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冰凉近在咫尺。
那翻滚的混沌之雾,仿佛带着一丝隔绝尘世的清冷。
那是她拼尽所有、燃烧生命也想为怀中婴儿争来的一线生机。
仅仅一步之遥。
然而眼前,那由黄沙凝聚、眼窝空洞的老者,那无声探出的沙砾之爪,却如同最深的绝望具现!
太快了,快过了生命流逝的速度,快过了洛寒衣此刻残存反应的一切可能!
那干枯的指尖凝聚的诅咒幽光,仿佛已经提前洞穿了襁褓,缠绕上了沉睡的灵魂!
视野被这枯槁、死寂的沙影彻底占据。
洛寒衣眼中那一瞬间的空白,并非恐惧,而是更深的,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仿佛过往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痛苦与承诺,都在这一刻彻底释然,化为了虚无的风沙。
怀中,襁褓在老者爪风带起的沙尘中微微飘动。
昏迷中的婴儿眉心那早已消失的赤金印记处,一丝微不可查的流光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像是沉睡星辰核心最深处一次不存在的悸动,带着无法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本源的哀戚与冰冷。
老者布满沙砾的指尖,已然触碰到了染血的襁褓边缘!
冰冷、粗糙、带着荒漠终极死意的触感,隔着布帛传递过来。
洛寒衣眼中那点最后的平静被骤然点燃!
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决绝到极致、彻底摒弃一切权衡的果决!
她没有去看那必杀的一爪,也没有去看怀中婴儿瞬间更加惨白的小脸。
她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不属于真元、不属于本源、甚至不属于她自己的力量——那是源于婴儿父母临死前,在她身上刻下的最后守护烙印,此刻被这来自孩子的哀伤与绝境彻底激活!
“走——!!!”
一声无声的呐喊在她破碎的神魂核心炸开!
她的身体猛地向侧面……或者说,是向前上方倾斜!
一个极其别扭、不顾一切的动作!
她竟将自己残破的身体和已经刺穿手臂骨骼的沙砾之爪,硬生生塞进了……老者刺向婴儿的必经轨迹!
噗嗤!
枯瘦的沙砾五指如同五把淬毒的弯刀,毫无阻滞地、深深地插入了洛寒衣那早已支离破碎的左肋伤口!
那个之前被青袍道人法则擦过、尚未完全愈合的巨大伤口!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撕碎了喉咙般的痛呼终于冲出口。
不是源于肉体的剧痛,而是那沙爪上附着的、污秽的枯寂死意和诅咒之力,如同最毒的毒液,瞬间侵入了她的本源!
她的左半边身体肉眼可见地迅速变得灰败、干瘪,如同被抽干了水分!
皮肤上浮现出龟裂的沙质纹理!
剧痛让意识有了一瞬的清明!
趁着老者沙爪深陷她血肉、力量被阻碍的这千钧一发之机!
洛寒衣那只唯一还算完好的手臂,死死抱着襁褓,用尽全身最后能调动的所有力量——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那守护烙印残余的最后一点神圣光辉,连同她自己最后残存的一点血肉精华——
将怀中那个小小的、染血的襁褓,以一种无比轻柔、无比决绝、甚至带着一丝投掷般的弧线,向前方那片翻滚涌动的灰白色混沌之雾,猛地送了出去!
沙砾老者空洞的眼窝中,似乎掠过一丝人性化的惊怒!
想抽爪去拦截那抛飞的襁褓!
但洛寒衣灰败的身体,如同一块砸入沼泽的顽石,死死拖住了它!
包裹着微弱血金色光华和洛寒衣最后意志的襁褓,轻得像一片落叶,却又沉重得承载着一个濒死之人所有的祈愿,无声地没入了那片翻滚的、吞噬一切的混沌灰雾之中。
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那混沌之雾边缘,漾开了一圈极其微弱的涟漪,旋即平复。
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同一刹那,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力量从后方狠狠轰击在洛寒衣已经被沙爪诅咒腐蚀得近乎崩溃的残躯上!
是那青袍道人的含怒一击!
一座缩小的符纹山岳狠狠砸在她背上!
砰!!
血雾爆开!
骨骼碎裂的可怕声响清晰得如同雷鸣!
洛寒衣灰败的身体被这恐怖的力量砸得高高飞起,脱离了沙爪,带着一蓬混合着沙砾、灰败血肉的污血,如同被撕裂的布娃娃般,倒卷着砸向前方!
砸向那片混沌之雾的边缘!
她最后看到的景象,是半空中那文士骤然阴沉如水的脸色,是老者沙爪上滴落的她灰败污浊的鲜血,是青袍道人冰冷的眼眸,是黑袍下幽幽燃烧的鬼火……
最终,这一切都迅速模糊、褪色。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死寂冰冷的灰白。
她的身体重重撞在冰冷柔软的雾气边缘。
没有想象中的硬物撞击感。
那雾气柔软得如同最深沉的梦魇。
但在接触的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吞噬之力瞬间降临!
比沙砾老者的枯寂更甚!
这力量并非要毁灭她,而是要强行瓦解、同化、吸纳掉她这具早已油尽灯枯、被诅咒侵蚀至本源的生命残骸!
如同饕餮在吞噬最底层的泥沙!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意志笼罩了她残破的魂魄,那是纯粹的“吞噬”与“隔绝”的概念!
洛寒衣最后一丝破碎的意志,在这绝对的虚无意志面前,脆弱得如同泡沫。
死寂的灰白,成为了她视野的全部。
“终于…还是…没能…”最后的念头,微弱得如同叹息,带着一丝未竟的遗憾,瞬间被翻涌的灰雾吞没。
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她的意志……即将如同水滴落入大海,彻底消弥于这片传说中的混沌屏障,归于永恒的虚无混沌。
死灵荒漠呜咽的风声,在这一刻似乎都远去了。
沙丘起伏,如同凝固的绝望海啸。
那四个站在焦沙之上,气息足以撼动星域的身影,目光都死死锁在那片吞噬了洛寒衣残躯的混沌雾霭边缘。
雾气仍在翻滚,吞噬了那个婴儿,也正在吞噬那个白衣染血的女人,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那文士儒雅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一丝表情。
他那双蕴含宇宙寒潭的眼眸深处,涌动着晦暗不明的风暴。
青袍道人周身规则碎片明灭不定,杀意引而不发。
黑袍人兜帽下的鬼火微微跳跃,像在计算着什么。
沙砾老者则重新融入大地,潜伏等待。
万籁俱寂。
只有死沙在缓缓流淌。
但就在这片绝对的死寂,这片连道则都似乎隐退的空间里——
混沌雾气深处,那片本应空无一物、隔绝万有的虚无中,一道视线,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视线本身不含丝毫情绪,只是纯粹的“观察”。
但被这视线“注视”的刹那,洛寒衣残躯上,那最后一丝微弱的、源自他人守护烙印的血色光晕,如同寒夜中风中飘摇的烛火,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拢在了掌心。
那令她魂灵崩解的恐怖同化之力,微微……滞涩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