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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青云:女谋苏琳夏露小说

水千柏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落日余晖洒满天际,漫天霞光像为天空披上华丽锦缎,偌大的京城笼罩在这金光璀璨的光晕里,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谢府门前,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缓缓停下,其后跟着的五六辆马车也井然有序的停滞不动,马车后是一辆辆装满货物满载而归的商队。队伍最末的是裹得严实捂着披风坐在马背上的护卫。没有主子的吩咐,所有人皆各司其职,不敢乱动。苏姑姑掀起帘子朝外看了眼,转头去看幽幽转醒的苏琳,“夫人,到家了。”“让他们将货物卸了去领赏银。”苏琳眉眼间疲惫难掩,却仍撑着不适吩咐苏姑姑:“按双倍赏银给。”苏姑姑应下,出了马车去吩咐管事。夫人一向赏罚分明,对待下人又极好,跟随夫人的都是忠心的。这也是此次外出她们能从险象环生的包围里全身而退,安全而归的关键。苏琳睁开的眼再次合...

主角:苏琳夏露   更新:2025-06-03 16: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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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苏琳夏露的其他类型小说《上青云:女谋苏琳夏露小说》,由网络作家“水千柏”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落日余晖洒满天际,漫天霞光像为天空披上华丽锦缎,偌大的京城笼罩在这金光璀璨的光晕里,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谢府门前,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缓缓停下,其后跟着的五六辆马车也井然有序的停滞不动,马车后是一辆辆装满货物满载而归的商队。队伍最末的是裹得严实捂着披风坐在马背上的护卫。没有主子的吩咐,所有人皆各司其职,不敢乱动。苏姑姑掀起帘子朝外看了眼,转头去看幽幽转醒的苏琳,“夫人,到家了。”“让他们将货物卸了去领赏银。”苏琳眉眼间疲惫难掩,却仍撑着不适吩咐苏姑姑:“按双倍赏银给。”苏姑姑应下,出了马车去吩咐管事。夫人一向赏罚分明,对待下人又极好,跟随夫人的都是忠心的。这也是此次外出她们能从险象环生的包围里全身而退,安全而归的关键。苏琳睁开的眼再次合...

《上青云:女谋苏琳夏露小说》精彩片段


落日余晖洒满天际,漫天霞光像为天空披上华丽锦缎,偌大的京城笼罩在这金光璀璨的光晕里,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谢府门前,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缓缓停下,其后跟着的五六辆马车也井然有序的停滞不动,马车后是一辆辆装满货物满载而归的商队。

队伍最末的是裹得严实捂着披风坐在马背上的护卫。

没有主子的吩咐,所有人皆各司其职,不敢乱动。

苏姑姑掀起帘子朝外看了眼,转头去看幽幽转醒的苏琳,“夫人,到家了。”

“让他们将货物卸了去领赏银。”苏琳眉眼间疲惫难掩,却仍撑着不适吩咐苏姑姑:“按双倍赏银给。”

苏姑姑应下,出了马车去吩咐管事。

夫人一向赏罚分明,对待下人又极好,跟随夫人的都是忠心的。

这也是此次外出她们能从险象环生的包围里全身而退,安全而归的关键。

苏琳睁开的眼再次合上,面色苍白,眼下青黑明显。

连日来舟车劳顿,又要提防流匪拦路打劫,还要应付极端天气,与那故意为难的官差周旋,还要防备同行因嫉妒而报复……

苏琳光是想想,都觉得这一趟南下之行,实在是——

“夫人。”

帘子被掀开,莺儿白净尽是欢喜的脸映入眼帘。

苏琳一睁眼就看见一张鲜活满是朝气的脸,在自己眼前眉开眼笑,看得她心腾地一软,离家几月,不知两个女儿可有想她。

在莺儿搀扶下出了马车,苏琳看着这阔别几月十分想念的家,心里无比踏实。

下人们正在搬货物,人来人往并不见混乱。

平日里不怎么开的府邸大门,今日却是大大打开。

下人们脸上皆带着笑,离京几月的主子平安归来,还带回来这么多货物,今年又能领双倍赏银,过个好年。

“阿娘(阿娘)。”

苏琳闻声抬眼望去,便见两抹粉色朝她跑来,她面上不自觉带了笑。

两抹粉扑进苏琳怀里,一左一右将她抱得紧紧地,扬起白嫩圆润的脸蛋看着人。

苏琳看着这两张日思夜想的粉嫩脸蛋,一颗心都要融化了,摸摸二人的头,喜爱得恨不得搂进怀里捧着这养得白白嫩嫩的小脸可劲儿蹂躏。

跟过来的白露立冬候在一旁,眉眼含笑看着这一幕。

“阿娘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可有乖乖跟夫子学习?”苏琳压下想要揉揉那脸的冲动,只是将二人被风吹乱的发丝归拢到耳后。

谢锦瑟笑弯眉眼看着她念了许久的阿娘,声音温软:“有的。”

苏华年跟着点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苏琳。

苏琳一手牵一个往府里走,“那阿娘可要好好考考你们了,要是不过关,阿娘带回来的礼物可不能给你们了。”

“好(好)。”

苏姑姑吩咐完往回走,终于归家,能过个好年。

白露和立冬不等苏姑姑走近,已经迎了上去,“苏姑姑(姑姑)。”

苏姑姑笑着应了,“怎么不见霜降和惊蛰?”

霜降和惊蛰是双胞胎,一身武功了得,是苏姑姑一手培养起来保护苏琳的。

苏琳南下这些日子,二人留在京中,负责保护两位小主子安全。

此处可不是说话的地方,立冬轻轻摇摇头,只是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姑姑不再过问,三人追上走远的夫人和小姐。

……

洗去一身疲惫,又换了干净衣裳的苏琳站在廊下,眉眼温柔地看着院中的两个女儿。

通过她的考学,两人都拿到礼物,对这从未见过的新礼物自是喜爱得爱不释手。

天冷,可太阳正是足的时候,在院中嬉闹也不怕冷着二人。

婆子早备下姜汤,等二人玩个尽兴,喝下驱寒。

余光里有人正疾步而来。

那人穿过门廊,拾阶而下,身份明了,乃是在苏姑姑随苏琳南下期间,代为管理潇湘苑的夏露。

夏露在看见院中热闹时脚步未停,可眼却是停留片刻,那张严肃着的年轻面容上有一瞬的柔和。

人很快来到廊下,停下后恭敬行了一礼:“夫人。”

苏琳轻嗯一声,眼却不曾从女儿身上移开,“元元,阮阮,过来。”

那边正玩得欢的谢锦瑟与苏华年双双停下,拿着心爱礼物牵着手往阿娘走去。

两人停在廊下,仰起头去看苏琳,“阿娘(阿娘)。”

苏琳蹲下身来,接过莺儿递过来的手帕替二人擦拭额上细汗,柔声道:“阿娘这边有事,跟嬷嬷下去玩,晚些时候再来找阿娘,阿娘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

“好(好)。”

苏琳怜爱的摸摸二人的长出无数绒毛的头,挨个亲了额头,“去吧。”

目送两个女儿跟着嬷嬷离去,在看不见人后,苏琳收敛眼中的笑意和温柔,“进屋。”

……

炭火烧得旺的屋里。

“夏露,可是府中出了何事?”苏琳往软榻上一坐,随手拿起整齐摆放在桌上等她过目的账目单子,府中一切事宜都是她的心腹在管理,她倒也不担心自己离京这些日子,这偌大的府邸没了主子会乱套。

再则,没了她这女主人,不还有个在朝为官的男主子吗?

虽说这男主子向来不过问府中事,平日里惯爱做些附庸风雅的事,到底人还活着,又是朝廷命官,府中下人也不敢趁她不在府中胡作非为。

就算这男主子管不住,左不过还有她的人能镇住场。

她倒也不担心这些下人吃了那个熊心豹子胆敢乱来,卖身契都在她手里,与人为奴虽说没了自由,可吃穿不愁,每月又有月例。

她这个主子从不苛待下人,月例比寻常人家高不说,讲究一个赏罚分明。

出去这一趟,外边的形势可不乐观……

“不是府中,是府外。”夏露看一眼夫人,见人盯着账目看得认真,“两个月前,老爷在平安巷买了一间二进院子。在半月前,一对母子住了进去。”

苏琳翻动账目的手停了,她未抬眼,盯着黄纸黑字,眼珠子已经半天未动。

苏姑姑端了热茶过来,放在桌上后便退至一旁。

‘哗啦’,账目翻动的声音在针落可闻的屋里响起。

苏琳的眼落在账目上,一行一行的扫过,并不急切:“可查明那对母子的身份?”

“那妇人便是已嫁做人妇的陈茵。”夏露禀明后,又将情报如实托出:“她的夫君染了风寒久治不好,病情加重,后演变为肺痨,死在九月。

她夫君死后,婆家容不下她们母子,认为陈茵克夫,害死他们儿子。于是留了一张休妻书,便将母子二人扫地出门。

陈茵走投无路,便带着年幼的儿子进京。她一进京便找上老爷,凭着和老爷的旧情,便在那二进院子里住下。”


见夏露不再说话,苏琳抬眼朝人看去,“说完了?”

“是。”

苏琳将账目倒扣在桌上,端起热茶抿了一口,“她进京的代步工具是什么?”

“进城时坐的是马车。”

“除了她母子二人,可有赶车的人?”

“并无。”

苏琳将茶盏掷于桌上,枕着身下软垫,她道:“她的夫君在郦城任职,从郦城到京城,快马加鞭需要半月,坐马车则需要一月之久。陈茵母子进京这一路并无人护送,她一个养在深闺后院的妇人,夫君在世时是朝廷命官,出门在外,事事都有下人代劳,不用亲力亲为。

她一个过惯锦衣玉食生活的官家太太,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凡事亲力亲为,又是赶马车,又要照顾稚子,还要提防银钱被贼人惦记,她需要多久才能到达京城?”

枕得不舒服,苏琳调整坐姿,待舒坦后,她方开口:“她的夫君死在九月,丧事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之上。如果按照半月时间来算,等到夫君下葬,一切事宜告一段落,怎么也得是十月份的事。

她被公婆哥嫂厌弃,一纸休妻书扫地出门,这中间也需要时间过渡。粗略一算,约莫也是十一月的事了。今日虽不是十二月,可也只差几天。就算她们母子日夜不歇,夜以继日的赶路,马车难道还能快过骏马吗?”

苏琳身边从不养闲人,她只是挑出疑点,稍加点拨,夏露便明白她的疏忽所在。

见人已经明白其中纰漏,苏琳也不再继续,只问:“陈茵母子住进去后,老爷都做了些什么?”

作为苏琳的得力助手之一的夏露,可是一颗心都向着自家小姐,当即有些气愤的开口:“在那对母子住进去当晚,老爷就在那里歇下了。这一个月来,多数时间是宿在那院子里的。只有缺银子的时候,才会回这边。”

“院子里可有我们的人?”苏琳问。

“老爷买下院子后,便让身边伺候的小厮在集市买人,安插几个眼线算不上什么难事。方才禀报的这些事,也是眼线带来的消息。另外,我安排霜降也在暗中盯着。至于惊蛰,则被我安排去了郦城。”夏露话尽,又作解释:“奴婢在查证确认无误后,这才禀明夫人。”

她禀报完,还得给惊蛰飞鸽传书,叮嘱注意事项。

苏琳一时不语,面上看不出什么。

苏姑姑与夏露等人皆是一脸心疼看着自家夫人。

苏琳知道苏姑姑她们定是心疼自己,她也不解释什么。

在听到谢之林在外买院子,陈茵母子又住进去,她就已经猜到二人怕是在这一月的时间里,该做的不该做的,想必都做了。

就算谢之林爱惜羽毛,不捅破二人间最后一层窗户纸,心乱是事实,有妇之夫留宿寡妇院中也是事实。

苏琳已猜到会发生什么,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心脏被丝丝缕缕的丝线缠住,越勒越紧。

心乱了,手边的账目也就入不了眼。

“此事不简单,奔着谢府来的,继续盯着,别打草惊蛇。”事不困心,苏琳也不会沉湎于已发生的事里,“去吧,从这些疑点上入手,不得再有遗漏。”

夏露离去。

苏姑姑红着眼看着心中装着太多事的夫人,不由湿了眸子。

“苏姑姑,备笔墨。”

身上事太多,苏琳可没时间去想夫君养外室替人养儿子这些事,南下这一路得的收获,得尽快梳理出来。

苏姑姑抬手抹去眼角泪水,忙应下去准备。

……

谢之林回到谢府,天已经黑了。

马在府门前停下,谢之林从马上下来,一路跑来的小厮顾不上喘气,忙上前接过缰绳将马牵走。

谢之林大步流星往府里走,里正厅愈近,他的心就跳得愈厉害,一时竟有些忐忑不安。

府里点了灯,入目所及皆是明亮。

远远地,还能看见膳厅灯火通明,下人忙碌的身影。

谢之林脚步一顿,低头闻闻身上,确认没有女人香,他舒了口气,又看看手里精心准备的礼物,这才迈开脚。

“爹,娘。”人到正厅,唤了双亲,谢之林转而朝几月未见的苏琳看去,上前一俯身,殷切的将手中礼物双手奉上,“夫人辛劳,为夫小小心意,还望夫人笑纳。”

谢锦瑟与苏华年姐妹与谢父谢母皆是笑容满面看着这一幕。

谢之林摆足态度,完全就是一个满心满眼都是爱妻的形象。

苏琳看着那捧到面前的礼物,心中无波无澜,目光上移,停留在谢之林那俊朗儒雅的脸上,他在笑,眼里倒映着她的样子。

“多谢夫君记挂。”苏琳没伸手去接,只是一个示意,苏姑姑已经上前来接走礼物。

谢之林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将东西给了苏姑姑,他便落座。

人到齐,道道珍馐端上桌。

一张桌子六个人,三代人,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席间安静无声,无人说话,也没人发出瓷器碰撞的声音,咀嚼声更无。

席毕,下人撤下碗筷,端上漱口水。

漱了口,净了手,苏琳端着茶,并不喝,眼皮一掀望向坐在对面的谢之林,“夫君,管事说你两月前在库房支走一千五百两银子,一月前又支走五百两,如此大的流水,可是出了何事?”

谢父谢母听闻这话,目光齐齐落在谢之林身上,二老虽没出声,但质问之意直白又明显。

正喝茶的谢之林动作一顿,干脆茶也不喝,往桌上一放,压下心中不快:“交情好的同僚家中出了点事,需银子救急,我与他素来关系好,自是不忍在他有需要时袖手旁观。出事之时,正逢你不在京中,不能请示你一声,我便擅作主张。

今日你归来,本该早些归家,只是公务缠身一时脱不开身,这一忙就忘了时间,等手头事忙完一抬头,天都黑了。忙命小厮牵马,带着一早就备好的礼物归心似箭。”

这话滴水不漏,谢父谢母听了去,终于不用悬着一颗心。

“事解决了吗?”苏琳了解谢之林,他是个清高有傲气的,若不是心里有鬼,他不会同她解释,只会拂袖离去。

选择解释,是为了堵住她的嘴,拦住她的行动。

谢之林不喜苏琳这番咄咄逼人,可他心虚,又怕事情东窗事发,只得耐着不悦应道:“已经解决。”

“后续还需要从账上支银子吗?”

谢之林牙有些痛,心里也不舒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苏琳面前让步,服软,给足她面子,可她似乎太得寸进尺,不懂见好就收。

眼下事未成,他也不好发作,只能忍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不用!”


“事已解决,也不需要从账上支银子,那夫君记得将借据带回府。”苏琳说着话,也不看人,只是用茶盖拨弄茶水,看着茶叶沉浮。

“你——”谢之林气急,也很快反应过来不能发作,憋着一团怒火不上不下,实在难受得紧,“他家中才出事,虽然已解决,定是捉襟见肘的时候。我若是这个时候跑去找人家讨要借据,你让同僚如何看我,我如何在官场立足?”

难道看着他被同僚戳脊梁骨,她才满意吗?

从前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将府里上下打理得挑不出错来的人,能走南闯北为谢府赚万贯家财的妻,如今怎地如此庸俗?

区区两千银子,她怎么反倒斤斤计较起来?

官家小姐,和商人打交道久了,也沾上一身铜臭气,掉进钱眼里尽显俗气。

“怎么?”苏琳将茶盖一拢,将茶盏掷于桌上,她略抬眼皮朝谢之林看去,“莫不是夫君觉得,两千两银子算不得什么,给了便给了?”

谢之林没说话,谢父已经开口:“之林,那可是整整两千两,不是二两,也不是二十两。你年俸才八十两银子,要攒够两千两,可是要花上二十几年。若是除去吃穿用度要花费的银子,少说也得四五十年。”

谢母也适时接话:“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自是花钱大手大脚如流水。谢家家底是你媳妇攒下来的,你可别糊涂做傻事。”

谢父谢母对苏琳这个儿媳妇,那自是满意得挑不出刺。

若不是苏家,若不是苏琳,他们一家只怕……

二老很满意如今的生活,生怕儿子糊涂犯事,失去这得之不易的安逸日子。

谢之林被自家爹娘左右夹击,简直是苦不堪言,见二老一颗心偏向苏琳,他对苏琳的不喜加剧,一面是紧抓不放的二老,一面是僵持不下的事,他实在疲于应付。

可让他在苏琳面前低头服软,他做不到,他自认今日给足苏琳面子,可这个一向不过问他私事的妻子,今日实在是胡搅蛮缠不讲理。

“够了!”谢之林一拍桌,那边正喋喋不休劝他莫做傻事的二老立即噤声朝他看来。

谢之林震住场子,找回一点底气,他借势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苏琳,“苏琳,我体恤你舟车劳顿辛苦操劳,也愿意看在你刚归府还未洗去一身疲累的份上给你三分薄面。但你别蹬鼻子上脸,得了便宜还卖乖,妄想站在我这夫君头上作威作福。

这个府邸姓谢,不姓苏。做主的是我,不是你!”

二老被镇住,一时忘了反应。

谢之林将心里的不满抒发出来,只觉畅快无比,也停不下来:“这个家我说了算,你别做我的主。那两千两银子,我就没想过要回来,一开始就奔着送人去的。”

这话颇有点耍无奈,尤其说这话的人还是谢之林,朝廷命官,一副儒雅好皮囊在同僚圈被夸了遍的人,这会多少有点面目扭曲。

苏琳左手轻拍谢锦瑟的手,右手则是苏华年,安抚两个女儿的同时,也不忘应付在女儿面前失态的谢之林,“夫君愿做大善人,行善事,我自不会阻拦。”

谢之林一听,当下一喜。

“夫君是有傲骨的文官,定是做不来拿老婆辛苦挣来的银子去做好事谋名声这种事。”苏琳与谢之林四目相对,一字一句清晰可闻:“真要做了这种事,传出去,会被同僚笑话,也会被戳脊梁骨,还会被史官参上一本。”

谢之林心里那点欢喜荡然无存。

“那两千两银子,就从夫君的俸禄里抵,总要补上这笔缺。”谢之林,你拿着我赚的银子养外室,那我便成全你,只是这后果但愿你能承担得起,“往后,夫君无论是在府里还是在府外的一切开销,也请夫君自行负责。

我要侍奉二老,还要养着偌大的谢府,外面的生意也需要我兼顾,女儿们也离不开我的教导,我便不管夫君了。夫君是一家之主,是饱读诗书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填饱肚子、附庸风雅需要的银子定是难不倒夫君。”

不给谢之林说话的机会,苏琳直接一句话堵死对方所有话:“夫君身为朝廷命官,天子门生,不靠妻子养,想必也能活得滋润胜从前。”

谢之林脸色很难看,苏琳的话将他捧得太高,他一时骑虎难下,无论说什么他都讨不到好,理智回笼,他开始后悔。

只是刀都已经架在脖子上,他回神得太晚。

当着二老的面,两个女儿又看着,还有一众下人,他怎么都是丢不起这个脸的。

一旦今日他退让一步,今后在府里再无威信,下人表面对他恭敬,指不定背着他嚼舌根,说他的不是。

“好!”

谢之林也是来了脾气,他笃定苏琳会来找他求和,会对他低头服软,多少是有点有恃无恐的,他眼神阴沉看着苏琳,冷哼一声甩袖就走,连与二老说一声都顾不上。

谢之林气势汹汹离去,谢父谢母也没出声留住人。

将下人屏退,又让照顾谢锦瑟和苏华年的嬷嬷将二人带下去,正厅一时便只剩下谢父谢母,苏琳三人。

没了外人在,谢父忙出声:“阿琳啊,可是之林在外闯祸?”

对自己这个下嫁谢家的儿媳妇,谢父是清楚其为人和秉性的。

今日这样的事,这谢年从未发生过,夫妻二人感情向来和睦,红脸的事更是无,可看二人今日这架势,分明是有一方做了错事,被另一方抓包,因而恼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

而这做错事的人,很明显就是谢之林。

“阿琳,你莫怕,若真是之林犯了错,我与你爹绝不轻饶他。”谢母喜欢这个儿媳妇,喜欢到只要外出赴宴,和那些贵夫人聚在一起,就要夸自己儿媳妇有多好有多好。

她的女儿嫁得远,苏琳嫁到谢家,她就拿苏琳当女儿疼,以解思女儿之苦。

苏琳自知公婆皆是明是非之人,可谢之林做的事,一时还不能与二老说。

在事情完全没有掌控前,她不允许出现任何闪失。

公婆明事理,但那也是建立在她给谢家带来天大好处的基础上,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关乎到自己的儿子,他们总归是二选一的。

一旦真到这个局面,公婆万般不忍,也会选择儿子。

她这对公婆,好时好,坏时也会坏得彻底。

苏琳摇头,她叹口气,“爹,娘,南边遭灾闹饥荒,难民们都往京城涌来。要不了多久,城外便会有大堆难民聚集。”


谢父谢母一听这话,立即明白苏琳今夜兴师动众的原由所在。

那两千两银子,够百来个普通农户家中用一年了。

阿琳从南边来,一路北上,定是看着一路难民过来的,心中本就不好受,一回来还得知之林短短三个月花了两千两还不打算要,不生气才怪。

谢父心下了然,他问:“好好地怎么就闹饥荒了?”

在谢父印象中,饥荒是乱年才会发生的事。

可大燕国富民强,繁荣鼎盛,按理不该闹饥荒……

苏琳陷入回忆中,“年初一场春旱持续到伏夏,好不容易盼来大雨,可这雨却下个不停,久涝成祸,堤坝被冲毁,洪水如猛兽灌溉,淹没农田,也摧毁房屋,还造成百姓死伤无数。

靠天吃饭的老百姓才刚颗粒无收,又失去家园和亲人,县官州官不过是一群酒足饭囊之辈,自是不管百姓死活。难民求助无门,只得背井离乡,拖家带口北上。

京城是大燕国都,是天子住的地方,京中富贵繁荣奢靡是笔墨写不完,画不尽的。对走投无路的百姓来说,要想熬过这个冬天,入京是他们走投无路下的选择。”

谢父听得一脸沉重,“他们千里跋涉北上,能不能抵达京城是一回事。就算抵达京城又能如何?远在南边的官员都不作为,到了北边,又是天子脚下,怕是还没靠近京城境内,就已经被沆瀣一气的官员派官兵乱棍打回南边。

棍棒伺候都算是轻的了,就怕那些官兵下死手,打死打残抛尸荒野,放任野狗啃食。”

谢父不敢去想那个残忍血腥的画面,他连连叹气:“尸首随意堆放不加以处理,又容易生瘟疫。年关将至,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孩子,苦了你了。”谢母一想到苏琳从南边来,这一路怕是危险重重,吃不好睡不好,一路担惊受怕,回来还被家中琐事缠身,“是我和你爹教子无方,才让之林忘了来时路,如今是越发的混不吝了。

此事你不用操心,只管交给我和你阿爹,之林一日不来你跟前赔礼认错,他是死是活我和你爹绝不过问一句。”

“之林大手大脚惯了的,突然断了他的银子,短时间内对他影响不大。时间久了,问题就出来了。我希望爹和娘能够狠下心来,别私底下接济他。”苏琳知道二老明事理,但那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只要谢之林卖个惨,二老心疼还来不及,哪还记得今日发生的事。

不仅记不得,就连私房钱也会取出来双手奉上。

谢父谢母不像谢之林,他们时刻记得自己的来时路,从未忘记,在快要忘记的时候,总会将那斑驳迹迹的来时路翻出来警醒自己。

有些话不能是谢父来说,只能谢母出面,“阿林,你尽管放心,我与你爹站在你这边,无条件支持你,你要做什么尽管放开手去做,我们绝不拖你后腿。”

二老有自知之明,苏琳也不多说,看了外面天色,她道:“时候不早了,爹娘回房歇歇吧。不必等之林,他已经出府,今夜不会归。”

……

谢之林带着一肚子火从谢府离开,再三确认没人跟上来,也无人跟踪后,他命小厮将马牵来,翻身上马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咚咚咚’,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间响起。

几息后,大门后传来询问声:“谁啊?”

“我。”

谢之林牵着马,夜色茫茫,一人一马站在风口上,风肆意往他身上吹,出来时急,没带御寒披风,一路骑马而来,这会冷得四肢百骸都快没知觉了。

门后人听声音确认来人身份后,门闩声咯吱咯吱响起。

门开一条缝,那人举起灯笼照看眼前人,忙不迭将门往旁边一推,恭敬道:“老爷来了,夫人在等您呢。”

谢之林已经跨过台阶,大步往院里走。

那人将马牵进院里,又将门关上,提着灯笼隐于黑暗。

谢之林疾步而行,距离前方那抹光亮越来越近时,便瞧见屋内人儿提着裙子朝他跑来。

来人逆着光,他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受得到她此刻的高兴。

光影朦胧暧昧,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好似回到多年前,彼时他正意气风发,她含苞待放,他们还未分开,每次见面,她总是带着满心满眼的爱意奔向他……

谢之林脚步一顿,停在原地等那人朝自己而来。

“之林哥哥。”

陈茵一路跑来,一头扎进谢之林怀里,将他抱了个满怀。

佳人在怀,香气怡人,谢之林因苏琳升起的怒火瞬间被抚平,他大手一伸将人拦腰抱起,踩着正屋映出来的光亮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天哥儿呢?”

“久等你不来,已经哄睡下了。”

谢之林抱着陈茵坐下,大手放在其腰上,看着她小跑后泛着红晕的脸,一时只觉口干舌燥,他的嘴直接贴上去,吻住那邀他品尝的红唇。

一吻毕,谢之林意犹未尽,陈茵早已红了一张脸。

“可有想我?”曾经心心念念的青梅就在自己怀里,谢之林恨不得抱着人回到屋里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自是想的。”陈茵双手环住谢之林的脖子,她千娇百媚的看着眼前这个竹马,声音娇软入骨,“她今日回京,你不陪她?就不怕她生气?她若是生气了,你这个大理寺丞还要哄她。”

这话怎么听,都是拈酸吃醋的。

然而谢之林听不出来,他一把抓住陈茵在他胸前画圈乱来的手,心里那点旖旎心思也因为佳人提起苏琳而殆尽,“快别提那疯婆子了。”

陈茵心思一动,美眸一转,“她可是给你气受了?”

吹枕头风,她可最擅长了。

“她也真是的,莫不是还当自己是苏家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苏小妹不成?”陈茵自谢之林怀中起身,转身倒了茶端过来喂他喝着,“她既已嫁给你,做了谢家妇,还将在娘家做小姐那一套带到谢家,未免也太骄纵了些。”

陈茵待谢之林就着自己的手喝完杯中茶水,随手将茶杯一放,再度坐在他怀里,一手揽着他肩,一手和他十指紧扣,“莫不是你纵着她,宠得她无法无天失了规矩,忘记自己乃一介妇人,不可骑在夫君头上撒野?”


谢之林目光落在陈茵涂满丹蔻的手上,红艳艳的像极了血,可却是极好看的。

陈茵的话,像针扎在他心头,让他憋在胸口的那口气不上不下。

“茵茵,别人不知我,你是知的。”谢之林将那手放到嘴边亲了又亲,眼神晦暗不明:“我这颗心里装的只有你,娶她不过是无奈之举,下下策罢了。”

“哼。”陈茵显然是气了,她一把将手抽走,不让谢之林亲,她那妖媚脸蛋上带着愠怒之色,“她配你,可是下嫁,怎么称得上是下下策?分明是上上策,你谢家占了苏家天大的好处。

之林哥哥,我知道你这心里从始至终只有我。可你也不能为了哄我开心,就编谎话哄我吧?”

谢之林见人气了,他忙轻声哄着:“当年与我同批的文人才子们,于他们而言,能娶苏琳,做苏大人的女婿,确确实实是祖坟冒青烟,光宗耀祖的事。

可对我来说,娶苏琳是我这一生的污点,一生的痛。我只要面对她,看着她那张脸,我就会想起谢家发生的事,我与爹娘险些死于非命。

我哪里是哄你开心,我是揭开伤疤捧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给你看啊!”

陈茵的态度软了下来,面上也不见气,她环住谢之林的腰安抚他:“我知你不容易,却没想你竟如此隐忍煎熬。若不是当年的事,你我也不会分开成了苦命鸳鸯,倒是白白便宜她做了谢家主母,风光无限。”

谢之林的眼神闪了闪,“苏琳嫁到谢家,我从未纵着她宠着她。不过她惯会做些讨好人的事,让爹娘对她十分喜欢。许是仗着爹娘喜欢,她才会肆无忌惮吧。

爹娘念着苏家对谢家有恩,所以对她难免纵着。哪怕她只生了两个女儿,没能为谢家留后,爹娘也从未有过念叨和怨言。

也因为苏家对谢家有恩,哪怕她劣迹斑斑,我也不能挑她的错。我只不过是区区大理寺丞,六品官罢了,我这心里就算有千般万般的不满,却不敢和苏琳叫板。她背后是整个苏家,他爹,她的哥哥们,个个都不是善茬。”

陈茵听到谢之林叹了口气,心像被针扎了一样泛起疼来,“之林哥哥,为了你,为了你我唯一的儿子,为了谢家有后,苏琳必须死。

她若不死,哥儿就不能认祖归宗,你我就只能偷摸见面,我们的关系就永远见不得光。我是不在意的,可哥儿呢?他是要参加科举考试,入朝为官,光宗耀祖的。他不能以一个私生子的身份,活在阴暗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陈茵这话可是说错了,她是死了夫君被休弃扫地出门的下堂妇,她那儿子可不是私生子,她的儿子有名有姓。

“给我倒杯茶水。”谢之林无力靠着椅子,搭在陈茵身上的手垂落两侧,他头一偏,看着背对着他的的陈茵,他手伸起,手指缠住她裙摆飘带绞着玩,“茵茵,你以为我不想让她死吗?”

苏琳太优秀,也太骄傲,他在她面前,永远低她一头。

哪怕他靠自己的才学高中,做了大理寺丞,官至六品,可面对一身傲骨、自信明媚的苏琳,他总会在她身上看见自己的狼狈不堪。

“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真当她爹和兄长们是吃素的吗?”谢之林自陈茵手里接过茶水,温度适宜入口,他一口饮尽,拿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她的院子是铜墙铁壁,院子里伺候的人,都是她的心腹,我就算要置她于死地,也得掂量掂量东窗事发之后,我能不能全身而退。”

陈茵搬来凳子坐在谢之林对面,她柔软温热的小手拉住谢之林宽厚有力的大手,“之林哥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我们提前布局,我就不信动不了她。”

“你跟我来。”陈茵起身,扯了扯坐着不动的谢之林。

陈茵卧房。

谢之林坐在桌前,陈茵怀中抱着包着红布的东西从大床后面走出来。

“之林哥哥,你看看这是什么。”陈茵将东西往桌上一放,摊开红布,被包着的东西也露出庐山真面目。

谢之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还是落在那檀木盒子上,“这是?”

陈茵挨着谢之林坐下,将檀木盒子打开,“这里面放着的,可是能杀人于无形,让人死得悄无声息,又叫人查不出死因的,我私藏的宝贝。”

谢之林视线落在那些瓶瓶罐罐上,眼皮不受控制一跳,放在桌上的手不由收紧,他有时候是恼苏琳,但真要杀了苏琳,他做不到,也舍不得。

将心比心,苏琳这个妻子是极好的,他那些同僚们,可是极羡慕他能娶到苏琳这个世家贵女做谢家主母,也嫉妒他能做苏大人的乘龙快婿。

苏琳经商,很会赚钱,他不敢想没了苏琳打理养着的谢府会变成什么样子。

陈茵的手从那些心爱的瓶瓶罐罐上一一拂过,迟迟等不来谢之林的回应,她眼一抬,见人走神中,她眸子一暗,“之林哥哥可是觉得我变了?”

见谢之林看向自己,陈茵苦涩无奈一笑,“你定是觉得我不再是从前的陈茵,我都开始用毒药杀人了,又哪里还会是你心目中那个天真纯良的少女……”

“茵茵……”

“我时常在想,若是我爹不过河拆桥棒打鸳鸯,是不是我就不用嫁给魏宪民,你也不用娶苏琳。”陈茵一行清泪滑过,她神情悲戚:“我若是不嫁给魏宪民,天哥儿也不会成了私生子,我也不必受婆母磋磨,嫂嫂虐待。更不会在魏宪民死后,丧期刚过,就被夫家休弃扫地出门。

而之林哥哥你,自不必娶苏琳,不用矮人一头,不用看苏琳脸色苟活。也不会因为苏琳没能为谢家传宗接代心生烦闷,却无处疏解发泄。”

陈茵哭得梨花带雨,她拿着手帕的手捂着疼得厉害的胸口,颤抖着声音:“之林哥哥,你可知道我带着天哥儿,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吗?我不擅药理,因为魏宪民身子骨弱,便被逼着辨识药材。

魏家不缺银子,也不缺下人,可他们却让我上山采药,让我煎药,让我伺候卧病在床的魏宪民,为他端屎端尿,他们将我当成是奴仆使唤。我若是不顺从,他们就毒打天哥儿,用天哥儿威胁我低头服软……”

谢之林将回忆过往经历哭得泣不成声的陈茵搂入怀中,眼里心疼不似作假,眼神发了狠,“茵茵,莫哭,我替你报仇。我们杀苏琳,谢家主母你来做!”


夜已深,繁华盛景的京都宵禁才开始,寻常百姓家中早已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富贵人家却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潇湘苑内,苏琳母女三人正躺在同一张大床上。

“阿娘,阿爹今日对你大发脾气,你莫生气,别跟爹爹一般见识。”谢锦瑟声音响起,她抱住苏琳,仰头看人,湿漉漉的眸子里满是对娘亲的孺慕之情。

“阿娘不气。”苏琳温热的手抚摸着两个女儿柔顺头发,她今日是故意让她们姐妹亲眼目睹一向温和儒雅的爹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她与谢之林注定要和离,注定陌路。

元元和阮阮是她十月怀胎所生,是她无法割舍的心尖宝,她不会留她们姐妹给谢之林,让谢之林和陈茵苛待她们姐妹。

她必须心狠一些,让她们早一点看清楚谢之林的伪善。

苏华年抓住苏琳一缕头发在手里把玩着,又黑又亮的眸子咕噜转动着,她问:“阿娘,你今日是故意激怒阿爹的。你这样做,是想让我和姐姐知道些什么吗?”

苏琳的两个女儿,谢锦瑟和苏华年,一个擅武,一个擅文。

苏华年作为妹妹,心思却比姐姐谢锦瑟活络细腻,聪明得不像话。

谢锦瑟竖起耳朵,作出乖乖聆听的模样。

“你们阿爹,在外面院子养妾室和私生子,阿娘决定与他和离。”苏琳了解自己的孩子,并不担心自己把真相说出来,她们一时无法接受。

谢锦瑟眼里布满震惊,还有一抹受伤一闪而过。

苏华年却是捕捉到不寻常之处,她的声音响起:“阿娘,若只是阿爹养妾室和私生子,你不至于如此生气,是不是阿爹和那养在外面的妾室不安分,要对你使坏?”

阿娘不是容不得爹爹妾室成群的人。

若是阿娘动怒,不惜要同阿爹和离,那便只能说明阿爹和外室存了不该存的心思,比如:除掉阿娘,扶正外室,鸠占鹊巢。

苏琳没有隐瞒,只是将目前已知的事说给姐妹二人听。

一语毕,一室寂静无声。

良久,只听苏华年的声音响起:“阿娘,若你决定好要同阿爹和离,请努力争取我和姐姐。我们是你的女儿,是你所生,我们不愿与你分离。”

阿爹于她们的意义,大抵是赋予她们生命。

和同样赋予她们生命的阿娘比起来,这个阿爹可有可无。

“阿娘,我不要和你分开。”谢锦瑟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说:“我知道我和妹妹是女娃,阿爹他不喜欢我们,可我从未觉得我是女娃有错,我十分高兴我是女娃,是同阿娘一样的女子。等我日后长大,我要上阵杀敌争军功,让所有人都羡慕阿娘。”

……

惊鸿院书房,一室明亮。

苏琳坐于桌前,面前桌上放着笔墨未干的纸张,她心情不佳,人坐在椅子里,身体却倾向窗户方向。

窗户开了一角,冷风吹进屋里,还没兴风作浪就被屋内暖气吞噬。

外面风大,透过打开的窗户,依稀可以看见院里竹子被风吹得摇曳乱颤。

苏姑姑候在一旁,她的眼落在苏琳身上。

夫人自哄两位小姐睡下后便来到书房,期间一直沉默不言,周身气息也低沉得厉害。

老爷和夫人携手相伴,育有二女,夫妻琴瑟和鸣,向来是京中盛赞的典范。

可老爷却趁夫人离京南下期间,和昔日抛弃自己另攀高枝的青梅旧情复燃,瞒着夫人在府外有个家,为青梅豪掷千金,花着夫人走南闯北赚来的银子养外室养私生子,还对夫人冷脸端架子……

夫人平日里看似冷冰冰的,可夫人并非冷心冷情之人,她有心,她外冷内热,夫君背叛自己这种事,谁摊上心里都不好受。

苏琳看着外面院中被寒风吹得支离破碎的竹子,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路来的惨象,被大水淹没的田地,被冰雹砸毁的房屋,倒在冰雹地里没了气息的人和牲口……

于她而言,世道乱些该是好的。

可看着百姓们死于天灾,妻离子散,无家可归,食不果腹,她还是于心不忍。

苏姑姑出声轻唤苏琳:“夫人,夏露来了。”

夏露从外来,裹挟着寒风,她顾不得取下身上的披风,一进屋便出声:“夫人,老爷从府里离开,就去了平安巷。”

这个消息对苏琳来说,一点也不意外。

苏琳不再将注意力投放到外面,苏姑姑走上前将窗户关上。

“这个时辰还来见我,可是有收获?”苏琳没看夏露,她见桌上纸张墨迹已干,伸手将纸张卷了起来。

夏露是一年前苏姑姑提拔起来的一等婢女,主要培养其管理惊鸿院一切事宜。

尤其是在苏琳离开京城期间,惊鸿院需要有信得过的人坐镇。

苏琳以往离京,只带霜降和惊蛰,留苏姑姑管理偌大谢府和后宅。

是这两年,谢锦瑟和苏华年两姐妹逐渐大了,苏琳才带苏姑姑随身跟着,把霜降和惊蛰留下,专门挑了四个在武术上有悟性的丫头训练,日后能贴身保护两个小姐。

苏姑姑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又擅医术,一人能顶两人用,留在京中的日子,她会言传身教的教夏露如何管理院中大小事宜,也会教夏露姐姐夏栀医术。

“夫人聪慧。”夏露夸了一嘴,“陈茵母子进城之前,是有人一路护送。是在距离京城几里地的地方,护送的人才同陈茵母子分道而行。那批人进城后便不见了踪影,我已经安排人去查。陈茵那边,也加派人手盯着。一旦发现那些人与陈茵私下联系,就会让人暗中跟踪他们藏身点。

郦城那边,我已经给惊蛰姐姐飞鸽传信,让她务必在最快的时间里调查清楚陈茵夫君之死,以及婆家将她们母子扫地出门内幕。”

苏琳听着,手上动作慢条斯理,夏露来她跟前伺候未满一年,但她对任用的身边人秉性一清二楚,若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自然犯不着大晚上还要跑一趟。

“安插在别院的人来报,陈茵在老爷出现后,便怂恿老爷杀了夫人您。”夏露抬眼去看苏琳,见她没什么反应,她才继续往下说:“陈茵从郦城来京城,随身携带一个檀木盒子,那盒子里装着能杀人于无形的毒药。”

“杀人于无形?”苏琳动作停了下来,也来了兴趣,“想个办法送到我手里。”

夏露脸上有了笑,“霜降知道夫人您一定会感兴趣,所以她将盒子偷出来,让我转交给您。”


苏琳将卷好的纸张用带子系住,装进盒子里,随手递给苏姑姑,“送过去吧。”

苏姑姑双手接过,恭敬应了一声,抱着盒子朝外走去。

“拿过来。”苏琳将桌上清理干净,夏露已经上前来,将檀木盒子放下,打开。

不等苏琳吩咐,夏露已经转身去取验毒工具。

洁白如雪的纸片上,放着一撮一撮的药粉。

药粉颜色看起来差不多,但其功效却大不同。

苏琳每确认一个毒药的成分后,便示意夏露将药粉倒回瓶中。

直到最后一份药粉辨认完,苏琳已经得到一套制毒配方,她停笔看着,眸里看不出什么来,“放回去,别打草惊蛇。”

夏露将檀木盒子合上,抱在怀里。

苏琳将誊写下来的药方拿在手上把玩着,低眸垂眼眼中情绪翻涌:“带着这个药方去找夏栀,让她调配一副药给你,你再转交给霜降,也叫陈茵试试我们的毒。”

夏栀是夏露的姐姐,医术了得。

夏露应下。

“去吧。”苏琳朝挥挥手,示意人下去,“郦城那边消息没传回京中前,按兵不动。另外,告诉院中伺候的人,适当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人可乘之机。”

夏露不问缘由,只道:“是。”

事未明晰,苏琳也不急,夏露走后,她并无睡意,从满墙藏书里挑了一本,让外面等候使唤的人泡茶,窝在椅子里翻阅起来。

谢之林,你我夫妻情分,在你选择陈茵母子那一刻起,便已缘尽。

接下来,我将请君入瓮。

愿这结局,是你想要的。

愿这后果,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

翌日一早,苏琳在谢府用完早膳,便带着两个女儿坐上马车往苏府去。

昨夜母女三人谈心后,苏琳为了方便后面计划更好的进行,便决定将谢锦瑟和苏华年送去苏府。

姐妹二人对此无异议,皆表示一切听从苏琳安排。

谢父谢母目送马车远去,在道路拐角处不见踪影,二老相视一眼。

“老爷,之林一夜未归,可要派人去找找?”谢母总觉得昨晚的事若不能早点解决,恐会酿成无法挽救的大祸。

谢父听了,当即冷哼一声:“他狐朋狗友多的是,你还担心他没地方去?这会想必在哪个酒肉朋友家中呼呼大睡。”

谢父停下,看着满园景致,一草一木皆彰显着精致和奢华,“阿琳说得对,这次别再纵着他了,该让他吃点苦头。”

谢母在苏琳面前虽是一副大义灭亲的嘴脸,可私底下却是心疼儿子的,“要我说也是阿琳管得太过,不过是两千两银子,给了就是,哪有要回来的理。送出去的时候也没说要回来,如今突然反悔讨要借据,岂不是让人笑话我谢府?”

“妇人之言。”谢父厉声打断谢母的话,他看着越活越倒退的发妻,沉声呵斥道:“谢家没出事前,你也是管过家的。别人不清楚两千两银子意味着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我看你是清福享久了,忘了你是怎么才有的今天。”

谢父甩袖,直接大步流星离去,根本不想理会发妻。

行至一半,他停下,也没回头,直说:“老婆子,不要忘记来时路。若是忘记,我们也离大祸不远了!”

苏琳一早便让人给苏府递了消息。

得知苏琳要带两个女儿回外祖家的苏父苏母等人,早早地就在苏府门前等着。

那平日里不开的苏府大门,为了迎接归家的小姐,可是一早就打开了。

“来了。”

小厮欢快的声音伴随马蹄声传来,马还没到苏府门前便已放慢速度停下,小厮从马背上利落下来,脸上笑容藏不住,“老爷,夫人,小姐的马车近了。”

“下去领赏。”苏父说了话,挥挥手示意人快下去。

千呼万唤中,有着谢府标识的马车出现在苏家众人的视野里。

苏父与苏母激动得上前走了几步。

苏家上下捧着疼着的幺女,难得归家一次,如何不叫苏家人满心欢喜和雀跃。

“外祖父,外祖母(外祖父,外祖母)。”

马车距离苏府还有一定距离,马车里的谢锦瑟和苏华年已经等不及,苏姑姑掀起马车帘子,二人便趴在窗边冲不远处等着的人喊了起来。

“大舅舅,大舅母(大舅舅,大舅母)。”

“二舅舅,二舅母(二舅舅,二舅母)。”

“三舅舅,三舅母(三舅舅,三舅母。)”

长辈挨个叫了,马车也到苏家众人跟前停下。

姐妹二人等等不及小厮取来凳子,往下一跳就朝着苏父苏母跑去。

“我的心肝宝贝儿。”苏母将二人抱在怀里,喜爱得不得了,“可让祖母想死了。”

苏琳在苏姑姑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来到苏父苏母跟前,“女儿见过阿爹,阿娘。”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苏父重复两遍后,又道:“瘦了,可是路上不安生,让你劳神了?”

苏母一早就看见了,她撇下两个外孙女,拉着女儿的手红了眼,“白白胖胖的去,黑了瘦了憔悴归,可别再去了,你去一次,我就担心一次。”

苏父怜妻疼女,也知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吧。”

苏府正厅。

苏母拉着两个外孙女坐在身边,一边一个爱不释手,这是她最疼爱的女儿怀胎十月生的,身体里流淌着和她女儿一样的血,她这个外祖母爱屋及乌,对两个外孙女自是喜爱。

“之林怎么没陪同一起?”苏父的视线从苏母和两个外孙女身上移开,落在坐在下首边的苏琳身上,“他和你大哥同处任职,你大哥今日不用办公,他也该闲在家中,莫不是又跟他那群酒肉朋友聚在一起?”

自己那个女婿什么德行,苏父自是了解的,年轻时候行,当了父亲做了官,倒是越活越不如从前。

“元元,阮阮,过来。”苏琳并未回答苏父,而是将两个女儿找到跟前,柔声道:“阿娘要与外祖父外祖母他们说点事,去找表哥们玩。”

谢锦瑟和苏华年乖乖应下,一一拜别诸位长辈。

苏父觉得女儿接下去要说的事怕是不简单,他又命伺候的下人退下去。

“阿爹,阿娘,谢之林有了二心,事是在我离京期间发生的。”苏琳言简意赅说完,作了补充:“那人是当年嫁到魏家后便随夫君一家去郦城的陈茵,她是一个月前带着儿子到京城,住进谢之林在平安巷买下的院子里的……”


苏父苏母等人皆惊,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

“混账!”苏父气得拍桌子,震得桌上茶盏轻晃,茶水溅出,“好个谢之林,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你不忠,还养外室替别人养儿子。”

“我的儿……”苏母语未尽泪已流,她朝苏琳招招手,“来阿娘这里。”

苏母看着嫁做人妇后变得稳重的女儿,一颗心绞痛得厉害,将人搂进怀里抱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我的儿,苦了你了……”

她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肝宝贝儿,下嫁谢家,扶持谢之林扶摇直上,打理偌大的谢府,侍奉公婆,还要走南闯北打理家业,可换来的是什么?

是夫君的背叛。

苏父气,苏母恨,三个兄长气得头上青筋凸起,三个嫂嫂更是心疼得红了眼。

苏琳依偎在苏母怀里,拿着手帕替母亲擦拭眼泪,“阿娘,快些止住眼泪,女儿不苦,女儿只觉得总算可以解脱了。”

此言一出,苏父等人皆齐齐朝苏琳看来。

苏琳见苏母止住眼泪,她方开口:“谢之林自做了大理寺丞后,便觉得腰板子硬了,也能扬眉吐气,不用处处看人脸色。这些年行事更是越发乖张,谁劝也没用。初时我还会劝诫一二,后来就懒得劝了,索性随他去了。

但我知道,若是长久以往,我与他不会长远。”

苏父等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苏琳这是早有打算,心中定是已有计划。

“大燕民风开放,对女子约束也少。可夫妻若想和离,尤其是女方主动提出,更是不易。许是老天爷知晓我的心思,给我安排这样的机遇。”苏琳看向苏父,又朝哥嫂们看去,“阿爹,阿娘,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三哥三嫂,我准备休夫。”

“休夫好。”苏父第一个赞同,他拍手道:“这才是我苏家女该有的心胸和气魄,他谢之林既然不忠不仁不义,那就离了他,我们不受这委屈和羞辱。

他放着珍珠不要,偏要将那鱼目捧上天,那我们就成全他!”

“他以为谢家如今拥有的一切,是因他而得,殊不知全仰仗了苏家,仰仗我的好女儿。”苏母是真的气,要是这会儿人在跟前,她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定会给那负心汉薄情郎一顿耳光伺候,“我们苏家真是救了一个白眼狼,若早知他是这等忘恩负义之辈,当年你爹为他家四处奔走时,我就该出面制止。”

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阿琳,你要休夫,我和你大哥自是支持的。”徐慧颖说了这话,她一双眼含笑的看着苏琳,“我们苏家家大业大,养得起你们娘仨。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不必担心对我们名声有所影响。是非对错,公道自在人心。”

“大嫂说得对,就该休夫,将那负心汉扫地出门。”陈娇娇也气,她和苏琳感情好,得知谢之林养外室,真是气得要炸了,“等你休了谢之林,我和你二哥带上麻袋套住他,狠狠揍他一顿给你消气。”

“大嫂二嫂所言极是,不过这事,我看还得从长计议。”张敏之望向苏琳,她眉眼弯弯的看着她这个闺中好友兼小姑子,“正所谓捉贼拿赃,我们得让谢之林无话可说,净身出户,名誉扫地,众叛亲离。”

苏琳看着苏父等人,她十分感动阿爹阿娘和哥哥嫂嫂们坚定不移站在她这边,“谢之林养外室一事闹大,我虽处于弱势一方,但他绝不会主动给我一纸和离书。

若是我主动提出,那他能得我半数嫁妆,以及我这些年攒下的庞大家业。一个人若是尝到甜头,便会贪得无厌。我不会将自己多年心血拱手相让,元元阮阮我也要。

我想请阿爹阿娘还有哥哥嫂嫂们,请你们配合我演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

……

苏琳是黄昏时分才从苏府离开,来时是娘仨,归时只有她一人和众奴仆。

回到谢府,照例陪谢父谢母用膳。

谢父谢母不见两个孙女,也不过问。

苏家老小极疼爱和喜欢两个女娃,时常接去苏府,一月几月是常有的事。

谢之林未归,桌上便只有谢父谢母和苏琳三人。

席间无言,只有伺候的婢女忙着为主子们布菜。

用了膳,谢母少不得要对苏琳说道,“阿琳,之林自从昨夜离府后,今日一整日也没归府,我和你公爹已经命人去寻他。我知你心里受了委屈,你放心,等之林回来,我定会让他向你赔礼道歉。

不过这事也不能全怪之林,你这性子也未免太急了些。夫妻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的,你非得当着我们的面和一众下人的面给他难堪。

他一个男人,又是朝廷命官,这要是传出去,不是叫人笑话嘛。”

苏琳身后是整个苏家,又对谢家有着救命之恩,谢母话也不敢说得太重,一面怪苏琳得理不饶人,一面又怪儿子做事不厚道,也不提前知会他们二老一声。

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心里气归气,却也不觉得两千两银子算不得什么大事,世家大族本就花银子如流水,他们谢家虽不如从前,可这些年也挣回一些脸面,儿子又在朝为官,若是那花出去的银子于他有利,又有何不可呢!

只是这些话,二老可不敢当着苏琳的面说。

他们也是明白的,谢府这些年的里子面子,可都是苏琳撑起来的。

若无苏琳,他们可住不了这么好的宅子。

“娘不必多说,我心中有数。”苏琳知谢母突然说这些,是因她回苏府,怕她回去乱说什么,既是打着安抚她的名义,也是奔着套话来的,“昨晚的事,我也要反省自己。两千两银子,用便用了,算不得什么。

只是一路来见过太多惨象,一时还没缓过神来,少不得小题大做。”

苏琳想,到底不是真心疼她,她归家这两日,除了她的阿爹阿娘哥哥嫂嫂们说她瘦了憔悴了,夫君也好,公婆也罢,都不及两个女儿对她上心。

私下时,两个女儿可是抱着她哭得委屈巴巴,说心疼她如此操劳,不管她奔波劳累,还说要快快长大,替她分忧……

苏琳甩去脑中想法,望着愣住的谢母,“只要之林回来,此事便作罢。”

鱼要上钩,这出戏才能唱下去。

一时的低头,并不意味着退让。


谢母本想做说客,为儿子说点好话,哄一哄儿媳,让人消气,儿子也好归家,至于赔礼道歉自然是能免就免,一家人哪用得上纲上线斤斤计较。

她都想好说辞,还提前和老爷对过,不想才开口,苏琳说的一番话便堵了她的嘴,叫她怎么也说不出那些话,只得连声道:“阿琳想得通便好,如此我和你公爹也不必为了你二人的事日日操劳,夜夜烦心。”

这话说得有点不好听,苏琳全当没听见。

谢父倒是想说点什么补救,可苏琳却已经起身。

“时候不早了,公公婆婆早些休息,我就不陪着了。”苏琳这话说了,起身行了礼,这才带着苏姑姑等人离去。

谢母看着主仆几人离去,她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她扭头朝谢父看去,“老爷,可是我说错话了?我怎么瞧着她这是生气了?可她不是说银子的事翻篇了吗?”

“她是晚辈,我们是长辈。做长辈的逼她低头服软,她能拒绝吗?自然是不能的。她不能,这心里自然有气。”谢父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他难得对发妻解释:“她才从苏府回来,她在家中一向受宠,爹娘哥嫂疼得紧,回去定是对她一番嘘寒问暖,想来银子的事苏家人也知道。

你想想她回娘家的待遇,又想想我们是怎么对她的。她又不是个蠢的,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门清的。况且这偌大的家底也是她用她的嫁妆挣的,我们不过是因着她嫁到谢家沾了光跟着享清福,可做不得她的主。”

别看谢父面上表现得挺通情达理的,然心里却不这么想。

做儿媳的当着一众下人的面给公婆甩脸色,谢父想:苏家真是教了一个好女儿!

“命人去寻之林下落,怎么一日过去也不见动静?”谢父喝着茶,想到什么,正要吩咐人,便见派出去的人小跑着来。

“老爷子,老夫人。”小厮林二唤了人,行了礼,绕到谢父身后低声耳语。

“什么?”谢父惊得险些坐不住,他转过头去看林二,“此事当真?”

林二也是一脸的苦色,面色凝重做不得假:“老爷子若是不信,随小的出府一趟,亲自去看看便明白了。”

……

谢之林散衙后照旧没回谢府,直奔平安巷。

那里有他的美娇娘,有他唯一的儿子,有他这辈子最大的念想。

谢之林从马背上下来,提着从集市上买来的下酒菜进入院子,大步流星,心情舒朗,“茵茵,天哥儿,我回来了,瞧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嘴里的话,在看清屋内坐着的人后,就没了后续。

至于手里拎着的东西,也掉落在地。

谢父与谢母正坐在正屋主座位置上,陈茵同儿子魏御天则跪在二老面前。

“爹,娘,你们怎会找到这里来?”谢之林面上的慌乱不似作假,不等二老回答,他环顾一圈屋子,见并无其他人,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盯着二老,“是不是苏琳让你们来的?”

看见二老,谢之林首先想到的就是苏琳发现他的事了。

二老,就是苏琳派来当说客的。

‘哐当’,谢父端起手边茶杯朝着谢之林脚下一扔,厉喝出声:“畜牲,还不跪下。”

茶水四溅,瓷片四裂,谢之林鞋子被温热茶水浸湿,他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儿子没有错,儿子不跪。”谢之林理智回笼,他迎上谢父盛怒的目光,“茵茵和天哥儿的事,儿子没想过瞒着爹娘。不过既然爹娘已经找过来,那儿子也就不必瞒着你们。”

谢之林一掀衣袍,双膝一弯跪了下去,“爹,娘,儿子要娶茵茵,许她正妻之位,让天哥儿认祖归宗,名正言顺。”

“正妻之位?认祖归宗?名正言顺?”谢父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他打量着谢之林,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一般,“你可想清楚你这样做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谢之林梗着脖子,“无论什么后果,儿子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爹娘。”

“混账!”谢父气得直拍桌子,看着冥顽不灵的儿子,他指着人质问:“你要许她正妻之位,那苏琳呢?你置她于何地?你要怎么和苏家交代?你让文武百官怎么看你?你口口声声说不连累我和你娘,你莫不是忘了你是我们生我们养的,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荣辱一体,不分你我?”

“儿子自不会忘记爹娘生育之恩养育之恩。”谢之林已经铁了心要杀妻,给陈茵腾位置,自然不会再这件事上让步,面对父亲的怒火,他只说:“爹,我不休妻。”

见谢父愣住,谢之林解释道:“苏琳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儿子不会与之和离,放她离去。而茵茵,她必是我谢家妇。”

谢父见儿子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便知此事无回转的余地,他便问:“你可知一山不能容二虎?更何况是两位当家主母。苏家绝不会让步,一旦此事闹大,于你千般不利。你的仕途,你的声誉,都会受到波及和影响。

苏琳是个性子傲的,她绝对不会同意陈茵入府。”

“茵茵,你起来,将门掩上,我有些话要同爹娘说。”谢之林唤了陈茵,又起身将魏御天扶起,“爹,娘,他叫魏御天,可他原本该叫谢御天。”

陈茵已经起身去关门,她背对着屋内众人,嘴角压不住上扬。

计划比她预期的还要顺利呢。

谢父谢母听了谢之林这话,目光齐齐落在魏御天身上。

“老爷,他怎么像极之林小时候?”谢母扭头去看谢父,满眼震惊。

都这个时候了,谢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绝望的闭上双眼,然后睁开,一双眼死死盯着谢之林,“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不久。”

“你那两千两,也是花在她们母子身上?”

“是。”

一时沉寂无言。

谢母早已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她看向魏御天的眼神格外慈爱,那可是她的乖孙,她千盼万盼的乖孙,可不是府里那两个丫头片子能比的。

陈茵自是注意到谢母那快要溢出眼来的慈爱,她轻拍儿子后背,示意人上前。

魏御天迈着小步子走上前,停在二老面前,动作规范的朝二老行礼:“孙儿见过祖父,祖母。”


“祖母的的乖孙,快来祖母这里。”谢母对这初见的孙儿爱得不得了,忙起身将人拉进怀里左看右看,“老天爷待我不薄,知我想要一个孙子,这不就给我送来了。”

与谢母的满心欢喜比起来,谢父倒显得严肃些,他面容凝重的看着谢母怀中的魏御天,这个孙儿他是满意的,能看得出来被教养得很好。

只是一想到苏琳和苏家,他就高兴不起来,那点想要亲近孙子的心思也全无。

谢父觉得这事棘手,一旦处理不好,将是整个谢家遭难,“你太草率了。”

“如此大事,你该早一点同我和你娘说一声的。”谢父如今回想起来,后背已经惊出一身冷汗来,“你若是早点告诉我们,我和你娘还能配合你打掩护。”

谢之林听这话,便知父亲是选择帮自己,认错态度自然得积极,“父亲教训得是,此事是儿子考虑不周。但接下去的事,还请父亲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事到如今,谢父已经被架在火上,容不得他不帮,“你想怎么做?”

谢之林也不打算隐瞒二老,于是便将计划和盘托出:“爹,娘,我和茵茵的计划,是杀了苏琳,再接茵茵入府,寻找时机将她扶正。”

“不可!”谢父想也不想直接否定这个计划,看着还是太年轻的儿子,他这个老父亲真是操碎了心,“你以为杀人是那么容易的事吗?”

不等谢之林辩驳,谢父条理清晰分析道:“首先,她姓苏,背靠整个苏家。你若将她杀了,苏家定会起疑。一旦生疑,就会彻查此事。你一旦深查,你觉得你能逃过一劫吗?你能保证你的计划万无一失,不会留下蛛丝马迹被苏家查到吗?

就算你能保证,你以为苏琳死后,你想扶正陈茵就能扶正吗?”

话到这里,谢父这才想起他忽略掉的事,他指着陈茵:“她是怎么回事?她当年不是抛弃你嫁给魏家那小子,一家子去郦城了吗?”

陈茵被谢父伸手指着,脸色本就有些难看,又听谢父这不留情面的话,脸色更加难看,只是她不敢表露得太明显,竭力忍着。

谢之林这才想起还没同二老说明陈茵母子的事,于是便趁这机会一一道明,“若是魏宪民不死,茵茵是打算守着这个秘密过完这一生的。可谁让那魏宪民福薄命浅早死,他爹娘哥嫂又是一群心肠恶毒的,对茵茵母子非打即骂百般虐待,最后更是容不得母子二人,将二人扫地出门,任其自生自灭。

茵茵走投无路,只好来到京城找到我,将天哥儿是我孩子的事告知。”

谢父听完谢之林的话,心下明白那魏家之所以如此苛待陈茵母子,想必是看天哥儿这孩子越长大越不像魏宪民和魏家人,怀疑陈茵出嫁前品行不端,早就与男子珠胎暗结。

当然,这也是事实。

“爹,你且听儿子将计划说完,你再说可行与否。”谢之林见谢父点头,于是便道:“茵茵身上有一种药,能让人死得悄无声息,又不会被人发现端倪。就算是请了大夫和御医来检查,也不会查到任何问题。

只是这种药真要用起来,也没那么简单。它需要里应外合,渗透到衣食住行上。儿子想的是,若能想办法在苏琳常用的香里混入这种药,又在饮食上药食同源,让她日日吸入摄入这种药,假以时日,她必死无疑。

她一旦病倒,我们继续加大剂量,让她死得不那么痛苦。而她这些年为谢家挣下的家业,到时候也要有劳娘代为经手打理。我和爹,则是应付苏家那群人。”

谢父不信世上真有这种神药,他始终觉得这个计划漏洞百出,若是那药出问题,这整个计划都会崩坏,“可验证过此药行得通?”

“儿子正在验证。”谢之林便将他用狱中犯人验药的事一一说了,“爹,只需再等等就能见分晓。若真如茵茵所言杀人于无形,那我们也可以用到苏琳身上了。”

谢父自然不能说句不,他看着这个在大理寺任职多年却毫无长进的儿子,心下叹气数遍,“今夜,你得跟我和你娘回府,去跟苏琳赔个礼认个错服个软。”

一听要回谢府,谢之林当即不愿,“爹,请恕儿子难遵父命。”

“若让儿子回府,去同那一身铜臭味的悍妇赔礼认错,倒不如将儿子打杀了的好。”谢之林如今提起苏琳,那真是身心抗拒,厌恶得不得了,“亏她还是高门贵女,如今却同上不得台面的商贾打成一片——”

‘啪’。

响亮的耳光声打破一室和谐,也将谢之林诸多不满堵了回去。

谢母搂着魏御天也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抬头朝身旁看去。

谢父不知何时已经窜起身,此刻正站在谢之林面前,那一耳光正是他打的。

陈茵看了眼谢之林那红肿起来的的半张脸,迅速垂下眼去,眼神暗了暗。

谢父打了儿子,见儿子对自己怒目而视,反手又是一耳光,打得他手也跟着痛,“谢之林,你那点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儿子?

你在指责苏琳,嫌弃苏琳之前,先看看你自身,看看你在吃穿用度上,附庸文雅上,宴请同僚好友上,同你那些个酒肉朋友们潇洒快活时花出去的银子,是谁给你挣来的。

若无她苏琳,就没我谢家今日的风光,也没你这个人人称羡捧着的谢大郎!就连你的妹妹,也不会觅得如意郎君高嫁。你要做伤天害理的事之前,也请你动动脑子,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谢父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一大把年纪还要摊上这种事,“你忘恩忘本,我也不多说什么,凡事全凭良心。你要做的事,我也不拦着你。横竖已经走到这一步,我已是局中人,进退两难,唯有配合你演完这出戏。

但我要告诉你一句:别当别人都是傻子好糊弄,我和你娘命下人稍加打听,便知道你在这平安巷买了院子养外室养私生子。你觉得苏琳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就算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你若是长久不回谢府,你觉得她会不会派人来寻你这有家不归的夫君?你觉得若是她派人来寻,你这点见不得光的事能瞒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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