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赶了好几天的路,加上多是崎岖的泥石路,地上坑坑洼洼,坐在马车中的人被晃得七荤八素。
周苒朝渐渐没了开始的兴奋劲,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疲惫感,靠着车壁昏睡了过去。
坐在对面的邵云钦闭目养神,马车摇晃得他根本无法入睡。
甫一睁眼,瞧见对面的熟睡的人。
许是被晃荡得有些不舒适,那人轻拧着眉头。
见对面人没有清醒过来的意思,邵云钦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个太监。
细长的柳叶眉,平日明亮的杏眼此刻藏了起来,鼻子小巧,朱唇像是水润过一般点缀于姣好的面容上。
这太监怎会长得如此清秀,不像男子,倒是像姑娘。
虽说宫中太监净身后,多有朝着阴柔方向长去,可他给却与他们不一般。但是具体哪里不一般,他又说不上来。
真是奇怪?
还有他为何不跟那宫女一般,选择留在宫中。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宫中弃子,看不出此次自己是被抛弃于南江吗?
他留在自己身边有什么目的?
利用自己吗?
他一个万人嫌弃的弃子,有何用处?
太多的疑惑积压在邵云钦的心中,挠得他心痒痒的。
有些烦躁。
遂不再多想,邵云钦重新闭上双眼,强迫自己放空思绪。
终于在第十日的早上,三人终于抵达了南江古灵城。
马车缓缓行驶在石街上,此时天刚蒙蒙亮,街上的雾气都还没有散开,但已有一些摊贩店铺开始营业了。
很快马车停在一个府邸面前,门匾上赫然印着“李府”二字,黑漆木门,铜兽门环,门前还有两座威严的石狮。
周苒朝细细地打量着这恢弘的府邸门口。
门口就这么霸气,这小子的娘家是个富贵人家呀!
陈枫上前叩响门环,沉闷的金属撞击木门的声音传来。
不一会,一个家丁模样的中年男人打开了木门,瞧见来人身姿挺拔,腰间还别着成色上等的配件,也不敢怠慢,忙作揖询问:
“这位贵人,大清早敲门,所谓何事”
“我乃宫中侍卫,此次受圣上之命护送七皇子下南江,还请速速通报你家主子出来接旨”
说罢,陈枫从怀中取出黄色卷轴。
那家丁看见圣旨,又看了看陈枫身后的两人,吓得一个翘咧,忙将三人请进院中后,飞奔进去通报。
很快,李府上下几十号人都跪趴在院中,陈枫宣读完圣旨后便告别二人离开了。
陈枫走后,邵云钦转身向李家的人作揖问好。
如今李家就只剩下一个老妇人,也就是邵云钦的外祖母,膝下除了李妃还有两个儿子,皆已成家。大儿子有两个儿女,小儿子娶了媳妇,现在小儿媳已有身孕。
对于突然到来的失去娘亲的侄子,两个儿子很是嫌弃,尤其是小儿子,怕这个侄子冲撞到自己未出生的孩子,极力反对邵云钦住于家中。
尽管老夫人过往很是疼爱自己的小女儿,但是如今她也年事已高,很多事做不了主,干脆甩手让两个儿子安顿邵云钦。
两个儿子心中明白皇上只是找个理由将人丢在这里,自然是不会再管这个弃子。毕竟还是有点血缘关系,也不能做得太过决绝。
最终,两人一致决定将邵云钦两人安置到以前老夫人还未发家之前的老宅中。
就这样,两人早饭都没吃便又匆匆坐上了驴车,晌午时分,驴车抵达永溪镇。
小镇不算大,依水而建,古色古香,颇有江南水乡气息。
很快,驴车驶出小镇,拐进一条小路,又行驶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抵达了老宅。
“到了,殿下”
驴车缓缓停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堵爬满绿植的矮院墙,中间嵌着一扇紧闭的老旧木门,木门上的两个铁圆环已经锈迹斑斑,由一把同样布满铁锈的门锁链接在一起。
驱车的家丁,翻身下了驴车,翻找出钥匙打开了老旧的木门。
“吱呀——”
尘封已久的木门被推开,露出里面的低矮的小土楼。
那家丁并未继续往前走去,转身来到刚下驴车二人跟前,将手中的门锁和钥匙一并递给周苒朝。
又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布袋递给邵云钦,恭谨地弓腰开口:
“殿下,这钱是老夫人偷偷嘱咐小的交于您的。”
“还有大少爷和二少爷叫小的给你带句话,言下之意是让殿下在此处安生住下,两位爷对殿下已是仁尽义尽,日后莫要再……”
说到此处,家丁眼色有些闪躲,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邵云钦心领神会,乖巧地开口道:“多谢,我知道了,替我谢过二位舅舅还有外祖母,日后云钦定不会多添麻烦,安生在此处过活”
家丁听罢,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告别后便匆匆驱车离开了。
邵云钦立在木门前,怔怔地望着里面,眼角有些洇湿。
再坚强的孩子接连遭受这些变故,此时也无法释怀。
为何人人都避他如蛇蝎?
难道他真的如他母亲所讲,生来就是个错误吗?
为何……
一阵寒风吹过,吹动了男孩的衣袍,卷起了地上的枯叶,也卷起了男孩的束起来的乌发,小小的身影在立在寒风中,尽是孤寂,盛满落寞。
就在这时,天空飘起鹅毛般的雪花,悄悄落在男孩的衣服、头发、脚边。
此刻的男孩像极了被抛弃在寒冬中的小狗,无家可归,被冻得瑟瑟发抖。
周苒朝就这么呆呆望着眼前这凄美的一幕,眼角有些酸涩,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眼前的男孩慢慢变成年幼的女孩,眼前的房子也演变成年幼时的孤儿院。
那时的她也像他一般无家可归,眼前的房子不过是一座冰冷的建筑,不是家。
忽然鼻尖传来凉意,一片雪花落在周苒朝的鼻子上,慢慢化开。
周苒朝回过神来,望着那瘦小的背影,迈着坚定地步伐朝他走出。
既然大家同病相怜,那就抱团取暖吧。
先把孩子养大再考虑以后的事,等他有能力养活自己的时候,自己再离开也不迟,而且她现在身无分文,也没有地方可去。
手突然被温暖裹住,邵云钦怔怔地看了看被握住的手,顺而往上,撞进一个温暖的笑容里。
那人说:“殿下,我们回家吧”
内心冰封的雪山,似乎照进来一束阳光。
似乎无知觉般,邵云钦被牵着走进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