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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八零:老太太重整家业全文

小鱼爬山岗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也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让年过七旬的秦梦云重生了。上一世,她前半生伺候公婆丈夫,后半生照料儿媳孙子,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牛马见了都得自惭形秽。村里的“五好家庭”有她,“好媳妇”有她。四个儿子,一个国际时报的主编,赚美刀,一个私人大老板,身价千万,一个人民教师,口碑极好,就连最小的儿子,都是博士生在读。人生唯一的瑕疵,就是大女儿离婚了。照说像她这样成功的母亲,走出去谁人不羡慕?可谁又能想到,她培养了四个事业有成的儿子,却晚景凄凉?她是被活活气死的!那天是除夕,她还在老四家帮忙照顾孩子,做了一大桌子菜,结果等到深夜,打电话问了才知道,老四带着老婆孩子,还有丈母娘、小舅子,一大家子,出国度假去了!不带她去的理由,是忘了。又说,她年纪大...

主角:秦梦云沈一一   更新:2025-05-28 17: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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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秦梦云沈一一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八零:老太太重整家业全文》,由网络作家“小鱼爬山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也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让年过七旬的秦梦云重生了。上一世,她前半生伺候公婆丈夫,后半生照料儿媳孙子,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牛马见了都得自惭形秽。村里的“五好家庭”有她,“好媳妇”有她。四个儿子,一个国际时报的主编,赚美刀,一个私人大老板,身价千万,一个人民教师,口碑极好,就连最小的儿子,都是博士生在读。人生唯一的瑕疵,就是大女儿离婚了。照说像她这样成功的母亲,走出去谁人不羡慕?可谁又能想到,她培养了四个事业有成的儿子,却晚景凄凉?她是被活活气死的!那天是除夕,她还在老四家帮忙照顾孩子,做了一大桌子菜,结果等到深夜,打电话问了才知道,老四带着老婆孩子,还有丈母娘、小舅子,一大家子,出国度假去了!不带她去的理由,是忘了。又说,她年纪大...

《重生八零:老太太重整家业全文》精彩片段


也许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让年过七旬的秦梦云重生了。

上一世,她前半生伺候公婆丈夫,后半生照料儿媳孙子,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牛马见了都得自惭形秽。

村里的“五好家庭”有她,“好媳妇”有她。

四个儿子,一个国际时报的主编,赚美刀,一个私人大老板,身价千万,一个人民教师,口碑极好,就连最小的儿子,都是博士生在读。

人生唯一的瑕疵,就是大女儿离婚了。

照说像她这样成功的母亲,走出去谁人不羡慕?

可谁又能想到,她培养了四个事业有成的儿子,却晚景凄凉?

她是被活活气死的!

那天是除夕,她还在老四家帮忙照顾孩子,做了一大桌子菜,结果等到深夜,打电话问了才知道,老四带着老婆孩子,还有丈母娘、小舅子,一大家子,出国度假去了!

不带她去的理由,是忘了。

又说,她年纪大了,旅途劳顿,怕她太辛苦。

万家团聚的日子,她一个人在饭桌前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她强打了精神,问几个儿孙什么时候过来拜年,结果他们一人发来一个收款码,表示压岁钱直接发给他们就好。

当天她就病了。

病来如山倒,她活了一把年纪,从来没有住过院,结果这一住,就是一整个正月。

照说旅游的,访亲的,都一个月了,该回来的都回来了,可愣是没有一个人来医院看她。

忙,都忙!

要不是在医院里,碰见当护工的大女儿,她真不知道这一个月,吃喝拉撒怎么办?

可是大女儿自顾不暇,当护工,就是为了赚钱买药续命。

她乳腺癌,靶向药一年的花费十来万。

就因为这个,早几年她几个弟弟就跟她闹翻,断了来往。

而作为母亲,也没能在女儿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她的钱,早就全分给四个儿子了!

一段时间不见,女儿已经白发苍苍,比她这个妈看上去还老。

即便如此,她仍然在照顾客户的间隙,抽空来照顾秦梦云。

结果被客户的儿女们发现,像骂孙子一样骂她。

秦梦云听在耳里,字字句句像刀在剜心。

迫于无奈,秦梦云只能报警,让警察帮忙,叫来了四个儿子。

所有的问题,用钱就能解决,而四个儿子,都不缺钱。

当初家里拆迁,分了十六套还建房,秦梦云一人四套,公平的分给了四个儿子。

现在她只是想暂时把房租收回来,雇大女儿照顾她,这样完全不损害四个儿子的利益,又能稍微帮一下大女儿。

可四个儿子拒绝了,理由很充分:

当女儿的,照顾自己亲妈,这不是本分吗,凭什么要钱?

好,儿女照顾亲妈是本分,秦梦云就强行命令他们每天来陪护,结果二儿子当场翻脸。

怪她这么点儿小事就报警,害他颜面尽失。

三儿子有样学样,控诉秦梦云一通电话,害他损失了一笔百万大单。

他们在病房里暴跳如雷,仿佛秦梦云是十恶不赦的后妈,气得她急性脑梗发作,需要立刻手术抢救。

可是几个儿子迟迟不肯签手术同意书。

晕眩之中,她似乎听到三儿子跟兄弟几个商量,说是自己买了一处宝穴,在个良辰吉日,把亲妈葬下去,就可以保后代三世,富贵荣华。

兄弟几个同意了,默许了,关了她的监护仪。

她气急攻心,即便大女儿发了疯一样,打跑四个弟弟,为她争取到手术的机会,也终究是晚了。

“妈,可以抽了吗?”

一声询问,将她的思绪拉回。

秦梦云低头看着手里的纸条,已经可以确定,她的确重生了。

一九八零年的八月,大女儿和二儿子都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但是家里没那么多钱,所以秦梦云就让两个孩子抽签决定,谁去上这个大学。

看上去很公平,其实一点都不公平。

因为秦梦云作弊了。

要抽的两张纸条都是空的,没有写字,写着上学的纸条,在她另一只手里捏着。

当年,她觉得自己这也是无奈之举。

家里就这个条件,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用,最后终究是要嫁人的,帮不到家里。

老二聪明,读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又是考上的清北。

不让他继续读书,国家损失了人才,沈家也失去了光宗耀祖的机会。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当年是对的,因为老二真的很优秀,大学第二年就获得了公费留学的资格。

可是聪明不代表有良心,他学成之后,既不报效国家,也不回报父母。

因为拒不回国,害得一家人被政府约谈,老两口的退休金因此被强制取消。

再回来时,他已经变了国籍,连姓都改了。

整天拿着部相机,在国内的犄角旮旯,拍摄国人的丑态,然后发表在国际报刊上。

多少年了,秦梦云都不敢跟亲戚朋友提及二儿子的工作,怕被人唾弃。

重活一世,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

秦梦云看向大女儿,那双眼睛,让她心里一阵刺痛,有一种感觉,非常强烈:

大女儿知道,她作弊了!

原来她早就知道,所以上一世,没抽中签后,她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背上背篓,出去打猪草。

女儿对她这个妈,从来没有抱过任何希望!

秦梦云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条,羞愧难当。

她用力的将纸条揉碎,重重的丢在地上:

“不抽了!”

一家人面面相觑,商量了好久,怎么突然就不抽了呢?

“妈,您是决定,直接让我去读书了,是吧?”

沈羲和开心的笑了:

“我就知道,像我这样优秀的人,家里肯定得先供着我呀。姐,你也不是读书的料,就别跟我争了。”

“知道了!”

沈一一像是早就预料到了结果,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去打猪草了!”

她正要离开,却被弟弟抓住了胳膊。

“姐,反正你也不读书了,那只派克钢笔给我呗!”

沈一一整个人一滞,立刻吼道:

“不行!那是我的东西,你不要再抢了!”

她瞪红了眼睛,声音里满是委屈和不忿。

那只派克笔,是她作文比赛的奖品,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的好东西,承载了她全部的梦想。

她不可能给任何人!

这一幕,似曾相识。

秦梦云记起来了,上一世,那只派克笔,她还是强行从女儿手里要了过去,给了儿子。

为此,她还打了女儿一巴掌,说她不懂事。

“妈,你看她!”

沈羲和撅着嘴告状:

“一支派克笔,都能抵别人两三个月的工资了,家里这么困难,也不说卖了补贴家用。

现在她亲弟弟上学要用,她也不给,简直冷血!”


冷血,是挺冷血的。

亲妈活着的时候,当牛做马,死了,还要榨取最后的价值。

秦梦云看着儿子的嘴脸,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派克笔那么贵的呀?”

“对呀!我去商店看了,她那支笔卖八十块呢!”

母子俩的对话,听在沈一一的耳中,像是催命的符,她害怕极了。

“妈!”

她攥紧了手中的背带,眼神乞求着。

家里五个孩子,她是老大,可她却要捡弟弟的旧衣服旧鞋子穿。

她知道爸妈养大他们不容易,妈妈每天都很辛苦,可是那支笔,是她的荣誉,她的宝贝,就不能,别夺走吗?

看着她的眼神,秦梦云心疼极了。

上一世,她是怎么下得去手,打这孩子的?

真是鬼迷了心窍!

“你知道这么贵,还要啊?”

秦梦云看着儿子,脸色突然就冷了下来。

“你拿姐姐这么贵重的笔,你有东西回馈她吗?从小到大,姐姐为你付出多少?你感恩过吗?你不知道什么叫感恩吧!”

话音落下,沈羲和愣住了,沈一一愣住了,一家人都显得非常意外。

今天这是怎么了?

就连秦梦云自己都愣住了。

是啊,她从来没有教过儿子要感恩,更没有要求过他们要感恩。

所以,她才养出了这么几个白眼狼?

不对!她也从来没有教过一一要感恩,可这孩子从来都不求回报,哪怕受了一辈子委屈,也没黑化过。

终究还是本性的问题,这几个儿子不值得姑息!

“行了!你也十八岁了,按照国外的教育,父母就该放手不管了!”

秦梦云拿下女儿肩膀上的背篓,丢给儿子:

“你想上学,学费自己去挣!你那么优秀,勤工俭学,没问题的!”

“妈,您在说什么?”

沈羲和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您让我握笔读书的手,去干粗活儿?”

“不然呢?”

秦梦云提高了音量,语气不容置疑:

“让你姐一个弱质女流,去帮你赚学费?你有脸吗,你好意思吗?”

“我……”

“不劳者不得食!你要不干活就别吃饭,要不然把你户口迁走,十八年的养育费结一下,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养你还不如养只叉烧,当然,我又不能捏死你,那至少眼不见心不烦。

如果可以,秦梦云真想把几个儿子全丢掉,带着女儿独自美丽。

沈家村这些年是城乡结合部,过几年就是城中村。

等到九十年代,村里家家户户都富裕起来,田地建了房子,工厂,好多村民家光房租,一个月都有大几万。

再后来,城市建设突飞猛进,村子整个拆迁,秦梦云还建了十六套房,外加四百万现金。

有了房子和钱,她这一世完全可以毫不费力,带着女儿吃香喝辣。

只不过建房子的地不是凭空来的,这时候就能体现孩子多的好处。

大概就这几天,村里就该包产到户,分田地了。

地是按人头分的,有宅基地、自留地和承包地。

秦梦云家人口多,分到的地就多。将来又因为儿子多,别人家盖房子村干部卡手续,他们家就相对好一点,先盖房,不办手续也没人来拆。

几个儿子也不算完全废物,多少有点儿用。

当然,这一世,秦梦云可不打算让他们就只有这么点儿用而已。

上一世,她被儿子们敲骨吸髓。

这一世,她要加倍吸回来!

只见老二委屈巴巴的背上竹篓,伸手去拿镰刀结果划到了手背,转眼就是一道血痕。

“妈!我一个读书的斯文人,干不了这个!”

他捂住伤口,眼看就要委屈哭了。

“打猪草又打不出学费,等到了学校,人家一眼就看出我是泥腿子,会歧视我的!”

他考上的是清北,多的是富家子弟,大城市的花销也远比江城这边高得多。

农民子弟去了那里,的确有可能遭到歧视。

“那你说,要怎么样,别人才不会歧视你?”

“人靠衣装马靠鞍,我至少得有两身的确良吧?鞋子不要多,一双皮鞋,一双球鞋总该有吧?”

沈羲和竟真的一件件的数起来,书包,派克笔,手表……

还有资料费什么的,乱七八糟加起来,秦梦云大致算了一下,起码得三百块钱。

在农村,一个青壮劳动力,一年的收入也才一百块钱,家里养头猪,七成得上交国家,忙活一年,不吃不喝,这个家的总收入都不到三百!

上一世,他也提过类似的要求,秦梦云带着一家人,勒紧裤腰带,供养他读完大学。

到了后来才知道,读大学不但不需要交学费,国家还发放补贴和助学金。

像沈羲和这种成绩好,家庭条件差的,可以申请到每个月最高十块钱的助学金。

这比他父母在家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一个月赚的都多。

别人都是把这钱往家里寄,他倒好,不但不寄,还动不动喊穷,跟家里要钱。

秦梦云笑着听他说完,然后转头问大女儿:

“一一啊,如果让你去读大学,妈妈需要给你准备多少钱?”

“啊?”

沈一一被问得受宠若惊,她还能有机会读大学吗?

“我……我不要钱!”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秦梦云的脸色:

“我报的江城大学,我可以不坐车,我走着去!家里的活儿,我星期天回来再干,只要能让我上学……”

这就是儿子和女儿的区别!

沈家村距离江城大学一百多里地,一双腿走,一个来回就是一天了。

女儿什么都不要,就算没有人托举,她也可以成为天之骄女。

可上一世,迫于母亲的强权,为了弟弟的享乐,她被拖累一生,结局凄惨。

秦梦云愧疚,上一世欠女儿的,这一世她要十倍还给孩子。

“听见了吗?”

她一把扯开老二的手掌,露出他快要结痂的手背:

“从来都只听说‘劳动最光荣’,连伟人都自称自己是‘农民的儿子’,如果学校有人因为你是农民歧视你,那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父母的错!

你想要的那些东西,可以有!但是你得自己去挣,用你自己的双手去创造,而不是在那儿翘着二郎腿,等着你父母,你姐姐,去供养你!”

她的话,掷地有声,把沈一一都听呆了。

今天的母亲,怎么有些不一样?


“姐习惯了做粗活,我习惯了学习,每个人擅长的不一样!”

沈羲和满腹的委屈,眼泪就要掉下来:

“就像姐不可能考上清北,而我做不来割猪草,我天生就是拿笔杆子,不是拿镰刀的!”

秦梦云笑了,她读书少,但是她活得久啊。

这一世,她不可能再信这种鬼话!

出生有贫富,但哪有人天生就适合干粗活的?

“你考清北,是因为你的能力只到清北,你姐没考上清北,那是因为要供你这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累赘上清北!

你姐只用了你十分之一的时间去学习,却跟你一样考上全国顶尖的学校,你有什么脸面觉得你比你姐高一等?”

秦梦云将竹篓塞到老二怀里:

“笨,就多学!割猪草而已,又不是让你造火箭,这要学不会,你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她一口气说完,还抑扬顿挫的,竟然把老二说懵了。

“噗呲!”

一旁的老三笑出了声,老二呀老二,你也有今天!

这么多年了,老妈终于英明了一回!

秦梦云循声瞥了过去:

“你笑什么?杀猪你肉吃得最多,喂猪就从来没有过。你也去,打猪草去!”

“妈,我还有事呢!”

老三滑得像一只肥泥鳅,一看火烧到了自己身上,立马呲溜就想往外蹿。

“你给我站住!”

秦梦云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将人提溜回来。

现在的她,正值壮年,可不是那积劳成疾,命若悬丝的老太太,有的是力气!

“你帮姐姐卖工艺品的钱呢,拿出来!”

“没,没钱!”

沈浩月心虚的盯着她,一脸的警惕。

“妈,你别听姐瞎说,她做的那些东西,谁要啊,白送都没人要!”

“没人要?没人要,你还一天到晚,催着你姐做?”

秦梦云拉起老三的手,又拉起女儿的手,放在一起,一个白白嫩嫩,一个五指黢黑,还满是口子。

两只手一对比,秦梦云自己都心惊了,愣在了那里。

“妈,我洗了,洗不干净!”

沈一一连忙将手缩了回去,背在身后,一脸的害怕。

泥土和草汁,浸到伤口里,色素沉淀,她怎么洗都洗不掉,不是有意给父母丢脸的。

看着女儿的反应,秦梦云才想起来:

因为邻居风言风语,说她重男轻女,把十几岁的女儿磋磨得像小老太太一样,她气不过,就把女儿骂了一顿。

说她每天就干那么点儿活,故意把自己弄那么凄惨,给谁看呀?

可是这些伤口,密密麻麻,新伤口叠着旧伤口,怎么可能是故意的呢?

秦梦云想要道歉的话,到了嘴边,几度张口,又咽了回去,只能回头吼着老三。

“钱,拿出来!”

“妈,我真没钱!”

老三脸皮厚,心态好,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承认。

秦梦云自然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不再废话,伸手拿起桌上的月饼盒,将盒子打开。

里面都是些小玩意儿,弹珠,火柴枪,洋画片……

男孩子的百宝箱,看上去很正常,不正常的只有玩具里混杂的白色蜡丸。

这种蜡丸一般是用来装中药的,也可以当弹珠玩。

秦梦云将蜡丸一一抠开,里面有五分的,一角的,还有几张崭新的一块。

“妈,这是我的钱,我自己赚的!”

沈皓月撒着娇,这招百试百灵,只要他一生气,妈妈准会哄着他,依着他。

可这一次,他失算了。

“你赚的,你拿什么赚的?你姐自己摆摊找的客户,本来没你事儿,你非要帮忙跑腿,这钱就成你赚的了?”

秦梦云没好气的白了老三一眼,上一世,她也是眼瞎,默认着女儿受苦。

两块钱的学费,家里拿不出来,女儿就拿草,编些蚱蜢,杯垫,走上十来里路,拿去市区卖。

有个开工艺品店的老板看中了她的手工,五厘钱一个收。

五厘钱,要想凑够两块钱的学费,五毛钱的书本费,就得做至少五百个手工。

沈一一平常还得做饭,照顾弟弟,打理自留地,喂猪……

五百个手工,不是她没有休息的童年,而是她小小年纪,对命运的抗争。

她那么努力,结果还是被最亲的人,踩进深渊。

老三奸猾,见有利可图,就喊着帮姐姐去送货,可货送出去,钱从来没拿回来过。

秦梦云数了数,足足七块八毛二!

这么多钱,他竟然还动不动找家里要钱买文具!

秦梦云将钱还给女儿:“以后他再说帮你送货,别搭理他!”

沈一一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摊开的手掌迟迟不敢握回。

今天母亲是怎么了?

她是真的想起来女儿的好,还是……

那晚她听见母亲和奶奶的对话了,奶奶说女娃大了,找个人嫁了才是正经事。

母亲向来听奶奶的话,这会不会是断头台前,最后的晚餐?

就在这时,老三一把将钱抢了回去:

“妈,这是我攒着给冬琴买生日礼物的!”

王冬琴?

像是一记惊雷在秦梦云的脑子里炸开,上一世那些不好的记忆刺痛着她的脑仁。

老三是个恋爱脑,还是个舔狗,而王冬琴是个不折不扣的绿茶拜金女。

上一世娶了她做儿媳妇,秦梦云比皇宫里的婢女还卑微,却成了远近闻名的恶婆婆。

这一世,这个女人要是还能进她家的门,那就别怪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给冬琴买生日礼物啊?”

秦梦云笑着将钱从老三手里抠出来:

“人家冬琴多识大体,你哥,你姐正没钱读大学呢,你拿你姐的钱给她买生日礼物,她会自责得去跳河的!”

“妈,那你别乱说不就行了?”

老三看着钱再次被拿走,心里不满:

“这么点儿钱也不够二哥大姐上学的啊,二哥去清北,光火车票就得多少钱了?你想让二哥上学,大姐就不能上,她得留家里赚钱!

而且……”

他把秦梦云拉到一边,小声的说:

“不是说好的吗,只要大姐考上,录取通知书就送给冬琴,让她去读吗?”


沈皓月说话的声音很小,可是农村的小屋很安静,他的话一字不差的传到沈一一的耳朵里,让她的心为之一颤。

原来不止是抽签,从她踏入考场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不可能读大学。

无限的悲哀从心底涌出,她低着头,默默的接受着这一切。

伤心的情绪被秦梦云感知,心中一揪,又是一阵愧疚。

上一世,她的确这样做了。

王冬琴她爸是村干部,生的儿子要么有先天疾病,要么早早夭折,只有王冬琴这么一个女儿。

当初知道自己儿子和王冬琴好上,虽然对方大儿子两岁,秦梦云还是比较高兴的。

听说王冬琴想读大学,而自己大女儿又上不了,她很爽快的将录取通知书给了老三,让老三拿去讨好女友。

结果大学还没读完,王冬琴就已经看不上老三,谈了一个小老板。

就这样,老三还拿钱养了王冬琴和那个小老板三年!

像老三这样的儿子,秦梦云有三个!

老三是恋爱脑,老四是恋爱脑,老五依然还是恋爱脑!

这都不知道随了谁?

伺候了这么多年恋爱脑,秦梦云已经总结出经验了,不能跟他们讲正常的道理。

“我说的是:如果你大姐不读!”

秦梦云毫不避讳,甚至故意让大女儿听到:

“但好不容易考上了,她如果不读,我打断她的腿!”

沈一一猛的一抬头,不可思议的看向秦梦云,她刚才听错了吗?

肯定是听错了!

母亲应该说的是,她如果去读,就打断她的腿!

这时,她听着母亲继续说道:

“你怎么能让冬琴拿着你大姐的录取通知书去读大学呢?那不是侮辱她的人格吗?

你这是在嘲笑她,贬低她,学习不行,人品不行,她会恨你的!”

这回沈一一听得真切,整个人愣在那里,红了眼眶。

“是吗?”

老三歪着脑袋努力思考,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他有点儿认同了。

“可是妈!咱家真的没法两个人同时上大学!”

老二急得跺脚,老三个废物!

“去清北的火车票都得五十块,你总不能让我也走着去吧?我是家里的长子,只有我读出来了,才能帮助弟弟们,帮助家里!”

言下之意,大姐是要嫁出去,给别人家当媳妇的,是外人!

我呸!

秦梦云心里冷笑,同样的鬼话,她怎么可能信第二次?

而且火车票明明慢车二十多,快车三十,你五十是从哪儿来的?

真是把自己亲妈当傻子一样骗!

“我刚才说了,的确良、派克笔、回力鞋……想要,没问题,赚钱去买就可以啊!”

“可是妈,打猪草赚不了这么多!”

谁告诉你打猪草赚不了这么多?上一世你妈和你姐,就是靠着一篓篓猪草,供你上大学,供你留学,供你娶媳妇儿的!

秦梦云想起上一世,老二要在国外办婚礼,打电话回来要钱,眼看家里的养猪场就要办起来了,为了让他体体面面的结婚,只能把种猪都卖了,给他把钱打过去。

给他结个婚,家里一贫如洗,还得借外债,可他连带着儿媳妇回来敬杯茶都没有!

“妈怎么会让你一直打猪草呢?”

秦梦云拿起竹篓,给他背上:

“妈跟你保证,今天的猪草打完,还有事情让你做,一定能赚到钱。为了你的派克笔,加油!”

说着,就将老二推出门外。

“老三,你也去!赚了钱,你可以堂堂正正、自豪的跟冬琴说,这一分一厘,都是你亲手为她挣下的,去吧!”

老三也被推出了门外,夏日的清晨,骄阳似火,大部分的农民已经忙完早晨的活儿,在往家里走了。

在门口,不情不愿的兄弟俩,碰上扛着锄头回来的父亲。

“这是干嘛去?”

沈驰雁满脸的嫌弃,他看见自己几个儿子就心烦。

“妈让我们去打猪草!”

老二嘴一瘪,差点委屈哭了。

“哦!”

沈驰雁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看天上,太阳在东边啊!

“两个人背一个篓啊?把这些也拿上!”

他拿了几个蛇皮袋子塞两个儿子手里:“快去快回,顺便薅点儿野菜回来!”

说罢,他等不急去厨房喝水,直接推门进屋。

关于两个孩子上学的事,他跟秦梦云商量了很久,他是不赞成牺牲老大成全老二的。

供孩子上学是父母的事,以前他无能为力,但马上要包产到户,放开养猪养鸭了,钱可以先借着,他相信只要努力,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推门一看,就见秦梦云拿着根针,在戳女儿的手掌。

“你在干什么?”

他快步上前,一把将妻子推开。

秦梦云感觉肩膀一疼,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

她诧异的看向丈夫,心跳快了几拍,又缓缓回落。

几十年不见,他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刚毅。就算皮肤晒得发红发黑,也帅得没有天理。

上一世,她就是一眼相中了这副皮囊,结果沈驰雁对她却厌恶至极。

那时,沈驰雁家成分不好,他也不是家里的老大,前头还有几个哥哥,可惜都没了。

他母亲是个小脚女人,除了绣花什么也干不了,日子过得相当艰难。

秦梦云可以说是强行嫁的沈驰雁,用自己根正苗红的贫农身份,让他们家得以重获正常的村民待遇。

可沈驰雁不喜欢她,哪怕她生了五个孩子。

因为身份的不对等,因为婚姻来得不正当,秦梦云一直在沈家小心翼翼的做媳妇儿,讨好婆婆。

可是她的付出没有回报,儿子是白眼狼,丈夫直到死,宁愿把骨灰撒了,也不愿将来跟秦梦云葬一块儿。

一辈子都没捂热的心,这辈子她也不打算再捂了。

“妈在给我挑水泡!”

沈一一满眼恐慌,目光怯生生的在父亲和母亲之间穿梭。

难得母亲变好了,她不希望再因为自己,挑起父母的矛盾,导致母亲厌恶她。

“挑水泡?”

沈驰雁狐疑,根本不相信秦梦云会有这么好心。而且,女儿满手的水泡,不都是秦梦云造成的吗?

“哼!抽签抽完了吧,老二抽中了,对吧?”

他讥笑着,从一大早秦梦云不肯一起下地干活儿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想搞什么鬼。

“你一向就是这样,做了坏事,就立刻献殷勤。”

沈驰雁在秦梦云耳边,用气声痛心疾首的说着:

“亏大丫头那么敬畏你,你简直不配当她母亲!”


“我干坏事,我干什么坏事了?”

秦梦云直视着沈驰雁的眼睛,不再如上一世那般委屈怯懦:

“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去阻止,才是真正的坏!

我坏了你的名声,叫你强行娶我,你大可以不娶啊!你去挂牌子游街,甚至直接去死,不都不用娶我吗?

你一个既得利益者,有什么资格鄙夷我?

几个孩子是我从你那里抢了塞到我肚子里的吗?”

“你!”

沈驰雁瞬间红了脸,窘迫的回头看了看女儿。

沈一一立刻低头,四处搜寻着,希望能找到什么活儿来干。最后只能跑到桌边,按下一脸懵懂的两个弟弟,强行教他们写作业。

屋子里很快只有读书的声音,但尴尬在逐秒递增。

夫妻俩大眼瞪小眼,秦梦云倔强,沈驰雁羞恼。

“粗鄙!”

良久,沈驰雁咬着牙吐出了两个字,却对秦梦云毫无杀伤力。

“多谢夸奖!”

她冷笑挑眉,你们能伤我,全是因为我在乎,现在我不在乎了!

前世,她只想要真心,丈夫的心,孩子的心,婆婆的心,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

可现在,她除了真心,什么都想要。

房子、票子、逍遥的日子!

都等不及包产到户那一天,她现在就要开始,重启她的人生。

先给自己定个小目标:成为村里的第一名个体户吧!

瞥了目瞪口呆的沈驰雁一眼,她心情很好的拿了草帽,准备出门。

赚钱去咯!

“你干什么去?”

沈驰雁的心里像是爬进了一只毛毛虫,刺挠得很。

今天的秦梦云怎么感觉不太一样了?

“你不是向来对我的事都不管不问的吗?”

秦梦云回以一个微笑,迈出门去。

身后,沈一一这才赶紧过来,向父亲解释:

“爸,刚才妈真的是给我挑水泡。而且,她说了,也让我去上大学,弟弟的学费,不需要我 操心。”

“她真的是这样说的?”

沈驰雁不相信,去清北上学的花费可不低,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

刚才在地里,他试探着找人借钱,可是马上要包产到户了,种子、化肥、饲料,都需要个人自行承担,谁家也没有闲钱借给他。

“但愿她真的能有办法吧!”

话是这样说,可沈驰雁看着秦梦云远去的背影,并不抱希望。

现在说是改革开放,但各地的执行速度不一样,沈家村人基本都是靠种地过日子,就连在河里打捞了鱼虾,也没谁敢拿去卖。

吃,都得偷偷的。

明明守着大好的资源,却一家比一家穷。

秦梦云还没出门就已经想好了,创业只要跟“吃”沾边,成功率就不会低。

穷人富人,只要是人,就得吃吧!

沈家村地处城乡结合部,有相当优越的地理条件,只要充分利用上,发家致富不是问题。

她掏了掏口袋,从大女儿那里借了七块八毛二,加上家里的钱,全部凑一起,十块钱还差一分。

现在又没到兑工分的时间,看来只能先做“无本买卖”。

沈家村属于后湖乡,后湖真的是片湖。不说碧波万顷,却也差不多。

这里有丰富的水产,鱼虾、莲藕、田螺、蚌类……

在没有包产到户之前,地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公家的,公家的,也就是大家的。

秦梦云看中了塘梗边的野薄荷,这年头,薄荷牛马都不吃。长在田里就会被薅掉,只有长在水边才没人管。

她薅了满满一篮子薄荷,又剪了一蛇皮袋新鲜荷叶,摘了几朵野荷花,今天要销售的产品,就已经准备妥当。

重活一世,她也不是万知万能,先探一探市场,再决定下一步的动作。

走了十来里地,来到公交站,花了一毛钱坐公交车到市区,两毛钱在冰厂买了十斤冰,交了五块钱的押金,租了个保温桶。

借着冰厂的水,将野薄荷捣烂挤汁,把买来的糖精倒进去,搅吧搅吧,一桶薄荷水就成了。

糖精跟薄荷,简直绝配,加上冰块之后,入口冰凉,接着是清甜,最后清爽到天灵盖。

秦梦云自己尝了一口,就是她想要的味儿!

背着保温桶,来到国际商场前的车站,她找了个人不多的角落,先把自己收拾了一下。

头发拢一拢,衣服整一整,搓了把薄荷叶,抹在身上看不到的地方,顿时整个人都是薄荷清凉的味道。

“美国冰薄荷,一毛一杯!”

一开嗓,就有不少人回头看她,感觉挺新鲜。

“美国冰薄荷,清新口气,亲近你我!”

“一口冰薄荷,透心凉,心飞扬!”

“喝美国冰薄荷,享发达人生!”

终于,有人停下了脚步,是对年轻的小情侣。

“你这薄荷水也没见有个杯子,怎么卖呀?”

女人眨着眼睛,左瞧瞧,右瞧瞧,也想不出来秦梦云的薄荷水要怎么卖,总不能直接抱着保温桶喝吧?

这年头还没有一次性的餐具,就连塑料袋都罕见。搪瓷杯和玻璃瓶要么太贵,要么需要交押金,不适合小摊贩销售。

只见秦梦云笑着从袋子里掏出一张剪裁好的新鲜荷叶,用手一卷,就是一锥形的杯子。

“今天我们做活动,第二杯半价,最适合像二位这样一起出来逛街的朋友了!”

她麻利的打好薄荷水,舀上碎冰,递到女人面前:

“祝二位情谊天长地久!”

女人脸红了,羞羞答答的接过杯子,给了身旁男人一个眼神。对方立刻会意,很高兴的掏出一毛五分钱:

“那就来两杯吧!”

“好嘞!”

秦梦云将钱收好,又打了一杯薄荷水递出去。

只要开了张,这生意就好做了。能来逛商场的,兜里都有钱。一毛钱一杯的水,稍微有点贵,但普遍还是买得起的。

秦梦云的话又说得好听,比商场里面无表情的售货员要好得多。

没过多久,就可以看见商场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时不时有人握着荷叶做的杯子。

“这薄荷水真的挺好喝,不像冰糕越吃越渴。”

“喝完还挺香呢,不信你闻闻,哈……”

“他们喝的那个好像不错,不如咱们不买冰糕了吧?”

越来越多的人挤在秦梦云的小摊前,已经不给她吆喝的机会了。

“不好意思,卖完了卖完了啊!”

秦梦云高高兴兴的准备收摊,却见一只脚踩在了她的保温桶上:

“谁叫你在这儿摆摊卖冰水的?”

男人穿着制服,戴着帽子,秦梦云一打眼就知道,是商场门口卖冷饮的。


秦梦云穿着一身发白的土布衣裳,跟这国际商场门前人来人往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但她是活过两世的人,经历过贫寒,也沾染过富贵,就算此刻泰山崩于前,她也能既来之,则安之。

不就是个眼红她生意好的小店员嘛,她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男人面前晃了晃:

“国家允许我来的,政府让我来的!”

一进城,她就去工商局登过记了。卖冰水而已,登记就行,不需要执照的。

“麻烦您拿开您的脚!您这作派,我要是喊一嗓子,欺辱妇女,破坏国家经济,您怕是吃不消吧?”

男人一听,触电般将脚收了回去,指着秦梦云:

“你别以为只有你会喊,你要还敢在这儿摆摊,我也可以让你一杯都卖不出去!”

秦梦云笑了笑,手脚不停,忙着收拾东西,顺便还把丢在地上的荷叶捡起,扔进垃圾桶。

“小兄弟啊,你出来上班,是给公家赚钱,可你要是断人财路,那可是给你自己作孽。钱是公家的,报应是自己的,何必呢?”

“你嘴还挺利!不管你怎么说,就是不能在这摆摊!”

赚的钱是公家的没错,可奖金是自己的呀。

同行是冤家,秦梦云在这里卖冰水,他们店里几乎都不进人了。

商场里卖的东西贵,而且就那几样,遇见店员心情不好,还能免费送你几个白眼。有得选,谁乐意上商场买呀?

商场墙上,那“禁止殴打顾客”可不是贴着好玩的。

男人露出一副凶相,完全不给秦梦云商量的机会。

可秦梦云不是吓大的,她攒了一辈子的窝囊气,正没地方发呢,要闹就闹,谁怕谁?

“国家都允许,你不许,你比国家还大啊?”

“嘿!少废话,你滚不滚?”

男人作势举起巴掌,想要吓住秦梦云,却没想到刚一抬手,就被另一个强有力的手掌给扼住。

“该滚的是你!”

酱宇海挡在秦梦云身前,一把将惹事的男人推开老远:

“当街欺负妇女,我要去问问你们领导,你这样的人,是怎么混进国营商场的?”

“你?”

男人一瞧酱宇海的身板,好像打不过的样子,立刻给自己找台阶:

“行,你们给我等着!我就不信,赶不走你们!”

说罢,灰溜溜的跑回店里,却又探着个脑袋,一直朝这边观望。

“没事,不用怕他!”

酱宇海朝秦梦云抬手一指:

“我也在那边摆摊,没人敢找我麻烦。你要是怕他再来,可以往我那边挪挪。我们一个卖吃的,一个卖喝的,也许还能互相帮衬生意呢!”

秦梦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个用板车改装的货摊,跟二三十年后流行的那种餐车很像。

“谢谢,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哦,我姓秦!”

“我叫酱宇海,有事儿可以叫我!”

他挥了挥手,朝着自己的小摊跑去。

“酱宇海?”

秦梦云皱眉,总觉得这名字在哪儿听过,“酱”这个姓,不常见。

“噢!想起来了!”

她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敢置信,这不是将来的“快餐大王”吗?

国内快餐行业龙头,包括海外的分店,门店数量破万,将来的富豪榜前十。

原来他真的是白手起家的呀!

重活一世,秦梦云感觉这辈子似乎要转运!

跟着大佬有钱捡!

虽然她将来会有拆迁房和拆迁款,但谁会嫌钱多呢?

万一将来女儿被准婆婆五百万的支票甩脸,她可以直接甩回去!

决定了,秦梦云拿着自己的家当,挪到酱宇海那边。

不得不说,人家不愧是有做生意头脑的,选的地方,就是比她选的好。

“小酱啊,我年纪比你大,叫你‘小酱’没问题吧?”

“没事,没事!大姐,你还有东西需要我帮忙吗?”

“那倒没有,就是我需要离开一会儿,你能帮我看一下东西吗?”

“没问题!”

酱宇海年纪轻轻,却是个热心肠。有了他帮忙看东西,秦梦云可以轻装上路,赶紧去冰厂再买些冰,趁着时间还早多赚点钱。

等她背着保温桶从冰厂回来,却见酱宇海坐在摊位前正打瞌睡。

他守着个顶好的位置,却一直没生意。

“原来你卖的是炸糍粑啊?”

“啊,大姐,你回来了?”

酱宇海一抹脸,有些尴尬:“我也不会做别的,也没什么本钱。”

“不是卖糍粑不好,是你这样卖不好!你有红糖吗?白糖也行!都没有啊?”

秦梦云直摇头,将来的快餐大王,现在也终究只是个单纯的少年。

这么大热天,卖炸糍粑,怎么可能会有生意?

没包装,没噱头,就是纯炸糍粑,还是在国际商场门口!

这么土的商品,卖给一群觉得外国月亮更圆的人,他们会买单吗?

“刚才你帮了我,现在我帮你好了!”

秦梦云将厚实的糍粑切成小片,又修成“心”型,炸至两面金黄,用翠绿的荷叶盛着,撒上红糖。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那样炸出来一长坨要好看?”

“是有卖相多了!”

跟荷叶比起来,用报纸包的糍粑,简直无法入口。

酱宇海连连点头:“大姐,你真厉害!”

“你觉得这一盘糍粑能卖多少?”

“我……”酱宇海掰着手指头算着:

“糍粑两毛二一斤、红糖八毛一斤,这里成本大概是两分半,我卖五分钱行吗?”

累个半死,卖五分?

秦梦云轻笑,举着手中的糍粑喊道:

“韩国炸年糕!吃一口,甜过初恋!”

她一开嗓,把酱宇海吓了一跳,他这是黄县糍粑,不是韩国年糕啊!

“愣着干什么,跟我一起喊!”

“可……”

酱宇海不敢,正犹豫着要不要阻止秦梦云,竟然有客人上门了!

“老板,你这年糕怎么卖呀?”

“便宜!原价五毛一份,今天活动价,只要一毛!”

一毛,这么贵?

酱宇海简直不敢想象,就六片糍粑,加起来还没一两重,秦梦云竟然敢要价一毛?

更令他不敢相信的是,竟然卖出去了!

盘大,量小,加根草,小资阶级的最爱,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给!”

秦梦云将一毛钱放他手上:

“你就这么喊,多炸两份放着,人家一来拿着好走。”

说罢,她便专心吆喝自己的薄荷水。

“美国薄荷水,透心凉,心飞扬!喝美国薄荷水,享发达人生!”

随着她的吆喝声,走过路过的都要瞧上一眼,但凡走过来问的,都掏钱买了。

眼看着秦梦云生意红火,酱宇海也豁出去了,大大方方的吆喝起来。

买薄荷水,炸年糕半价,买炸年糕,薄荷水半价。

两个商品一捆绑,销售效果竟然相当不错。薄荷水清新爽口,刚好解除年糕带来的黏腻口感。

很快,商场里随处可见拿着荷叶杯,边走边逛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商场领导下来巡视,发现冷饮店的店员竟然在睡大觉!

像往常这种时候,正是冷饮最好卖的时候,怎么可能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主任,您看那边!”

陪同的人抬手一指,正是秦梦云卖薄荷水的摊子。

同样是卖冷饮,那边围满了人,生意好到令人嫉妒。

“醒醒!醒醒!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领导没好气的拍着柜台,把店员叫醒。

男人睁眼一看是领导,吓了一跳,再看向卖薄荷水的摊子,生意竟然比刚才还好!

“我,我,我这就去赶他们走!”

“回来!”

领导恨铁不成钢,极其严肃的白了他一眼:

“你去赶人家,影响还要不要了?你应该向人家学习,咱们堂堂国营商场,还能比不上小商贩了?”

“我!”

男人虽然不服气,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答道:“知道了!”

……

“你糍粑卖完了?”

“卖完了,一点儿都不剩了!”

糍粑是粮食,除非是自己家做的,否则得拿粮票买,还不见得能买得到。

不像薄荷水,几乎没有原材料的限制。

“今天多亏了大姐!”

酱宇海将卖炸年糕的钱都掏了出来,扣除本钱,赚了五十三块二毛。

他把利润一分为二,拿了一半递给秦梦云。

“大姐,我也不知道卖了你多少薄荷水,但我知道今天没有你,我的糍粑卖不出去。这个,赚的钱咱们对半分,你可千万别嫌少!”

对半分,那可是二十六块六,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难怪人家将来能成为“快餐大王”,这格局,一般人真做不到!

“不用!”

秦梦云将钱往回推:

“我算过了,咱俩一抵,你只欠我十五杯薄荷水的钱,给我一块一就行!”

“不不不!人要知道感恩,大姐帮了我,这钱应该分的!”

两人正在拉扯,眼角余光瞥见冷饮店的店员走过来,立马分开。

“咳咳!”

他双手插兜,一副放不下脸面的尴尬样子:

“那个,生意不错啊?”

“嘁!”你又来赶我走啊?

秦梦云白了店员一眼,懒得搭理,转头对酱宇海说:

“你要是真过意不去,就帮我看一下,我再去备点儿货。”

正要离开,冷饮店的店员将她喊住:

“那个,刚才是我态度不好,我……领导让我问问你,生意这么好,有什么秘诀?”

他脸面朝一边,不去看秦梦云。

这是请教人的态度?

秦梦云刚想怼他,就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

“就是这里,他们都是在这儿买的!”

回头一看,秦梦云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冤家路窄,竟然是王冬琴跟她妈,还有她表姐。

“不会吧,这能是美国的薄荷水?”

“是真的,他们都说可好喝了,比汽水还好喝!”

“那就尝尝吧!买三杯能便宜不?”

王冬琴她妈问酱宇海,酱宇海本能的看秦梦云,顺着他的视线,母女三人发现了秦梦云。

“哟,皓月妈,你今天没下地呀?”

虚伪的问候,带着几分戏谑,“下地”两个字,被咬得很重。

王冬琴的妈一辈子没能有个儿子,但这一点都不妨碍,她在村里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派头。

只因为她爸是老村长,她男人是村主任,而她弟是村会计。

“嗯!”秦梦云随口敷衍了一声,就听王冬琴跟她表姐在那儿嘀咕:

“这人谁呀?”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就是追我那傻子他娘!我说过生日想买件梦特娇的裙子,估计她是来看价钱的。”

“就是那条两百多的?她买得起吗,泥腿子一个!”

“买不起也得买!谁叫她儿子没我活不了呢!”

这些话传进耳朵里,秦梦云恨不得上去扇王冬琴一巴掌。

我又没聋,说人是非能小点儿声不?

秦梦云一秒钟也不想多待,拔腿就走,可谁知王冬琴竟然跑过来,挽住她的胳膊。

“姨,我看你满头大汗跑这儿来,也是想买水喝吧,不如我请你?听说这个美国薄荷水可好喝了,就是有点儿贵,一毛钱一杯呢,您平常肯定舍不得喝!”

她大手一挥,对酱宇海吩咐道:

“给我们来四杯!唉呀,要不买五杯吧?”

王冬琴一脸纯真的冲秦梦云眨着眼:

“这么好喝的薄荷水,您家皓月应该也会喜欢,不如给他也带一杯回去吧?”

我谢谢你!

伺候了她半辈子,王冬琴一撅屁股,秦梦云就知道她拉什么屎。

还“给您家皓月带一杯吧”!我呸!

不就是想我付钱吗?你不占便宜,会死啊!

秦梦云差点忍不住骂出来,却没想到冷饮店的店员先笑了。

“你是不是傻?”

他一脸好笑,想说这本来就是她家的水,她买什么买?

转念一想,又把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这商场每天那么多人,类似王冬琴这样的,他见得多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要说这水是熟人家的,他们恨不得能把你店子搬空!

想到这里,他冲秦梦云呵呵一笑:

“呐,我不多嘴,你是不是能帮帮忙,领导看着呢!”

你要不帮忙,那我可就要多嘴了!

秦梦云看向冷饮店,的确有个穿立领的中年人在看着这边。

不就要给秘诀吗?给你!

她随口说了一句:

“顾客,就是上帝,这就是秘诀!”

“顾客就是上帝?”

冷饮店店员翻了个白眼:

“那还不如祝他们早点儿见上帝!我是来上班的,不是来当孙子的!”

这时,王冬琴像是刚醒过神来,质问冷饮店店员:

“你刚才骂我傻,是不是?”

她妈和她表姐也来帮腔,将店员围住:

“你谁呀,凭什么骂人?”

“你有毛病啊,我们认识你吗,你就骂人?”

三个女人咄咄逼人,大有一副人家不下跪,她们就不罢休的架势。

“谁接我话我骂谁!”

冷饮店店员将袖子一撸,今天本来就火大,生意被人抢了,平白挨领导一顿批评,这个月的奖金怕是靠不住了,现在还遇见这么几个没脑子的玩意儿!

“我点你名了吗,道你姓了吗,你就伸出脑壳接石头?人家捡钱,你捡骂,贱不贱啊?”

别看他是个男同志,竟然跟三个女人对骂毫不落下风。

这难道是在商场练出来了?

秦梦云不由的一阵好笑,用眼神跟酱宇海打过招呼,赶紧去冰厂买冰。

马上下班时间,正是商场里生意好的时候,她索性租了一辆板车,用来运冰水。

等从冰厂回来的时候,王冬琴他们已经离开。

一直到商场关门,秦梦云的冰水刚好卖完。酱宇海没有走,一直陪着她卖到天黑。

时间一长,他吆喝起来自然了,也自信了,帮秦梦云揽了不少生意。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害你这么晚才收摊。”

秦梦云将剩下最后一点薄荷水递给酱宇海:“喝点儿,这个解乏!”

“谢谢大姐!”

酱宇海双手将水接过,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大姐,我看你做生意挺在行的,想请教一下,您有买粮票的门路不?”

倒卖粮票违法,要么是熟人之间进行,要么流窜交易,这可不好找门路。

秦梦云随便一想就知道,他买不着糍粑了。

才从困难时期过来没几年,饭都吃不饱,哪有余粮做糍粑?

这门生意选择的就不对,虽然门槛低,但是限制多。

“要不,你也卖薄荷水吧,我教你!”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酱宇海连忙摆手:“这是大姐的买卖,我……”

“我是那个意思!”

秦梦云笑得很坦然,薄荷水又不是什么高科技,但凡聪明点儿的,一喝就喝出来了,不是能长远的买卖。

现在卖酱宇海一个人情,将来他成了快餐大王,给她个超级VIP,那上万家门店,不是随便她吃?

“我教你做薄荷水,还可以教你比炸糍粑更好吃的东西,明天上午,你在冰厂等我就行!”

“真的吗?那太谢谢大姐了!”

酱宇海感动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一个人从老家出来,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

这世道,如果有人肯把吃饭的本事教给你,那就是再生父母!

他一激动,声音都哽咽了。

“瞧这孩子!”

秦梦云看着酱宇海的模样,忍不住想起家里那四个白眼狼。

她只是对人家稍微好一点点,人家都感动哭了,掏心掏肺对那四个儿子,却被敲骨吸髓,还恨她。

人呐,唉!

跟酱宇海分别,她赶紧往家赶。

已经出来一整天了,回村的路上,连个人影都见不着,只有远处的狗叫,让人稍微安心点儿。

村里,大多数人家才刚刚吃完饭,有的正在吃饭。

饭后的娱乐也只有大家拿着蒲扇,坐在有风的巷口,黑漆麻乌的聊着东家长,西家短。

家家户户很少见灯光,更没有什么电视。

秦梦云家,屋内气氛凝重,偶尔有拍蚊子的声音响起。

昏暗的烛光下,屋内坐满了人,像是在等待审判谁。

“这太不像话了!”

沈驰雁的母亲,陈天巧抬头看着天上老高的月亮,面色阴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儿媳妇儿竟然一天不着家,晚饭都不做,简直是要反天啊!


“嫂子不会出啥事儿了吧,要不,报警吧!”

说话的是陈来娣,秦梦云的妯娌,长得又瘦又黑,一脸的苦命相。

“别瞎说!”

陈天巧白了她一眼:

“你以为她跟你一样啊,她那身板,跟牛一样,打两三个男人都没问题,能出什么事儿?”

被婆婆一凶,陈来娣立刻缩了脖子,埋头纳着鞋底。

但是她的话让沈驰雁听进去了,有些心神不宁。

秦梦云干活儿是挺泼辣的,但终究是个女人,今天这种情况结婚一二十年,从来没有过。

“我去找找!”

“回来,不许去!这黑灯瞎火的,你要出什么事,怎么办?”

陈天巧不许,可沈驰雁还是头也不回的扎进了黑暗里。

“诶?唉呀!一一,来娣,你俩跟着去!”

“哦!”

陈来娣放下针线,牵起沈一一的手就往外跑。

“一一别怕,有婶子在。你妈也许是累了,在哪个草垛子里睡忘记了,我有时候就会这样。”

她嘿嘿的笑着,可是这么扯的理由,让人一听就觉得假,没有一点儿安慰效果,沈一一的脚步变得更加急促。

村口,上了年头的合 欢树在清幽的月光中,投下大大的阴影。

粉红色的合 欢花像撑着小绒伞一样,打着旋从树上飘落,无声的歇在秦梦云的肩头。

“累死了,坐会儿!”

她拿手捶着双腿,仰头看向月亮。快十五了,月亮又大又圆。

前世累了一辈子,几乎没有什么闲情逸致看月亮。莫名的,沈驰雁的脸浮现在月光之中,让她忍不住苦笑。

上辈子的遗憾,恐怕这辈子还得延续。

但是无所谓了,人不能太贪心,这辈子有钱就行!

“呼……”

她长长的叹出一口气,起身往回走,只是刚一转身,便看见一个漆黑的人影,吓得她心脏猛的一缩,手中竹篮握紧,随手就挥了出去。

管他好人坏人,先打了再说!

“干嘛?”

沈驰雁抬手一挡一扭,便将她手里的篮子卸了下来: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还坐在这里,是生怕没有狼把你叼走?”

男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却让秦梦云安下心来。

“咱们这儿又不是山里,哪儿来的狼?”

秦梦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拖着步子往前走。沈驰雁就在她身后跟着,没说话,却感觉他气呼呼的。

“呱!”

一声蛙叫,秦梦云就感觉有什么又凉又滑的东西,从她脚脖子边擦过。

“呀!”

她吓得乱跳,接着,就被一个坚实的怀抱,牢牢抱住。

轻薄的布料,挡不住温热的体温。男人的鼻息喷在她的头顶,有些粗 重。

至于这么生气吗?我又不是故意钻你怀里的!

秦梦云不敢自作多情,连忙挣开。

“妈!”

“嫂子!”

沈一一和陈来娣找来了,微弱的月光下,可以清晰的看到两人脸上欣喜的模样,感觉提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这黑灯瞎火的,你们怎么来了?”

秦梦云差点忘了,这个家里还是有人担心她的。握住女儿手掌的瞬间,她有一种再辛苦都值得的感觉。

“妈,你干嘛去了,吃饭了吗?我给你温了南瓜粥!”

“嫂子,你可吓死一一了,她找了一圈,都快哭了!”

两个人同时说话,秦梦云差点儿没听得过来。

“吃什么南瓜粥啊,我在城里吃了牛肉面,不饿!”

她转身,从沈驰雁手里拿过篮子,掀开盖布,从里面拿出两块酥油饼,一人手里塞一个:

“红糖的,尝尝!”

酥油饼香甜的气息直钻鼻孔,拿到手上还是热的。

婶侄两人都捧着饼,有些不敢相信。

这一年到头,吃完南瓜吃冬瓜,吃完冬瓜吃地瓜,吃完地瓜啃野菜,除了收完粮能吃两顿干饭,其余什么时候吃过细粮啊?

还有红糖!

沈一一和陈来娣面面相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了,不喜欢吃红糖的?”

“不不不!”

陈来娣连忙摇头,小心翼翼的问:

“嫂子,你发财啦?”

发财还谈不上,赚了点儿小钱,不过秦梦云不打算说太多。

“快吃吧,冷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可是陈来娣和沈一一两个人依然没动。

“我拿回去给鸿鹄尝尝。”

陈来娣捏了一小块酥皮放嘴边抿了抿,尝了尝甜味儿,又把饼收了起来。

在她的身上,秦梦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只不过,陈来娣比她更惨,一辈子没有任何一个人,真心对待过她。

婆婆整天嫌弃她生不出孩子,天长日久,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犯了滔天大罪,对好吃懒做的丈夫唯命是从。

可据秦梦云观察,生不出孩子的,可能另有其人。

因为沈鸿鹄,他就不是一只好鸟!

“少不了他的,你只管吃你自己的!”

秦梦云拿起酥油饼,强行让她咬了一口:“好吃吗?”

“嗯!”陈来娣重重的点了点头,笑得泪花都出来了。

“一一,你也快点吃!妈买了一篮子,不够再拿!”

沈一一捧着饼,心情复杂,如果这是梦,希望这个梦永远也不要醒。

“妈,你先吃!”

她将饼双手送到秦梦云嘴边,满眼的期待。

此刻,秦梦云满身的疲惫彻底化为乌有,这才是她值得去疼的孩子!

她轻轻咬下一口饼,红糖和酥油的香气立刻弥漫整个口腔,这饼是真好吃!

“行了,吃吧!”

可沈一一还是没有吃,她又将饼递到了父亲面前:

“爸,你也吃一口!”

秦梦云的表情瞬间僵住,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沈驰雁不可能吃她吃过的东西。

“你这孩子,赶紧自己吃!”

她先一步从篮子里拿了饼塞沈驰雁的嘴里,头也不回的大步往前。

沈驰雁衔着饼,看着秦梦云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背影,若有所思。

陈旧的屋子里,本就不多的蜡烛快燃完了。

沈家四兄弟都已经睡着,陈天巧面色阴沉的坐在烛光里,昏暗的光线,让她脸上的皱纹看上去更加深重。

当听见脚步声逐渐清晰,她抬起了眸子,满眼的怒火。


“你还知道回来,还知道有个家?”

简陋的拐杖重重的拄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老太太生气极了,喝道:

“还不跪下!”

要不是时代不同了,女人根本不允许出去抛头露面,深夜不回,更是重罪。

虽然家业没了,但是家规,陈天巧无论如何得维护。

她坐在中堂下,烛火映照着半边脸,看上去十分有压迫感。

陈来娣本能的缩起脖子,还不忘抹一把嘴,希望没有残渣留在嘴上。

沈一一皱着眉头,满眼的担心,奶奶凶起来,真的会拿拐杖打人的。

沈驰雁伸出手掌,想要将秦梦云拉到自己身后,却没想到抓了个空,她已经朝老太太走了过去。

“妈,我买了酥油饼,可好吃了,你尝尝!”

她拿了饼,在老太太面前晃了晃。那饼的香气,仿佛有魔力一般,让陈天巧严肃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一双眼睛就跟着饼走。

都已经忘记了,有多久没吃过饼啊,点心这些。

最近一次,村里有人结婚,得了块桃酥,她几个孙子一人分一点,剩下一点,收起来,舍不得吃。等再拿出来哄孙子时,才发现已经被老鼠吃干净了。

“咕咚”

她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本来吃过晚饭的,怎么感觉又饿了。

酥油饼的香气,让她脑子里已经想不起别的事情,她一把抓住秦梦云的胳膊,让那饼不再晃。

“你哪儿来的钱买饼?老二因为读书没钱,都快哭死了,你怎么还能瞎糟蹋钱呢?”

“吃到肚子里的东西,怎么能是糟践呢?”

秦梦云悠悠一笑,将饼递到婆婆嘴边,强行喂了一口:

“好吃吗?”

“嗯!”

那酥皮到嘴就化了,甜到了人心里,陈天巧刚想点头,又马上强迫自己板起脸来。

“你少打岔,问你呢,哪儿来的钱?”

她捂着嘴,含糊不清,生怕嘴里的饼说话时喷出去一点儿。

秦梦云一点都不着急回答,往旁边一坐:

“妈,你真该去城里瞧瞧,你都不知道,现在城里人过得多好,一分钱掉地上,都不带捡的。”

“真的?”

陈天巧有些吃惊,可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屑:

“想当年,别说是一分钱,就算是银元掉地上,我都不带捡的。”

她说完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问秦梦云:

“你捡钱了?捡了多少?快拿出来!”

秦梦云好笑,低头扯开裤腰,从裤腰带的夹层里,掏出一把钱来,拍在桌子上。

五分一毛的,堆成了小山,钱堆里,竟然还有五张十块的!

几十年了,陈天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面值的钱。

这钱是真的吗?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别说他们家了,就算是村长,恐怕也没见过几回这么大面值的钱。

农民一年忙到头,几千个工分换几百块钱,结果把化肥、农药,预支的钱一扣,到手能超过三十块钱,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秦梦云掏出来这么多钱,随便估一估,怕是能上百!

“你这真的是捡的?”

城里要是真能捡钱,那谁还辛苦种这地啊?都到城里捡钱去好啦!

秦梦云笑而不语,一张张理着钞票,一张张的数。

一分,两分,三分……

见她在数钱,一屋子人谁也没敢打岔,就那么全神贯注的盯着她的动作。

今天一整天,跑了好几趟,先是自己背,然后借了板车拖,一共才卖了十五桶薄荷水。

不算损耗的话,本来应该能卖一百块多一点,结果现在数完,加上之前的本钱,也才一百零五块。

如果这些水是自己卖的话,赚的钱应该会多得多。

不过没有门面,没准也卖不了那么多桶。

虽然结果不太理想,但她已经试出来了,城里人有钱,也舍得在吃喝方面花钱。

等凑够了本钱,她就找个人 流量大的地方开个小店,再也不用臭烘烘的喂猪,更不用大热天,蹬着三轮车,挨个饭店的去买潲水。

这一世,她也可以体体面面的赚钱,优优雅雅的花钱。

秦梦云把钱在桌子上墩了墩,理整齐,又一摞摞放回自己的裤腰带里。

“诶,你收起来干什么呀?”

陈天巧按住她的手掌:

“有一百多吧?这么多钱,你得说说清楚,怎么个用法?老二上学,路费就得五六十,到学校交生活费,书本费,他一个人出门在外,没有人照顾,这钱上面,你可不能亏了他!”

沈羲和读书成绩好,又是家里的长子,陈天巧在他身上寄予了厚望。

他已经相当于是高考状元,四年大学读完,回来至少是个县长,到时候整个沈家都能跟着扬眉吐气。

可今天陈天巧竟然听大孙子哭诉,儿媳妇要让大丫头也去读书!

那怎么能行?

这不是抢占她大孙子的资源吗?

秦梦云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出,麻利的把裤腰带重新系到自己腰上。

“他是我亲儿子,我怎么会亏了他呢?除了派克笔,的确良,回力鞋,我还要给他买块表,国产的都不要,就要世界名牌,买块欧米伽!听说清北校园大,那就再给他买辆自行车,起码是凤凰牌的!”

陈天巧越听越高兴,她的大孙子,的确配得上这些好东西。可听着,听着,她脸色就不对了。

“你是在消遣吗我?你那是一百,不是一千!”

就在这时,老五闻着味儿从床上爬起,迷迷瞪瞪的凑到秦梦云跟前:

“妈,我饿!”

老五还小,不到七岁。沈家的孩子都聪明,上一世要不是他自己心思野了,也不至于五六年都博士毕不了业。

“妈这有酥油饼,想吃的话,先去给妈打盆洗脚水!”

秦梦云拿起酥油饼在老五面前晃了晃,顿时将他整个人唤醒,眼睛睁得大大的。

听说打盆洗脚水就可以吃,他连忙去拿盆子。

“秦梦云!”

陈天巧惊呆了:“你怎么可以让我的宝贝孙子给你打洗脚水?这是能让他做的事情吗?”

“还是我去吧!”

沈一一刚有动作,就被秦梦云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你是想抢你弟弟的功劳吗?”

她拿着饼,又在老五面前晃了晃:

“辰辰干活儿,就只给辰辰吃,不干活儿的不给吃,好不好?”

“好!”

沈宇辰奶声奶气的,小短腿跑得飞快,一会儿就拖着脚盆进了厨房。

秦梦云这时才回过头来,看向婆婆:

“百行孝为先,儿子给妈打洗脚水,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有什么不可以的?

而且,妈,咱们已经分家了,当初你为了把老房子留给小叔,可是亲口说的,不吃我们家一口饭,可你刚刚吃了我一张酥油饼!”


我什么时候吃了一张酥油饼了?

陈天巧一低头,结果两手空空,只有手心还有油渍和碎屑,证明她的双手的确拿过酥油饼。

“呃!”

她打了一个嗝,还有红糖的香气。

怎么一点儿都没感觉到,这饼就吃完了呢?

“我,我,我吃我儿子一张饼怎么了?我是他亲妈,你也说了,百行孝为先!”

陈天巧理亏,但是她不能认。

小儿子好吃懒做,名声不好,当初为了领个儿媳妇进门,陈天巧只能先把家分了,把老房子给小儿子。

不要大儿子养老,不吃大儿子家一口饭,那还不是为了堵住外人的嘴?

这些年了,秦梦云也没在这种事情上计较过,怎么今天偏偏就提了?

“你吃你儿子的饼,我当然无话可说!”

秦梦云笑着,面不改色:

“可是这饼,是我今天,顶着大太阳,一趟一趟的拉活儿,辛苦赚钱买的,也是我亲手递到你手上的,跟你儿子可没有一分钱关系!

孝敬老人,是晚辈应该做的,但是不能总是事儿是我做,孝你记驰雁头上啊!”

“啪嗒!啪嗒!”

沈宇辰这个时候端着脚盆,一步一晃,艰难却又兴奋的走来。

盆子里本就不多的水,随着他的脚步,荡了一路。好不容易进了屋,他松开双手,“咚”的一声让盆子落在了秦梦云面前,然后满怀期待的笑着。

“唉哟,我们辰辰真厉害!”

秦梦云笑着,将约定好的酥油饼放到小儿子手中:

“慢点吃,别噎着了,知道吗!”

“嗯!”

沈宇辰重重的点了点头,抱着酥油饼咬了一大口。

看着他吃饼满足的模样,一家人陷入了沉默。

秦梦云似乎还是那个疼爱孩子的秦梦云,可是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

她竟然敢顶撞婆婆了?

在没人注意的角落,沈驰雁看着秦梦云的身影,眼睛亮了亮。

这一二十年,秦梦云虚伪的作派,让他觉得恶心。

明明是个粗鄙的心机女,却偏偏装作一副温婉孝顺的模样,如今,是不想装了吗?

她那句“没有一分钱关系”又是个什么意思?

“你赚的钱?你上哪儿去能赚这么多钱?你刚才不是说你捡的钱吗?”

陈天巧直接忽略秦梦云后半句话,抓住她以为的漏洞,怒批道:

“你把人当傻子哄啊,这个村里谁不知道,到城里打零工,一天忙到晚,撑死了也只有五块钱的工钱。你再有本事,一个人顶二三十人啊?”

能一天赚五块钱,那还得是重体力活儿,一般人男人都干不来,更别说秦梦云只是个女人。

陈天巧虽然活得够久,但是她的眼界很窄,一辈子都没出村,哪里知道这个世界可以赚钱的门道多得很。

跟她说再多,她不会信的。

“行了,我也不管你这钱是捡的,还是赚的,反正必须花在正经事情上。刚好一一也在,去把你的派克笔拿来给我!”

她下了命令,不允许任何人质疑:

“笔不用买了,一百块钱勉强够羲羲去学校的。马上包产到户,可以养猪了,你努点力,别叫孩子在外面让人看不起!”

这话说得,秦梦云一猜就知道,是老二去告过状了。

“还愣着干什么呀?快去呀!”

陈天巧突然提高了音量,瞪着沈一一,把孩子吓了一跳。

委屈,却又不得不服从。

沈一一刚迈开脚,手腕被秦梦云一把抓住。

“妈,马上包产到户,自家管自家了,那小叔家应该是分三个人头的地吧?那么多地,弟妹一个人,种得过来吗?”

陈天巧立刻警觉:

“怎么,你还惦记上鸿鹄的地了?我告诉你,有我在一天,你都别想欺负他!”

“没有!”

秦梦云笑着摇头:

“我只是觉得,妈你应该好好想想办法,让小叔勤快起来。不然三个人的地头,来娣这样的小身板,累死了,也耕不出来呀!”

“这不用你操心,你操心好你自己家里的事!管得宽!”

陈天巧横了她一眼,嘴是硬的,可心里的确有些慌。

以前吃大锅饭,小儿子偷懒摸鱼,混个口粮还是可以的。可这以后包产到户了,不干就没得吃,怎么办呢?

都怪陈来娣,生不出个一儿半女的!

要是有个孩子,现在怎么着,也能干点活儿了吧?

要不……

她将目光投在了正在吃饼的沈宇辰身上,老五长得比几个哥哥都漂亮,过继给他叔,应该不错。

再加上儿子去了小叔家,再怎么样,秦梦云都得照顾照顾。

可她一向把几个儿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会愿意吗?

陈天巧思索着,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事情。

“妈,什么味儿这么香啊?”

老三被吵醒,揉着眼睛来到堂屋,结果一眼就看到弟弟在吃酥油饼。

“好哇,你们吃饼也不叫我!”

他上前一把夺过沈宇辰嘴里的小半张饼,就往嘴里塞。

饼被夺,老五咬到了舌头,“哇”一下哭出来。

“唉呀,抢什么,抢什么呀!”

陈天巧踮着小脚,比秦梦云都先一步把老五拉进怀里。

“饼还多着呢,你这孩子!快,快,再拿块饼给老五!”

可秦梦云却把篮子盖布一裹,收了起来:

“饼虽然买得多,但咱们家人口也多,这个多吃一口,那个就只能少吃一口。老五的饼,是他用劳动换的,现在被抢了,没人给他说句话呀?”

老三囫囵将饼吞了,噎得半死,一抬眼,才发现几双眼睛都瞪着他。

“这孩子,是该打板子!”

陈天巧佯嗔了老三一眼,可打她是舍不得的,刚准备继续开口和个稀泥,就听秦梦云抢先一步发话:

“他爸,听到了吗?”

突然被点名,沈驰雁是有些懵的,这是让他打老三?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几个儿子是秦梦云讨好婆婆的本钱,是她在村里炫耀的资本,别说打了,就算谁话说重了,她都能跟人没完没了,怎么可能让他打老三?

这时,就听秦梦云加了一句:

“养不教父之过,当妈的照料孩子衣食住行,当爸的也不能什么都不管,甩手掌柜一样,出了事儿,又怪当妈的没教好孩子。”

她直视着沈驰雁,目光坚定。

本就快要燃尽的蜡烛,在此刻重重闪动,呼的就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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