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病不会好了，我也回不去凉州了。
我把院子里的丫鬟都遣散了。
除了每日送饭送药的，我不让任何人待在我的院子里。
舅舅来信，说再有半个月就能回到京城了。
母妃还是每日过来看我，我再没力气应付她。
母妃眼睛总是红的，我看到她在门外偷偷抹眼泪了。
她进门又笑着，我却再也对他们笑不出来了。
她来时，我便装作睡觉。
其实她知道，她就在我床头坐上一天。
有一天，她说：“你小时候走丢了，我就常常在想，若我那时候看紧一些，你是不是就能在我身边长大。”
“后来你回来，我又想，为何你长得一点都不像我的女儿了。”
“现在我又想，若那日护着你，你是不是还能叫我一声母妃。”
她走后，沈长玉又来，一个接一个，惹得人心烦。
沈长玉拿来一盒糕点。
“这是我找的凉州本地师傅做的糕点，你尝尝是不是凉州的味道。”
我看着那精致的糕点，告诉沈长玉：“我在凉州吃不上这种糕点，不知道什么味道。”
沈长玉有些手足无措，又急忙说：“那你想吃什么，我让他做。”
我推开他手中的糕点：“不必了。”
“我不爱吃糕点。”
这段时间，他们仿佛把世间所有能找到的珍宝都找来了。
曾经我为了攒银子饿肚子，现在一切忽然唾手可了。
过了半月，小舅舅果然回来了吗。
他当即赶来王府，肩头的雪还来不及擦就来到我院中。
看到他，我心中的委屈全涌上心头。
我一步一步走过去，扑进他怀中，心里难过的喘不过气，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我慢慢告诉他。
“小舅舅……他们杀了红秀……我明明替她受了罚，他们出尔反尔。”
说出来后，心里的那口气忽然散了，我控制不住的失去了意识。
待我再醒来时，听见院子里的争吵声。
小舅舅语气满是愤怒：“阿姐，你们早说养不了两个女儿，我将军府可以养！”
“我从凉州那样苦寒之地带回来都好好的姑娘，为何回京一年就活不下去！”
母妃又在哭：“是我对不起清儿。”
我想起身，却毫无力气，忍不住又昏睡过去。
等我再起身时，夜已经深了，门外还打着灯笼。
一反往常，我竟然能独自起身，充满精神与力气。
我走出去，舅舅靠在门柱旁，望着漫天飞雪。
我走过去，顺着台阶坐下。
他想让我回屋，想了想，也顺着我坐下。
他说：“对不起，阿无。”
我这一生有三个名字，小时候叫沈长乐，在凉州叫阿无，现在叫沈青。
从前我太羡慕别人亲人在侧了，和小舅舅回京的路上，他对我好极了，他说我是在他身边走失的，无论在哪，他都会找我回来。
那时我想，小舅舅都这么好，他口中的爹娘该有多好，听说我还有个疼爱妹妹的兄长。
我怀着所有期待回到京城时，才知道不属于我的终将得不到。
我后悔了，我却连回凉州都不行了。
舅舅叫我阿无，因为阿无才是真正的我。
我忍不住说他：“你骗我，京城哪有凉州好。”
他点点头：“是啊，我应该在凉州给你买个宅子，给你数不清的钱财，让你做潇洒自由的阿无。”
我忍不住又咳了一口雪，鲜红的血落在洁白的雪面上，刺目得很。
我笑了：“罢了，这次就先原谅你了。”
“反正也没多少日子了。”
小舅舅扶我起身，我才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身后不远处出的母妃。
她嘴里喃喃念着：“阿无……阿无……”这天晚上雪终于停了，我也终于能去找红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