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美景,秦将军不是打算留给林小姐去欣赏的吗?”
“再说了,我身子娇贵,怕是生不了一堆孩子,不如还是让林小姐代劳?”
秦漠悻悻地收回手,脸上的笑容僵住,神色变得有些难堪与狼狈。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我方才所言,句句皆是刻骨的讥讽。
我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厌恶与疏离,像一把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心脏,让他痛彻心扉。
他张了张嘴,一瞬间,连呼吸都变得那么艰难而沉重:“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再爱我了?”
看着他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英俊面容,我的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往昔的画面。
十岁那年,我初到秦府,人生地不熟,夜夜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每一次,年长我几岁的秦漠都会守在我的床边,笨拙地拍着我的背:“妹妹不怕,有哥哥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后来一同去念书,总有调皮的男孩子会故意捉弄我。
秦漠便会像一头护食的小狼崽一般,将那些男孩打得鼻青脸肿,然后把我护在身后,冷着脸警告他们:“以后谁再敢欺负我妹妹,我就打断他的腿!
我秦漠的妹妹,谁都不能欺负!”
再后来,秦老夫人当着秦漠的面说,待我及笄,便是我做他新嫁娘的时候。
他对我的态度,从最初的别扭与抗拒,到后来的默认与接受,直至那个家世普通却显得格外柔弱无辜的林小姐出现。
他下意识地将我与林小姐放在一起比较。
在他的眼中,林小姐是一朵开在贫瘠土地上,却依旧努力绽放的坚韧小白花。
而我,是被秦家精心呵护,养在暖房里的娇艳玫瑰,不知人间疾苦,骄纵任性。
他觉得我虚荣,跋扈,他开始同情林小姐的不幸,为她的委屈打抱不平。
甚至,不再相信我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秦漠的身体猛地晃了晃,眼底充满了懊悔:“你告诉我,晚卿……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我缓缓抬起手,轻轻挽起衣袖,露出了手臂上被竹鞭抽打后留下的青紫痕迹。
在白皙细腻的肌肤映衬下,那些痕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秦漠看得目眦欲裂,声音嘶哑地低吼:“这是怎么回事?
是谁伤的你?!”
“秦漠,你忘了吗?
给我带来这些伤痛的,不正是你本人吗?”
他难以置信地连连后退,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不可能……我……我没有……”我死死地盯着他,眼中恨意翻涌,几乎要将他吞噬:“家庙的婆子用竹鞭抽了我七八十下,石子磨破了我的双膝,险些让我落下残疾!”
“这些,不都是你默许甚至是指使的吗?”
“还有我入宫三年,在那些不见天日的夜晚,苦苦期盼你的一封回信……秦漠,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原谅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除非……你也尝遍我所受过的一切苦楚,才有资格,站在我面前,求我原谅。”
话音刚落,我便看见不远处,帝王正手持一件披风,缓步向我走来。
我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转动车撵,迎向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这一次,秦漠没有再上前来阻拦我。
他只是呆呆地立在原地,耳边,不断盘旋着我说的那些话。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无力地跪倒在地,脸上流下了两行悔恨的泪水。
与此同时,秦家因为早年侵占苏家财产之事败露,迅速败落。
一夕之间,所有依附秦家的势力纷纷倒戈,昔日的门庭若市,变得门可罗雀。
就在这个家族风雨飘摇的关头,秦漠却选择了离开京城。
后来我从李公公闲谈中得知,他散尽了身边仅存的银两,自请去了边关最苦寒的军营,从一名最低等的戍边小卒做起。
至于我为何会知道得这般清楚,因为那戍边军营的粮草军饷调拨,如今也归我掌事的御前司协助内务府一同核算。
负责押运粮草的官员,每月都会在奏报的末尾,附上一两句关于秦漠的近况。
短短一年的时间,从他们零星的描述中,我得知秦漠早已不复当年的英姿勃发,变得沉默寡言,两鬓也染上了风霜。
据说,秦漠在军营中,每当夜深人静,都会对着京城的方向,一遍遍地低喃着一个名字,吵得同帐的兵士夜不安枕,却又慑于他身上那股不要命的狠劲,敢怒不敢言。
那个名字,是苏晚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