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谢羲棠燕琼玉的其他类型小说《都灭世主了,突突亿点人很核理吧完结文》,由网络作家“白桃团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景和四十三年末,隆冬。正值除夕,荧惑当空,乃大凶。整个大胤国十一州无一过节的影子,青天白日之下,长街之上皆是萧瑟,人烟罕迹,世人闭门不出,终日惶惶,整个王朝风声鹤唳。大雪封城,一辆马车却在离玉京反方向的官道之上疾驰,十几个带刀护卫开道于前后打马疾行,溅起一阵阵雪浪。寒风刺骨,却没有人敢停下来。夜方暗,满地的白雪仍有些晃眼。“郡主娘娘,后面的杀手快追上来了!”随行的护卫从队伍末,打马疾驰而上,与马车并行。像是印证他所言乃是事实,无数马蹄踩入雪里的声音若隐若现冒出来,若一头头野兽蛰伏在黑夜里,逐渐露出满嘴的獠牙。“快!再快些!甩开他们!”焦急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而后那道声音又转柔,低声哄着什么,“乖,小棠儿莫怕,有娘亲在……”谢羲棠是在...
《都灭世主了,突突亿点人很核理吧完结文》精彩片段
景和四十三年末,隆冬。
正值除夕,荧惑当空,乃大凶。
整个大胤国十一州无一过节的影子,青天白日之下,长街之上皆是萧瑟,人烟罕迹,世人闭门不出,终日惶惶,整个王朝风声鹤唳。
大雪封城,一辆马车却在离玉京反方向的官道之上疾驰,十几个带刀护卫开道于前后打马疾行,溅起一阵阵雪浪。
寒风刺骨,却没有人敢停下来。
夜方暗,满地的白雪仍有些晃眼。
“郡主娘娘,后面的杀手快追上来了!”
随行的护卫从队伍末,打马疾驰而上,与马车并行。
像是印证他所言乃是事实,无数马蹄踩入雪里的声音若隐若现冒出来,若一头头野兽蛰伏在黑夜里,逐渐露出满嘴的獠牙。
“快!再快些!甩开他们!”焦急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而后那道声音又转柔,低声哄着什么,“乖,小棠儿莫怕,有娘亲在……”
谢羲棠是在温柔的低语和嘈杂声中醒来的。
她被包裹在厚厚的暖被里,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是四四方方的空间,暖黄色的烛光将整个空间都照亮,露出与她那个时代截然不同的摆设。
虽有些颠簸,但还算舒适,没有沉溺于深海的窒息感。
她竟真的还活着?
小婴儿挣扎着,在这个寒冬里,愣是动得额头冒汗,这才将手挥动到自己眼前。
瘦弱的小指头一小点儿一小点儿的,还没有小鸡爪子大。
打开的方式不对,重启!
谢羲棠无力地将眼睛闭上,又瞪地一下睁开,然后又闭上又睁开……
如此反复数次后,她这才接受了她还活着,还胎穿成小婴儿的事实,只是此前在他人腹中的记忆,以及出生时候的记忆都模糊了。
“你瞧,她倒是自己玩起来了。”
略带嗔怪的声音温柔悦耳,像是春日里拂过百花的微风,令人如置花海。
“郡主娘娘,小小姐是在看您呢。”
谢羲棠费力地转动脖子,这才看到那张美丽雍容的面孔。
还没来得及细看,脑子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滴——
“恭喜宿主,重生到异世界,欢迎来到大胤王朝。”
砰砰砰——
啪啪啪——
咚咚咚——
……
谢羲棠皱眉:什么死动静?
各种喜庆的声音交杂在脑子里响起,就跟她那个世界里,有人结婚时的夜晚一样,锣鼓烟火鞭炮……各种声音炸开。
机械版的小正太声音再次响起,一本正经道:“亲,不是死动静哦~这是为亲庆祝呢。您已绑定系统八八。”
谢羲棠:八八?我怀疑你想占便宜,但是我没证据。
“灵柩长埋深谷底,没有永远的秘密~”
“我重生了,重生在最动荡的那一年,也是他们最爱我的那年……”1
谢羲棠想扶额但扶不到:……这系统不会是坐在路由器上的吧?
眼前出现一块透明的淡蓝色面板,紧跟着音乐,面板上是字幕。
谢羲棠略微扫了一眼,确认这面板只有她才能看见。
整段配音内容大概是她胎穿进了一本名为《小郡主是玉京团宠》的小说里,小说女主名为谢玉娇,乃是大胤王朝权倾朝野的怀朝王幺女,怀朝王一家子的大反派,无恶不作,声名狼藉,却将谢玉娇捧在手心上宠,在天真善良的谢玉娇爱的感化下,最终放下复仇,为她赴死。
成为孤儿的谢玉娇被皇帝收养,成为皇家最小的公主,不仅被皇室宠爱,还是整个玉京权贵的团宠,至此走上了人生巅峰。
再后来遇见他国太子,与其互相救赎,成为一代贤后,幸福一生。
可这又与她何干?整篇都和她没有关系。
没有一个字是她爱听的。
谢羲棠微微垂眸,兴致并不高,甚至有些许淡淡的死感。
滴——检测到宿主情绪低下
一个大大的问号在她脑子里出现:“宿主,重活一世,不开心吗?”
谢羲棠:……谢谢,并不开心,请你送我去死。
她满眼无光地闭上双眼,过往如同走马灯一样回闪在脑海里。
她不想再活下去了。
上一世,二十五世纪的科技时代,因为自小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以及超强的动手能力,被父母发现,九岁就被科研研究所破格录用培养。
十六岁生日那天,被绑架,掉进海里死得透透的了。
既然死都死了,还救她干什么。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不开心了?”美妇人满是担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嬷嬷微叹了一口气:“小小姐真乖,这是替郡主娘娘您着想呢,一路上不哭也不闹,一路睡到现在才醒。”
说着她声音哽咽了一下:“只可惜生不逢时。逃亡下早产,本就体弱,那些该死的杀手却从未停过追杀,这荒郊野岭的,都没个大夫……”
谢羲棠感受到有什么贴到自己的小脸上,有些凉,却很软。
她睁开眼,一滴泪落自她脸上滚落而下。
“娘的小棠儿不怕,娘就算是死,也会护住你的。”
她温柔如水的眉眼抬起,变得异常坚定,声音也满是威压,
“加快速度,甩掉后面的杀手,再往前走二十里就是祝州,那里有我祖父留下的燕氏旧部接应!”
马车外并行的男人微微蹙眉,欲言又止道:“郡主娘娘,如今大胤国内有乱臣贼子祸乱,外亦是四面楚歌,祝州乃是东疆,当下祝云国来犯,正是战乱,怕是……”
一侧冻得浑身发抖的护卫,跟着逃亡了数日,早就受不了了,不耐出声:“大冬天的,正逢战乱,待在玉京多好,改朝换代不过再正常的事,偏要冒险逃出来,这下我们倒成乱臣贼子了!”
“放肆!”
美妇人目光陡然锋利,浑身气势是上位者才有的。
“本郡主做下的决定,何时轮到你们置喙?亡命!”
一道黑影从旁的松林窜出来,那置喙者眨眼间间便人头落地,溅开的血落在地上,像是雪地里开出的红梅。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却听见那方才还凌厉万分的声音再无悲喜,平淡无波得像是平静的冰湖。
“谁若再敢扰乱军心,杀!此事了,本郡主自不会亏待了各位!区区金元宝罢了,往后有的是!”
这倒提醒了众人,出发前每人皆领了金元宝,现下也都歇了逃走的心思。
自古富贵险中求,更何况这条路皆是他们自愿选的,郡主娘娘那般雷霆手段,断容不下生出异心者。
他们顾忌地看了一眼倒在雪地里的尸体,又看向那黑影消失的地方,一阵胆寒。
谢羲棠微微垂眸。
好手段!
杀伐果断仿若不是刚才抱着她低哄的温柔女子。
她不知道外面的事,但大概能猜到些许,这个世界似乎是古代,但她都不感兴趣,她只想死。
眼前的面板又变了。
燕琼玉:
景和二十年,东疆祝云国来犯,燕家带兵死守,满门战死,援军来时,只剩下燕琼玉一个血脉,被太后带入宫中养大,赐“琼珠郡主”称号,享公主待遇,后嫁于当朝状元,后来的礼部尚书谢斯时为妻。
一生育有两子两女,两子两女除了女儿谢羲棠外,皆是人中龙凤……
燕琼玉的一生都在面板上,可谓是跌宕起伏,极为精彩的一生,但那句“除了谢羲棠外”,是个什么鬼?
谢羲棠正想问关于她在这本书里扮演什么角色。
“系统,你——”
话未说完便被突然的动静打断。
马儿嘶鸣,有些颠簸却疾驰得极稳的马车骤然倾倒。
“快!护住郡主娘娘!”
“杀手追上来了!”
“快!”
……
马车外马蹄声惊乱,护卫们大喊,谢羲棠随着马车摔开。
她想,也不用问了,反正也要死了。
早产的婴儿这么一摔一滚,怎么可能不死?
这么想着,她倒是释然地闭上了眼睛,毫无留恋。
可意料之中的痛并未传来,她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随着那个怀抱滚了几圈。
那边刀光剑影,护卫们早已经和黑衣杀手厮杀起来。
一簇簇火把从暗夜里窜出来,仿若松间的星辰,耀眼夺目。
寒风彻骨,钻入骨髓的冷让谢羲棠再次清醒。
她惊诧地睁开眼,看女子垫在她身下,那如绸缎的墨发沾满霜雪。
“郡主娘娘!”
于嬷嬷一深一浅地踩入雪地里,慌乱地朝他们跑来。
燕琼玉抱着怀中的婴儿坐起来,四下打量起来,直到确认孩子无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羲棠借着这个动作,才看见她背后发生的一切。
马车自官道滚了下去,一支箭穿透马头,一路上都是鲜血。
触目之下,满地尸体和鲜血,可絮雪飘零,似乎没用多久,就可以将一切都覆盖住。
这样的肃杀中,美人竟从容不迫,只关心孩子有没有受伤,明明自己也受伤了,那肤若凝脂的脸上满是血淋淋的擦痕。
咻——
一支长箭刺破黑夜而来。
“郡主小心!”
奔来的嬷嬷满脸惊恐,瞪大眼睛望着这一幕。
那边手刃了一个杀手的亡命,拼命地往这边跑。
那支箭是冲着她来的。
谢羲棠感谢地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美人,闭上眼等待死亡。
这下,不死也得死了,死透透的!
噗——
长箭刺入血肉的声音传来,谢羲棠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嗯?古代的箭穿入身体不痛的?难道是梦?
可睁开眼,谢羲棠整个人都愣住了。
长箭贯穿美人的肩膀,鲜血从箭矢上滴落。
她瞳孔颤抖着抬起眼看,美人却冲着她笑,低语哄着:“莫怕莫怕,娘亲在,小棠儿不怕啊……”
一声又一声的低哄。
谢羲棠久久不能回神。
小婴儿一动也不动的,像是没了魂魄一样。
美人浑身颤抖,不顾肩膀上的疼痛抱着她哽咽起来:“小棠儿!小棠儿,你别吓娘亲啊!小棠儿不怕啊!”
她将婴儿抱紧贴近自己,一遍一遍的哄着。
咻咻咻——
箭雨划破长空,从另一端黑夜里落下来。
躲开啊!
谢羲棠惊恐地动起来,可她出声只有细微的“咿咿呀呀”。
怀里的孩子鲜活起来,美妇人却是笑起来,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身后的危险。
箭雨临近。
亡命和嬷嬷下意识扑上来,将燕琼玉扑开,躲过箭雨。
一支长箭贯穿谢羲棠幼小的身躯,将她射出去几米远。
冻得发紫的嘴唇渗出温热的鲜血来,她浑身因疼痛抽搐颤抖着。
谢羲棠:……哦~再见了妈妈~今天我就要远航~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扑倒的美人,在心底低声轻喃。
原来这么痛啊。
多谢。
这下她应该活不成了吧。
谢羲棠闭上眼睛一路滚下官道,直接滚到冰湖之上。
暗夜里,白晃晃的雪地上都是血。
寒风里夹杂着美人撕心裂肺的叫喊,还有哭声。
“小棠儿!娘亲的小棠儿!”
嬷嬷拽紧她:“郡主!郡主不要去了!小小姐这般本就救不了了!”
“郡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要!小棠儿!”
……
那些声音已经远去,寒风凌冽,刮得她浑身疼。
她为什么还不死?好痛啊,好冷啊!
滴——系统商城加载完毕
“您的八八已经上线,宿主您……啊啊啊!宿主!”
尖叫声响起,一团白雾在脑海里乱窜,可见其惊恐。
“宿主,刚刚不是……”
八八脑子里的程序此刻已经是一串串乱码。
谢羲棠无语:“请你送我去死,给我一个痛快,谢谢。”
一块透明的蓝色面板出现在她上方。
姓名:谢羲棠
重生地:大胤国
穿越方式:胎穿
能量值:未知
金手指:未知
琼玉郡主幺女,生来恶毒,因嫉妒身为玉京第一贵女的嫡姐,将其推入冰湖中,被世人不喜,自小便恶行昭彰,最终因将罪恶之手伸向小郡主,被嫡姐手刃。
冻得全身僵硬的谢羲棠微微闭上眼:没事哒!没事哒!没事哒!
反正她也快死了。
一阵滋滋滋的电流后。
滴~检测完毕,宿主身体生命值上升
八八声音拔高:“宿主,您不用死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
伴随着的是系统被程序设定好的机械笑声,在这个雪夜里格外渗人。
“都这样了还不死?!”谢羲棠生无可恋,心底怒吼。
这个世界到底有谁在啊!
八八立马在搜索框,啪啪啪打字:宿主只想死,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谢羲棠听见一阵鼠标声音和键盘音,一阵无语。
大雪纷繁,在冰湖之上,她已经感受不到身上被箭贯穿的痛了,她现在妥妥的冰糖葫芦,只是那根签插错了。
她甚至在心底下意识吆喝起来:“冰~糖~葫~芦儿,又甜又嫩的冰糖葫芦儿~”
听到自家宿主心声的八八一阵惊恐:它家宿主是不是疯啦?丸辣!全丸辣!
却听见它家宿主骤然冷静的声音:“你为什么绑定我?我不过是炮灰N号女配。”
开局天崩地狱,不要也罢!
八八沉默一秒:“嗯,不知道。”
“那绑定我的任务是什么?”
“也不知道。”
谢羲棠长长的睫毛微颤,抖落上面的雪,直接摆烂。
“那麻烦你送我去死,我想你是绑定错了,找女主绑定,我很不靠谱的,我除了死,就没什么想做的。”
“宿主,没错的,八八查了许多遍,您就是八八的宿主哦~”
“请您体谅一下,八八是马上毕业的大学生系统,这是八八的实习,实习不过,就毕不了业,求宿主行行好,宿主人美心善,上一世十六岁就成为了研究院的中流砥柱,是出了名的天才少女,冰雪聪明,心灵手巧……”(此处省略一千个夸夸词)
即便是彩虹屁,也是没有一丝情感起伏的机械正太音。
谢羲棠又笑了声。
她看着一团雾气在脑子里巴拉巴拉,而眼前的面板搜索框里却是一行:如何夸赞宿主,让宿主生出活下去的希望?
“而且,宿主在那世已经掉进海里死辣,也回不去辣,是八八救了你哦~”
噗——
一道箭矢再次刺穿身体。
谢羲棠一口血涌出来,痛如山崩一样,全都压了上来,浑身痉挛颤抖起来。
而那边八八还在巴拉巴拉地夸。
谢羲棠无奈地闭上眼,这下该死了吧。
似乎是感受到宿主所想,脑海里出现一个黄色笑脸表情包:“宿主放心,生命值未曾下降,宿主不会死的。”
谢羲棠声音都痛得颤抖,断断续续在心里提醒:“麻烦给一个止痛的新手礼包,行不行?大,学,生,儿!”
“哦哦哦!对了,刚绑定的流程应该是掉落新手礼包哈,宿主是人类,会痛哈。”
谢羲棠不想说话。
滴——新手礼包掉落
伤口愈合药丸一粒,无痛药丸一粒,吃了就暖药丸一粒
极其敷衍的名字,极其敷衍的新手礼包。
“请问宿主,是否需要立马使用?”
谢羲棠没空管那些敷衍的名字:“!!!能不能过掉这些没用的流程?不死就算了,还痛!”
“哦哦哦,好的宿主,抱歉,宿主!”
有什么东西入口即化,所有冷和痛都已经隔绝掉。
谢羲棠这才道:“新手礼包就这三个?”
八八沉默。
“你别告诉我,这是你才弄的。”
八八再次沉默。
好的,她知道了。
谢羲棠目光转向身上两根高高的箭矢,身上的厚被子早就在滚下马车时候没了,身着小厚袄,在这冰天雪地里无济于事,最后那一根直接贯穿她,将她钉死在冰湖之上,不用看,她都知道自己惨得不得了。
本就是早死的婴孩儿,这样都不死?
“莫不是金手指是不死之身?”
滋滋滋——
谢羲棠听见电流声音咔嚓两下后。
姓名:谢羲棠
重生地:大胤国
穿越方式:胎穿
能量值:未知
金手指:不死之身?
谢羲棠:……你敢不敢把问号去了!
要多不靠谱有多不靠谱。
小小的婴孩儿就这么躺在冰湖里,浑身僵硬着无知无觉,望着漫天的大雪,满眼无光。
过往如走马灯在脑海里闪过,而未来又布满迷雾,何去何从好像是她该考虑的问题。
可她只想去死,没有人会救她,也没有人能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这样的局,她该怎么办。
八八察觉到她突然安静下来了,一瞬间也没敢说话。
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只有寒风呼啸。
“小棠儿!”
一道沙哑的哭喊声插入那寒风中,刺破整个安静的世界穿入耳膜。
脑子里嗡的一声,谢羲棠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僵硬着,转动着眼珠子,一片死寂的眸子里亮起一点光,整个世界似乎都在那一瞬停滞下来。
这暗夜里,她只看见一簇星火靠近,整个白晃晃的世界骤然变成了暖黄色。
狼狈的女子一手拎着裙子,一手举着火把,跌跌撞撞地跑下来。
那精美的裙子上沾满鲜血,肩上箭矢还在,只是被徒手折断了太长的部分,鲜血从伤口里汩汩流出来。
“郡主娘娘!去不得啊!”
身后是追上来的嬷嬷和护卫,他们竟没阻止得了这个刚生产不久,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小棠儿!娘亲的小棠儿!”
燕琼玉声音带着哭腔,跪坐在地上,双手颤抖着,却又不敢伸手去碰。
一出生就白白嫩嫩,冲着她笑的小娃娃,此刻一整个被贯穿钉在冰湖之上,浑身都是鲜血,白嫩的小脸被冻得发紫。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燕琼玉浑身战栗地颤抖着,撕心裂肺地呜咽着,像是走投无路的困兽。
于嬷嬷看见这一幕,心疼地蹙起眉,郡主从小到大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无论遇见怎样的困境,她何时哭过?
哪怕如今玉京政变,整座城血流成河,郡主都未曾流过一滴眼泪!
燕琼玉小心伸出手,将箭矢拔出来,轻轻地将小婴儿抱在怀里,用身上的披风将她裹起来。
“不怕,小棠儿不怕,娘亲来了,娘亲来了……”
谢羲棠觉得此刻不能睁眼,不然定是要吓得她晕过去。
可是头顶的哭声嘶哑,愈发绝望,她心生不忍。
小手试探地颤抖了一下,燕琼玉怔愣了一下,看着怀里睁开眼的婴孩儿,眼底闪过惊诧后,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身后的嬷嬷和护卫渐近,燕琼玉抱着怀里的孩子拼了命地往上跑。
嬷嬷和护卫护着她回到官道。
“于嬷嬷,快,把太后赐的长生丹拿来!”
于嬷嬷望着浑身鲜血,被冻得满是青紫的孩子,于心不忍道:
“郡主娘娘!小小姐这样,怕是活不成了!那可是长生丹,活死人肉白骨都不在话下,杀手虽退,但接下来哪处不是九死一生,不如留给您自己,何必……”
这孩子怕是早没了,可怜的小小姐啊!天杀的刺客,怎么下得去手!
“拿来!”燕琼玉眼神冷厉,执意如此。
所有人都看着她,只觉得她怕是疯了,却又都于心不忍。
孩子都这样了,早就没救了。
亡命满身是血,此时他已经拔出长剑来,他向来唯命是从,逆郡主者死。
于嬷嬷无奈,只好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
燕琼玉颤抖着手,慌乱地打开盒子,将里面晶莹剔透,雪莲状的丹药捏碎一点点放进怀中孩子嘴里。
谢羲棠就这么望着她。
火把的火在寒风中摇曳,映照着那张如同雪山雪莲般美丽的侧颜,也让谢羲棠看见她猩红眼底所有的希冀期盼。
很多年后她都还记得这场大雪。
白皑皑的世界里,寒风瑟瑟,大雪将松枝压弯。
身后是满地绽开的雪中红梅,杀喊声,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远去,火把像是一颗颗璀璨的星辰,照亮整个雪夜。
那身形孱弱的女子脸色煞白,摇摇欲坠,可却紧紧地抱住她,冲着她温柔地笑,像是冬日里的早早吹来的春风。
似乎一切都不那么可怕了,一切都变得那么温柔。
她想,这一世,或许会不一样。
所有既定的剧本,所谓的命运也许都可以改变了。
“郡主娘娘,您瞧,小小姐和别的孩子就是不一样,一出生就是这么白白嫩嫩的,像极了您,将来啊,定然是玉京世人艳羡的贵女。”
于嬷嬷慈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小棠儿受苦了,娘亲一定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为娘什么都不求,只愿你平安健康,喜乐欢愉。”
燕琼玉摇晃着手里的拨浪鼓逗弄怀中的婴儿,满脸温柔。
“郡主娘娘放心,小小姐劫后重生,定有大造化……”
咚咚咚——
咚,咚,咚……
所有的话都随着拨浪鼓的声音远去,明亮的马车逐渐变暗,寒风撩起车帘,恐惧和寒冷侵入骨髓,谢羲棠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拼了命地去够那拨浪鼓。
可到头来,却只够到了一手的雪,冰冷的感觉从手心窜进全身。
“吱吱吱——”
“吱吱吱——”
奇怪的声音窜入,谢羲棠瞬间清醒,抬手揉了揉眉头,这才睁开眼。
“羲羲~你又梦到那个雪夜啦?”
小正太的声音从床尾传来。
原来,原来又是一场梦啊。
大梦方醒,谢羲棠眼神木然地盯着泛旧的床顶,许久歪头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一只银色的,不带有一丝黑色杂毛的海东青正立于……不,坐于缺了好几瓣的芙蓉花烛木台上。
那本该用来狩猎的锋利鹰爪正小心捧着一个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蜡烛,将烛芯凑近那边已经到底,摇摇欲坠的火苗上点燃。
黑色的烛芯触及到所剩无几的一点星火,瞬间蔓延开来,那光亮虽说不上满室光华,却也能堪堪将安置床的那一角照亮些。
海东青两只爪子很是人性化地合在一起拍了拍,像是极为满意自己的杰作。
而后跳回床尾,抬起爪子抓了抓自己的小被子。
又移爪极为郑重其事地抓了抓一侧的大被子,将其拉平,又跳上去踩了踩,以防冷风窜入。
若有人在这里,定然会被海东青这一面,当场吓晕。
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没有少干。
将这一幕全都收之眼底的谢羲棠微微撑起身子,那双岑寂如深潭的眸子里漾起一丝涟漪。
她懒散地靠在摇摇欲坠的床栏上,打趣道:“发发,你好歹也是海东青,怎么就发出老鼠的吱吱吱声?”
清冷的语调此刻上扬着,懒懒散散极了。
是的,发发,也就是系统八八。
谢羲棠总觉得喊他八八,奇奇怪怪的,便谐音叫发发,寓意还好,说不定还能多赚些钱。
而发发搜了一下和宿主相处指南,为了能拉近系统与宿主之间的联系,方便他劝她活下去,便也亲昵地唤她羲羲。
海东青漂亮的眸子,在微弱珠光照映下微微转动,像是镶嵌在神女宝冠之上的蓝色宝石一样,贵气又威严。
但此刻威严的眸子里带着独属于大学生的清澈愚蠢,英武的海东青头甚至还配合着歪了歪。
“你不是说,有事吱一声吗?发发吱了呀?”
海东青的叫声穿过黑暗,传入谢羲棠耳朵里,自动变成了小正太音,依旧是有些机械的小正太音。
完了,更像了。
谢羲棠垂头扶额,如画的眉眼终于也染上一抹笑来。
“那你说,有什么事?”
发发斩钉截铁,义愤填膺:“院子外,出现了三个人!他们正在爬墙!”
哼!大半夜翻墙欲闯女孩子闺房,坏人!
给本宫赐十丈红,统统赐!
谢羲棠半隐在黑暗里的脸上,依旧挂着方才的笑,只不过那双隐在黑夜的眸,却浸入了几分冷意。
一些不该出现在这处院子里的声音,随风而来。
“王三,这样要是被主家发现了,定会被乱棍打死的!”
一个束发男子身着灰青色的仆从长衫,跟在两个同样装束的男子身后。
即便是府里最低阶的仆从装束,却也不是一般人家可以穿得起的,那身装束与整个院子格格不入,可见其主家之富裕,权力之盛。
被唤作王三的人,一脸醉醺醺的,月光之下,依旧可见其满脸淫笑:“怕什么!你还真当她是小姐啊!我呸!”
王三摇摇晃晃地歪头作吐口水的姿势,满脸嫌恶。
“一个满玉京都唾弃之人,主家怎会管她?巴不得她早点死了,保全府中名声才好,阿四,相信哥的,这种高门大户,特别是大世家,最重的就是名声了,今日哥带你好生玩玩!”
一侧的阿四,还是有些踌躇害怕。
王三不耐挑眉,另一边的吴二会意,抬手搭在他身上,摇摇晃晃地都快站不稳了,一开口满嘴酒气。
“阿四,怕什么!这府中小姐只有一位二小姐!要是真还管她,偌大的府邸,那般奢华,哪会将其丢在这破院子里,任其自生自灭?”
王三见其有些动摇,搭着阿四的肩膀,笑得淫邪。
“你那日不在,未曾见过院中这位。那日我远远瞧见一眼,说是天上仙子下凡也不为过!不是哥吹,要是她自小养在这大院中,着金缕衣,怕是那玉京第一贵女之称的二小姐也比之不及啊!”
他适时松开手,往后招手:“要走,你就走吧,反正一想到美人在身下婉/转,那滋味儿……我就忍不了!”
“听闻三小姐自小身子孱弱,我们这般……死了怎么办?”
阿四已经往前挪动了步子。
吴二哪里不知道他那些小心思:“放心,即便今日她死在这里了,都没人会知道的,主家巴不得她早点死呢,等她死了,只会草草一席草卷了入土,只当全了府中名声!”
阿四色心早起,此刻闻此,搓着手,满脸笑地跟了上去。
一想到马上即将发生的事,他们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进去。
黑夜里,月光拉长三人乱七八糟的身影,春寒料峭,倒还是有些凉。
院子不算大,但也不小,那道紧闭的房门骤然打开。
吱嘎——
一抹倩影,倚在破旧的木门上,月光之下,白色的衣裙,垂着头的被长发遮挡,看不清面容。
像极了,像极了……
三人抬眸那一瞬,便对上那张半隐在暗处的双眸骤然抬起,冲着他们笑起来,那游魂五爪立于两侧,正冲他们颤动。
“啊啊啊——”
在酒的作用下,三人尖叫着抱在一起,双腿颤抖着。
借着月光,昏暗的屋檐下,那游魂身影单薄孱弱,犹如凝玉的脸带着病态般的白。
呼呼呼——
凉风四起,撩起她随意披散的墨发。
“嘿嘿嘿——”那游魂竟是“裂”开嘴笑起来。
“啊啊啊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
那抹白色倩影没有一丝人气儿般,倒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鬼魅。
吓得三人想跑,却腿脚瞬间发软,挪不动步子。
劲风又在头顶拂过,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刮过脖颈,凉飕飕的,极为渗人。
本就心虚的阿四一屁股跌坐在地,就望见盘旋在他们头顶的银白色身影,一眼就对上了那双如潭水般,深沉又锋利的蓝色眸子。
再次尖叫起来:“啊——鬼啊!”
他死死瞪大眼睛,看着那头顶的鹰隼。
王三和吴二也从惊吓中抬起头,心里咯噔了一声,满额冷汗津津。
“叫什么!”
很快反应过来,看清月光下那海东青的王三一巴掌拍在他头上,震惊后的他骂道,
“不过就是一只破鸟,有什么好叫的,眼前是人,哪里是鬼?”
玉京中的贵女近日里喜爱一种叫珍珠兔的名品爱宠,听闻那种兔子雪白可爱,最重要的是千金难寻,可在雪山生存,守在百年雪莲旁边的兔子。
她们总是抱着轻抚,贵气极了,哪里像眼前这一位,一个女子竟是与凶狠的海东青为伍,果然是个怪胎!
破鸟?!!
发发气急了俯冲上去抓他的脸:“你才是破鸟,你全家都是破鸟#¥%*……”
海东青吱呀乱叫。
“滚啊!滚开!”
王三一张脸上瞬间布满红痕,血珠从红痕里溢出来,他痛得抓狂,抬手去打那海东青。
谢羲棠抬起头理了理随意披散的墨发:“发发,脏。”
发发这才盘旋在空中,停住了爪上动作,只是一双眼睛逼视王三。
崽种,有本事直视小小的老子!
谢羲棠不用细看,就知道骂得很脏。
王三站定,一颗心落下,两眼瞪大,盈满奸笑:“三小姐,既然你都发现了,不如就从了我们,往后只要服侍好了,爷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忍饥挨饿了。”
吴二也搓起了手,他拱手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礼,可一双眼睛始终直勾勾地打量着那抹倩影。
“见过三小姐,小的吴二,是您的……您的男人~”
“哈哈哈哈哈!”
话落院中一片肆无忌惮的大笑。
阿四本是有色心没色胆的,但被拍了那一下,清醒过来,看仔细那抹身影,也是大起了胆子。
清冷的声音在黑夜里传来带着些许戏谑,像是冰针一道道穿刺进耳膜一般。
“即便我如何不受宠,好歹也是郡主的血脉,你们如此,就不怕她发现了,将尔等乱棍打死?”
骨节修长,如玉竹的手微微伸了出来,朝着黑夜点了点,懒倦极了。
那盘旋的海东青俯身飞了回去,竟是听话地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
发发确认了来人的身份,几尽咬牙切齿:“羲羲,这三人是最外面门房的,我在府里乱转时见过,是郡主府的家奴,是家生子来的。”
三人见此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下一瞬相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三小姐,你就莫要与我们说笑了,你小小年纪为了争宠,就将嫡姐推入冰湖之中,整个玉京谁人不知你的恶毒?”
“府中从来都只有一个小姐,那就是玉京第一贵女的二小姐,但是没关系,在奴的眼里,您就是小姐,就让奴好生伺候您~”
王三只觉得腹下一团邪火:“行了,废什么话,天色正好,只管上便是,好好让三小姐享享爷们的滋味儿。”
三个大男人,莫非还怕一个弱女子?
谢羲棠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海东青银色炫亮的羽毛,被顺毛的发发立马就不生气了,她优哉游哉地从里走出来。
微红的薄唇轻启,愣是一眼都没有给他们。
“当真是不知死活。”
凉风四起,那声音如同冰玉相碰,却又波澜不惊,仿若泰山压顶,仍面不改色,从容不惊,那张脸在月光下,这才清晰起来。
哪怕不过十六岁,五官间略带稚嫩,举手投足间却已可见万千风华流转,宛若娇花映月。
这气质,哪里是山野道观养大的的粗野丫头?
三人一时间竟是看呆了眼,定眼看着,心脏加速跳起来。
“再说最后一遍,滚!”
冰冷的声音里带着杀意,可落在他们耳中自动消音,他们蹬直了双眼盯着她。
那张清绝的脸,像是从未沾染凡尘半点烟火,清风徐徐,撩起宽大的素裙,仿若九天的小神明降世一般,素衣在她身上也都成了贵气无双的仙裙。
这院子是真破啊,哪怕是黑夜,只有月光点亮院子,却也可见泛旧的柱子,破烂的屋檐,摇摇欲坠的瓦,风一吹,就吱嘎作响的门窗,到处都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枯叶。
那人就这么站在这样一个地方,便如他们所拜的殿中天神塑像般,却又多了些生动。
只是眸子却满是死寂漠然,全然没有玉京那些娇养贵女一般的骄横鲜活。
王三下意识心里咯噔了一下,只觉得哪哪都渗人。
下一瞬,却是痴痴笑起来,大步跨上去,就要朝着她扑上去:“美人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吴二和阿四也迫不及待扑了上去,生怕晚了。
谢羲棠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狠意的笑:“那我便送你们——”
瘦弱得可见骨头的手扶上身侧泛旧的玄柱,往里轻轻一按。
微风里传来咔咔作响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明显,可他们色字当头,哪里还顾得了这些。
咻咻咻——
却见有什么东西伴随着那声音,以掩耳不及的迅雷之势,划破黑夜朝他们而来。
——那我便送你们
“下地狱。”
声音很淡很轻,似乎都吹散在风里了。
话落。
噗嗤——
根本躲闪不及,一声接着一声,有什么东西将那身衣衫炸开一个口子,刺入血肉。
三人就这么被钉飞了出去,在飞出去那一瞬,他们惊慌地瞪眼望着八风不动的那人。
眉眼都没有抬一下,还在轻抚那只海东青的毛,低垂着头,似是在与其低语些什么。
明明是春,可他们却觉得这冷意穿肉透骨。
她怎么敢杀他们!怎么敢杀人!
可他们却忘了,今日他们前来,妄行之事,于一个十六岁,自幼体弱的人而言,又将是怎样的灭顶之灾。
嘭的一声巨响,三人已经摔到了十米外的地上,鲜血横流,死不瞑目。
那瞪大的眼睛望着天空,似是死前骤然想起些什么一样的惊恐。
鲜血溅入黑夜,猩红一片。
谢羲棠闭了闭眼,微微吸了一口气,春寒料峭,却也让她能按下长袖里微微颤抖的手指,拾阶缓缓而下。
“死透了,死得透透的啦~咦?”
发发很精准地发现阿四悄然颤动的手,立马俯身上去:“羲羲,鱼!漏网之鱼,漏网之鱼!”
阿四假装瞪大的眼睛看见那只海东青的头快贴到自己脸上来了,心下惨叫一声,直到被发现了,便侧着身,避着胸膛上的箭插得更深,匍匐着爬起来。
谢羲棠招了招手,发发飞上天,也没再做什么。
她就这么站在那里,居高临下望着他苟延残喘地爬向大门,拖出长长的一道血痕来。
嘴角勾着笑,像是在欣赏一个人临到头的垂死挣扎。
白色的石板上,那血色在银白色的微光下格外鲜艳。
阿四忍着剧痛爬得极快,只要他爬得快就没有人能追上他!
一个自小患有心疾的病秧子,料她也追不上。
只要穿过这扇大门,他就能活!
望着眼前很快就触手可及的大门,他眼底闪烁着光。
快了!快了!
马上就能逃出去了!
“噗——”
就在他以为他快逃出生天的那一瞬,一只脚猛然踩到自己的胸膛上,所有希望都在这一瞬碎裂,恐惧如洪水骤然决堤。
阿四一口血喷出来,只觉得那一脚,五脏六腑俱碎。
“疼吗?”
谢羲棠温柔地看着他,可眼底明晃晃地全都是恶劣的笑。
她俯身,抬手扶住那箭矢,笑得格外温柔:“疼,就对了!”
“啊!”
阿四瞪大眼睛望着她将那箭插入自己的胸膛,不断往下碾,像是要刺穿他一般,可她还笑着。
鲜血不断从张开的嘴里涌出来,止都止不住:“噗……你怎么……噗……怎么敢杀人!”
阿四布满血丝的眼里映着那张脸,却无暇欣赏,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谢羲棠手中动作不停,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碾动着手中箭矢:“因为啊——”
拖长的尾音如同催命符,听得阿四冷汗津津,浑身颤抖起来,所有有关她的传闻都涌上脑海来。
怪胎!怪胎!她是怪胎!
“啊——”
阿四虚弱的尖叫声响起。
“我恶毒啊。”
鲜血四溅,每说一句温柔的话,谢羲棠就用力碾动一下箭矢。
“不要怕,我送你入地狱吃香的喝辣的。”
“不过是死罢了,怕什么呢?”
恐惧从脚底窜上来,阿四格外后悔此前的所有决定,虚弱求饶:“错了……我错了,三小姐,我错了,求……您……放过……啊——是他们,都是他们!”
“你做错了什么?”谢羲棠眸底的笑意微凉,“你们说得没错,我不过是一个废物,要是死了多好,不要怕,你死了,定有一卷草席入坟,定然比我死无葬身之地好些。”
声音还是那般温柔,甚至可以说是慈悲,仿若她所赐,无论生死皆是恩赏。
可越是这般,阿四却越是恐惧,是比临近死亡还要惊恐,浑身寒毛立起,因为那抹笑,那份慈悲,他浑身痉挛颤抖着。
魔鬼!不!就是地狱爬出来恶鬼!
尖叫声不断响起,直至淡去。
确认人彻底死后,谢羲棠才直起身子,拿出素白的手帕擦起手来,一边擦一边不断咳嗽起来。
发发看着自家宿主脸上愈发浓厚的笑,再次担心起她的精神状态来。
它是一串串程序码组成的,说是超智能机器人也不为过,那串串程序代码里,并未告诉它,宿主此刻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羲羲,你还好吗?他们这些尸体怎么处理呀?要是让人发现了,又要责罚羲羲了。”
谢羲棠居高临下盯着三具尸体,月光拉长她的身影,衬得她背影是那么的孤绝。
她抬眸,望着盘旋在空中突然急得团团转的发发,冰冷的眸子带着几分宠溺。
“发发,想吃一顿好的吗?”
发发一听,漂亮的蓝色眸子里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歪着头看着她,清透如水。
“想啊,羲羲有什么好主意吗?终于要出郡主府了嘛?”
发发最爱人间美食了,直到拥有这具身体后,人类的酸甜苦辣它都尝遍了,那些系统小汁们可羡慕它了。
但回来都三年了,羲羲却困在这破院子里活着。
它不明白,羲羲那么优秀的才能,再加上那么厉害的系统发发,她明明可以逃离这四方小院的,为何甘心将自己囚于这方寸之地。
谢羲棠没说话,只是在心底又深吸了一口气,俯身一只手拎着一具尸体的袖子,起身间,就将院中两具尸体拖离地面。
那十六岁的身体孱弱,根本就不像是玉京里那些十六岁贵女健康的身体一样,若白日阳光照耀,就可见,分明像是漂亮的皮囊裹着惊艳的骨罢了,此刻却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拖动两具成人的尸骨。
她提步往前走,拖着沉重的尸体往大门去,拖起两痕鲜血。
只是每一步都走得有些沉重,咳嗽声在黑夜里低低响起,窒息感卡在嗓子里,涩涩的。
今夜真冷啊,冬日仿若从未过去般。
“羲羲加油~羲羲最棒了~羲羲最厉害啦~哦哦哦,我们羲羲是三千小世界里最厉害的宿主了!”
聒噪又可爱的声音在这个黑夜里响起,盖过那一声声令人听了都心惊的咳嗽声,谢羲棠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了过去。
发发习以为常地盘旋在空中,一边飞,一边打气。
谢羲棠步子微顿,抬眸看了一下雀跃的发发,死寂的眸子里,光华流转,多了些什么,继续一边咳嗽一边将人拖出去。
待三人都拖到大门外,发发嘴里叼着一根绳子,拖着一大捆绳子飞出来:“羲羲,发发来啦~”
谢羲棠蹲在尸体旁,身侧是两根从尸体里拔出来的箭矢。
箭矢是因为陈旧而泛白的黑木所制,好像与随处捡来的树枝有什么不同,但往上,银色的箭头在月色下折射出冷光。
她看着依旧插在一人胸口的箭,拿起手边的血箭打量,本该光滑的箭头此刻竟是长出许许多多锋利的倒刺,上面挂着些许碎骨血肉。
“荒宅里的石头,坚韧,也易磨,锋利到可以贯穿人的骨头,只可惜,一遇到血肉,就容易生出倒刺,很难拔出来。”
可惜地看了一眼还在那具尸体的箭,就此放弃了将其拔出来的想法。
发发飞过去,锋利的鹰嘴死死咬住那箭矢的尾部,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拔。
谢羲棠轻轻拍拍他,抱着他带离那箭矢。
发发不解:“羲羲,要是被他们瞧见了,怕是又要……”
“她不会发现什么的。”
因为她从来都不会关注自己。
谢羲棠将手边的一个个轮子组装起来,又将发发拖来的绳子分别系在三具尸体上。
如此下来,她脸色愈发苍白了,整个人近乎摇摇欲坠。
谢羲棠靠着柱子,捂着胸口不断咳嗽起来,嘴角也逐渐渗出血红色的液体来。
发发不断绕着她飞:“羲羲,我来,我来,我可以的!”
她笑了笑,抬起五个轮子组装的滑轮递给他。
海东青叼着那滑轮,飞上去,越过房梁。
又将那滑轮递给弄到大门旁的一个方框旁,两只爪子往里一按,滑轮极为完美地与那木框紧密重合。
发发飞过来,绕着咳得快背过气的谢羲棠飞,邀功般:“羲羲,怎么样,发发是不是很厉害,一点就通,不愧是羲羲的系统发发。”
谢羲棠直起身子,抬起干净的手揉了揉他漂亮的毛:“发发是最厉害的系统了,你的主神爹爹,定然会以你为傲。”
“那当然!”发发抬起高傲的头颅,尾巴都在摇晃。
它可是主神爹爹唯一的孩子,更是羲羲的系统耶!
谢羲棠失笑地摇了摇头,瘦若冷玉枯骨的手抬起,随意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那抹红为那张煞白的脸染上了几分秾丽。
发发没有说话,好像对此都习以为常了。
她走上去,拉着滑轮的一端,轻轻往下一拉,三具尸体就这么悬空起来,明晃晃地挂到了房梁之上。
冷白的手也被那绳子磨得鲜血淋漓,那一痕红,血肉翻飞,好像就要将手斩断般,她却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谢羲棠取走滑轮,将绳子打死结系在一侧的柱子上。
“今夜注定又是个不眠夜。”
海东青盘旋在黑夜里,她转身走向大开的旧门,手上鲜血滴落在地,素白的身影之后,是死不瞑目的三具尸体,鲜血很快就染红了灰白的石阶,形成一片片血泊。
屋子里的残烛燃了一夜,也不间断地换了一夜。
月藏进云层里,黑色像是一头露出獠牙的猛兽,要将人吞噬入腹。
谢羲棠将自己裹在布满补丁的被子里,清醒至天亮,夜里寂静到了极点,只是破屋里一直有海东青的声音传来,为这个夜增添了许多声音。
翌日,天方破晓。
“啊啊啊——”
一道刺耳的尖叫声,穿破整个罕有人至的破院里。
方入眠,躺在院中躺椅上的谢羲棠翻了个身,皱起眉头。
大门外,一个丫鬟跌坐在地,动静不算小,加之今日府中似乎有什么活动,人来人往频繁,便引来了不少人。
有人偏头不断呕吐,也有人惊恐地坐在地上,颤抖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三个人已经脸色灰白,瞪大的眼睛里布满红色血丝,身体僵硬地挂在房梁之上,触目之下都是干涸的鲜血,从大门前蔓延至台阶之下。
“肯定是三小姐做的!她怎么能这么恶毒!”
“活该被郡主娘娘厌弃!”
“我呸,什么三小姐,这样的人当年就该死在外面,可她怎么就没死呢!”
“坏人遗臭千年!郡主娘娘还是心软了!”
“自小体弱,患有心疾,可不就是遭了报应吗?早晚都会死的,生来就是短命相!”
……
那些充满嫌恶的声音穿过大门,清晰传入院中。
发发在谢羲棠手里挣扎翻腾:“羲羲,你放手!让我去一人一大翅膀,抽烂他们的嘴,让他们骂羲羲!啊啊啊!不要拦我!”
被恶意咒骂谈论的主人公此时却懒散地垂眸望着手里炸毛的小东西,眉眼上竟是漾开了笑,在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格外明显。
“发发乖。”谢羲棠将它抱进怀里,一边抬手顺毛,一边低语安抚,“那些人都不重要,再等等就能吃顿好的,发发听话,回到你的小窝里藏起来,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为什么?”谢羲棠成功顺毛,发发安静下来。
“因为啊,我们发发太漂亮了,会引来很多人觊觎的。”
发发骄傲着仰起头,亮出自己锋利的爪子,隐隐有些得意。
“羲羲,我都躲了那么久了,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统统的实力了!”
谢羲棠慵懒地垂着眸:“可今日到底不同,我怕发发会被当做筏子,届时府中护卫一起,发发这身皮毛恐会受伤。”
“么事的!羲羲,你忘了吗?我可是主神爹爹唯一的孩子!我这身皮肉死了,去找他撒撒娇就可以换新的了!”
越说到最后,它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都小起来。
“你确定吗?”谢羲棠戏谑地望着它。
这个小东西刚跟着她的时候,还只是一团透明的雾气,也没有一点人的七情六欲。可后来久了,它跟着她下山,看见别人炫耀自己的海东青,就消失了几天。
回来时,有了海东青的肉体,只是那身银白色的毛落了许多,一块青一块紫的。
追问许久,小东西这才支支吾吾地说。
原来是他没有能量积分,就找他爹要世界上最漂亮最威武的海东青肉体,跟土匪一样,所以毫无疑问被揍了,补充了一个完整的童年。
发发振翅飞向房间,一边飞一边担心地回头:“羲羲,若是有人伤你,直接唤发发,发发冲出来一人一翅膀,就算是……算是牺牲了这身皮肉,也……”
“好啦,快回去吧。”
“那个孽女呢!”
声音带着冷意穿过早已快化作朽木的漆黑大门,冷得像是冰窖里的寒冰。
如同一颗石子丢入波澜不惊的潭里,荡起一阵阵涟漪,谢羲棠倏地站起身,眼前一黑,摇摇欲坠,可她却是停也不停,不顾一切地加快了脚步。
大门吱嘎打开,她看见了十六年前,那场雪夜里的那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她还是那般雍容高贵,只是与十六年前如雪山之巅的雪莲不同,如今早已是立于宝石堆起的山岳之上,睥睨众生的牡丹。
即便已是四十的年华,眼角却没有一丝岁月遗留的痕迹,举手投足间端的是雍容华贵,眼尾勾勒着浅浅又庄严的金纹霞。
身着金丝渡边牡丹烟霞长裙,满头华丽朱钗。
眉眼如画,像是从画中走来的,温柔端庄,抬眸看过来的眼神即便是没有一丝情绪,只一眼,周遭便唰唰跪了一地的人。
那些方才还在外面毫无忌讳,大肆出言辱骂的人全都低垂着头瑟瑟发抖,不敢说一句话。
谢羲棠停下来步子,与她相距不过几个台阶。
可她却走了十一年,才能走到她面前。
跪了一地的人悄然投去余光,终于在这一刻,看见了传说中被放逐到荒院的那位小姐了。
当那抹身影映入眼帘,众人惊得眸子骤缩。
这哪里是山野养大的粗野丫头?
那副皮囊在曦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像是一端冷玉,五官依旧带着些稚嫩,可却有一种淡薄脱俗的气质,素净的白色裙摆无风自动,步步生莲。
好像集世间名家,精心雕篆的殿内仙神塑像,而她是于华彩绚丽的悬塑中,飞于九天之上的仙神,朝众生步步踏光走来,一身素衣,不贴金塑彩,却于这流光溢彩的仙宫中最惊艳世人。
只是那本该满是悲悯或威严的眉眼,却是寡淡到了极致,眉头之间好似永远都拢着冬日雪松林中的薄雾一样。
只见那人行了一个极其标准的礼,低低地喊了一声那声久违了十一年的:“母亲。”
啪——
巨大的巴掌声响彻整个院前。
众人都跟着颤了颤,便见那位他们口中心如蛇蝎的小姐白皙的脸上顶着一个红色的巴掌印,歪着头迟迟不动。
活该!
呸!打死了最好!
这是在场不少人的想法。
投过去的所有视线,全都由惊艳化为可怜,恶意,嫌恶,以及恶人终于被“绳之以法”的快意。
有钱人家的女儿又如何呢?长得漂亮又如何?
可下一瞬,那张惊艳的脸颊上,并不如他们所愿的挂上泪珠,反而漾开笑来。
疯了!简直是疯了!
他们从发愣中回过神来,清晰地看见她身后依旧挂着的三具尸体,眼睛瞪大得跟死鱼眼一样,可想而知其死前看见了多么令人恐惧之事,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过十六,身体孱弱得似乎风一吹就碎了。
罪魁祸首此刻竟然在笑,他们眼底闪过惊惧,又都感受到郡主娘娘慑人的气势,纷纷低下头,跪得更规矩了。
“小小年纪,你如何这般恶毒!”
这声音与十一年前,她五岁时重合,谢羲棠直直地望着那双眼睛,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那年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呼喊,都不曾让她眼底多些什么。
“娘亲,我没有推姐姐!”
“娘亲,他们罪不至死!”
“娘亲,是女儿推的姐姐,你不要打杀他们!”
“娘……母亲,我错了,求您放过他们!”
“母亲!”
……
五岁的谢羲棠因为早产体弱,又自幼患有心疾,瘦得下巴都是尖的,衬得那葡萄一样的眼睛更大了,比别家同龄的孩子看起来都要小很多,但郡主府内好东西养着,好歹有一些肉。
她裹着白毛领金丝裙跪在雪地里,不断磕头,额头血淋淋的一片,一身狼狈,冻得浑身颤抖,嘴角渗血。
身侧传来板子噼里啪啦砸在肉体之上的声音,在这个大雪中格外刺耳。
一侧被护卫押着的家奴有男有女,还有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他们挣扎哭求着,也绝望地咒骂着她。
鲜血从长椅上流下来渗入雪地里,染红一片,又很快被大雪覆盖,鲜血如同打倒的红色染料,再次染红雪,如此循环往复。
她院中的八个家奴,全都被杖毙。
即便他们悄悄苛待她,咒她早死,总是给她吃他们的剩菜剩饭,可也不该为着这莫须有的事付出生命。
不该为此事受到母亲的责罚,母亲的注意也不该是此时,投入到他们身上。
而她的这位母亲,如当年一样。
只是居高临下望着快昏死过去,依旧不停磕头的她,冷冰冰说了一句:“小小年纪,你如何这般恶毒!”
谢羲棠嘴角勾起恶劣的笑,稳住摇摇欲坠,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身体,盯着她。
盯着这位十一年前将她流放北地荒宅,不管不问的母亲,盯着这位即便是三年前让人接她回来,到如今才露面的母亲。
眼前之人,再也无法和雪地里那个抱着她的女人重合。
不放心跟出来的发发,躲在屋檐正脊后,忍了好久才忍下飞出去一人一翅膀的冲动。
这个女人,还是当年雪夜里的那个人吗?真的是当年雪夜里的那个温柔坚定的女人吗?
为何说爱就不爱了呢?
谢羲棠低低笑起来,抬手随意擦去嘴角不断溢出来的鲜血,断断续续地咳嗽着,红血丝布满挂着笑的眸子。
“母亲,咳咳……我的恶毒,十一年前,你不是已经一锤定音,早就认识到了吗?如今怎地如此震惊?”
“混账!跪下!”
极具威严的声音,令在场所有人胆寒。
可谢羲棠偏生没有一丝惧怕。
“母亲。”
“女儿何错之有?他们深夜闯入女儿院中,欲行不轨,女儿不过是自卫!”
“如若今日挂在这里的是女儿,母亲——”
她这么抬眸盯着燕琼玉,似乎妄图从那双威严漂亮的眸子里,看到一丝,哪怕一丝当年雪夜里的情绪。
“您也会如此生气吗?又或是有那么一丝,哪怕是怜悯呢?”
可是,都没有,只有冷漠。
“呵呵哈哈哈哈哈。”谢羲棠捧腹笑起来,仿若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疯了!疯了!
这是众人脑海里不约而同涌出来的念头。
一侧的于嬷嬷终于开了口:“三小姐,您就莫要顶嘴了,郡主娘娘是恨铁不成钢,十一年过去了,您怎么就……”
谢羲棠没再笑,而是抬眸看向她,无悲无喜,对上那双眸,于嬷嬷竟是下意识闭了嘴。
于嬷嬷不解,不过十六岁,可那双眼睛怎么就这么渗人?不过一眼,却好像能冷到心里头去,像是此前跟郡主娘娘去过的北地一样,冰川一路蔓延,所有鲜活的东西都瞬间冰封。
一侧的一等大丫鬟红芙嫌恶地看过去,却见谢羲棠闭上眼笑了笑,睁开眼,眼底所有的希冀都消失不见,满眼死寂,像是一望无际的海,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心底一惊,那没有一丝生机的模样,哪里还像一个活人?
分明不过是惊艳的皮囊,裹着白骨,苍白的脸近乎透明一样,像是从地狱飘来的。
春日阳光照耀下,细看之下身削骨立得厉害,只是人们看的第一眼,总会首先被她那气质模样吸引了去。
房梁上挂着的尸体已经冰冷,那位站在干涸的鲜血前,没有一丝恐惧。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胳膊骤然立起的寒毛,抬头见青天白日,春意正浓,不是夜,也不是鬼魅,一颗跳到嗓子眼的心脏,这才落了下去。
果然是个怪胎!
“母亲,听闻朝花宴于今日在府中举办,女儿许久未出门了,今日这宴,不如让女儿去见见世面?”
朝花宴是每一年春日里都会举办的宴席,意在赏花,祈全年生生不息,都是在皇宫,由皇后亲自举行的,全玉京贵女公子都以被邀请为傲。
可如今,却破天荒地交给郡主府来,可见郡主府权势之盛。
“你如何知道的?”
燕琼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似在找哪个嚼舌根的告诉她的。
众人头都要贴到地上去了。
她竟敢和自己谈条件,当真是不知所谓。
三月前,那位仅以三年便结束了长达十年之久的边疆之战,又从南疆太渊州一路北上,杀回了玉京,屠了忠国公府满门,而后相继屠杀了数位重臣,可谓是血染玉京也不为过。
满朝文武皆跪,可当今陛下却以一己之力,保下那位。
大军凯旋而归的喜悦,全都被冲散。
玉京这三个月都在惶惶不安中度日,皇后为此才将朝花宴交予郡主府来办,只为缓解一下玉京气氛,让人赶紧淡忘那件事。
所以,朝花宴决不能出错。
燕琼玉不动声色地收回思绪,平静地望着眼前的少女:“你想要什么?”
平静的眸子里,带着凌冽的逼迫。
脸色煞白的少女却好似没看见般:
“母亲,我自幼患有心疾,春寒料峭,女儿这身子受不住,也许久没有吃饱……”
“于嬷嬷。”
话都没说完,燕琼玉便开口打断,一眼似乎都嫌恶得不想给她,转身就离开。
于嬷嬷微微颔首会意,她低声交代了红芙什么,转身看了一眼谢羲棠,眼底闪过些什么,长叹了一口气,赶紧跟了上去。
红芙眼神复杂地看了谢羲棠一眼,她不懂,好好的一个出身,怎么就被她糟蹋成这样了。
收回眼神,即便心底再不愿,但还是极为规矩标准地行了一个礼,只是眼神里都是掩饰不住的嫌恶和轻慢。
“三小姐,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可不要站在这里,妨碍了奴婢们收拾残局。”
“你瞧瞧,你犯下的罪孽,还得奴婢们为你受苦受难,三小姐你行行好,别闹了,若是不早些收拾好,让郡主娘娘知道了,到时候,被罚的可就是小姐你了。”
红芙高抬下巴,一口一个小姐,却不见半分尊重,倒是像端着主人家的姿态,训斥下人一般。
一侧的下人们也都是看戏地站在原地不动。
“是啊,三小姐!”有人刻意重咬了这三个字,旁的人哄笑起来。
“真当自己是小姐呢。”
“过得还不如我们这些下人呢!”
“郡主娘娘看我的眼神,都比她多,还妄想争宠呢!”
周遭声音收之耳底,红芙满意地笑起来,抱着胳膊站在一边,高高在上地瞥着对方。
“行了,说什么呢。”
周遭安静下来。
红芙斜瞥着谢羲棠:“我给你支个招,三小姐,你不如再乖些,最好一点存在感都不要有,也许啊,郡主娘娘还能多瞧你一眼。哈哈哈哈。”
话落,又是一阵哄笑声。
谢羲棠轻笑,神色懒倦,骤然抬眸,抬起手便附在她的下巴上。
白皙的手在阳光下,衬得那蓝紫色的筋愈发明显。
下一瞬,那高抬的下巴,似乎咔嚓一声,裂开了一样。
红芙眸子颤抖着,瞪着眼前的人,痛得眼泪水都涌了出来,却怎么也挣扎不出来,一侧的人面面相觑,全都背着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安静下来,也都被这位废物小姐身上渗出来的气势逼迫得不敢上前半步。
“红芙啊。”谢羲棠垂首望着那挣扎不止的丫鬟,一身穿着倒是比她这个小姐还要华贵,“你们小姐我,昨夜可刚杀了三个人,若你敢敷衍了事,我不敢保证,再多一个人呢。”
谢羲棠在笑,可红芙盯着那双漂亮的眸子,知道她并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敢杀了她!
谢羲棠见她失神,捏着她的下巴靠近自己,左手轻轻抚上她纤细的脖子。
红芙感受到脖子上的冰冷,只觉得自己仿若被毒蛇附骨而上,瞬间清醒过来。
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三……三小姐,您放心,我……奴婢定让您满意。”
“真乖。”
谢羲棠抬手拍了拍她的脸蛋,啧,一个丫鬟的脸都保养得这么好,郡主府还真是比她想象的有钱啊。
她扫了一眼就跟鹌鹑一样的四周众人,被扫到的人都垂下头,只觉得这带着笑的眼神竟比郡主娘娘还要骇人。
谢羲棠冷笑了一声,甩开了手,红芙就这么跌坐在地,心底恨意涌上来,只觉得所有的脸面都在今日丢了,一个废物,怎么敢!
她正要发威,却抬眸见那废物从怀里掏出泛旧的手帕,嫌弃什么似的擦了擦两只手。
她是家生子,打小就跟在郡主娘娘身边伺候,是往后可以接替于嬷嬷位置唯一的人选,无论是在府中,还是出门在外,谁不是尊称一声红芙姑娘,可今日,她的脸面却被一个废物狠狠踩在脚底下。
她一定要她好看!
那擦过的帕子骤然被丢到自己脸上,就听见那人带着戏谑的声音格外残忍:“当奴婢的就要当奴婢的自觉,不然啊,哪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羲棠垂眸盯着地上的人,眼底的杀意没有半分隐藏。
她可以容忍那人无止境的伤害甚至是虐待,但并不代表是个人都能踩她一脚。
就像是一桶冰水从头上浇下来,浇灭了所有怒火,下巴的疼痛还在,红芙被人扶了起来。
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眸,却也只能咬牙垂眸,低头应是。
谢羲棠好整以暇扫了一眼她脸上的屈辱,只觉得无趣极了,转身挥手:“最好快些,院子里也打扫干净,今日你们郡主娘娘可万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啊。”
是威胁,更是警告。
见她走远,红芙转身眉眼严肃。
她一巴掌扇在一侧的丫鬟脸上,怒声低斥:“都愣着做什么,一个个的皮不要了吗?若是让今日的贵客们瞧见,不够你们死的!”
家奴们不敢言,也不敢怒,只能忍着恶心恐惧,赶紧打扫起来。
“今日之事若有人敢透露半点风声,他们就是你们的下场!”
家奴们手里的活不敢停,也一边齐声称“不敢”。
远远藏在暗处的人,将这一切收之眼底,如入无人之境般,很快离开了郡主府。
很快,院前院中就处理干净了,连风里久久不散的血腥味儿,都变成了花香。
院中摆满了如流水一样的东西,大门再次紧闭。
这一次,大门是从外面落的锁。
*
“郡主娘娘。”于嬷嬷恭敬着双手将一支断掉的箭矢承上。
燕琼玉抬手拿过洗干净的箭矢仔细端详,眼神锐利。
银光折射着的箭头上布满刺,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洗不净的血肉。
于嬷嬷在一侧躬身禀告:“府中参过军的护卫仔细检查过,不是什么军用的,这种箭矢也未曾见过,怕只是山中低贱猎户之物。此前每三年,奴婢带人亲自去荒宅,常看见三小姐从山中出来,怕是捡的。”
这些年,对外是声称将三小姐送往西北一处山中道观静养,实则是送往北地一座山上的荒宅,任其自生自灭的。
但是每三年,她都奉命带人前去照看。
说是照看,不如说是去确认那位死了没。
一想到北地那座城,于嬷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辈子她都不想踏足那个地方了,连想都不敢想到那里。
可那弱不禁风的三小姐小小年纪,竟在那样一个地方活了下来,当真是怪胎。
燕琼玉将箭矢轻抬,于嬷嬷赶紧接过来,招来远远站着的家奴,让人拿了下去。
一侧的丫鬟婆子护卫,都十分知趣地站得很远。
“那她是如何将那三人挂上去的?可有查清楚?”
于嬷嬷垂着头回禀:“未曾查出什么端倪,也不曾有其他人的痕迹,怕是三小姐自己挂上去的,她不是自小就有怪力吗?”
不然那时不过三头身大小的她,是如何将大她那么多的二小姐推下冰湖的呢?
燕琼玉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再说话,她低眸之时,一身锋芒尽敛,抬眸时,满眼狠厉。
“那三具尸体,先放着,待今日之事了,召众人于前院,千刀万剐。郡主府,不是谁人能放肆的!”
人死了还要千刀万剐!
于嬷嬷闻声,浑身一寒,即便郡主娘娘是她从小看到大,也还是忍不住胆寒于郡主娘娘手段之狠辣。
但她也知道,郡主娘娘这是杀鸡儆猴呢。
心中如何惊讶,面上亦不显:“是!”
“今日之事,切不可出半点差错!可有人来报,那位可有动身?”
于嬷嬷摇头:“那位从不喜这些宴席,即便今日之宴本质上是为他而办,想来他也不会来的。”
燕琼玉颔首,将手搭在她伸过来的胳膊上,步履优雅,姿态高傲。
最好不要来,那位喜怒不形于色,伺候不好,怕是要府邸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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