淡的威压:“傅璋,你一直拖着不提婚期,就是因为她吗?”
“你胡乱猜疑什么?莫要污了嫂嫂清誉!”
“我听到她女儿喊你爹了,你还要狡辩么。”
她没有大吵大闹,语气肯定,冷戾如刃。
姚素衣脸色大变,急忙摇手否认:“没有,没有,郡主您一定是听错了。”
傅璋恼道:“你竟然监视我?我的家乡,子侄喊叔父二爹,有什么问题?”
“对对对,榆儿喊的是二爹,我们老家都是喊叔叔二爹......”姚素衣也急忙解释。
爹爹?二爹?
“傅璋,你把本郡主当傻子吗?”
“你又闹什么?心思不要那么肮脏!嫂嫂供我读书,我照顾她天经地义!兄长去世得早,侄女小小年纪没了爹,我作为叔叔,关心子侄也是人之常情,你贵为郡主,竟如此小肚鸡肠?”
梁幼仪蜷了蜷手指,唇角微勾:“那么请问,傅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去国公府下聘?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傅璋低喝一声:“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做主,你怎可在大街上妄议婚嫁?成何体统!”
“距先帝赐婚,已近七年,你一直拖着,是何道理?”
“天下不稳,政务繁忙,郡主以为臣很闲?”
“先帝旨意,让我及笄后与你完婚。说一句你在抗旨也不为过吧?你难道比陛下还忙吗?”
傅璋恼怒又惊讶,梁幼仪今天怎么了?
她心思单纯,也很好哄骗。这些年,她对傅璋和姚素衣,可是言听计从的。
“郡主等不得,大可以去找陛下退婚。”傅璋以退为进。
先帝赐婚,谁敢违逆?
梁幼仪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退婚!
退了婚,谁还会要她?
“哟,原来郡主是恨嫁呀!”
姚素衣也硬气起来,从傅璋的身后走出来,得意地扶了扶头上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阴阳怪气地拱火,“您一个闺阁女儿家,跑街上找男人逼娶,不合适吧?”
梁幼仪双目冷沉,忽然出手,“啪啪”,左右开弓,狠狠地给了姚素衣两记耳光。
这两巴掌几乎用上了所有力气,姚素衣倒在地上,梁幼仪的手掌也有些发麻。
傅璋拉起姚素衣,怒道:“梁幼仪,你不顾廉耻在先,嚣张跋扈在后,立即给嫂嫂道歉!不然,我定要参你一本!”
梁幼仪拿帕子擦了擦手,道:“傅璋,你恶意拖延婚期,还倒打一耙,实非君子。我、要、退、婚!”
她竟然还敢提退婚?
傅璋一甩大袖,道:“郡主当街拦住男子逼娶,真是岂有此理!陛下日理万机,你愿意退婚就自己去退吧。”
姚素衣立即哭啼啼地跪下,说:“郡主,都是民妇的错,你不要和小叔闹了!”
傅桑榆按捺不住,掀开车帘,冲着梁幼仪怒喊道:“你,你这个坏女人,凭什么打我娘?”
“大胆,竟敢骂郡主!”
大丫鬟芳苓冲过去,狠狠地扇她两记耳光。
姚素衣急忙护住傅桑榆,哭得梨花带雨:“郡主,您身份尊贵,何苦为难一个孩子?”
“还真是一家子,倒打一耙的嘴脸一模一样。傅璋,你不是要参我吗?去参,本郡主等着!”梁幼仪看他一眼都嫌脏了眼睛。
傅璋眼皮噗噗直跳,喝了一声:“你若大度懂事一些,我怎会参你?”
“你,你太恶毒了!”傅桑榆哇的一声哭起来,说道,“你打我娘,下我二叔的脸,还想二叔娶你?门都没有!”
“好呀,那就让他与你娘好好过吧!”
傅璋怒道:“梁幼仪,你恶意揣测,败坏嫂嫂的名声,必须给嫂嫂道歉!”
“道歉?呵~”
梁幼仪看着他端着丞相的威严,嘴巴一张一合,只觉恶心。
这婚,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没劲了?
大约是从傅璋把姚素衣母子从乡下接到京城那日起。
定国公梁家,满门大将,更有姑姑梁言栀是当今临朝听政的太后娘娘。
梁氏一族,乃陈国第一权贵。
正因为权势太盛,皇家忌惮,曾祖父做主,在六年前,为梁幼仪选了出身寒门的傅璋为曾孙女婿。
起初两年,傅璋对梁幼仪很好。
有一次,梁幼仪说了一句:“听说淮南有一种新式的糖圆,用的是贤豆的绵糖,十分脆甜。”
傅璋就向朝廷请假半月,亲自南下,往返八百里,从淮南买了绵糖糖圆给她。
十三岁那年冬天,她患了风寒,高热不退,傅璋亲自去护国寺跪求神佛护她脱险,自山下到山顶,他三步一叩首,磕了整整两天,到达山顶便昏了过去。
京城人人皆知傅璋深情,宠溺梁幼仪到骨子里。
太后姑姑感念他的虔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拔他。
曾祖父把国公府名下一座“抱朴苑”宅子送给了他们,告诉他:“等仪儿及笄,这个院子就作为你们的住宅。”
那宅子,便是如今的丞相府,占地四十五亩,分为前院、中院和后院三部分,除了主体建筑,还有花园、荷塘、跑马道等。
奢华程度直追定国公府。
京城寸土寸金,有多少傅璋这样的寒门官吏,穷其一生,连一进的院子都买不起。
梁幼仪犹记得,傅璋当时还推拒一番。曾祖父给他保证,宅子给他,并非“招赘”之意,宅子里一切都是他说了算,他才收下了。
在姚素衣来京城之前,连梁幼仪都觉得她这一生,能嫁给傅璋,也很不错。
直到,傅璋把傅老夫人和姚素衣一家接来。
那一日,姚素衣一身乞丐都不如的破衣烂衫,满脸皴裂,带着四个孩子怯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看着梁幼仪的四驱马车,姚素衣哆嗦着说了一句:“你,你是公主娘娘吧?”
“这是云裳郡主,傅大人的未婚妻。”芳苓热情地给姚素衣介绍。
姚素衣惊慌得面色惨白,喊几个孩子下跪,噗噗磕头,求饶道:“郡主饶命,孩子们没见过世面,认错了人,您大人有大量,要打就打我吧!”
梁幼仪都懵了,她什么时候说要打他们了?
傅璋恰好从院子里走出,看见跪地磕头的姚素衣几个,皱着眉头说:“郡主,嫂嫂胆小,你不必摆出郡主的威仪吓他们。”
梁幼仪皱眉,这个女子,心术不正!
傅璋叫姚素衣一家都在抱朴苑住下来,专门叮嘱他们,最大的院子唤作寻芳庭,是郡主以后的院子,谁都不许进。
但是,不过几天,傅璋便来找梁幼仪商量:“嫂嫂带着一对双生子,别的院子太小太偏,寻芳庭能否让嫂嫂住下?”
梁幼仪说:“其他大院子不是挺多吗?为何非要寻芳庭?”
抱朴苑修建时,寻芳庭就是按照主母院子设定的,不仅占地大,还距离傅璋的院子较近。
傅璋有些不高兴,两人不欢而散。
后来,在京都权贵举行的春日宴上,姚素衣跪在梁幼仪跟前,柔弱可怜地说:“郡主,榆儿和恩儿看寻芳庭空着,就住进去了,对不起。
等你和小叔大婚,我们一定搬出来,如果我做不到,天打雷劈!”
在京城一众贵女、贵妇的面前,姚素衣三指朝天赌咒发誓,不知道的,还以为梁幼仪多么恶劣,欺压未来夫婿的寡嫂。
梁幼仪非常生气,直接去质问傅璋:“你就没有给他们立一点规矩吗?”
傅璋不满地冲她发火,说:“嫂嫂供我读书,在乡下吃尽了苦头,让她住得好一点怎么了?”
梁幼仪和他争执,说这不是住得好坏的问题,是鸠占鹊巢。
傅璋一怒之下,冷笑道:“嫂嫂不过住大一些的院子,你便如此一顶大帽子诋毁她,未免太过跋扈!”
梁幼仪不肯低头,一怒之下,就逼着姚素衣必须从寻芳庭搬出去。姚素衣哭哭啼啼,傅璋甩袖而去。
从那时起,两人就起了隔阂。
自从姚素衣进京,傅璋每次来见梁幼仪,便有小厮来寻傅璋,不是嫂嫂崴脚,就是几个孩子伤了,再不济一家子出门掉河里了。
傅璋永远是站在姚素衣的一边,永远偏帮姚素衣,永远在责怪梁幼仪。只因为他承诺亡兄,要照顾好大嫂。
“你休要多疑,你贵为郡主,什么都有,而她只有我,我照顾她一下不应该吗?”
“她都病了,你还和她计较?”
原本,这婚事不完美,但还算适合。
姚素衣一次次看似不上台面的小手段,却总是被傅璋的偏向发挥出最大效能,慢慢把梁幼仪和傅璋之间的情分消磨殆尽。
凡事以嫂嫂为先的婚姻,梁幼仪早已没了任何期待。
只不过世家大族的女儿,繁华与束缚交织,享受家族的呵护,也要接受家族的安排。
傅璋是太后姑姑和皇帝表弟的左膀右臂,又是无法抗拒的皇家赐婚,国公府又要顾及名声,梁幼仪不得不一再忍让。
憋屈,憋屈死了!
顾若虚大惊失色,懊恼地说:“我说让你乘马车,你非要纵马......”
凤阙却道:“难得放纵一次,没想到还是不中用。”
子听低垂着眉眼没说话,小王爷演技越来越高超了。
这“血”是吐给宫里的探子看的吧?
刚才还收拾傅璋来着!
傅璋在车里诋毁郡主,他和王爷俩武功高手自然是听见了。
顾二爷投了石子射马蹄,他家王爷动用内力,直接给了那马车一记掌风,车里的人不死也要伤筋动骨。
*
梁幼仪与芳苓走到定国公府外的朱雀大街,芳苓才问梁幼仪:“郡主,凤小王爷不是在江南养病吗?这是痊愈了?”
梁幼仪摇头,她也不知道。
十二岁之前,她在淮南老家与曾祖母一起生活,十二岁回京,凤阙已经不在京城了。
她今天第一次看见传说中的凤小王爷。
可她总觉得此人有点熟悉,想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定国公府与齐王府不睦,今日见到小王爷的事,在府里跟谁都不要提。”
“是!”
主仆俩回到定国公府梁幼仪的闺房——竹坞。
大丫鬟芳芷立即迎上来,手脚利索地帮梁幼仪把披风解下来挂好,火盆摆好。
“郡主快进屋烤烤火,又胃脘痛了?奴婢就说不要骑马,郡主偏不听!”
梁幼仪小时候落下胃脘痛的病根,今天灌了冷风就疼得厉害。
芳芷赶紧给梁幼仪塞了个热乎乎的汤婆子在胸口,问芳苓:“和相爷商议得如何?日子定了吗?”
芳苓把门关好,说道:“唉,那忒不是个东西了。”
梁幼仪暖了暖手,干脆利落地说:“从今日起,断了一切对相府的支援。我要与傅璋退婚。”
“退婚?”芳芷大吃一惊,着急地摇头道,“太后娘娘、国公爷、世子、夫人......都不会同意的。”
梁幼仪马上就二十岁了,与傅璋退婚,高门再难嫁入。
“确实不好退......但,不试试怎么知道退不了?”
梁幼仪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不管怎么样,我就算绞了头发做姑子,也不会嫁他。”
歇息一会儿,梁幼仪整理好仪容,对芳芷说:“你陪我去母亲那边一趟。”
尽管,她已经在渡口验证了傅璋与姚素衣有染,但是她还是想验证一下,父亲、母亲对退婚的态度。
傅璋如今二十九岁,位高权重,自从他越来越得圣心,越来越得姑姑的重用,全府人,都觉得他是良配。
在梦里,她求父母,父母不同意退婚。
求祖父母,祖父母说傅璋是太后姑姑和皇帝表弟的左膀右臂,责骂她太自私。
傅璋总是偏向姚素衣,祖父母竟然说傅璋那是有情有义,兄长死了,他善待寡嫂和侄子,这样的人值得托付。
求太后姑姑,太后姑姑更干脆,连她的理由都不听,直接下旨,令她即刻完婚。
兄长们没有一个向着她,她退婚就是让姑姑为难,就是与整个定国公府作对。
没有人能给她做主,没有人听她的意见。
定国公府,全员都听太后姑姑的话。
她今天要去母亲那边摸摸底。
若与梦中一致,那绝对不能去求祖父祖母,更不能求太后。
母亲的梨花院。
姜霜看到梁幼仪过来,责怪道:“早上听人说,你骑马出去了,病才好,你到处乱跑什么?”
“让母亲担忧了。”梁幼仪屈膝行礼,“孩儿去见丞相大人了,问他何时下聘,何时大婚。”
“啊,可有人瞧见?”姜霜顿时急眼了,闺阁女子怎么能催婚呢?传出去多难听啊!
“他去江南办差,孩儿在渡口迎的他,那里并没有熟人。”
“那,他怎么说?”
“顾左右而言他,未置可否。”
姜霜听了这话,沉默下来。
这个傅璋,赐婚六年多了,至今都不下聘,不知想做甚么。
“宫中的品梅会,我和你祖母都会去,问问你姑姑的意思。”姜霜叹口气,说道,“那么多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梁幼仪看母亲又要回避,便说:“母亲,孩儿巴不得一辈子承欢母亲膝下,可到底名声不好。
如今京城已是流言颇多,恳请母亲,帮助孩儿与傅璋退婚吧。”
“不行!”姜霜本能的反对。
看梁幼仪面色悲戚,姜霜又解释道:“仪儿,你是定国公府这一辈唯一的嫡女,悉心培养了你,就是希望你能为你姑姑,助一臂之力。”
她说傅璋如今权势滔天,百官之首,于公于私,是梁幼仪夫婿的最佳选择。
“你马上二十岁,退了婚,再想高嫁就难了,要么低嫁,要么做填房......你姑姑不会允许退婚。”
与梦中的说法,一字不差。
梁幼仪轻轻咬了咬嘴唇。
“母亲,万一,他已经与外人通奸,有了子女,怎么办?”
“那你大度一些,做主把人纳进来。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庶子再多,都越不过你的嫡子。你若把庶子养在膝下,省了生子之痛也不错啊。”
姜霜的意思,无痛做娘,没什么不好。
“母亲,若他骗我一生,甚至害死我,独宠奸生子呢?”
“女子持家,要贤良淑德,胸怀大度。没有根据的话怎可乱说?”
听了姜霜这些话,梁幼仪只觉得窒息。
“你莫急,我与你父亲商量一下,催你姑姑下旨完婚,你姑姑说话,傅璋不会不听。”
“母亲,不要去打扰姑姑了,一切顺其自然吧。”
梁幼仪现在已经不想与傅璋完婚,只想退婚。
姜霜松了一口气,说:“你祖母说傅璋是能臣,对你姑姑忠心耿耿,实在是一门好亲事......你放心,母亲会和你父亲、兄长商量商量。”
梁幼仪与姜霜告辞。
出了梨花院,眼珠子就红了。
傅璋还在严厉地斥责:“郡主,给嫂嫂道歉!不要把我对你的一点好感都破坏殆尽!”
“......”
梁幼仪伸手,芳苓会意,立即把马鞭放在她手上。
傅璋正责备得起劲,梁幼仪劈头就是一鞭子。
芳苓也抽出腰间软剑,搁在姚素衣的脖子上,姚素衣吓得跪地上:“小叔,救命!”
傅璋以袖护脸,又惊又怒:“梁幼仪,你竟敢打我?”
“打你又怎样?”
“我乃大陈丞相,朝廷命官,不是你想打就打,想杀就杀。先帝赐婚,非你想退就退!”
“这婚我必须退!”
傅璋看着梁幼仪又要甩马鞭,急忙后退,护着姚素衣和傅桑榆上了马车,喝了一声:“回府!”
看他慌慌张张逃了,梁幼仪一手按住胸口,一手轻握马鞭,脚步有些踉跄,进待渡亭牵马。
“郡主,您真要退婚啊?”芳苓声音有点哽咽,“只怕不好退。而且,拖这么多年,太亏了!”
梁幼仪捂住心口,半晌,哑着嗓子说:“不好退,也要退。”
她与傅璋的婚约是先帝赐婚,牵涉甚广,况且,如今傅璋已是朝廷重臣,他若执意不肯,婚确实难退。
但是,再难,她也要退。
总比,惨死在他们手里强。
梁幼仪望着远方灰蒙蒙的水天交接处,满目冰冷。
前些日子,她生了一场风寒,缠绵病榻半个多月,昏昏沉沉中,做了一个冗长、荒诞的梦——
梦中,她进宫跪求太后姑姑,她要与傅璋退婚。
太后却直接下旨,叫傅璋与她立即完婚。
定国公府遵从太后懿旨,十里红妆、良田万顷嫁女。
婚后,梁幼仪生下嫡长子,那孩子承继了梁幼仪八分容貌,聪慧至极,八岁就高中解元,是人人称颂的天才神童。
只是,参加殿试前,儿子夭折了!
姚素衣的龙凤胎儿女傅修恩和傅桑榆,均指证是辅国公长孙李仲怀推他落水溺亡。
傅璋疯狂报复辅国公府,辅国公一家,以及亲家文国公都死在狱中。
宁德十二年,临朝听制十二年的太后还政宁德帝萧千策,萧千策以“外戚干政、贪功冒进”之罪,对定国公削爵贬职。
梁幼仪也受到了牵连,郡主封号被剥夺,禁足相府后宅,无诏不得出府。
这场卸磨杀驴的博弈中,傅璋不仅全身而退,还被封一等长信侯。
姚素衣在她的饮食里下了无色无味的剧毒,此毒无解,中毒后受尽折磨,五日方死。
她四肢无力,自杀都不能。
胸腹疼得如烙铁一遍遍烫过,口腔溃烂,七窍流血。
脸上身上布满斑斓的蛛网,像恶鬼,像妖魔,傅璋又怕又嫌弃,再也不敢靠近她。
姚素衣哈哈大笑,目光狰狞。
“梁幼仪,我盼这一天整整十五年了。”
“是第一美人又怎样?母族权倾天下又怎样?还不是为璋郎做踏脚石!”
“璋郎他兼祧两房,晨儿他们四个,都是我和璋郎的孩子。”
“他只能是我孩子的父亲,谁也别想抢走!”
“幸亏除掉你的儿子,不然,万贯家财,长信侯承爵哪里轮到我的晨儿?”
“你的儿子凭什么比我的孩子聪明、耀眼?凭什么由他继承侯府的一切?”
“是榆儿和恩儿把他摁到河里淹死的,栽赃给顾锦颜的儿子......除掉你的孽种,还拔除你的左膀右臂,让你再无倚仗!”
毒药侵蚀着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筋脉,好疼啊,疼得恨不能没有生在世上;好恨啊,恨不能把贼子生吞活剥......
梁幼仪缠绵病榻半个月,高热、昏迷,一直喊疼,困在梦魇里,无法走出。
高热退去,她在府里关门避人数日,梦境一遍遍回放,只觉痛入骨髓。
一切太真实,毒药浸蚀骨血的折磨,刻在血液里的痛楚,依旧令她全身颤抖。
她甚至疑心,“那不是梦,是上辈子已经发生的事”。
所以,她不顾大病初愈,迫切地想要验证。
腊月初一这天,傅璋去江南办差回京,原本说好,梁幼仪不必接他。
但是,一大早,她不顾芳苓和芳芷的劝阻,骑马来到了渡口。
她要验证,那梦中见闻,到底是一场荒诞的梦,还是“上一世”?抑或“先知梦”?
果不其然,她目睹姚素衣与傅璋拉拉扯扯,亲眼看到傅璋送给傅桑榆日日佩戴的七星宝石璎珞,也亲耳听到傅桑榆喊爹。
梁幼仪忽然落下泪来。
一切还来得及,不是吗?
“郡主您......”芳苓看她掉泪,心疼地道,“奴婢去杀了那对狗男女!”
“不用。”
傅璋已是丞相,杀了他哪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再说,她还没退婚,绝不能做望门寡。
还有许多事她不明白的,需要拨云见日。
她狠狠擦掉温热的泪水,脚步坚定起来,走到马厩那边,解了马缰,足尖轻轻一点。
仿若一抹赤红烟霞流过,转眼间,她已经端坐在了马上。
动作熟稔,干练张扬,如清风流云。
“好!”有人喊了一声,“好俊的马技!”
梁幼仪被这喝彩吓一跳,扭脸就看见三个人从男宾休憩区下来。
中间一人,很年轻,气质清贵,骨相生得极好。
一袭芡实白锦衣,外罩厚厚的狐裘披风。年纪很轻,皮肤略显苍白,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尾一粒朱砂痣,睫毛浓密又长,鸦羽一般。
明明仙姿昳丽,偏偏张扬恣意,脸部轮廓锋利,增添了十足的野性。
这人有些凶,还有些狂......
他左边一人,显然是他的侍卫,一手打着油纸伞,一手按着腰间雁翎刀。
右边一人个子略矮,微胖,锦衣玉冠,此刻满脸带笑,在那人身边,乖巧又讨好。
刚才那声赞叹就是小胖子喊的。
梁幼仪不认识中间那人,总觉得他有些面熟,想了想又似乎第一次见。
小胖子她认识,正是顾锦颜的二哥顾若虚。
顾若虚是文国公嫡次子,京城纨绔,有名的倔驴,从来不服谁。
这人是谁,竟能让顾若虚如此恭敬?
账单里那些打包点心和酒水怎么回事?
好酒一次性拿一百多坛,他怎么不知道家里谁这么能喝?
他拿着清单,对跟过来的傅老夫人和姚素衣说:“你们核对一下,有无纰漏?”
姚素衣、赵虎、白管家一条条核对,发现账单上所记,分毫不差。
“这些酒、点心,你们打包弄哪里去了?”
姚素衣心虚地说:“我,我给那些夫人们交好,大家礼尚往来......”
傅璋看姚素衣手捏衣角,眼泪要掉下来,气得额角直突突,斥道:“我们堂堂相府,不该她们巴结你吗?你为什么上赶着给人家送礼?”
“我,她们看不起相府......”姚素衣颤抖着问,“这些都是我们花掉的?”
“是。”
“不是记在郡主的账上吗?为什么又叫我们还?”
傅老夫人想也不想,拐棍在地上戳了戳,说道:“她凭什么叫相府还?若非能记账在她头上,我们哪里会吃用那么多?”
婆媳两人不管不顾地咒骂梁幼仪,傅鹤晨早就脑门青筋凸起,“啪”地摔了一只碗,红着眼睛,恨恨地看她们一眼,转身跑回自己的院子。
“晨儿,你怎么啦?”姚素衣追上去。
傅鹤晨脑子里闪过云裳郡主的明艳神颜,以及今日她看向自己的鄙夷,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把门紧紧关上,大吼:“你们都走开!”
傅璋眉头深皱。
心神不安,梁幼仪怎么变了呢?
曾经她那么爽快,他要什么,她都悉数奉上,甚至她还跑宫里讨好太后娘娘,为他加官晋爵。
如今,她端起身份,他竟然连靠近她说句话都不能。
而明明他才是高高在上的丞相,云裳郡主不过一个依附他而生的后宅女子,为何离开她的照拂,相府就啥也不顺了?
可相府的霉运,似乎已经刹不住了。
次日一大早,姚素衣的次子傅南凯,带着东麓书院的一群同窗,和往常一样,去荣宝斋买笔墨纸砚。
荣宝斋是京城几十年的老店了,十年前,这家铺子换了东家。
那生意是越发好了。
不仅继续经营文房四宝,还兼营收购、售卖书籍、字、画、木版刻印等业务。
这里卖的文房四宝,受众群体为高端客户。世家以及朝堂官员所用笔墨,基本出自荣宝斋。
傅璋自己,家里四个孩子的笔墨,也都选用这里的。
原先,荣宝斋说欠云裳郡主一个人情,她在这里购物享受半价,傅璋便以梁幼仪未婚夫的名义也跟着半价购物。
这优惠太大了。
傅南凯的同窗不止一次跟着他来这里购置笔墨纸砚,这里比其他店要便宜一半不说,有时手头紧,还可以赊账。
马上要过年了,这次来购物的同窗尤其多。
“伙计,给我来三十刀连史纸。”
“我要二十刀砑花纸。”
“十管惜文。”
“羊脑笺......”
伙计的脸渐渐地沉下来,娘的,这是成群结队来进货了?
当荣宝斋是冤大头吧?
伙计叫他们稍等一会儿,苦着脸去后院找掌柜沈鱼。
“沈掌柜,相府的二少爷又来了,这次带来了二十几个人,每个人要的精品、极品纸都超过十刀以上。”
“还要什么了?”
“还有孤本、精装四书五经,以及笔,惜文、落木、叶黄、畅叙......”
都是名笔名纸、精品书籍。
沈掌柜冷笑一声:“该过年了,他们这是拿纸笔、孤本做送人的新年贺礼呢!”
那些当官的最是无耻,自己不好意思来薅羊毛,叫孩子来买。
才十来岁的孩子,哪里用得着这么好的纸笔?
沈鱼说:“近五年里他们来购买过的账目,不是全部整理出来了吗?正好,叫他们签字。”
云裳郡主说了,取消相府的一切优待。
相府既然不要脸面,那就算总账!
伙计按照沈掌柜的吩咐,拿出五年来的账目清单,叫傅南凯和他的同窗们签字。
“各位少爷,小店要年底盘账。你们看看数目对不对?对的话,签个字,不对的,指出来。”
都是十来岁的小少年,身边都有小厮跟着,核对无误,签字。
每一张单子上都叫傅南凯签字,因为都是他领来的人。
傅南凯没多想,痛快签字。
签完字,沈掌柜从后院出来,毫不客气地吩咐:“支付全款的,可以离开。其余的,一律把人、货扣下,通知府里送银子领人。”
沈掌柜把附近几家铺子的伙计和掌柜都叫来帮忙,围住傅南凯一伙人。
让他们把以前赊欠的账先还上,不然别想走人。
傅南凯万没想到荣宝斋忽然逼债,慌张又愤怒,大发脾气。
在姚素衣的四个孩子里面,他脾气是最火爆的。二话不说,跳起来打了伙计一记耳光。
伙计捂着脸,眼含泪,说道:“你怎么打人呢?”
沈掌柜看傅南凯小小年纪便一副恶霸模样,便对伙计说:“打回去,别惯着!”
伙计狠狠扇回去,骂道:“白吃白拿好几年了,你们以为我们的纸笔都是大风刮来的?东家都被你们挖空了!”
眼下,书籍、笔、纸都极贵,一套精装书籍,一个字不错,手抄要半年时间,工费都要几十两。
相府养了三个读书的少爷,平时练笔用的都是精品纸,十几两甚至几十两银子一支的顶级软笔。
就因为最初云裳郡主带傅璋来了一次,叫沈掌柜亏本卖给他一次,这么多年,傅璋叔侄就毫不知耻地连吃带拿。
为了交际,他们还经常带同窗来荣宝斋蹭便宜薅羊毛。
近五年,相府一府四个读书人,欠下的书籍、笔墨纸砚钱,七七八八,竟然高达两万多两。
另外二少爷带着大量同窗,赊欠竟然达到八万多两。
共计赊欠荣宝斋十万四千四百多两。
荣宝斋都给薅秃了,真是受够了!
“走,去相府,讨债!”沈鱼带着被打的小伙计,上相府讨要欠款。
管家白燕一听是荣宝斋来讨债,就想快快打发出去。
他每次帮助几个少爷结账,都私吞部分差价,就算傅璋查账,若不亲自去荣宝斋一笔一笔地核对,也发现不了其中猫腻。
傅璋去上朝了,姚素衣带着女儿傅桑榆去尺素坊选布料还没回来,白管家就擅自做主了。
“打出去!”白管家一声令下,相府的下人拿着棍子出来。
沈掌柜哪里肯,大声喊路人评理。
一吵吵,就围了好大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
傅老夫人吓得全身抖糠,对身边的大丫鬟喜鹊说:“还不赶紧去把姚娘子叫回来?”
喜鹊应了一声,从角门出去,就往尺素坊拼命跑。
傅璋做官后,定然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尾巴扫干净。
若非聆音阁专门买卖消息,在傅璋殿试前就调查、掌握他的履历秘密,并编写进《百官行述》,这些消息,就算朝廷武德司都不一定能查得到。
梁幼仪看得遍体生寒,怒火升腾。
那些信息,每一个字都变成张牙舞爪的刀剑,向她冲来。
兼祧不过是为了香火,保持多年暧昧不清,这不是兼祧,这是奸情。
她把那张信息又看了一遍,发现最末一条信息是——
傅璋奉旨去江南,除了考察当地吏治,其余大部分时间独自去了南疆,私会南疆巫医百里骁,重金购买三枚丹丸,具体用途,尚未可知。
南疆巫医百里骁,传说中,可以用一根银针治疗各种疾病,甚至会换心画骨,是隐世大巫医。
梁幼仪心一紧,这三枚丹丸,会不会是先知梦里毒死自己的毒药?
从现在起,傅璋递给自己的任何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都要万分小心了!
叠锦再次回道:“郡主,关于凤小王爷这次回城,只查出是因为老太妃马上六十大寿,他回来给祖母过寿。”
还有,他与傅璋同一条船回京,不过傅璋好像并不知道。
难不成凤小王爷是冲着傅璋来的?
可是,傅璋出身寒门,一心往上爬;而凤小王爷,身份高贵,却是个混吃等死不求上进的。
这两人产生交集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叠锦问道:“郡主,他兼祧两房的事要不要告诉国公爷?”
“不可!”
兼祧两房是目前傅璋最大的把柄,绝对不能直接告诉父母或者祖父母。
不然,打草惊蛇,消息不仅废了,她还可能被灭口。
她要分步走,在关键时刻,用这些消息给予贼人致命一击。
“雪终于停了,走吧,本郡主带你们去玉楼春!”贱人不要了,以后,她就对自己好一点。
“走啦,郡主请客吃大餐咯。”
青时套车,芳苓给郡主披好厚实的披风,出发。
玉楼春雕梁画栋,飞檐走兽,青砖,琉璃瓦,贴了金箔纸的廊柱,看上去金碧辉煌。
院子里有顺势而为的小桥流水,九曲回廊,客人酒足饭饱,还可以在水榭亭子下,喂喂鱼儿消遣。
不愧为大陈第一酒楼。
迎客小二满面笑容地跑来,说道:“欢迎云裳郡主大驾光临,听雨轩给您收拾好了,马上就上菜。”
芳苓有些惊讶:“听雨轩收拾好了?”
“那是自然,那可是郡主的专属雅园,只要说一声,那肯定麻溜地收拾好。”
“谢了。”梁幼仪至此还没多想,叫芳苓赏了块银子给小二,“带路,去听雨轩。”
小二欢喜极了,到底是云裳郡主,这一块银子顶他两个月工钱了。
听雨轩算是闹中取静,是一处极雅致的小院子。
室内不仅花团锦簇,而且墙上有无数文人墨客留下的墨宝。
青松翠竹掩映间,舞伶歌姬,个个美貌绝伦,吹拉弹唱,尽显文华风流。
不过,他们刚进院门,就看见听雨轩一群十几岁的少年,正逼着舞伶脱衣跳舞。
兵部尚书的小公子徐浩南,嬉笑着喊:“穿那么厚衣服什么也看不见,跳什么劲儿?脱光,脱光!”
领舞赔笑着行礼道:“各位爷,天气实在太过寒冷,奴婢们患了伤寒就不好为客官献艺了。”
“小爷叫你们脱就脱,出来卖还要装清高?信不信,小爷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那领舞不卑不亢地说:“徐公子,奴婢与玉楼春有约,只献艺不献身。”
徐浩南一脚踹翻了椅子:“傅鹤晨,这什么破酒楼?竟然敢驳爷的面子?给爷打,打死打残,爷担着。”
芳苓皱眉,梁幼仪轻摆手,示意先看看再说。
这一群人,都是朝中大臣的子孙,是傅鹤晨在东麓书院的同窗。
傅鹤晨一身青竹底素色长袍,头戴玉冠,一只手背在身后,硬绷着脸装老成,活脱脱一个年少的傅璋。
徐浩南想叫舞伶脱光跳舞,他又紧张又兴奋,心底的对女性的某些渴望让他蠢蠢欲动,脸上的神色有些意动。
二叔说要和朝臣的公子们拉拢好关系,对以后仕途有利。
舞伶如此不给面子?打到服!
他走到领舞跟前,冷漠威严地说:“徐少爷叫你们脱,你们就脱。若患上伤寒,药费记我账上。”
领舞坚决不同意:“少爷,若不需要献舞,奴婢们便退下了。”
“你敢!”傅鹤晨被下了面子,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二叔可是当朝丞相,岳家是定国公府,你有几个脑袋敢忤逆我?”
一群蠢蠢欲动的同窗,跟着起哄:“不给徐爷和傅爷面子,还敢在京城混?”
“打死算了,奴才而已,大不了赔几个钱。”
傅鹤晨少年气盛,伸手就扇那舞伶耳光。
舞伶身段灵活,一边躲避一边求饶。
傅鹤晨手下落空,大怒,喊自己带来的小厮:“给我往死里打,打死本少爷担着。”
早有人看情况不对,去报告了宋掌柜。
宋掌柜便带了一群打手过来,恰好看见梁幼仪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看热闹。
宋掌柜马上恭敬地问:“郡主,是谁在您的雅间闹事?”
“一群狂徒,打着本郡主名号,在欺负舞伶。”梁幼仪淡声道。
宋掌柜在门口看了一眼,神情复杂地说:“郡主,那是相府的大少爷。”
梁幼仪抿唇。
呵,一个奸生子,拿着我的银子,借着我的名头仗势欺人?
那就从你开始吧!
“宋掌柜,把相府最近的消费账目给我。”
“是!”宋掌柜点头哈腰,立即差人去账房取账本。
玉楼春对京城知根知底的顶级权贵开放签单服务:身上没带银子、银子不足,不要紧,先消费,一季度结一次账。
梁幼仪就是这里的签单客户。
但她鲜少来吃饭,倒是傅璋隔三岔五,领着同僚来这里消费,挂的一直是梁幼仪的账。
梁幼仪打开账本,微微皱眉。
这个季度,相府消费特别频繁,尤其是上个月,一日三餐几乎都有签单。
点的全部是招牌菜,再看看最后的汇总,傅璋竟然在玉楼春单月消费一万两银子!!
这是吃龙肝凤髓吗?
这两天,姚素衣接到娘家弟弟的信,说母亲和父亲要来京城与他们一起过年。
姚素衣想着给父母做几身新衣,另外也给娘家人带一些上等布料回去炫耀。
嗯,首饰也要带一些。
最终,她挑了五匹浮光锦,五匹霓裳锦,五匹云锦。
蝴蝶钗、宝蓝吐翠孔雀吊钗、碧玉瓒凤钗等钗子十对。
起棱葫芦金耳环、垒丝珍珠金耳环、定陵玉兔捣药耳环等各一副。外加簪子、珠花、绢花若干。
外带两块男式压衣玉佩,两顶玉冠。
尺素坊原本是专卖布料的,这些年也顺带着卖首饰,都是与衣料配套的,品质都是顶级的。
姚素衣和往常一样,挑好了布料、首饰,吩咐尺素坊的掌柜红袖给包上。
红袖好茶好点心地摆上来,笑着问道:“姚夫人,您对小店的服务可还满意?”
傅桑榆跟着母亲一起来拿布料的,因为她已经九岁,早就跟着母亲学掌家。
她一张小脸笑得可爱又甜美,夸赞道:“红掌柜,您这里什么都好,布料好,首饰好,人也好。”
“是吗?谢谢傅大小姐。”
姚素衣一边喝茶一边说:“满意,太满意了,这里的东西拿出去,可有面子了,人人都夸赞呢。”
“既然夫人满意,您看看,账是不是结一下?”
红袖把一个册子递给姚素衣,这是一本专门记录相府消费的账本。
上面详细记录着这六年里,相府从尺素坊拿走的衣料、首饰,以及货款。
姚素衣忽然噎住了。
她识字,看着自己亲手写下的一笔笔取货记录,忽然涨红了脸。
“红袖掌柜,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姚夫人,自从五年前,相府在这里赊账、记账,至今还款不足三成,这些账该结了。”
红袖苦笑着说,“夫人,求您可怜一下,小店真的已经亏得转不动了。”
尺素坊一向以质优著名,尤其高档的布料,其他店有的,这里都有,其他店没有的,这里也有。
一大早,尺素坊已经挤满了顾客。
红袖就在大堂的接待厅招待姚素衣,没有门,只是一道珠帘,外面的顾客都能清楚地听到她们的谈话。
姚素衣拿着账本,脑子里一片空白。
傅桑榆把账册拿来,惊叫道:“还欠一万五千两?”
红袖苦笑着说:“是啊,傅小姐,这还没有算今天的呢!您看看,若非看在云裳郡主的面子上给您的折扣价,相府已经欠小店五万两以上了。”
说着红袖就哽咽了,说自己的男人生病,药钱都快付不起了。
傅桑榆把账册一摔,骂道:“你什么意思?竟然敢向我母亲要银子?不是早说好不要钱吗?不然,谁会到你店里来买东西?”
“傅小姐真会开玩笑,哪有买东西不要钱的?”
“那也不要这么多!你这是宰熟......”
“小姐,你银子都没付过,我宰你什么?”红袖道,“说破大天,也是你们没理。”
许多顾客都过来问怎么回事。
傅桑榆恼火,说云裳郡主承诺她们在这里拿货不要银子,她们拿了货,红袖竟然要她们付银子。
一口咬定红袖是诈骗!
“我要去告诉二叔,你这种毫无底线的奸商,就该把牢底坐穿。”
傅桑榆理直气壮,姚素衣也不阻拦。
可怜兮兮,眼泪吧嗒掉下来:“我对不起郡主,她承诺打折扣,我才带孩子来拿货,都怪我没问清楚......”
红袖气笑了,对大家说:“真是活久见!当初,我看在郡主的面上,亏本送她们一次,姚娘子就呼朋唤友,没完没了地来拿东西,六年了,都快把小店搬空了。”
傅桑榆说:“这事不赖我娘,都是郡主叫我们这么干的,我们根本不知道要付费。”
周围的顾客都是有钱人,七嘴八舌地议论。
与傅璋在朝堂有交往的,都说这是云裳郡主的错,没给店铺说清楚,害相府误会。
与傅璋不对付的,嗤嗤地笑,确实活久见,买东西不要钱?还拉人家郡主下水,说得这样冠冕堂皇,真不要脸。
傅桑榆理直气壮地喊府里小厮:“去把云裳郡主叫来,本小姐看尺素坊不想开了。”
红袖拦不住,哭得很可怜。
店里的顾客都有些同情红袖。
“唉,掌柜的,你认栽吧。云裳郡主肯定向着相府,谁不知道她心仪相爷啊!”
“红掌柜,节哀吧!”
小厮去国公府不多久,就把梁幼仪叫来了。
梁幼仪听红袖和姚素衣两方各抒己见。
傅桑榆大声说:“郡主,是不是您叫尺素坊不要收钱的?”
“本郡主从未这样说过。”
“......”傅桑榆瞪大眼睛,怒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梁幼仪冷冷地说:“傅桑榆,当初是我叫红掌柜给你们些优惠,你们不会因此要挟红掌柜,一辈子白拿东西吧?”
“娘,她说过什么话你告诉大伙!”傅桑榆就想把一切都推到梁幼仪身上。
梁幼仪哼了一声,说道:“听闻相府的丫鬟小厮都穿绫罗绸缎,原来是白拿尺素坊的布料给自己脸上贴金?”
姚素衣哑口无言,跪地砰砰砰地磕头,哭着道:“郡主,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乡下来的,听不懂贵人说话......您,您打我吧!”
红袖看着这一幕都气笑了。
“姚娘子,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听不懂贵人说话?好深的心机,你这一手真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郡主故意陷害你!”
姚素衣噎了一下,哭着说:“是我对不起郡主,我太笨了。”
看上去可怜无辜极了。
梁幼仪走到姚素衣跟前,问道:“太笨?听不懂本郡主说话?”
“都是我的错,你,你打我吧......”
往常,姚素衣每次这么柔弱一哭,梁幼仪都会替她收拾烂摊子。
今天这一万五千两银子,云裳郡主肯定也会替她想法处理。
“好,如你所愿!”梁幼仪迅速从腰间拔出三指宽的笞板,照着姚素衣的脸狠狠地抽了下去。
啪、啪、啪~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她抽得又快又狠,姚素衣的嘴角肉眼可见地红肿,流血,牙齿和(huo)血吐出。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不是,郡主,您随身带着笞板?
“你干什么?你为什么打我娘?”傅桑榆哭喊着扑过来抱住已经傻掉的姚素衣。
“大家都听到了?是她叫我打的。”
梁幼仪收了笞板,从善如流地说道,“她提这个要求很久了,本郡主不能一直不满足她的愿望!”
顾若虚看见梁幼仪,马上欢快地喊起来:“云裳郡主,你怎么在这里?”
“顾二哥,你这是?”
“我来接人......我晌午看见了傅璋,你不会是来接他的吧?”顾若虚看她眼圈微红,说道,“怎么,他不理你,你还哭了?”
梁幼仪勒了马缰,嘴唇微动:“不是。”
“他要是欺负你,二哥替你揍他。你放心,套个黑麻袋,砸个黑砖,不会连累你。”
“不劳烦二哥了。”梁幼仪胃脘疼痛,疼得她微微皱眉,道,“我自己来。”
顾若虚开玩笑的口吻,可梁幼仪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
他虽然不务正业,可是此人极重情义,对顾锦颜很宠,对顾锦颜的手帕交梁幼仪,也是真心维护。
可惜,傅璋不喜她与顾家来往,她与顾家兄妹渐行渐远,已经很久没有来往了。
顾若虚又问道:“回京?”
“嗯。”
“一起走呗!”顾若虚知道她话少,主动说道,“要不要比比骑术?”
芳苓因为梁幼仪刚才落泪,正心里难受,想着这路上反正也没什么人,信马由缰痛快跑一场,说不得郡主的郁气能疏散不少。
极力怂恿梁幼仪:“郡主,跟他比!”
“好。”
看梁幼仪答应了,顾若虚满脸兴奋,讨好地询问那人:“妄之,一起?”
“好。”那人眉梢带上弧度。
“妄之,这是定国公府的云裳郡主。”顾若虚大大咧咧地给双方互相介绍,“郡主,这是齐王府小王爷。他身边的这位是他的侍卫,子听。他今日回京,我来接他。”
凤小王爷?陈国唯一异姓王、齐王府现在的唯一香火、在江南养病的病秧子?
不是八年没回京城了么?
梁幼仪上下打量凤阙,总觉得有什么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抓又没抓住。
凤阙也在看她,目光有些放肆。云裳郡主精致漂亮,像一幅沾雾的水墨画。
就是有些冷!
看她若有所思,便对着她拱拱手,动作洒脱,唇角带了散漫的笑:“幸会。”
梁幼仪微微颔首,这人果真是传说中的倾国倾城,不过也是真的狂~
想到定国公府与齐王府水火不容,梁幼仪立即收回目光,把兜帽戴上,一夹马腹,率先离开待渡亭。
“驾~”
五人五马,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去。白雪皑皑马儿行,蹄印如诗画中铸。
渡口通向京城,只有这一条道,几人你追我赶,酣畅淋漓,很快就追上相府的马车。
梁幼仪恍若未见,纵马疾驰。
几人兴奋欢呼,高头大马如一阵风般呼啸而过,相府的马惊了,“咴~咴~”,四蹄踯躅。
傅璋掀开车帘,便看见几个少年男女,鲜衣怒马,恣意驰骋。
赤红斗篷热烈如焰,高头宝马洁白如雪,飘舞的披风如旌旗般猎猎作响。
他脸一下子垮下来。
红色斗篷、白色宝马的是梁幼仪,并驾齐驱、气势非凡的白袍少年是谁?
这人是梁幼仪带过去的?刚才在待渡亭怎么没看见?
不是一直叮嘱郡主不准与别的男人来往?这是把他傅璋的脸放地上搓?
姚素衣嫉妒之色掩饰不住,指甲掐了手心,叹口气,说:“郡主真令人羡慕,与男子并驾齐驱恣意张扬,哪里像我们这些后宅女人,满心里只想着相夫教子。”
傅璋本来不顺的心气,顿时火气升腾,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羡慕的?行事张狂,伤风败俗......啊~”
顾若虚在经过相府的马车时,脸也没回,手中一颗石子弹向相府的马蹄。
梁幼仪同样头也没回,从腰上拽了一颗东珠投向马前蹄。
凤阙唇角扯了一下,什么狗男人,背后说未婚妻坏话!
甩手一个掌风扑向马车,一夹马腹,“驾~”,大笑而去。
“啊~”
几道尖厉的惨叫,在无垠的旷野里传出好远,树上几只老寒鸦,“呱呱”的惊飞。
傅璋只觉一股飓风吹来,马车帘子猛地被掀起来,寒风挟裹着雪花、泥土,劈头盖脸地把诋毁梁幼仪的话都哽在了喉咙。
马儿忽失前蹄,扑倒在地,“咴咴”叫着爬起来,惊慌乱跑。
一阵天旋地转,傅璋、姚素衣、傅桑榆,连同车夫,全部从马车摔了出去。
马车在路边翻了好几个滚儿,掉在旁边的沟里,散了架。
马儿脱了马鞍疯狂地奔跑起来。
傅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像一支射出去的箭,一头栽在路边田野的雪堆里。
地面被冻得又冷又硬,傅璋只觉得整张脸先是冰凉,后有湿湿的东西从头上蜿蜒爬下来。
他伸手一摸,双手通红,是血!
而腿,疼得厉害,一动也不能动,一定是折了。
“梁、幼、仪!”
......
梁幼仪不知道顾若虚和凤阙也同时出手,她听见了惨叫声,心里只觉痛快。
摔得好!
顾若虚更是高兴,哇,我的投石技术又精进了嘛!
入了城,梁幼仪、凤阙几人也并未勒住马缰,在人群中疾驰而过,惊起尖叫声一片,但未伤到一人。
一直到青龙大街口,几人才停下来。
顾若虚兴奋得两眼闪亮,勒住马,说道:“云裳郡主,怎么样?痛快吗?”
“嗯,谢谢顾二哥。”
“你以后有空多出来玩,别总是围着傅相转了,他天天捏着佛珠,不知道心里念什么经!”
“噗~”
梁幼仪没说什么,凤小王爷倒是扑哧笑了,他看看梁幼仪,小女子冷白的肌肤薄如冰雪,鸦黑长睫弧度优美。
是个美人!
原本还可惜她眼瞎,喜欢傅璋那样的伪君子,刚才看见她毫不犹豫地出手,才知传言有误。
梁幼仪看着凤阙,只觉得这人活得肆意,张扬又不羁,丝毫没有齐王府落魄的狼狈。
人与人是不同的,傅璋绞尽脑汁装的矜贵,比他小了十岁的凤阙,就算张狂不羁,骨头缝里照样滋滋地冒出来。
大概是一路疾驰,凤阙的脸上苍白又加深了些,子听说:“王爷,回府吧?太妃还等着呢!”
几人挥手告别。
看梁幼仪离开,顾若虚道:“其实云裳郡主挺好,和定国公府那一帮子人不同......”
凤阙没说话。
顾若虚想到两府势同水火,立即换了话题,欢快地问道:“王爷,酒跟美人都准备好了,庆祝一下?”
凤阙握着马缰,腕骨流畅精致,敷衍道:“没兴趣。”
“小王爷仍不喜欢美人?”
“本王也不喜欢男人!”
“嘿嘿......”
顾若虚话没落,只见凤阙跌下马,拿帕子捂住嘴,咳咳咳地咳嗽了一阵,帕子里便见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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