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最先停住了脚步,他身后的谢书礼不明所以,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季听言站在台阶下,穿着一件白底印花的褂子,袖子挽了半截,露出藕段一样的手臂。
乌黑的长发不像季雪梅那样编成两条土气的辫子,而是全部扎起来,马尾一样垂落,露出白白净净的巴掌脸。
她站在这简陋的乡村院子里,像朵嫩嫩的栀子花,特别有学生气,还有一股说不出的书卷气,比城里真正的女学生还青春可人。
谢书礼一时间看得眼睛都移不开了,不住在心里问自己——
季听言以前就长这个样子吗?
畏畏缩缩、灰头土脸,说一句话都要窝窝囊囊磕绊半天的才是她不是吗?
难不成季听言还有什么在城里上学的双胞胎姐妹?放假了回家来了?
谢书礼胡思乱想着,眼神却还没从季听言身上挪开,一旁的季雪梅看得牙痒痒,忍不住死死瞪着季听言。
狐狸精!一早清起就勾引男人!
头发扎得跟驴尾巴一样,有什么好看的?还没她的麻花辫油亮呢!
季雪梅嫉妒地捋着自己的长辫子,冲季听言大声说:“你愣着干嘛呢?还不快劈柴?娘灶房里还等着用呢!”
说完她拉住谢书礼,声音又夹起来:“书礼哥哥,咱们别管她,先进屋吃饭去吧,我娘做了疙瘩汤呢,可好喝了!”
谢书礼被她拉着走,眼睛却还实诚地回头去看季听言。
季听言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女博士,从小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别说劈柴,她连斧子都没摸过。
她哪儿会劈?
还专门挑饭点儿让她劈,劈不完就没饭吃,李春丽果然是在报复昨晚她要回她娘遗物的事情。
季听言正准备胡乱劈两下糊弄过去,手上的斧头却被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接过去。
陆铮站在她面前,低声道:“我来劈,你去吃饭。”
说罢他随手一挥,也没见使多大力气,那粗壮的木头便一分为二,木屑飘落到地上。
季听言被那声响吓得抖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去夺他手上的斧头。
“陆大哥,怎么能让你干活儿呢,还是我来吧……”
陆铮举着斧头,不让她拿,又怕锋利的边缘伤到她,便只能举高。
“我来吧,这点活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那么瘦,怎么劈得动?”
“我能!陆大哥你把斧头给我吧!”
她怎么能让他干活儿呢,要干也该忽悠谢书礼来干。
但陆铮实在太高了,站在她面前就跟个巨人似的,踮脚去够都够不到,季听言便只能蹦起来。
“给我呀,陆大哥!”
陆铮不发一语,看她跟个兔子似的蹦来蹦去,马尾一坠一坠,嘴角忍不住往上挑。
反正就是不给。
正当此时,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一块石头,绊了季听言一下。
她惊呼一声,身子一歪,眼见就要摔倒在那一堆木头上。
千钧一发之际,陆铮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季听言下意识抱住了他健壮的手臂,稳住身体。
“呼……吓死我了,哪来的石头谋害啊?”
陆铮的手臂被她抱在怀里,整个人都僵住了,抽出来也不是,让她继续抱着也不是,那么凶的一张脸都手足无措起来,显得有点憨。
而此时,已经一脚踏进堂屋的谢书礼又回头看了一眼,在他这个角度,季听言就跟窝在陆铮怀里一样。
他像被那画面刺到了,立刻挣开季雪梅的手往回走,语气里带着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恼怒。
“季听言,你干嘛呢?!”
陆铮神色一晃,默不作声把自己的手轻轻抽了回来,退后一步扶着季听言站好。
季听言一听谢书礼这质问一般的语气就不爽,反问道:“劈柴啊,你眉毛下面俩洞是摆设吗?”
你劈柴还要抱着别的男人劈吗?
谢书礼下意识想吼出这句话,但他口中“别的男人”可是首长大人,他就算再多个胆子也不敢这样子质问。
但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生气。
生气季听言不懂分寸,明明婚约还没退,就跟别的男人搂搂抱抱,还一点都不心虚的样子,就跟故意气他似的。
等一下,故意气他?
谢书礼突然灵光一闪,感觉自己抓到了关键。
难怪季听言突然一反常态,打扮得这样好看,还故意在他眼皮子底下跟陆首长拉拉扯扯,原来是想借此让他吃醋生气啊。
也是,毕竟她那么喜欢自己,跟着魔了一样,还弄得人尽皆知,哪可能那么轻易就松手。
耍小心机也不过是想让他注意到她罢了。
想通这一点之后,谢书礼心里那点不轻不重的不爽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好吧,既然季听言这个女人这么想得到他的关注,那他就大发慈悲满足她一下吧。
谢书礼走下台阶,来到院子里,抬着下巴倨傲地冲季听言道:“起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连个柴都劈不好,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用。”
谢书礼一边嘟嘟囔囔地嫌弃她,一边抬手劈了一大块木头。
季听言见他劈个柴双腿后撤,阵仗拉得还挺大,明明人家陆铮只是抬了下手就劈下去了,也不知道他在装什么。
谢书礼装作不经意看了一眼季听言,见她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模样跟被自己迷住了一样,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
真是的,一脸花痴样,就这么喜欢他吗?
行吧,那他就勉为其难再帮她劈几捆吧。
谢书礼一边弯腰拿木头,一边冲陆铮道:“陆首……咳,陆同志,你快吃饭去了,这里有我就成。”
他哪敢让首长大人跟他一起劈柴。
陆铮见他自然而然地帮季听言干活儿,还让自己别碍事赶紧走,他心里就不爽。
虽然这股不爽来得很莫名其妙。
“没事,不急。”
陆铮闷闷地说着,心里带着气,手上力气也就更大,一下子劈开两块木头。
谢书礼见状,身为男人的那股胜负欲也默默窜了上来,拿起两根木头,用力往下一劈。
木头应声断开,一分为二。
陆铮看他一眼,不甘落后,谢书礼也紧随其后……
两个大男人跟比赛一样,甩着膀子咔咔狂劈。
那声音大得屋里头的季大山和李春丽都忍不住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谢营长和小陆怎么还争着抢着劈上咱们家的木头了?”
季大山嘴里嚼着大葱和玉米面饼子,吧唧嘴声大得三里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季雪梅不愧是他闺女,吃饭时跟他一个动静,捧着碗呼噜呼噜喝个好几口疙瘩汤,闻言抹了把嘴,自恋道:
“他们两个都争着抢着劈完柴,跟我一起吃早饭呢爹!”
季大山闻言眼睛一亮:“丫头,你说真的?真是为了你?”
季雪梅得意洋洋:“当然,不然还能是为了季听言那臭丫头吗?”
季大山自然不信季听言有这个本事,当即满意地冲季雪梅竖起大拇指。
“我闺女就是厉害!”
屋外。
季听言见这两个男人好像劈柴劈上瘾了,心里还挺奇怪。
居然有人争着抢着干活儿?
算了不管了,谢书礼爱干就干,正好累死他。
季听言绕到陆铮旁边,劝他道:“陆大哥,你快去吃饭吧,一个人劈就行了。”
陆铮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没事,就还剩一点。”
季听言都急死了,心说这陆大哥真是个实心眼,谢书礼要干活儿就让他干啊,自己干嘛还陪着受累?
思来想去,她想出一个好办法。
季听言做出羞涩的模样,扭扭捏捏道:“书礼哥哥劈柴的样子太威武了,人家只想看他一个人嘛,陆大哥你就回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