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季听言谢书礼的其他类型小说《八零:要高考也要做首长手心宝小说》,由网络作家“就要吃辣”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季听言,我告诉你,不要想着拿性命威胁我!有本事你就从这里跳下去,反正我也不会娶你!”“噗通……”男人冷漠嫌恶的声音与巨大的落水声同时响起,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季听言的口鼻。直到窒息感袭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还没回过神来。怎么回事?她不是在医院里连续上了一周夜班,最后过度劳累猝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还有,刚刚那男人叫她什么?季听言?那不是她曾经看过的一本名叫《八零年代:霸道军官拿命宠》的年代文里女配的名字吗?根据原文剧情,女配季听言出生时浑身发黄,相貌可怖,再加上母亲刚刚生下她便难产离世,村里的人便以讹传讹,说她是灾星转世,一出生就克死了亲娘。这么些年来,村里大旱怪她,有人去世怪她,就连谁家的牲口丢了、老汉出轨了、孩子头疼脑热了也要怪在...
《八零:要高考也要做首长手心宝小说》精彩片段
“季听言,我告诉你,不要想着拿性命威胁我!有本事你就从这里跳下去,反正我也不会娶你!”
“噗通……”
男人冷漠嫌恶的声音与巨大的落水声同时响起,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季听言的口鼻。
直到窒息感袭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怎么回事?
她不是在医院里连续上了一周夜班,最后过度劳累猝死了吗?
怎么会在这里?
还有,刚刚那男人叫她什么?季听言?
那不是她曾经看过的一本名叫《八零年代:霸道军官拿命宠》的年代文里女配的名字吗?
根据原文剧情,女配季听言出生时浑身发黄,相貌可怖,再加上母亲刚刚生下她便难产离世,村里的人便以讹传讹,说她是灾星转世,一出生就克死了亲娘。
这么些年来,村里大旱怪她,有人去世怪她,就连谁家的牲口丢了、老汉出轨了、孩子头疼脑热了也要怪在她头上。
季听言的父亲季大山更是对她这个女儿嫌弃得要死。
原配去世没几天,就忙不迭迎了一个新老婆进门,还生下了继妹季雪梅。
在继母和继姐的操纵下,季听言的生活颇为艰难,从小就被迫当牛做马,照顾一大家子。
就连她的名声也越传越坏,几乎成了村里瘟疫一样的存在,人人避之不及。
终于,和她从小定下娃娃亲的男主谢书礼忍不住了,在军队返乡探亲的时候上门提出退婚。
他今年才25岁,还有军功在身,以后前途不可限量,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眼前这个没文化没见识的扫把星如何能配得上他?
真要是和她结了婚,他不得被军营里的兄弟们嘲笑得头都抬不起来?
所以这婚必须退,死了都要退!
季听言从小就把谢书礼当成自己未来的男人,满心满眼期盼着他回来娶她,救她出苦海。
结果却等来退婚的消息。
她根本接受不了,于是在继妹的撺掇下,她站上村口的石桥,准备以死相逼。
殊不知这样只会让谢书礼更讨厌她,他不仅没有心软,更是放话出去,她要死就死,不准任何人搭救。
最后,季书言虽然命大没死成,但脑子进了水,成了彻头彻尾的傻子,整日疯疯癫癫。
还被恶毒继母嫁给一个老光棍,从此沦为生育机器,在猪圈里住了十几年。
最后被瘟猪咬死,皮肉分离,面目全非,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
而谢书礼却步步高升,官运亨通,还娶了随军军医,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幸福美满。
梳理完剧情,季听言简直想吐出一口老血。
她堂堂现代医学博士,居然穿到这么一个恋爱脑身上,还喜欢上谢书礼这种狗男人,指望着他来拯救自己。
男人哪能靠得住啊?
女人能靠的始终只有自己!
然而想象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季听言内心纵有万千豪情壮志,奈何她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随着空气逐渐减少,她挣扎的动作也逐渐微弱。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淹死的时候,一道矫健的身影忽然破水而来,有力的手臂搂住她细细的腰。
铁钳一样,瞬间止住了继续坠落的趋势。
季听言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但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抬起双手搂住了面前人的脖颈。
娇软身躯紧紧贴着他硬邦邦的身体,一双翦水秋瞳无声传递出信息:求你,救救我。
当真盈盈可怜。
男人身体僵硬了两秒,眼眸黑得吓人,随后猛地偏开头,握住她的腰,一个挺身将她带了上去。
被淹得半死的季听言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乖乖,这男人的腰真有劲儿。
“咳咳咳咳咳……”
出水的一瞬间,季听言就不受控制猛咳了起来。
一双柔荑还搂在男人的脖子上,乌黑的头发被水泅水湿,黏在苍白的鹅蛋脸上,五官标致又娇气,简直像个病西施。
最关键的是她身上的粗布小衫也湿透了,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丰盈诱人的曲线。
说来也奇怪,季家连着往上数三代都是贫农,相貌普通,肤色黝黑。
就连从小娇生惯养的季雪梅也没能逃过,皮肤比一旁参军多年的谢书礼还要糙。
偏偏季听言不同。
她从小皮肤就白,还细嫩,晒多少太阳也不见黑,腰肢永远细细一把,水蛇似的。
那个年代,男人都想找个能干的、身体强壮的女人,以后才能帮忙操持家务,照顾一家老小。
说句难听的,一个能干活的老婆就跟头牛没两样,干得多,还吃得少。
像季听言这种浑身都是妖劲儿的,便更遭人白眼,村民私下里都说她是妖精转世,所以才生的这副模样,谁沾上谁就要倒霉。
凡是正经人家的老爷们儿,没有一个能看得上她的。
眼前长得很帅但也很凶的男人也跟那些男人一样,不敢看她,只是沉默着偏开眼,脱下自己的衣服将她整个人裹起来。
赤裸的上半身肌肉分明,稍深一些的肤色和纵横的疤痕,让雄性荷尔蒙攀升到了极点。
一旁正看好戏的季雪梅见季听言不仅没被淹死,还被这样一个男人味十足的人救了,整个人气得直跺脚。
她抱住李春丽,醋意十足道:“妈!你看姐姐,她好不要脸!”
“光天化日的缩在别的男人怀里,让别人看到了怎么说我们家呀!我以后还怎么嫁人呀?”
李春丽装模作样地瞪她一眼,却并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反而附和道:
“确实,听言也太不懂事了些,书礼还在呢。”
一旁的谢书礼脸色铁青,死死瞪着披着别人衣服的季听言。
虽然他不喜欢她,可她毕竟还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号,居然当着他的面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
这不是往他的头上戴绿帽子吗?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季听言!”
谢书礼恶声恶气地叫她,英俊的眉毛拧得比麻绳还粗,眼睛里满是厌恶。
“你就这么缺男人吗?离开男人就活不了吗?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季雪梅抱着李春丽的胳膊,闻言忍不住得意偷笑。
骂吧,骂得再难听点才好呢,最好让全村人都来看看,季听言就是个不要脸的婊子。
季听言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扶着身旁男人的手站起来,冲他道了句谢。
“多谢搭救。”
男人并没有说话。
季听言只以为他是谢书礼带来的勤务兵,并没有多想,只是慢腾腾走到谢书礼面前,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
谢书礼懵了。
李春丽和季雪梅也懵了。
匆忙赶来的季大山更是吓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抖着声音怒道:“季听言!”
“你个孽女,你是疯了吗?!”
谢书礼一开始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打了,还是被季听言这个没用的村姑打了。
要知道从前的她喜欢他到了骨子里,恨不能连洗脚水都替他打,一心只想嫁给他。
只要他一句话,她估计都能跪下来舔他的鞋底。
眼下她居然打他?
这不是要造反吗???
谢书礼脱口而出:“你这个疯女人,你是不是疯了?!你居然敢打我?”
季听言直视着他,毫不犹豫道:“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
谢书礼:“……”
“你……”
季听言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你什么你,不会说话就闭上嘴别说,听我说!”
“你给我搞清楚,这门亲事是你们谢家求着我娘定下的,就算要取消,也得你们谢家人亲自登门,好声好气跟我商量,再跟我道声歉,给我娘上炷香。”
“而不是像你这样,叫得像条乱吠的狗,觉得我欠了你!亏了你!懂不懂?”
谢书礼目瞪口呆,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季听言,只觉得是见了鬼了。
这疯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还有,她居然敢说他像乱吠的狗?
到底哪里像了!简直胡说八道!
季雪梅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李春丽:“臭丫头什么意思啊娘,什么叫谢家求着她娘定的亲事?”
李春丽小声道:“那丫头的娘早年走了狗屎运,救了谢书礼的爹,谢家为了报恩,这才定了亲事。”
季雪梅闻言撇撇嘴,心里酸得很。
“怎么什么好事都叫她摊上了,她那早死的短命鬼娘,也配救谢家人……”
一句话刚说完,季雪梅便察觉到一道冰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视线的主人正是季听言。
她丢下谢书礼,径直朝季雪梅走过来,而后干脆利落抬起手,也甩了她一个巴掌。
“啪……”
“啊!你敢打我?!”
季雪梅捂着被打红的脸,满眼不可置信。
李春丽更是惊慌地把女儿护在身后,苦口婆心道:“听言,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想要发泄一下。”
“可雪梅毕竟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可以打她呢?”
季听言冷冷看着自己这位口蜜腹剑的继母,做农妇真是委屈她了,她活该去摆个台子唱大戏。
成日摆出一副温良恭顺的模样,实则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恶毒得很!
如果没有她,季听言的名声也不会坏成这样,更不会过了十多年的苦日子!
不过既然她穿过来了,李春丽想要再欺负她,那可是门都没有。
不就是比绿茶吗,谁不会啊。
想到这里,季听言立刻捂着胸口,蹙紧细眉。
不是西子,更似西子。
“娘,我也是没办法啊,您不知道,雪梅她不学好,撺掇着我跳河,以此逼迫书礼娶我。”
“我的名声事小,如果不好好纠正,雪梅日后若也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那可怎么办?你跟爹可不能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说着,季听言还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一副为妹妹操碎了心的模样。
“你胡扯!”
季雪梅被李春丽护在身后,恨不能扑上去挠花她的脸。
李春丽更是嗔怪道:“听言,这就是你多想了,你妹妹不是那种为了男人寻死觅活的人。”
“你可不要自己是什么样,就把别人家的好女子想成什么样。”
季大山也维护道:“雪梅不是你,她听话得很,知道跟男人保持距离,不做眼巴巴的癞皮狗。”
季听言气得冷笑。
果真,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他们一家三口亲昵和睦,就她这个外人该死是吧?
还说她是癞皮狗,他还不是暗戳戳地想把季雪梅往谢书礼身边推,想让她顶替她跟谢书礼结婚?
她偏不让他们如意。
季听言犹犹豫豫道:“可是昨晚,妹妹还跟隔壁大队的王柱子在村头小树林里幽会哎。”
“她还把她的红兜子送给人家当定情信物了。”
“什么?!”
季大山和李春丽同时变了脸色。
季雪梅面色惊慌,但强装镇定,指着季听言:“你少血口喷人,我才没有!”
“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王柱子李柱子!更没有送红兜子!”
话音刚落,季听言的眼前便闪过一幅画面。
季雪梅被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拦住去路,两人拉拉扯扯,纠缠不清,那男人左边脖颈上还有一块胎记。
这画面只闪过几秒,很快又消失不见。
季听言晃晃脑袋,心说刚刚她看到的是什么东西?季雪梅和一个男人?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另一边,季雪梅还在滔滔不绝,句句掷地有声:“爹、娘,我敢指天发誓,从不认识什么王柱子!”
“不然就叫我被雷劈死!被狗撵得一头撞在村口那座石碑上,以后变个大傻子!”
季听言幽幽道:“可我明明记得你跟他见过面,那男人右边脖颈上还有块胎记。”
季雪梅闻言不假思索道:“撒谎也不编得像样点,他的胎记明明就在左边!”
季听言笑容更甚,语气颇为戏谑:
“哦,你怎么知道他的胎记在左边呢,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认识他吗?”
“我……”
季雪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话了,神色慌乱起来。
“梅儿,这是怎么回事?”
季大山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失望,就连谢书礼也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神色。
这些乡野村姑,果然没一个消停的。
必须赶紧退婚,从此跟他们一刀两断。
季雪梅自觉丢了面子,咬牙切齿地瞪着季听言,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我要杀了你!”
刚说完,她便朝季听言猛扑过去。
就在此时,孟听言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奇怪的画面,季雪梅推着她的肩膀,将她推入了湖中。
而下一瞬,画面消失,现实中的季雪梅也果然这样做了。
不过季听言早有准备,闪身避开,顺带绊了她一脚。
季雪梅收势不住,整个人摔进湖里,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啊啊啊!爹,娘,救我,快救我……”
“梅儿!我的梅儿!”
“爹来了!爹来了!梅儿别怕!”
眼见心爱的女儿落了水,两人哪里还生得起气来,慌慌张张从地上捡了根树枝,趴在岸边救人。
明明都是女儿,她落水时这些人无动于衷,季雪梅落水时却这般焦急担心。
如此对比,真让人心寒。
季听言心里有气,于是也没客气,走到岸边,一脚踹在李春丽的屁股上。
李春丽被她踹进了湖里,顺手还拉了季大山一把。
“扑通……”
“扑通……”
先后两声落水声传来。
三人如同落水狗一般,在湖里狼狈挣扎,四肢并用往岸上爬。
正好,一家团圆,整整齐齐。
季听言冷眼旁观,凉凉地扯了扯唇角。
不过,之前在她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季雪梅会做出和画面里一模一样的举动?
难不成那是某种……预知的能力吗?就像小说女主的金手指一样?
正当季听言陷入思考时,却听到谢书礼讥讽的声音:“你居然连推至亲之人下水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村里人还真没冤枉你,你果然是个灾星,是个祸害,谁接近你都会倒霉。”
季听言唇角那点笑容消失了。
她最讨厌别人说她是灾星。
明明原主从来憨厚单纯,连路过的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却要背着这骂名二十年,被所有人鄙夷。
他们怨恨世道不公,生存艰难,却没有那个勇气和老天爷叫板,所以把所有的怨气都放在她身上。
咒骂她,怨恨她。
可她明明最无辜。
娘亲难产去世,是因为季大山不舍得花钱给她请大夫。
村里大旱,牲口得瘟疫,那也是天命所为。
与她何干?
可村里人眼瞎,谢书礼也眼瞎。
这样的男人,不配做她季听言的爱人。
谢书礼察觉到季听言的眼神在一点点变冷,明明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村姑,却有一瞬间让他有点发怵。
他提高了音量,像在为自己壮势:“怎么,我说错了吗?这福源村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是灾星转世?”
季听言闻言一笑:“没错,一点都没错。”
“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不该说的别说,否则……”
季听言那双能夺人魂魄的眼睛眯了眯,吐息凉得可怕:“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谢书礼又惊又气:“你,你居然敢诅咒我?!”
“没有哦,只是好心提醒。”
季听言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露出一个娇俏明媚的笑。
“我仔细想了想,你确实配不上我,所以我同意退婚了,前提是你闭紧嘴,不准说刚刚我踹人的事,这生意你做不做?”
一段话,震惊谢书礼好几次。
他惊愕地看着季听言。
她明明还是那张脸,却又好像与从前那个木讷麻木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不是爱他爱得要死吗?居然会愿意退婚?骗人的吧?
谢书礼有些摸不清头脑,等回神时,季听言已经往他身后走去。
他指了指站在不远处、赤裸着上身的男人,怒道:“你以为只有我看到了吗?”
“这位也看到了!”
季听言脚步一顿,这才想起谢书礼的勤务兵还在这儿。
他个头高得吓人,脸庞立体,眉眼深邃,肌肉更是叫人血脉喷张,像只蓄势待发的狼,沉默地盯着她。
从一开始他就这样看着她,只不过她一直没有察觉而已。
季听言默默在心里腹诽。
谢书礼的勤务兵比他可帅多了,也不知道原主怎么想的,居然看上姓谢的小白脸。
原作者估摸着也是个瞎子,这样的大帅哥居然在原文里连个姓名都没有,只是个跑龙套的。
“大哥。”
季听言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娇小的人儿凑近他,呼吸热热的,喷洒在他裸露的肌肤上。
“我爹娘是自己摔进湖里的,对吧?”
她冲他眨眨眼睛,那有求于人的情态实在很像部队里他经常喂的那只小猫,娇娇俏俏的,睫毛长得好像要扑到他脸上。
男人移开视线,沉默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她的话。
季听言觉得这大哥人太好了,不仅救了她,还帮她掩饰,真是个绝世大好人。
她由衷道:“虽然你现在只是谢书礼的手下,但别灰心,我瞧着你比他有前途多了,未来肯定当比他还大的官儿!”
说完,季听言往家的方向走。
男人回味着她的话,眉心浅浅一拧。
她说他是谢书礼的手下?
正当此时,谢书礼走了过来,冲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恭敬道:
“陆首长,抱歉让您看笑话了,还连累您落水,实在是我对不住您。”
陆铮摇头:“救人再理所应当不过。”
“倒是你,即便再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妻,也不能见死不救,这有违军人的职责。”
谢书礼有些羞愧,低下了头,却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不是的,首长,您也看到了,实在是我那未……实在是那季听言太过粗鄙刻薄,蛮不讲理。”
谢书礼咬着牙,终究还是不愿称呼季听言为未婚妻。
“她还将自己的妹妹和继母踹入河中,我怎么能娶这样恶毒的女人呢!”
陆铮看他一眼,并未言语。
他看得清楚,是季听言那继妹撺掇她跳河在先,被拆穿与人幽会之后又恼羞成怒,想要推她入水在后。
季听言只是在自卫而已。
至于踹她那继母……
不好意思,他早已经答应过季听言, 他什么都没看见,所以无法评判。
谢书礼看了看天色:“陆首长,天不早了,要不我送您去村长家?”
“那里地方大,您从战区赶回来,一路舟车劳顿,该好好歇歇。”
陆铮却摇头:“不必麻烦,我跟你一起住便好,我的身份也不必人尽皆知。”
谢书礼有些犹豫,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退婚一事还没解决,他今晚势必要留宿在季家。
正好,让首长亲眼看到季听言那女人为人有多低劣,说不定还能给他做主,帮他退婚。
谢书礼算盘打得响,当晚便带着陆铮一起前往季家。
季家住在村东头,还是几十年前的土坯房,三间两房一院,东边是厨房和柴房,西侧是牲口棚。
牲口棚旁边就是季听言住的地方,高粱杆和竹竿垒起来的小空间,棚顶用旧报纸和塑料布盖着,冬天漏风,夏天漏雨。
简直就不是人住的地方,原主却住了将近二十年。
季听言在自己的“房间”外看了半晌,冷笑一声,果断抬脚走去了季雪梅的房间。
她住最大的西屋,虽然也是土坯房,但收拾得很漂亮,墙上还贴着平整的摩登女郎封面,一旁用洋钉挂了面小镜子。
季雪梅的书桌也是季大山亲手给她做的,上面摆着一瓶用了一半的雪花膏,还有一瓶梳头油。
这些东西原主连见都没见过,季雪梅却每天都能用。
凭什么。
季大山身体不好,做不了重活儿,也下不了地,只能在家做些木工,帮着队里晒晒粮食,放放牲口。
季家的钱和工分基本上是她娘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那段时间,她白天跟着大队下地插秧,晚上回来熬夜扎扫帚,农闲时还要去工地当苦力,甚至连房子也是她翻修的。
她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呕心沥血,熬坏了身体,结果生孩子时难产,她那没良心的白眼狼丈夫却连个大夫都不舍得请。
任由她子宫破裂,全身大出血,含恨离世,辛苦存下来的一切也被李春丽和季雪梅抢走,坐享其成。
简直毫无天理。
季听言拿起那瓶洗头油,转身去洗澡。
从今天开始,无论是洗头油还是雪花膏,亦或是住的地方,她都要一样一样全部夺回来。
不过谢书礼就算了。
她不是垃圾回收站,这种垃圾她才不要。
季大山三人和陆铮谢书礼一起回来,刚走进堂屋,便看到换好衣服的季听言从西屋走出来。
季雪梅本就怨恨季听言害自己落水,如今见她从自己房间里出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季听言!谁让你进我屋的,你身上那么脏那么臭,把我房间弄脏了怎么办?!”
而此时,季听言刚刚洗完澡,擦干头发,换好衣服,还用了洗头油和雪花膏,浑身上下香喷喷、白嫩嫩的。
反观季雪梅,她才从湖里爬出来,布鞋上全是泥,辫子乱糟糟的,还挂着两根水草。
六月的天气里,她身上一股汗臭和湖水的腥臭,简直不要太熏人。
季听言没有说话,只是上下扫了她一眼,轻轻捏住了鼻子。
这动作瞬间让季雪梅气炸了肺,她掐着腰,尖利的嗓音恨不得震得人鼓膜穿孔。
“你捂什么鼻子?!你是不是嫌弃我?”
与她相比,季听言从头到尾的反应都平静得多,语调不疾不徐,很有些镇定自若的风韵。
“嫌弃倒不至于,但你身上确实味儿挺大的。”
闻言,陆铮很是配合地往外迈了两步,谢书礼也紧随其后,跟她拉开了距离。
季雪梅就算再愚钝,此刻也察觉到他们在嫌弃自己了,于是她低头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脸色一变。
怎么这么臭?
都怪这死丫头,害她变成落汤鸡!
正当季雪梅准备指着季听言的鼻子破口大骂时,李春丽不着痕迹抱住了她的胳膊,给她一个“看娘收拾她”的眼神。
季雪梅瞬间有了底气,昂首挺胸瞪着季听言,像只骄傲得不得了的母鸡。
等着吧,她娘最会收拾这臭丫头了。
以前每一次都是这样,她娘三言两语,就能哄得他爹对季听言拳脚相向,季听言除了挨打,连个屁都不敢放。
李春丽叹一口气,苦口婆心道:“听言啊,我知道你心里对雪梅和我有怨气,但你也不能害我们落水啊,我怎么样都是无所谓的,毕竟我不是你亲娘。”
“但你爹可不一样,他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如今又是一把年纪了,落一回水可是去了半条命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说完,李春丽心疼地看了一眼季大山。
季大山就吃她这一套,连忙把自己婆娘搂进怀里,转头怒瞪着季听言,吹胡子瞪眼。
“孽障啊孽障,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你说,你是不是存心想害死我?!”
季听言听得直想翻白眼。
死老头真不要脸,平时家里吃的用的都是她在外头劳作累死累活挣来的,一家人光张着嘴不干活儿,吸完了她娘的血,又赶着来吸她,就这样还有脸说他把她养大?!
真是无耻至极。
季听言忍住冷笑,双手一摊,无辜道:“爹,你仔细想想,真是我害你落水的吗?”
“难道不是娘把您拽下去的吗?”
季大山还真回想了一下,当时他忙着救季雪梅,好像旁边有人伸手拽了他一把,他没稳住,这才摔进了河里。
这样一想,季大山立刻看向李春丽,小眼睛里带着怀疑:“春丽,是你吧,你当时拽了我。”
李春丽一惊,立刻摇头:“不是的,是、是听言,是她从背后踹了我一脚,我没稳住才伸手乱抓的!真的!孩儿他爹你相信我!”
李春丽如今已经四十六岁,比季大山还大一岁,眼角眉梢满是皱纹。
但她惯会卖可怜,眼泪要掉不掉的,看着季大山的眼神就好像他是她的救世主。
季大山十分受用这套,于是又转回来看季听言,显然,他更相信李春丽。
季听言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只说:“我没有,不信爹你问谢书礼和那位大哥。”
谢书礼下意识想说实话,然而身旁的男人先他一步说道:“我看到了,确实没有。”
谢书礼:“?”
不是。
首长大人怎么也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但话又说回来,长官大人都发话了,他也不能当众说反话驳他的脸不是?
思索一番,谢书礼最后只能憋屈地闭上了嘴,表示默认了季听言的话。
季大山先是看了眼陆铮,对方长了一张很俊秀的脸,肤色偏深,眉眼很锐利,是个很招人的模样,但一路上都很沉默,只是跟在谢书礼身边不说话。
应该只是个随从之类的小人物,毕竟谢书礼有本事,在军营里管着不少人呢,身边跟着个小兵也不奇怪。
季大山于是没搭理他,对着谢书礼挤出笑脸,笑出一脸谄媚的褶子:“谢长官都这样说了,那我当然要信服的。”
“嘿嘿,我就说我家这丫头干不出这样丧良心的事来,肯定是孩她娘想多了。”
“爹!”
季雪梅气得直跺脚,却被李春丽抓住了手臂,用力按住。
不愧是老人精,李春丽现在还能端出一张笑脸,道:“那我应该是记错了,错怪了听言,听言别跟娘计较。”
季听言假笑着回:“当然,娘你知道的,我这人最脾气最软了,就连村头黄狗咬了我,我也不会计较的。”
李春丽一听,当场气得脸色扭曲。
死丫头,在这儿指桑骂槐谁呢?谁是狗?
看着李春丽吃瘪,季听言心里别提多畅快。
不过还是要多谢那位勤务兵大哥,这么配合她,实在太上道了。
季听言看向陆铮,冲他弯起眼睛笑了一下,眼睛亮亮的,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在这简陋的房子里,简直漂亮得像是仙女。
不,比仙女还要美,就算那画上的女明星加在一起,都不如她好看。
陆铮看得呆了两秒,侧颊轰地着了火,烫得吓人。
好在他肤色重,脸红不是太明显,不然一旁的谢书礼肯定要看出端倪了。
好在他一心只以为季听言是在冲自己笑,因而没有怀疑其他,只是内心不屑地冷哼。
她不会以为他刚刚没有拆穿她,是因为对她有想法吧?毕竟这个女人一向没脸没皮,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季雪梅不甘心就这么放过季听言,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李春丽拦住。
“梅儿你身上还湿着,像什么话,快进屋里洗洗。”
她冲她狂使眼色。
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不是想嫁给谢书礼吗,现在这副样子,怎么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季雪梅抓了抓还在滴水的头发,只能将怒气忍了下来,往屋里走的时候,还故意撞了一下季听言的肩膀。
“起开,好狗不挡路。”
季听言漫不经心将她拦住:“要洗回你自己屋。”
季雪梅气笑了:“你是傻了还是疯了,这屋不就是我的房间吗?快让开!”
谁知季听言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轻飘飘道:“说什么呢,妹妹,这明明是我的房间。”
“不信你们看。”
季听言把房门打开,正对着的床边挂着一件绯红色的大褂,特别鲜亮。
谢书礼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自己母亲前段时间寄给季听言的,说是等他们订婚的时候穿。
虽然他讨厌季听言,但这房间应该就是季听言的没错。
季雪梅都要气死了。
那件衣服是她从季听言那里抢过来的!
她想做一件新衣裳很久了,但家里没有布票,更没有闲钱,她求了李春丽好久也没要到。
那天见到季听言拿出这件衣服,她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当即把衣服抢了过来。
那么好的料子,李听言那个傻子怎么配穿。
肯定是她穿上才好看,那颜色多衬她!
季听言当时不言不语,任由她抢走,她还以为是她识相,知道抢不过他她,便不再白费力气。
没成想她是等着在这儿反将她一军,想要抢她的房间。
简直没天理!
季雪梅立刻抱住李春丽的胳膊,央求道:“娘,你快给我评评理,西屋明明是我的房间,牲口棚旁边那个草棚才是季听言的!”
“你快说啊,是不是?!”
陆铮和谢书礼闻言同时往牲口棚旁看过去。
又小又窄,还臭,似乎风一吹就会散架。
“怎么可能能住人?”
谢书礼忍不住嫌弃地捂住了鼻子,简直难以想象。
陆铮眉心微蹙,视线落在季听言身上。
她穿着一件白底印花的褂子,黑色裤子和布鞋,腰肢和手腕细得吓人,一米六五的个头,估计连八十斤都没有。
再看季雪梅,褂子都快包不住她的膀子,脖颈那一圈全是肉。
也不知道季家到底是怎么养的女儿,一个瘦不禁风,一个膀大腰圆,这待遇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不为过。
李春丽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季听言皱着眉头道:“妹妹,你就不要为难娘了。”
“咱们村里谁不知道娘心最善,对继女比对自己的亲闺女还要好?”
“什么好的衣服啊、房间啊都紧着我先用,她怎么可能让我去住牲口棚呢?明知道后娘难当,你这不是存心败坏娘的名声吗?”
李春丽满肚子的话,就这么被季听言的一顶高帽子堵了回去。
她如果这个时候为季雪梅说话,那岂不就打了自己的脸,告诉所有人她苛待继女了吗?
那她苦心维持的好名声怎么办?
眼见亲娘都不为自己说话,季雪梅只好看向季大山,冲他撒娇道:“爹,娘靠不住,你可千万要为我做主啊!”
季大山嘴唇刚动,便见季听言又将话头对准了他。
“雪梅,你的意思是爹明知道我是谢家定下的儿媳,还故意让我睡牲口棚吗?你这不是存心想让人家误会爹看不起谢家吗?”
看不起谢家吗?谢书礼扫过来一个威胁的眼神,季大山立刻闭紧了蠢蠢欲动的嘴。
他可得罪不起谢家啊,他们还要靠着谢书礼一家鲤鱼跃龙门呢。
因而面对季雪梅求助的眼神,季大山两眼一闭,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梅儿啊,你就不要闹脾气了,那就是你姐姐的房间,半点错没有!你姐作为谢长官未来的老婆,自然要住最好的屋!”
季雪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疼她的爹娘突然就不站在自己这边了,还要去帮季听言那个贱人。
“我讨厌你们!”
季雪梅哭着吼出一句话,最后恶狠狠瞪了一眼季听言,转身往外跑。
季大山给了李春丽一个眼神,李春丽连忙出去追。
“梅儿!慢着点跑!天黑,别摔着了!”
李听言连忙跟上去,叮嘱了句:“娘啊,您不是说要亲自下厨为谢书礼做饭的吗?一定要早点回来啊!”
李春丽险些没被一脚绊倒,摔个狗吃屎。
谁说她要做饭了?
他们家的饭不一直都是她在做吗?她什么时候进过厨房?
可这死丫头这么一说,这饭她是不做也不行了,不然就又变成不重视谢家。
真是见鬼了,这臭丫头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鬼上身了,总是三言两语就拿捏住她。
实在太玄乎。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 她李春丽也不是吃素的。
等着瞧吧。
李春丽眸中闪过一丝阴狠,继续去追季雪梅去了。
厨房内。
季雪梅坐在灶坑前,黑着一张脸往里添柴火,明显心情不佳。
正和面的李春丽见状把瓢放下,确认外面没人后,从锅里拿出三个煮好的鸡蛋,塞进季雪梅怀里。
“快别气了,看娘给你留了什么。”
“呀,鸡蛋!”
季雪梅的眼珠子都要黏在鸡蛋上了,口水一滴滴往下流。
鸡蛋可是很珍贵的东西,得卖钱,还得留着孵小鸡,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上。
李春丽连忙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生怕别人听到。
“快吃,吃完把嘴擦干净,别叫你爹和那臭丫头看出来。”
“哎呀,我知道了娘,不过娘,你真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臭丫头抢走我的房间吗?你不会就这点手段吧?”
李春丽嗔怪地看她一眼:“这孩子,你娘我能这么没用吗?”
“那臭丫头得意不了多久,别说房间,只要你听娘的话,谢书礼都是你的,军官夫人的位置更是你的!”
谢书礼今年才二十五岁,就已经有军功在身,在军营里地位高得很,以后退了役,城市户口不必说,连房子和工作国家都包,家属也能连带着吃香的喝辣的。
这样一个金龟婿,李春丽怎么可能留给季听言,不留给自家闺女?
区区一个傻子孤女,亲娘家里那边都已经死绝户了,连个能给她撑腰的人都没有,还不是任她搓扁揉圆?
李春丽自信得很,毕竟都已经拿捏了她二十年,她就不信自己拿捏不了下一个二十年。
至于季雪梅,她已经美滋滋地幻想起了自己当上军官夫人,穿着貂皮大衣坐在轿车里的情形,笑得合不拢嘴,抱着李春丽的胳膊就是一阵撒娇。
“就知道娘你最厉害、最疼我了。”
李春丽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快把鸡蛋吃了,娘特意给你藏着的。”
季雪梅刚准备把鸡蛋敲破,却听见厨房的木门被人敲了敲。
做贼心虚的母女俩吓了一跳,立刻捂住鸡蛋抬起头,只见季听言站在门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
李春丽不知道她看到了多少,听到了多少,只能挤出笑意问道:“听、听言,你怎么来了?这里烟熏火燎的,可不是好待的地方。”
季听言反问:“你也觉得烟熏火燎吗?”
“但你别忘了,我可是窝在这里,给你们做了十几年的饭。”
李春丽面不改色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怕爹娘劳累,下工之后吃不上热乎饭,所以才每天都抢着做饭。”
“娘记着你的情,每天都对外说你的好,有你这样的女儿是娘的福气呢。”
季听言冷笑一声。
撒谎。
小的时候,原主也是期待过母爱的。
可在她连路都走不稳的时候,李春丽就逼着她背着比她人还重的筐子去割草。
小小的手被划破,血流了满手,到现在还留下丑陋的疤痕。
家里没钱,李春丽只让季雪梅去上学,让她留在家里学做农活儿,还有各种家务。
她每天看着季雪梅背着漂亮的书包、梳着好看的头发去上学,自己却只能蓬头垢面,起早贪黑,被各种农活累得直不起腰。
晚上还只能睡在冬冷夏热、刮风漏雨的牲口棚。
这样的生活,季听言过了二十一年,内心对母爱的向往早在日复一日的操劳中消磨殆尽。
她变得麻木,懦弱,沉默,谢书礼就是她唯一的念想,是唯一能救她出苦海的光。
可后来,唯一的念想也嫌弃她,要抛弃她。
无法想象,她跳进冰冷湖水里的时候,是怀揣着怎么样绝望的心情。
而始作俑者,李春丽,居然还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些话。
当真好不要脸。
季听言实在忍不住,气愤地喃喃一句:“……果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李春丽:“嗯?你说什么?”
季听言:“没什么,爹让我来问问饭菜好了吗?”
“就好了,家里没肉票了,鸡蛋也被李婶借去孵小鸡了,就做了点粗茶淡饭,希望谢长官不嫌弃。”
说着,李春丽掀开笼布,露出竹筐上的三碟小菜,一锅稀饭,几个黑面馒头。
简陋是挺简陋,但闹到这时候,她也是真的饿了。
季雪梅怀里揣着鸡蛋,生怕被季听言看见,于是阴阳怪气地说了句:
“看什么看,没吃过饭吗?在牲口棚睡久了,果然变得跟猪一样。”
季听言一点都不生气,手指理了理对襟的粗布褂子,腰肢纤细,胸脯高耸,即便荆钗布衣,也难掩国色天香。
她娇笑一声,嗓音跟淬了蜜糖一样。
“妹妹啊,虽然姐姐不想跟你比,但咱们两个站在一起,有眼睛的都能看出谁更像猪哦。”
“小妖精,你说谁是猪?!”
季雪梅双眼喷火,死死瞪着季听言雪白的皮肤,粗布衣衫下前凸后翘的身材,一口牙都要生生咬碎。
果然是个祸害,人家正经女人怎么会长成她这个样子?
真不要脸!
她怎么说,季听言完全不在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使然,这副身体和容貌都和她穿越之前一模一样。
所以她无比珍惜,无论别人怎么说,她都不会停止爱自己。
季听言转身走了出去,季雪梅瞪着她的背影,恨不能把土炕里烧得正旺盛的火把仍在她身上,最好把她烧死。
李春丽无奈地拍拍她肩膀:“好啦,咱不跟她比,趁她没看见,你快把鸡蛋吃了,多吃鸡蛋补充营养,能变俊。”
季雪梅眼睛亮了亮,咽了咽唾沫,有点不甘心,又有点垂涎:
“真的吗?能比季听言那个小妖精还好看吗?”
李春丽肯定地说:“当然,季听言算什么,你可是我李春丽的闺女,她哪配跟你争。”
“快吃!”
季雪梅这下开心了,刚把鸡蛋剥开,准备往嘴里送,却听到厨房外季听言的声音。
“爹,娘说今天有鸡蛋吃,足足三个大鸡蛋呢!”
季雪梅:“……”
李春丽咬牙暗骂:“这个死丫头!嘴怎么这么大!”
季雪梅更是苦着脸:“娘,这三个鸡蛋还不够我一个人塞牙缝的,不会真要拿出去一起吃吧?”
李春丽当然也不想,但死丫头话都说出去了,要是不拿,那岂不是坐实她给自己闺女开小灶了吗?
脑门子气得直跳,李春丽把鸡蛋从季雪梅手里抢回来,安慰她道:“没事闺女,别气。”
“就算这鸡蛋被端上了桌,娘也能让那小贱人一口都吃不上!”
堂屋。
季大山抽着旱烟,弓着腰,把谢书礼往主位上请。
谢书礼下意识要落后一步,把位置让给陆铮,然而陆铮却摇头,示意他去坐,他自己则是坐在了一旁。
“来,谢长官,快请坐,家里条件不好,您多担待。”
谢书礼看了一眼破了一个角的老式长凳,嫌弃地用袖子擦了擦,这才坐下。
李春丽一边端菜上桌,一边暗戳戳地把季雪梅推到了谢书礼右手边,让她坐下。
季雪梅洗了澡,还换了身衣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含羞带怯地看向谢书礼。
季雪梅催促道:“梅儿,还愣着干嘛,快给谢长官拿筷子。”
“哦,知道了,娘。”
她拿着筷子,眼睛都不敢看谢书礼,嗓音甜甜腻腻的,听得人直发齁。
“书礼哥哥,给。”
谢书礼接过,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但他没有用,而是转头递给了陆铮,语气颇有些谨慎和恭敬。
“给您……给你用。”
陆铮:“谢谢。”
见谢书礼没有用自己递过去的筷子,还把它给了别人,季雪梅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季大山这时候才想起来问:“这位小兄弟是?”
谢书礼瞳孔都吓得放大了。
没见识的老头子,居然敢把他们首长说成是小兄弟!
别看人家年纪不大,那可是足足比他大好几级呢!是真正在前线立过功、流过血的!
不过既然首长交代了暂时不要暴露身份,谢书礼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模棱两可地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战友,对,战友,姓陆,你们叫他陆长官就好。”
陆铮摇摇头:“不必,叫陆铮就行,铁骨铮铮的铮。”
“原来是战友。”
季大山和李春丽对视一眼,心里都门儿清。
说什么战友,估计就是职位太低了,不好介绍。
毕竟看模样,他年纪也不大,肯定是个小兵蛋子,没什么大身份。
既然没什么大身份,那就不需要费尽心思讨好,把谢书礼哄开心了才最重要。
这样想着,李春丽把最稠的那碗稀饭给了谢书礼,倒数第二稀的那碗给了陆铮。
当然,最稀的那碗是季听言的,被放在了陆铮身旁,离谢书礼最远的位置。
反倒是她妹妹季雪梅,坐得离谢书礼最近。
李春丽这心思真是藏都不藏了。
季听言似笑非笑,走到陆铮身旁坐下,冲他打了个招呼。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在她坐下之后,男人的身子好像顿了一下,握住筷子的手都变得僵硬。
季听言以为他不喜欢和女人靠得太近,于是很有眼力见地把凳子挪远了一点。
只是身旁人的气息却又好像更沉了。
季听言一脸不解。
另一边,季雪梅拿出三个鸡蛋,一个放在谢书礼碗里,一个放在季大山碗里,最后一个放在季雪梅碗里。
“实在对不住,家里条件有限,只有三个鸡蛋。”
“谢长官是客人,大山和梅儿今天又落了水,身子不好,所以我自作主张,把鸡蛋给他们,咱们三个就多吃菜,喝汤,好不?”
闻言,季雪梅拿着鸡蛋,得意地看向季听言。
看,鸡蛋不还是我的吗?你照样吃不上。
季听言却突然站起来,一本正经道:“谢书礼,爹,雪梅,这鸡蛋你们不能吃。”
季大山登时老脸一沉:“你什么意思,你爹我连个鸡蛋都不配吃吗?”
李春丽更是添油加醋道:“听言啊,做人得有良心,你要真这么馋的话,大不了我再去隔壁李婶家借个鸡蛋给你吃,好不?”
季听言却摇头:“不是我贪嘴,实在是这鸡蛋都是瘟鸡下的,吃不得,吃了药死人的!”
“什、什么,瘟鸡?”
几人明显吃了一惊。
趁这功夫,季听言把三人碗里的鸡蛋全部拿过来,放在自己碗里,顺带还给陆铮分了一个。
“你们身体娇贵吃不得,我皮糙肉厚的,不怕,我能吃,都给我吃。”
陆铮看到放到自己面前的那只鸡蛋,还是三个里面最大的一只,他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季听言一边剥鸡蛋,一边轻咳一声道:“陆大哥,我看你身强体壮的,身体应该很好,那这瘟鸡蛋就由我们两个来解决吧,省得浪费了。”
话还没说完,季雪梅就忍无可忍地站起来,一手拍着桌子,一手指着季听言,怒道:
“季听言你是不是当我们一家都是傻子?”
“这鸡蛋明明就是好的,哪里是什么瘟鸡蛋?我看分明是你嘴馋,想抢爹和谢长官的蛋吃!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季大山闻言也放下筷子,看向季听言,吹胡子瞪眼:“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馋鬼托生的丫头片子!”
“鸡蛋那么贵重的东西哪是你一个丫头片子能随便吃的?你立马给我放回来,别逼我在谢长官面前对你动家法!”
听了季大山的话,谢书礼对季听言的厌恶更甚,嫌弃感几都要从那张清俊端正的脸上溢出来。
这个季听言,果然又懒又馋,还谎话连篇。
他如果真娶了这样的人,带回家属院,这后半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在一桌子人的目光洗礼下,季听言的心态简直不要太平稳,等把鸡蛋剥完了,才慢腾腾开口道:
“爹,娘,家里的鸡一直都是我在喂食,哪只最肥,哪只最会下蛋,哪只叨人最疼,我心里都门儿清得很,怎么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不然你们去鸡窝里看看,本来有4只母鸡,现在就只剩3只了,要不是病死了一只,那少的那一只去哪里了?”
季雪梅翻个白眼:“那谁知道,说不定是被谁偷吃了呢。”
“毕竟有些人啊,就是天生手脚不干不净,喜欢小偷小摸,我最瞧不上了。”
季听言一脸赞同,啪啪鼓掌:“妹妹说得太好了,既然你那么正义,不如跟我一起去村里打听打听?”
季雪梅没好气道:“打听什么?”
“你们不信这鸡是病死的,那就是怀疑有人偷了去,这村里头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总会有人看到点什么吧?”
季听言看向季雪梅,唇角轻轻一勾:“比如前院的王婆子,或者村口供销社的刘大美?”
听到刘大美的名字,季雪梅的表情明显一变,眼神闪躲,有些心虚。
她之所以能肯定家里没有瘟鸡,是因为少的那只鸡被她拿去供销社,跟供销社的刘大美换了一瓶洗头油,这才到手没两天,都没捂热乎呢!
真是见了鬼了,季听言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若是真让她去满村里打听,那这事肯定就瞒不住了。
到时候季大山知道她偷拿珍贵的母鸡去换洗头油,肯定要看拿拐棍打死她。
从前季大山打季听言的时候,她站在旁边看过,那一棍子下去,季听言就皮开肉绽了,青紫淤血半个月都消不下去,特别吓人!
这样一想,季雪梅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双腿一软,直接坐回了位置上。
季雪梅可是李春丽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闺女,她撅一下屁股,她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
瞅她这心虚的模样,她就知道这少的那只鸡怕不是被她拿去了。
李春丽一边暗骂这臭丫头做事马脚太多,不够周全,一边挤出笑脸,想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我想了想,好像确实有只鸡蔫蔫的,还成天拉稀,那鸡屎都是绿色的,一看就是病了,听言应该没说谎。”
听她这样说,季大山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但紧跟着又是一脸肉疼。
“作孽,那可是一只能下蛋的肥鸡啊!唉!”
还是他用两袋粮食跟别人换的,居然就这么死了,他想想都要滴血,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在一旁直叹气。
眼见这几个人都没话说了,季听言胃口大开,举着白白胖胖的鸡蛋,故意在几人面前晃了一圈,然后慢动作往嘴巴里送。
“咕嘟……”
不知是谁馋到咽口水的声音,响在饭桌前,险些没把季听言笑死。
李春丽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李春丽,没骨气的东西!怎么就这么馋!
季雪梅委屈地撇撇嘴,一脸怨念。
那能怪她吗?那鸡蛋本来应该进她的肚子!
到手的鸭子飞了,她怎么能不急得流口水?
而且她都好久没吃到荤腥了,家里顿顿土豆白菜,地瓜稀饭,她吃得脸都绿了。
结果这次好不容易有鸡蛋,她还吃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吃。
怎么能不气?
季听言就着季雪梅仇视的表情,心情很好地吃完了一个鸡蛋,转头一看,陆铮正看着她,表情有点严肃过了头。
“这鸡蛋……给我?”
他的本意是感到不可置信。
季听言跟他是第一次见面,连话都没说几句,居然把这么珍贵的鸡蛋分给他。
明明她自己都不经常吃呢,整个人瘦得就剩一把。
季听言却没懂他的意思,还以为他是嫌弃鸡蛋是瘟鸡蛋,便故意把筷子扔到地上。
陆铮和她同时弯腰去捡,季听言借着这会儿功夫,拍了拍他的胳膊,凑在他耳边说道:
“你别担心呀,我骗他们的,蛋是好蛋,赶快吃吧!”
女人嗓音轻轻的,有种说不出的甜,温温热热的呼吸打在他侧脸上,像是有无形的女儿香缠上来,让他冷硬的侧脸再一次烧了起来。
她的手很小,也很白,跟他肌肉结实的手臂形成了鲜明对比,好像白面团子一样,摸上去会是软的。
呼吸滚烫。
心里更像是有小鹿在乱撞,小猫在乱抓,开动物大会似的,不要太热闹。
直到季听言都坐回去好久了,陆铮这才平复下来,起身坐得笔直,只是眼神还有些发怔。
谢书礼本来觉得季听言这村姑是个傻的,疯的,脑子里肯定有点毛病。
居然敢把瘟鸡蛋给首长大人吃,以为别人都跟她一样没见过好东西。
然而下一刻,他眼睁睁看到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首长大人把鸡蛋剥开,一分为二,一半放到季听言碗里,另一半放嘴巴里,吃了。
吃了。。。
谢书礼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看着陆铮的眼神就好像他做出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不是,首长大人怎么连一个傻女人的话都听啊?还真把那瘟鸡蛋给吃了?
若是身体出了点什么问题,那他可怎么跟上级交代?
这样一想,谢书礼立刻有些慌了,连忙把稀饭推到陆铮面前。
“首、咳……陆铮同志,你别听季听言胡说,那蛋不能吃,吃了要上吐下泻的!”
“你快喝点稀饭送送!该死,这稀饭怎么这么稀,连个米粒儿都见不着?”
听着谢书礼抱怨的声音,李春丽免不了有些尴尬。
但谢书礼并没正眼看她,只是把自己的那碗换给了陆铮,自己喝那碗稀的。
心说季家果然是小门小户,一家子穷酸样,小气吧啦的,连碗稀饭都不舍得放米,简直寒碜到家了。
一旁的季听言心满意足吃完了鸡蛋,擦擦手指,刚准备去喝自己那碗饭。
结果就见一旁的冷峻男人将那碗稠的稀饭推到她面前,他自己则是端走了她那碗稀的。
动作流利而隐秘,除她之外,饭桌上的其他人愣是没有一个注意到。
季听言:“?”
她有点迷惑地抬头看着陆铮,头顶冒出一个看不见的问号。
女人脸蛋白皙,眼睛是标准的杏眼,睫毛黑长黑长的,困惑地一眨一眨,像他打猎时猎到的小兔子。
陆铮多看了两眼,唇角忍不住上挑,压低嗓音,简洁明了地说了一个字——
“喝。”
他好像在命令她?
一个勤务兵而已,指挥起别人的时候也这么有气场吗?
季听言满肚子疑问,但有稠的谁还想喝稀的,她又不是傻子。
她把碗端起来,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
稀饭里放的并不是她吃惯的大米,而是带着麦麸的糙米,放在现代或许是养生的粗粮,但吃起来真心有些难以下咽。
季听言长叹一口气,虽然十分怀念美好的二十一世纪生活,但却也不得不接受悲惨的现实。
算了,就点菜吃吧。
季听言夹了一筷子白菜,又夹了两根咸菜。
殊不知这再正常不过的举动看在眼季大山一家里,那就跟鬼上身没区别。
毕竟从前的季听言就跟村里耕地的老黄牛一样,只干活儿,不贪嘴,在饭桌上更是连菜都不敢动。
因为但凡她多吃了一点,就会惹来季大山的不满,被李春丽安排更多活儿。
洗碗刷锅,喂牲口,浇水,翻土……干不完还没有饭吃。
别说不拿她当闺女,说难听点,根本都不拿她当人看。
久而久之,季听言便不敢在饭桌上动筷子。
因而今天看到她拿筷子夹了菜,还夹了好几次,李春丽便感觉十分肉疼。
她咬着牙,轻轻拽了拽季大山的衣服,给他使眼色。
老头子你看到没有啊!那该死的臭丫头都敢夹菜吃了!
足足吃了三筷子白菜,两筷子咸菜!还有一碗稀饭呢!
放在以前,那都一个人吃一天了,可心疼死她了!
季大山被媳妇儿暗戳戳拽了半天袖子,终于忍不住了,轻咳一声,不满地看向季听言。
“听言啊,自从谢长官来了之后,我看你整个人都变了不少,连胃口都比之前大了。”
季听言无语。
言外之意,是嫌她吃得多?老头子要不要这么抠?
她天天干那么多活,吃的要是还少,那还活什么活?
干脆拿根挂面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算了。
季听言将碗放下,指了指碗中的稀饭,一字一顿道:
“这麦子是我收的我打的,玉米面也是我背去磨坊磨的,花的是我上山采山货卖的钱。”
“就连你抽的旱烟也是我帮前院老李叔耕了两天地换来的,我每天累死累活的,吃点菜难道还犯了天条吗?”
季听言每说一句,季大山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更是直接黑如锅底。
他一拍桌子,嗓门儿大到门口拴着的大黄狗汪汪狂叫了两声。
“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我生了你,养了你,你的小命都是你老子我给你的!你现在倒是跟我算上账了是吗?”
“我看你是看谢长官回来了,有人给你撑腰了,你就不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
“老头子,别生气,快坐下,坐下喝口茶。”
李春丽一边拿手抚着季大山的后背,一边责怪地看向季听言。
“听言,咱们可是一家人呐,你说些话不是故意伤你爹和我的心吗?你怎么对得起他啊?”
季雪梅捧着碗吸溜稀饭,吧唧声震天响,还不忘附和道:“就是就是。”
“我看她啊,就是白眼狼一个。”
季听言:“……”
这一家子真是戏多。
她托着下巴,叹一口气,无奈道:“我说句实话都不行吗?你们也太玻璃心。”
“你!!!”
季大山听不懂玻璃心是什么意思,但季听言那副吊儿郎当的嚣张模样把他气得不轻,当即就要甩出拐棍打她。
别看他人干瘦,那劲儿可不小,木质拐棍被他甩得虎虎生风,似乎下一秒就要落在季听言身上,抽出一道血痕。
未婚夫谢书礼坐得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甚至还说起了风凉话。
“这季听言怎么想怎么做,可跟我没关系,是她本性如此,我跟她没关系,也犯不着为她撑腰。”
这话无疑给了季大山继续动手的底气。
李春丽和季雪梅更是同时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期待下一秒就能看到季听言被打得鬼哭狼嚎的惨状。
然而,那棍子并没有落在季听言身上。
身旁的男人抬手握住那拐棍,看似没用力气,实则重若千钧,季大山铆足了劲儿,愣是一动不能拔动。
季大山老脸憋得通红,恼怒地瞪着陆铮。
“你、你放手!”
陆铮安稳坐着,一一手便制衡住季大山,叫他像个被吊起来的蚂蚱,动弹不得。
眉眼坚毅,却又不失俊秀,是个极好看、极壮实的男人。
“不要动手。”
他只说这一句。
季大山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大言不惭道:“我教训自家孽障女儿,要你个外人来管?你算哪根葱?”
“咳咳!”
谢书礼生怕这没眼力见的老头子出言不逊得罪首长,连忙重重咳嗽两声,警告意味明显。
只可惜被怒火冲刷了头脑的季大山并不懂他的暗示,只觉得自己在谢书礼的手下面前丢了面子。
他好歹是他谢书礼的未来老丈人呢,眼前人居然敢这么不尊重他?
他看他是不想在军营里混了!
这样一想,季大山便更有底气,大言不惭道:
“我今天非要教训她不可,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拦我?”
陆铮身子动都没动,只沉声给出一句话。
“你大可以试试。”
季大山气得脑壳子发晕,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回拽那根棍子,屁都要憋出来了,硬是没拽动。
季听言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戏,忍笑忍得肚子都痛。
见季大山好像真要被气晕了,季听言才用手指戳了戳陆铮的胳膊,跟他打商量。
“谢谢你,不过可以先把我爹松开吗?我怕他真气出个好歹来。”
季听言压低了音量:“你不知道,他这个人最会讹人了,小心他讹上你。”
陆铮看她一眼,眼皮颤了两下,低声应:“好。”
下一秒,他果断松开了手。
季大山踉跄两步,被李春丽手忙脚乱扶住,捂住后腰,“哎呦、哎呦”直叫唤。
季听言原本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怕季大山真被气晕过去,这才出口阻拦陆铮。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听话,真松了手。
季听言眨眨眼睛,后知后觉看向陆铮。
陆铮看她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把她没喝完的那碗稀饭往她面前推了推,抿着唇说:
“你吃的一点都不多。”
小小一个人儿,那么瘦,那么薄一片,若是换他来养,肯定养得更好,不会叫她吃不饱。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陆铮的身体微微一僵,俊郎利落的侧脸轰地一下,又烧起来。
他立刻转回头,不敢看季听言。
季听言被他那句话说得心里暖暖的,心说这位大哥真是个明辨是非的大好人,跟这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她美滋滋地端起碗来,将剩下的稀饭喝了个精光。
季雪梅指着她大骂:“爹都快要被你旁边那个人气晕了,你还有心情喝稀饭?!”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季听言睨她一眼,反问:“那怎么才算有良心?”
“我现在跪下给爹磕个头,再披麻戴孝给他办一桌流水席?这样就是有孝心了?”
季大山本来还没被气晕,听到她说这句话,才是真的差点被气晕,指着她,哆哆嗦嗦道:
“混账,你个混账,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咳咳咳咳咳……”
李春丽连忙把他扶住,给他顺气:“别气,别气。”
季大山喘着粗气,指着季听言:“让她滚出去!”
李春丽压着笑意, 做出为难的样子:“听言,你爹都这么说了,不如你先出去,把院子扫扫,再把鸡喂了?”
反正吃饱了,戏也看够了,季听言转身往外走。
“站住。”
谢书礼终于开口,拧着眉道:“先别走,把婚约的事情解决先。”
此话一出,除了已经回房的季大山和李春丽,其余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尤其是季雪梅,她脸上的窃喜几乎都要溢出来,看向季听言的眼神充满幸灾乐祸。
退婚好啊退婚妙,正好踹了季听言转而把她要!
陆铮则是坐在位置上,抿着唇,内心无比挣扎。
其实,这种局面下,他离开或许更好。
毕竟婚约这件事是季家,尤其是季听言和谢书礼两个人的事,外人在场多少有些不合适。
即便他是谢书礼的上级,也该回避。
可这脚就跟中邪了一样,不听使唤,在原地生了根。
还有耳朵也是,不听话地竖起来,等着季听言的回答。
季听言打了个哈欠,心说谢书礼憋了一个晚上,终于憋不住了。
不过他这命令的语气是闹哪样?真以为她季听言欠他的,他说什么,她就要屁颠屁颠地去做?
当她季听言是他的下属还是他的狗啊?
想要她松口,那就要做好给她当狗,当牛做马把她哄开心的准备!
“看到那院子没有?”
季听言伸手,指了指堂屋门外。
谢书礼疑惑地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不耐烦道:“看到了,又怎么了?你不要扯开话题。”
季听言:“我没扯开话题啊,你想退婚?”
“成啊,去把院子扫干净,再把鸡喂了,把碗筷刷了,做完这些再跟我说退婚的事。”
此言一出,屋内的空气都要凝固了。
谢书礼足足愣了十几秒钟,才一脸不可置信道:“疯女人,你真是疯了,居然敢命令我帮你干活儿?”
季雪梅也添油加醋道:“书礼哥哥,不用怀疑,她就是疯子!你别理她呀!”
季听言叫她名字:“季雪梅。”
这冷冰冰的语气一下子把季雪梅唬住了。
她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发怵,强撑着反问:“干、干嘛?”
季听言冷冷睨着她,气场全开,竟有几分慑人的气场。
“姐姐跟未来姐夫说话,有你什么事?你插什么嘴?没人教过你规矩吗?”
季雪梅瞪大眼睛,嘴巴张成鸡蛋大,配上她的雀斑和大鼻子,颇有几分滑稽感。
季听言居然敢这样跟她说话,还说她没规矩?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我看你是皮又痒了……”
“季听言你个不要脸的女人,你说谁是她未来姐夫?”
季雪梅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恼怒的谢书礼暴躁打断。
他摔开筷子,站起来怒瞪着季听言,就好像她做了什么特别折辱他的事情一样,惹得他千般不满,万般嫌弃。
季听言抓抓耳朵,感觉吃得有点撑了,很想出去溜达溜达,消消食。
因而她不太有耐心再跟谢书礼掰扯,索性恶心他道:
“不想做她姐夫,那就乖乖按我说的做,先去扫院子,再刷碗刷锅喂鸡!”
谢书礼:“……”
“季听言!”
他几乎气急败坏,大声呵斥季听言的名字,但人家根本不理会他,几步就走到了门边。
谢书礼往前追了两步,怒道:“你给我回来!”
季听言果然停住了脚步,只不过回头第一句话便是:“对了,这些活儿只有你自己做才算。”
“不能找别人代劳哦,尤其是不能麻烦那位陆大哥。”
毕竟陆大哥可是好人呢。
陆铮完全没想到季听言会提到自己,还是这样一副维护的语气。
他一颗冷硬的心脏好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不疼不痒,但就是难受得厉害。
眼见着季听言人已经走没影了,气急败坏的谢书礼一拳狠狠砸在木头桌子上。
“可恶,这女人今天是被鬼上身了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邪性?”
每句话都气得他要死!
季雪梅凑过去,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书礼哥哥,季听言那臭丫头出生时候脑子被挤坏了,一向疯疯癫癫的不正常,我们都不搭理她,你也别搭理她就好了。”
谢书礼忽然哼笑一声:“什么疯疯癫癫,我看她就是不想退婚,故意拖延时间。”
她以为他不可能同意去扫地喂鸡,所以才故意提出那样的要求。
但她小看了他想要退婚的决心!
不就是干活吗?他还真就干给她看了!
谢书礼撸起袖子,转头问季雪梅:“你家扫帚在哪儿?”
季雪梅大吃一惊:“书礼哥哥,你不会真要听她的话去扫院子吧? ”
谢书礼不耐烦道:“你问那么多干嘛?给我扫帚就行。”
季雪梅咬着嘴,不情不愿地给他把扫帚拿来,看了一眼坐在原位的陆铮,小声提议:
“书礼哥哥,要不让他替你去扫?”
陆铮看都没看她一眼,好像拿她当空气。
倒是谢书礼狠狠皱紧了眉头,语气很差地反问:“你疯了?”
他哪儿敢让首长大人帮他干活儿?又不是不想混了。
季雪梅被他说得委屈极了,夹着嗓子黏黏糊糊道:“书礼哥哥,我也是怕你累嘛,你干嘛这么凶……”
她以为自己是黛玉西施呢,皱一皱眉头,就楚楚可怜惹人心疼,让男人恨不得把她抱进怀里哄。
其实她粗眉小眼,肩膀宽厚,别说楚楚可怜,简直跟个粗犷的男人差不了多少。
谢书礼一把把她推开,嫌弃道:“咯咯咯咯的,你是鸡吗?聒噪死了!”
季雪梅被骂得一脸懵,扁着嘴,气得直跺脚。
“书礼哥哥怎么这么坏,还说我是鸡!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陆铮:“……”
不知是不是吃坏了肚子,他这会儿突然有点犯恶心。
还是出去透透气吧,不然一会儿吐了。
陆铮起身往院子外走。
季雪梅盯着他高大宽厚的背影看了好久,忍不住捋着粗长油亮的辫子洋洋自得。
她果然还是长得太俊了,不仅谢书礼说她像鸡,连那个叫陆铮的小兵都不敢跟她共处一室。
说真的,那陆铮长得真有男子气概,真好看,肌肉鼓鼓囊囊的,手上还有青筋,看起来就很猛很能干的样子。
若不是职位太低,她还真想去撩拨两下。
只可惜啊,没什么前途,比不上谢书礼,配不上她。
门外,正在扫院子的谢书礼见陆铮出来,下意识朝他敬了个礼,被陆铮摆手拦住。
谢书礼问:“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陆铮:“随便转转。”
谢书礼捏紧扫帚,给他让了条路:“好的,您请。”
“嗯。”
擦身而过的瞬间,陆铮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眼他手里的扫帚,突然叫住他:
“谢书礼同志。”
谢书礼下意识站出军姿,回答:“在!请指示!”
陆铮:“好好扫,扫干净点。”
谢书礼:“?”
陆铮又交代了句:“鸡也好好喂。”
说完这两句没头没尾的话,陆铮便往院子外走去,徒留谢书礼一人在原地,一头雾水。
他咋觉着首长大人今天这么奇怪呢?
说的话他都听不懂。
这村子不大,路还是土路,道路两旁稀疏栽种着几棵杨树,蝉鸣声一阵一阵,裹着初夏有些燥热的空气。
竖起耳朵听,似乎还能听到不知谁家妇人训斥自家顽皮小孩的声音……
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属于八零年代。
季听言在原地愣怔了半晌,突然握起拳头,在心里做了个计划。
她要高考!
这个时候,高考的浪潮已然达到高峰,正是国家教育事业突飞猛进、奋起直追的时候,她要参加高考,要当大学生,要进城参加工作!
她才不要永远被困在村子里,被改革开放的浪潮甩在后面,被奇葩后妈和亲爹磋磨,最后稀里糊涂嫁人生娃,当一辈子脚踏黄土背朝天的农民。
她上辈子可是医学博士呢!导师都夸她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通过一个小小的高考那不是轻而易举吗?
这样想着,季听言瞬间干劲满满,望着月明星稀的晴朗夜空,心说自己一定要在这八十年代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来。
考大学,赚大钱,然后再找个长得俊身材还好的男人过日子,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奇葩亲戚和未婚夫都见鬼去吧!
季听言被自己的雄心壮志振奋得眼睛咔咔往外放光,刚准备往家走,就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女人的痛苦闷哼声。
还别说,在这漆黑的夜里,还真挺吓人。
季听言咽了口唾沫,出于医生的职业本能,她还是循着声源走了过去。
草垛旁边,一个大肚子女人坐在地上,捂着肚子脸色发白,很难受的模样,一旁还有挑子和水桶,水洒出来大半。
季听言连忙走过去,要将女人扶起来。
“大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那女人抬眼看到是她,愣了一下下意识躲开她的手,似乎并不想跟她有接触。
季听言一开始还有点没头绪,想一想自己流传已久的克夫克子克亲娘的灾星名号,忍不住了然苦笑。
原主还真是人见狗嫌啊。
但眼下明显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季听言不由分说握住女人粗糙的手腕,搭上她的脉搏,凝神片刻后道:
“大姐,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已经怀孕九个半月,并且近一个月来,下面总有见红吧?”
女人一开始还在挣扎,对这村里人见人怕的晦气之人十分忌惮。
然而听到季听言无比精准地说中了她的情况,她瞬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你、你咋知道的?俺下面见红的事?”
季听言手指在她手腕上点了两下,道:“你的脉象告诉我的,胎盘位置不好,所以才会出血见红。”
女人震惊。
她只听说季家的大闺女出生时浑身发黄,一落地就克死了亲娘,谁靠近她都会倒霉,还从没听说过她会把脉,还把得这么准,说得有理有据的。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抽回了自己的手,强撑着爬起来,挑起水桶就走。
如果让婆婆知道她跟灾星说话,还让她搭了脉,一定又要骂她。
而且她还得快些把水挑回家呢。
眼见女人挑着水桶要离开,季听言忍不住劝阻道:“大姐,你都这个月份了,怎么还自己挑水,你家男人呢?”
女人低声道:“都是这样过来的,照常挑水下地洗衣做饭,只是怀了孩子而已,又不是揣了金疙瘩。”
说话时她疲惫地垂着眼睛,一脸麻木和忍让。
季听言看着她,奇怪的画面再次在脑海中闪过。
简陋的屋子里,到处弥漫着血腥气,妇人哭声震天,坐在地上狠命捶着胸口。
“老天爷,我命咋这么苦啊,好不容易给儿子娶个媳妇儿,伺候到怀胎十月……”
“结果临到头了孩子生不下来,一尸两命,你是不是要逼死我这老婆子才满意啊?”
而床上,下身一片鲜红、早已经死去的女人正长着眼前这位大姐的脸。
那死不瞑目的模样吓得季听言心下一颤,下意识抓住了即将要离开的女人的衣袖。
女人挣了挣,没挣开,有点急了:“你快放开我!”
“大姐。”
季听言模样无比严肃:“你一定要记住我的话,这几天不要做重活儿,更不要挑水,好好护着肚子。”
“如果可以的话,临盆那天叫个有经验的大夫过来,或者干脆去诊所里生,听到了吗?”
听着她这番话,女人忍不住苦笑起来,觉得无法理解:“哪有这么金贵?家里活儿多着呢。”
“再说了,村里女人生孩子都是找个接生婆就行,哪有那个闲钱去医院?你快放开我,回去晚了,婆婆要不高兴了。”
季听言无法确定自己看到的画面是真是假、会不会真的发生,但那可是一大一小两条命,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苦口婆心,还想再多劝两句:“大姐,你也说了你有见红不是吗?小心一点总归没有坏处。”
“这水以后也别挑了,你和肚子里的孩子还不比这挑子水重要吗?女人要学着自己心疼自己……”
话音未落,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将她打断。
“俺家媳妇儿有没有人疼,用得着你这个丧门星管?”
季听言抬头望去,一个穿着黑色补丁褂子、裹着头巾的小脚老太太正站在几步之外瞪着她,耷拉下来的眼皮和嘴角显得很凶,总之不是好相处的长相。
一看到她,女人便慌慌张张推开了季听言,向后退一步,跟她拉开了距离,小声叫了句:“……娘,你咋来了。”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道:“我咋来了?还不是怕你个没脑子的走夜路撞鬼,被人传了一身晦气都不知道,还连累我那没出生的大孙子吗?!”
女人被骂得低着头,逆来顺受的模样,半分不敢为自己辩解。
老太太颠着小脚走过来,一把推开季听言,往前推了女人一把,粗声粗气道:“快回家!等半天等不来你挑的水,一点用都没有!”
女人捧着肚子,任劳任怨挑起了水。
季听言本来本着尊老爱幼的良好美德,即便老太太拐着弯儿骂自己,她也准备一只耳朵听一只耳朵过了。
但见老太太还让大着肚子的女人挑水,她实在是有点看不下去了。
“我说王老太,您家要是实在缺水的话,可以上我家去借,何苦让孕妇大着肚子摸黑挑呢,万一出点事那不是太不值当了吗?”
季听言本来是好意相劝,谁知王老太一听这话就炸了,当即吊着眼睛瞪她,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丧门星你咒谁呢?再乱说话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再说了,她是我儿媳妇儿,我是她老娘,让她挑水怎么了?她不挑难不成还让我挑?!”
季听言无语道:“你家儿子不是在吗?让他挑啊!”
王老太理直气壮道:“我儿子干了一天活儿,累了一天,凭什么让他挑?”
她指着一旁沉默不语的女人,显然已经不满许久:“她怀个孩子队里的活干不了,地里的活儿干不了,连挑子水都不能挑,难不成还要我把她当个菩萨供起来?!”
季听言从没听过这么无理取闹的话,一时都有些愣住了。
倒是一旁的女人连忙小声道:“能挑的,我能挑的。”
季听言急了:“你能挑什么能挑?你都见红了,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冒险呢?”
王老太一听顿时变了脸色,连忙揪着女人的衣服问道:“什么?!见红?你怎么这么没用,我成天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你连我大孙子都怀不好,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女人被打了几下,眼睛含着泪,最终还是不敢说真话,看向季听言道:“你别乱说,我好着呢,什么见红不见红,根本没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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