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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请留步宋若杉宋纪嘉全局

山水一半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就让这国覆了吧“皇姐,您怎么看?”“嗯?!”宋若杉紧闭着双唇,面对皇帝的灵魂拷问,险些噎不过气来。没想到一朝重生,她差点儿又把自己结果在一块龙须酥上。一旁的女官及时递上一杯凤凰单枞。宋若杉火急火燎地接过茶水饮下,化开喉中的闷堵。一阵恍惚过后,宋若杉环顾了眼四周,只见三双眼睛正眼巴巴地望着她。自己亲手扶上皇位的弟弟。最最疼爱自己的姑母。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宋若杉看着这三人真诚的眼神,脊背一阵寒栗。上一世,她体恤皇帝,一马当先揽下了为边关修筑防御长城筹款一事。那半年,她游走于上京和苏下两地,去掏权臣和富商口袋里的银子。为此,用了不少肮脏的手段,得罪了许多人。而这件事也成了她走向死亡的开端。“皇姐?”少年皇帝见宋若杉出神,再次提醒了声。“本...

主角:宋若杉宋纪嘉   更新:2025-05-22 14:1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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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宋若杉宋纪嘉的其他类型小说《殿下请留步宋若杉宋纪嘉全局》,由网络作家“山水一半”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就让这国覆了吧“皇姐,您怎么看?”“嗯?!”宋若杉紧闭着双唇,面对皇帝的灵魂拷问,险些噎不过气来。没想到一朝重生,她差点儿又把自己结果在一块龙须酥上。一旁的女官及时递上一杯凤凰单枞。宋若杉火急火燎地接过茶水饮下,化开喉中的闷堵。一阵恍惚过后,宋若杉环顾了眼四周,只见三双眼睛正眼巴巴地望着她。自己亲手扶上皇位的弟弟。最最疼爱自己的姑母。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宋若杉看着这三人真诚的眼神,脊背一阵寒栗。上一世,她体恤皇帝,一马当先揽下了为边关修筑防御长城筹款一事。那半年,她游走于上京和苏下两地,去掏权臣和富商口袋里的银子。为此,用了不少肮脏的手段,得罪了许多人。而这件事也成了她走向死亡的开端。“皇姐?”少年皇帝见宋若杉出神,再次提醒了声。“本...

《殿下请留步宋若杉宋纪嘉全局》精彩片段

就让这国覆了吧
“皇姐,您怎么看?”
“嗯?!”
宋若杉紧闭着双唇,面对皇帝的灵魂拷问,险些噎不过气来。
没想到一朝重生,她差点儿又把自己结果在一块龙须酥上。
一旁的女官及时递上一杯凤凰单枞。
宋若杉火急火燎地接过茶水饮下,化开喉中的闷堵。
一阵恍惚过后,宋若杉环顾了眼四周,只见三双眼睛正眼巴巴地望着她。
自己亲手扶上皇位的弟弟。
最最疼爱自己的姑母。
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宋若杉看着这三人真诚的眼神,脊背一阵寒栗。
上一世,她体恤皇帝,一马当先揽下了为边关修筑防御长城筹款一事。
那半年,她游走于上京和苏下两地,去掏权臣和富商口袋里的银子。
为此,用了不少肮脏的手段,得罪了许多人。
而这件事也成了她走向死亡的开端。
“皇姐?”少年皇帝见宋若杉出神,再次提醒了声。
“本宫没意见,一切但凭圣上做主。”无论如何,得先将这锅踹开再说。
此话一出,周遭三人眸中的殷殷期盼明显黯了下去。
姑母宋纪嘉轻咳一声,面色委婉,“言贞,上京不比苏下繁华,大良的财富其实说白了,还是在苏下那群富商手上,若是能往苏下跑一趟,修筑长城的钱款必然不愁,就是不知……使何人前往方为妥帖?”
宋纪嘉面上露出忧国忧民的苦色。
宋若杉跟着点点头,“姑母所言甚是,不如就让本宫……”
眼见宋若杉就要出言包揽,宋纪嘉眼角的细纹加深了一些。
她就知道这个小妮子是不可能不管她的亲弟弟的。
“为圣上推荐一合适人选?”
宋若杉可忘不了,上一世她离开上京城半年,姑母是如何撺掇少年皇帝同她离心,又如何帮助她的权相未婚夫同另一女子私会。
宋纪嘉讪笑,“自打德宗皇帝驾崩后,你们姐弟二人相互扶持走到今日,边境连年战乱,言贞你也是知晓的,大良国库早就空了,还有谁能担此大任?若是能由皇室出面,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再者,修筑长城,功在千秋,言贞不若全了这等美名,也不枉这些年来你为大良劳心劳力。”
“不成!”
没想到宋若杉竟会这般果断拒绝,殿上三人皆是青了脸色。
“一国之本在帝王,此等万古流芳之美名岂能落到本宫一届女流身上,只怕民间要传本宫祸乱朝纲,本宫也要夭寿了。”
上一世,她游说筹款半年,殚精竭虑,回京之时身心皆已受创。
那时,自己未婚夫的心上人也已怀了身孕,被藏在姑母府中悉心照料。
尔后不久,边关长城筑成,最终竟被敌军用乱石砸成了渣渣。
而她,大良护国长公主宋若杉,一夜之间成了万民唾弃的对象。
那些被她收过银两的人,联合起来造谣她贪墨,私吞修筑长城款,最终造成大良边境如纸糊的一般,一攻即破。
他们说她违乱朝纲,说她祸国殃民。
总之,银子是她借的,骂名也是她背的。
未婚夫左相更是借此斥责她失德,洋洋洒洒写了一篇举国上下传颂的退婚书,还落了个高风亮节的美名。
她用命去护的皇帝弟弟在边关失利后对她物尽其用,拿她当了和亲公主,去喂那群豺狼。
她还记得离京之时,弟弟只冷冷对她说了句:“皇姐,是你不该,不该干预朝政,将孤架空,被人笑话。”
“你不是笑话,我才是笑话。”
孱弱不堪的宋若杉气得心肝直抖,有气无力地回了这么一句,也不知她那好弟弟听到没有。
还有她敬了十几年的姑母,更是连一丝温情也不留给她。
“我二十八岁便守了寡,你可知为何?”
“边境之乱一直未曾停过,我的丈夫被派去边关,最终死无全尸,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我哭晕了过去,连累腹中胎儿滑胎。”
“是你的父皇,是大良,毁了本该属于我的幸福。”
“我恨你,我恨大良!”
那时的宋若杉已是气若游丝,她幼年丧母,对这位姑母甚是依赖,可没想到姑母将这些恨转嫁到她身上。
“姑母,你不也姓宋吗?”
最后,宋若杉如众人所愿,死在了前往南越国和亲的路上。
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如今重来一世,她绝不会再当那个“笑话”!

“言贞,言贞?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
愣神时,宋纪嘉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前,亲昵地握住了她的手。
宋若杉压下心中不适,不着声色地抽出手,压了压额头,“是没睡好。”
少年皇帝到底心性还不够沉稳,急着问道:“皇姐认为差何人前去筹款更为合适?”
何人?
她心中冷笑,“自然是柳家二爷,柳探花最为稳妥。”
宋若杉浅浅抬眸,扫了眼宋纪嘉和自己的未婚夫柳闻折。
此二人面上神色变化果然精彩。
“殿下为何会提及二叔?”柳闻折目光沉沉,似乎正在揣测宋若杉的用意。
“左相难道忘了,当年殿试,柳家二爷正是通过一篇论述加强边境防御的策论,摘得探花之位。”
“若请二爷出马,别的不说,必定能将边境防御的要害说个清楚。唯有如此,那些安于一隅的苏下富商,方能慷慨解囊。”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
宋若杉方才已拿名声和寿数说事,他便不好再将此事强压在她头上。
再听她推举柳二,分析利弊颇为在理,于是也忽略了柳闻折的两道越发紧蹙的浓眉。
“二叔他当年高中之后,在朝中领的也不过是虚职,这些年更是鲜少参与政事,我怕二叔他难以——”
宋若杉打断了他,“非也非也,这些年,正是因为远离了朝堂,柳二爷清名更甚,最能服众,况且,柳二叔背后不是还有左相嘛,苏下富户一向仰慕上京权贵,由他出马,最是合适。”
宋若杉很清楚,什么才学、清名不过是家族为他入仕所博得的名声。
当年边境长城的修筑款有半数都进了此人口袋。
长城筑造贪墨一事,得益于她在前面挡刀,背后还有宋纪嘉和柳闻折为他谋划,起初并未显露半分。
后来宋若杉缠绵病榻,心灰意冷,对此也无心再追究。
让他成了漏网之鱼。
这辈子,可没有这种便宜!
毕竟,光是一个督工之职都能叫他露出贪婪的本性,这一次索性将他推举出来全权主事,还不得叫他撑破了肚皮。
但见少年皇帝仍有犹豫,宋若杉索性再将一军。
“本宫俗来敬仰柳探花清名,此事若交由柳二爷主事,长公主府可再出一人协助。”
反正只要自己不顶这屎盆子,届时翻了也淋不到自己身上。
宋若杉缓缓看向自己身旁的女官,“晚娥在苏下还有几门亲戚,或许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打听些消息却是不在话下,可随柳探花南下。”
皇帝忌惮她,却也最为信任她。
果然,少年天子笑颜一展,“好!如此甚好!既然皇姐和左相都有这份护国之心,那此事便这么定了。”
宋若杉看着亲弟弟那张羸弱却暗藏心机的脸,眸光微凉。
上一世,她舍不得父母祖业,舍不得这世上仅剩的唯二血缘,呕心沥血,甘愿背负骂名。
而如今……
这国,没了她迟早还是得灭。
覆了就覆了吧,皇帝换个人当当也不错!

长公主贪恋美色
垂拱殿中,秘釉瓷薰炉中腾出袅袅轻烟。
宋若杉端着手里的茗碗,第一次真正咂摸出了茶香的独特。
“还是言贞识大体,竟舍得将晚娥给出去,晚娥的确是个灵巧能干的,可这筹款亦非一朝一夕便能促成,言贞身边没有个得力的人,可如何是好?”
宋纪嘉许久不见宋若杉这般漫不经心。
皇帝宋则鸣跟着点头:“姑母考虑得是,是孤疏忽了。正巧,司礼监近期刚拟了一份待放归的宫女名录,共有一十五名,不若全叫过来让皇姐过过眼,挑一两个回去。”
宋纪嘉随即附和,“这些人说要放归,可哪一个不是家中困苦的,出宫便是二十好几的年岁了,在外讨生活恐怕也是不易,若是入了长公主府,指不定言贞还要帮她张罗一门良配,如此一世无忧,那可真是她的造化了。”
宋若杉莞尔,“好啊。”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上一世,他们便是这样往她身侧塞人。
体贴她前往苏下筹款必定辛劳,要多派两人路上伺候。
她对他们何其信任,说是由她挑,可最后做主的还不是宋纪嘉。
“言贞,我瞧此人伶俐机敏,入宫也有十年了,原也是伺候主子的,手脚麻利,品行端正,不如就挑她了。”
那时的宋若杉根本不会拒绝姑母的“好意”。
而那个丫头,最后可是将她卖了个干净。
才一会儿功夫,御前大总管贾长泰便领着一队宫女进来。
一十五人,依穿着可断出,其中有十人是伺候主子的一等宫女,余下五人则是负责其他活计的低等宫女。
“既然是要近身伺候的,皇姐不若就在这十人当中挑选便好。”
“无妨,既是要近身伺候的,便重一个眼缘,让本宫先好好瞧瞧。”
宋若杉起身,从一等宫女身边慢悠悠地仔细看了过去。
最后,在其中一人面前站定。
宋纪嘉见宋若杉似乎已有抉择,笑道:“言贞同我眼光一样呢,我也瞧着这个好,贾公公,此人如何?”
贾长泰躬身上前,“此人名唤竹葵,入宫近十载,原也在乾清宫伺候过先帝德宗皇帝,手脚麻利,品行端正,是个良人。”
宋若杉心中冷嗤,一个个的都在这儿装。
关于竹葵的这套说辞,竟也和上一世的一字不差。
“是不错。”宋若杉语气淡淡,听着并不十分满意。
说完这句她的眸光穿过一等宫女,向后排那五人看去。
只匆匆扫了一眼,便看到一个出众的。
她站得比后排另四人落后了小半步,身量略高,体型削瘦,含胸垂首,肤色似乎有些苍白。
只是看她的表现,似乎并不愿意被选上。
“后排最左边那个,抬起头来看看。”
宋若杉薄唇轻启,那人却没动。
贾长泰连忙走近,沉声厉色道:“快将头抬起来,入了贵人的眼,往后便是你享不尽的福气,激灵点!”
只见那人双肩一沉,顿了一息,才缓缓将头抬起来。
她视线仍然偏下,只是那张脸,却叫众人一惊。
虽说身段差了些,可单凭这张脸,怎么会临放归了还在做着粗使的活计?
“倒有几分姿色,就是看着不太机灵。”宋纪嘉唇角带着几分淡淡的讥讽,明显看不上此人,也全然不觉此人将会对竹葵产生威胁。
宋若杉心中却是有了思量。
“那有什么,挑选近身侍女,除了要合眼缘之外,更重要的是忠心二字,其他的,倒是可以慢慢调教。”
宋若杉眉目淡淡,却是特意看了竹葵一眼。
而竹葵本就是刻意被人安插到宋若杉身旁的眼线,听得宋若杉这话,心眼不禁狠狠跳了跳,后背也倏地冒了一层冷汗。
宋纪嘉僵硬地咳了一声,“都说日久方能见人心,可这忠心,今日要如何鉴得?我说杉儿——”
“姑母别急,本宫自有办法。”
自有办法?
宋纪嘉心下沉沉地和少年皇帝对视了一眼。
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但听宋若杉自若道,“若是本宫和姑母两人分别掉进湖里,你们会先救谁?”
两排十五名宫女,虽说真正相关的仅有二人,可众人闻言皆是苦了脸,这一问简直送命。
两位主子都在殿上坐着,她们或许之后侍奉宋若杉,长公主才是她们的正主,可大良宫中又有谁人不知,宋若杉最爱的除了她的皇帝弟弟,便是这位姑母。
叫她们在长公主和长公主的姑母二人之间做生死抉择,那可得多难!
宋纪嘉跟着皱眉,不知宋若杉今日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她正欲嗔上一句胡闹,却在转头时收到竹葵投来的匆匆一眼。
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宋纪嘉不禁暗赞竹葵机敏,不愧是自己千挑万选之人。
宋纪嘉歪了歪身子,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帮腔道:“我也好奇得紧,你们究竟会先救哪个?”
接着,她拿眼神点了点竹葵,“你先说说看。”
宋若杉哪里不知,宋纪嘉在偏帮竹葵。
这个问题不好作答,先答之人更有优势。
有了前面的铺垫,后边的人再接着往下说,说得不好,那是愚昧至极,说得好了,便有借鉴之嫌。
“奴愚钝,奴认为应当先救忠勇侯夫人。”
这竹葵口中的“忠勇侯夫人”便是宋纪嘉,她嫁予柳闻折三叔为妻,成了柳家宗妇。
柳闻折还得尊她一声“婶婶”。
“哦?为何这么说?”宋纪嘉眼里有疑问也有笑意,这个回答实在讨她欢心。
“奴在宫中伺候主子,曾听人提起过,言贞长公主水性极好。”
竹葵说到此处,不禁抬眸看向宋若杉,眼中尽是孺慕之情。
“再者,宫里人人都知长公主重孝悌,对圣上和忠勇侯夫人情深义重,若是忠勇侯夫人落水,长公主殿下必定会让奴婢们先救忠勇侯夫人。”
此言一出,宋则鸣和宋纪嘉皆暗暗松了口气,庆幸到底没选错人。
这个回答既不得罪宋纪嘉,更是狠狠地拍了宋若杉马屁,最后还滴水不漏地表达了自己对宋若杉的敬仰与了解。
而此刻,宋若杉却在心中冷笑,弟弟和姑母为了培养这样一个让她用得趁手的人儿,还真是煞费苦心。
“言贞,这个竹?竹葵当真不错,不如就她吧。”宋纪嘉又推了一把。
可宋若杉却是神色不明。
“后边那个还未答呢。”
贾长泰不着声色地悄悄踹了那低等宫女一脚,“叫什么名字?殿下问话,还不快答。”
“奴婢叶兰儿…奴不知道殿下善水性,亦不识水性,奴会唤人来救殿下和夫人。”
她头微垂着,发出的声音低沉而轻缓,有种道不明的镇定。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随后也不知是哪个宫人没忍住,漏了声笑。
宋纪嘉心中越发有底,两种回答,熟优熟劣,高下立见。
也不知此人是真的蠢透了,还是根本不愿被选上。
“既不了解主子,亦无一技之长,如何能将长公主伺候好?我看……”
“不妄言不逞能,有自知,进退有度,能够依势而为,本宫倒认为是个实在的。”
宋若杉心底一松,面上也跟着展出笑容。
这样的人,定不是他们事先安排好的。
她眸色灼灼,却是不语,目光直勾勾地盯在那个叫叶兰儿的宫女身上。
“那个叫竹葵的,不太合本宫眼缘。”
宋若杉摇摇头,一副纨绔到家的模样。
皇帝和宋纪嘉恍然。
不合眼缘是假,相貌不及那个叶兰儿十之一二倒是真。
上京城无人不知言贞长公主贪恋美色,数十名貌美男子以琴师之名客居于长公主府。
然而,众人皆知,琴师之名不过是块遮羞布,掩盖着宋若杉奢靡荒淫的本性。
只不过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位长公主所贪恋的不仅仅是男色,连宫女也不放过。
宋纪嘉眼见形势不对,为保万无一失,赶忙建言,“这人手哪有嫌多的,既然言贞看这两人都顺眼,不若都收了吧,我想圣上对言贞长公主绝不会有一丝吝啬。”
“姑母所言甚是,孤今日做主,便将这二人赐予长公主府。”
两人巴巴地看着宋若杉,只见宋若杉极无所谓地抬了抬下巴。
“行吧,本宫一齐收了,多谢圣上美意。”
宋若杉想,与其再让他们花别的心思,不如虚与委蛇,直接将心怀不轨之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管着。
只是想起前世种种,宋若杉仍觉得窒息难受,既然事已敲定,便急忙扯了个由头谢恩出宫。
“孤送皇姐。”
少年帝王从龙椅上走下,他眼神之中别有深意,柳闻折和宋纪嘉识趣地随在五步之后。
至垂拱殿门前,宋则鸣目露忧色。
宋若杉知他心中所想,却不会再主动提及。
“皇姐,为何孤接手暗翼盟这半年来,总觉得使不顺手?”
“暗翼会”是母亲暗中留给宋若杉的及笄礼。
正是这支无往不利的暗卫组织铺就了宋则鸣的帝王之路。
宋若杉摇摇头,“之前暗翼会在皇姐手中,也不容易。再者,道阻且崎,行路难时,亦是逆流而上之机,以圣上之天资,定能乘风破浪。圣上越发有国君之威,皇姐已帮不上什么了。”
宋若杉流露浅笑,似是欣慰。
然而宋则鸣的眉目并未因此舒展,他心中仍有许多不解。
宋若杉反问,“难道圣上不信任本宫,认为本宫有所保留?”
“不,孤绝无此意。”
“本宫以大良江山世代安稳为誓,本宫对圣上亦绝无保留!”
看到皇姐脸上的刚毅,宋则鸣按捺住心中的疑问,不再多言。
他自然清楚宋若杉最在意的是什么。
这两年,她为大良殚精竭虑是真,她对他的倾尽全力亦是真。
他实在不该……怀疑皇姐。
宋若杉察觉他神色转变,颇感欣慰地点了点头。
大良江山就要垮在你手里了,哪里还有什么世代安稳可言?
本宫发这誓,可一点儿也犯不着心虚。

隔着杀父之仇
出宫路上,宋若杉忆起前世种种。
想当初,宋则鸣才是套牢人心的好手。
“孤信皇姐。”
“孤不能没有皇姐。”
“皇姐,孤只有你一人可依了。”
这一句句的示弱、信任和托付,叫宋若杉迷失了自己,心甘情愿为大良奉献自己的一生!
可她得到的回报是什么?
是身死异乡,还是史书中洗不清的骂名?
宋若杉将落在最后的叶兰儿叫了上来。
“你之前是在哪儿当差?”
“回殿下,奴在庆华宫。”
庆华宫?!
宋若杉神色微变,一旁的晚娥却是脱口而出:
“那个毒罐子?”

宋若杉对庆华宫虽不熟悉,可同里头的那位“主子”却有过一段特殊的缘分。
一提起庆华宫,晚娥几乎是跳着将宋若杉拉开。
落后一步的竹葵也霎地顿住脚步不再往前,细声嘀咕了句:“难怪病恹恹的。”
叶兰儿神色淡漠,像是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幕。
而晚娥口中的那个毒罐子,却是南越国质子。
上一世,南越击溃大良防御长城之时,宋若杉已缠绵病榻,不问时政。
只是她未曾想,南越攻入大良之后,大良皇室竟直接奉上金银城池求和。
南越不仅照单全收,更要求大良献出一名和亲公主,连同归还滞留在大良多时的质子。
那时候她和南越质子一路同行,又因对方早已身中剧毒,致使脸部溃烂、全身瘫痪,便也没顾忌着多少男女之防。
南越使者根本没把这位皇子当做主子,一路尽是苛责。
反而对宋若杉这位和亲公主,倒是难得有几分客气。
若非南越这回打了胜仗,民意使然,恐怕南越皇室早就忘了在大良国还有一名质子。
同为母国弃子,宋若杉自觉与他同病相怜,还偷偷给他喂过汤药。
说什么“毒罐子”,五步之内便会沾染毒气,都是唬人的。
两人遇刺那一日,宋若杉早已心灰意冷,并无求生之志。
也不知,这位质子,最后落得了个什么下场?
不过如今的宋若杉也无心多想,只提点了叶兰儿几句,叫她以后可继续同庆华宫里的人联络,那边若是有什么急用的,可告知于她。
叶兰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也只是淡淡的,稍纵即逝。
宋若杉走得急,是因着上一世的经历,垂拱殿这会儿该讨论起她和柳闻折的婚期了。
上辈子,柳闻折也算她的半个青梅竹马,自从订下婚约,她一直是想着要嫁他的。
可想起后来种种……
宋若杉脸色冷了起来。
大良自开国以来,便没有驸马纳妾的先例。
柳闻折竟在二人成婚之前,便私下与人有了首尾,还留了子嗣,将人藏起来养着。
还有!
那份举国传颂的“退婚书”,她可都还一字一句地都记在心里。
这辈子,她要尽早和柳闻折退婚才是。
垂拱殿里,皇帝果然向宋纪嘉提起了长公主的婚事。
宋纪嘉既是他们的姑母,亦是柳氏宗妇,柳闻折正儿八经的长辈,这件事由她来操持再合适不过。
“左相同皇姐青梅竹马,若非先帝早走一步,恐怕孤如今已当了舅舅,如今三年国丧亦快到期,此事可不能再耽搁了。”
宋则鸣的想法很简单,他忌惮宋若杉,也忌惮柳闻折。
好在半年前他已使计将宋若杉手中的那张王牌收入手里,什么护国长公主,如今不过是个空架子。
而柳闻折官拜左相,因着他老子的荫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中确有实权。
宋若杉嫁入柳家,成为家族宗妇,方能替他笼络柳氏一族。
柳闻折淡笑着揭过,皇帝要让司天监测算良辰吉日,他也没拦着。
直到相府门外,宋纪嘉才不咸不淡说了句,“言贞其实不错,她既能以一己之力扶持鸣儿为帝,若为柳氏宗妇,必也能将府中治理得井井有条。”
“婶母!”柳闻折神情不豫,“您知晓的,我和她,这辈子再无可能!”
宋纪嘉所言,正好戳了柳闻折痛处。
年少懵懂时,他也曾对宋若杉真心以付。
他勤习功课,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足以匹配大良最为尊贵的公主。
知道她锁在深宫里,他便搜罗市井里所有好玩的物件,只为随父亲进宫时,向意中人献宝。
只消看她一眼那惊喜的神色,他便能觉得心满意足。
可她终究还是辜负了他对她的爱意。
大良护国长公主宋若杉,她不要真心,唯爱权势。
三年前,德宗皇帝忽然驾崩,还未及笄的宋若杉便以一己之力排除万难,扶持年仅十三岁的宋则鸣登位。
一个十五岁的少女,何以有这样的能力和魄力?
德宗皇帝驾崩那一夜,他的父亲前任左相柳青松深夜奉旨入宫觐见,两个时辰后,却被人抬了出来。
那是柳闻折第一次在宋若杉面前失态。
他看着眼前冷冰冰的尸体,扯着宋若杉的衣裳质问:“我父亲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柳相……殉国了。”
宋若杉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清泪,可她说话时的神色却无比冰冷。
柳闻折至今仍忘不了宋若杉当时闪躲与晦暗的眼神。
这一定不是父亲死亡的真相!
她说他的父亲死在了一场宫变中。
可在他后来的调查中,当年的那场“宫变”死伤竟不出十人。
一场仅仅死了十人的的宫变,何以会让堂堂左相搭上性命?
疑窦的种子如同春草疯涨。
直到宋纪嘉无意中向他透露,宋若杉手中似乎握有一支替他们宋氏姐弟扫清朝堂阻碍的暗卫组织。
猜疑得到了验证,柳闻折大病了一场。
醒来后,他只知道,德宗皇帝驾崩那一夜,他失去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人。

柳氏这一门三兄弟,虽说已分府而居,可早年柳家老太爷有远见,将洛水街半条路上的房产都买了下来。
如今三府相连,隔墙下都留着互通的小门。
柳家的老夫人随着柳闻折住在相府,却是深居简出,不问时事,一直叫药石吊着。
同宋纪嘉简单道别后,柳闻折先是回了里院,同祖母请安。
刚踏入老夫人的院子,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柳闻折不禁皱眉,祖母身子一向健朗,早年以寡母之身撑起整个柳家,若非自己最得意的儿子三年前死得蹊跷,她又如何会就这么一病不起?
“是寂无来了?”
柳闻折还杵在门外,便听得里面的人先问了一句。
柳闻折掀开帘子,露出难得的笑颜,快步来到老妇人榻前,“祖母,是我。”
寂无是他的字,只有家里人会这么称呼。
柳闻折生得俊朗,身上既有京城年轻勋贵的气质,又有上位者的肃然沉稳。
可到底不过二十出头,在老人家眼里仍是青涩的。
“今日一大早便进了宫,是为何事?”
老夫人沈氏虽说卧病在床,可到底曾是叱咤风云的人物,那份精明一直留着。
她一直掐着日子,算着三年国丧即将期满,宫里头指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让孙儿成婚。
柳闻折是她悉心教养过的孩子,祖孙二人之间太过熟稔,柳闻折一听便晓得祖母的意思。
“没什么,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孙儿应付得来。”
“你别想瞒我,皇帝有没有说起你和那个妖女的婚事?”
“祖母,她……”
“怎么!难道你还想为她辩解?及笄之年以一己之力扶持羸弱的小皇子登基为帝,尔后清朝臣,弄权术,手段不可谓不高。你以为‘妖女’这称呼,是我一人所称的吗?”
“祖母,孙儿明白您的意思,您放心,孙儿对她绝无半点心思,我不会娶她!”
柳闻折心中说不出的憋闷拥堵。
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别人若像宋纪嘉那般维护宋若杉,只会叫他越发生气愤怒,可若如祖母这般恶语相向,反而……
反而叫他心生、心生……
维护。
“好!你心中要谨记你和她之间隔着杀父之仇,断不能对那个妖女留有余情。”
“孙儿一直不曾忘记,孙儿会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同她退婚,但也不可因退婚一事影响到柳氏一族的声誉。”
“退婚?”老妇人轻蔑一笑,“不,你无需同她退婚,我要你大大方方将她娶进门。”
柳闻折不可置信的抬眸看向祖母,心中五味杂陈,竟一时说不清是哪种滋味占了大头。
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叫他如堕冰窟。

娶回来嗟磨
沈老夫人的静雅居中佛香四溢。
柳闻折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
从小便教导他礼义仁信的祖母,方才说了什么?
“我要你将她娶进门后,冷落她,嗟磨她,叫她困在这一方宅院之中,生不如死。”
见孙子面色犹豫,老夫人毫无血色的薄唇颤了颤。
“怎么?觉得祖母恶毒?”
老太太拿起白帕,掩着口唇剧烈地咳了几声。
柳闻折这才意识到,这静雅居中不仅有佛香,还有药香,更有垂垂老矣、濒临死亡的味道。
祖母的身子是因父亲之死才开始垮的,而这一切的源头……
柳闻折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孙儿不敢。”
“哼!只是不敢?”老夫人揭开掩口的白帕,上头已铺了一滩血红。
“寂无,咱们柳氏,万万不能毁在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身上,将她困于后宅,打磨她的脾性,叫她无法兴风作浪,方是正道。”
“孙儿……知晓。”
“对了,你表姑母他们后日便到京城,你多照拂着些,到底是咱们柳家的亲戚,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心里始终放不下,等她回来了叫她陪陪我这个老人家,也好叫我心里舒坦些。”
老夫人所说之人乃是她的亲侄女柳氏,老夫人这辈子就三个儿子,因而对这个侄女十分宠爱。
柳氏十几岁便随父母南下,后嫁在江南,如今父母和丈夫都不在了,便带着一儿一女回京。
因未在京城置办宅子,且先借住在柳家。
“到底还有个小子,另外两个府邸都有女眷,多有不便,相府中就你我二人,清清是你表妹,你平日里本就忙,内宅里多避着些便好,就将他们安顿在西侧的翠竹苑可好?”
“一切全听祖母安排。”
翠竹苑毗邻静雅居,让表姑母住进来若真能让祖母心中宽慰些,柳闻折不会有异议。
表妹阮清冰小时候也曾随她母亲回京省亲,二人见过几回,倒也不是全然陌生。
在他记忆里,是个温婉大方的闺秀,倒是阮家的那个小子,叫人有些头疼,需得让人多盯着几分才是。
“行,你去吧,我也乏了。”
柳闻折扶祖母躺下,为她掖好锦被。
就在转身之际,又听得祖母吩咐道:“一旦定了日子便来告诉我,到底有个皇家的身份摆在那儿,操持婚礼的那些表面功夫不得不做,以免届时让人捉了话柄,埋汰起柳家的不是。”
柳闻折心情几趟起伏,愈加烦躁,终是应了声“是”。
另一边,宋若杉带着竹葵和叶兰儿回了长公主府。
第一日只让她们先跟着府里的老嬷嬷学习规矩,简单将人打发了之后,便只留了晚娥一人在房中说话。
屋里一空,宋若杉便踢了靴子,一双玉足只着云袜,踏在刷过一层桐油的木地板上,坐到了梳妆台上。
晚娥赶忙拿了软垫铺在地上,“殿下,这会儿贪凉,可别夜里又喊冷睡不着。”
宋若杉不喜欢穿靴子,可到了夜间又有手脚寒凉的毛病。
此时,她正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明明尚未出阁,可为了压制朝臣,她脸上却是浓妆厉眉,身上是深青色宫裙,生怕叫人看出她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
这副沉闷模样,叫她越看越不耐烦。
“晚娥,帮本宫将钗环和妆面卸净,再拣身素净的衣裳。”
晚娥动作娴熟,三下五除二便为宋若杉重新绾了个慵懒的发髻。
再看铜镜里的言贞长公主,妆容尽卸后,分明还是从前的少女模样。
可宋若杉却盯着自己的妆奁发呆。
仅余的三套能撑得起门面的首饰,依次排开,正孤零零地躺在那儿。
她心里不是滋味,整个长公主府,早已剩个空壳子。
这两年为了大良和弟弟,她几乎变卖了府中所有值当的物件,乃至于先帝后留给自己的嫁妆。
既要养着暗翼盟,还要承担着一整个府邸的花销。
压力不可谓不大。
半年前,暗翼盟被宋则鸣接手,可至今仍有一部分日常花销,还算在长公主府的账上。
皇帝既在今日提起暗翼盟一事,那么,要断就该断个彻底。
“晚娥,今后长公主府不再为暗翼盟支出担任何费用。”
她和柳家的婚约,说白了,从始至终都是为了巩固宋氏政权。
可那时候她喜欢柳闻折,并不认为这是牺牲。
她甚至认为自己嫁人后,暗翼盟留在她手里多有不便,让弟弟接手方是长久之计。
故而半年前,宋则鸣在行宫遇刺,她便在他半哄半磨下轻易就交出了暗翼盟的执掌权。
卸任后,她曾觉得一身轻松。
可笑的是,她天真地放弃了安身立命之本,换来的,却是至亲的背刺。
她以为柳闻折会是她的归宿,弟弟会是她的靠山,姑母会是她的避风港。
呵。
正因为上辈子她从不为自己考虑,最终失人失势又失财。
宋若杉对着铜镜微一挑眉。
幸而,她的好弟弟只知暗翼盟无往不利,却不知晓,真正让这个暗卫组织运作起来的中枢究竟是什么。
单单一个暗卫组织,并无法真正让人高枕无忧。
交出暗翼盟的时候,她的确毫无保留,还是上一世在和亲路上她才意外得知了“中枢”所在,只是那时,她已无机会翻身。
晚娥正在绾发的巧手一顿,虽不明白为何主子突然转变了态度,但更多的是为此感到开心,激动地脱口而出,“早该如此。”。
没头没脑地评判了主子,晚娥登时懊悔,“奴婢失言。”
宋若杉却是对着铜镜深吸一口气,拉过晚娥的手,“你说的不错。”
这名近身侍女是母亲留给她的心腹,上辈子可跟着她受了不少苦,最后和她一同死在了两国交界的沙漠里。
她的真心,宋若杉自是知晓。
只是,除却暗翼盟的费用,重活一次,宋若杉才真正意识到这长公主府中,鱼龙混杂,并不叫人省心。
这辈子,要想过得好,开源节流乃是第一要务。
想起今日进府那两人,晚娥忧虑道:“从宫里出来的那两人,殿下打算如何安排?”
“那个竹葵是留不得的。”
“那另一个呢?”
“且看吧,能留便留着,先抓紧派人查一查她的身世底细,你离开之后,本宫身边的确无人,这叶兰儿要是个能用的,自然最好,若只是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倒也罢了,可若有别的的歪心思,一并撵走。”
上辈子,宋若杉是真输怕了。
如今在用人一事上,格外谨慎。
安排好这些,宋若杉早早安寝。
却不知长公主府的偏院中,有个黑影随着夜色悄然翻出。
那人行动矫捷,无声地踩在房瓦上,矫若蝙蝠。
毗邻上京城闹市的幽深小巷里,一家巴掌大的简陋酒肆中,一灯如豆。
酒肆里,除了一张狭小的四方桌同两张条凳,便全是酿酒的瓮子。
四方桌上坐了位布衣,只是那人眉目清朗,器宇轩昂,并不似凡人。
他刚和跛脚驼背的店家打趣了两句这劣酒又辣又呛,在上京城中实在上不得台面。
话才说了一半,便听得屋外有风动之声。
一道黑色轻盈的身影当即从房梁上翻了下来。
在此久候之人一眼便认出了蒙面之下,那张绝世容颜。
他激动地跪拜在地,唤了声——
“主上。”
来人轻咳一声,只觉胸前至喉头泛起一股腥甜。

殿下不早朝
翌日,晚娥伺候宋若杉起身时,管事嬷嬷已带着竹葵和叶兰儿在长公主院外候着。
晚娥固执地先为主子套上罗袜,才拿起象牙梳为她梳头。
晚娥正要将一头青丝高高束起,却听宋若杉道:“不必了,随意绾着便好,今日不上朝。”
“不上朝?”晚娥心里头咯噔一下,自宋则鸣登基以来,她们家长公主每日起得比打鸣的公鸡都早。
为的便是在早朝上帮少年天子对付那群一张嘴便能说死一个人的老顽固。
“昨日才在宫里说了,一国之本在帝王,今后更加没有牝鸡司晨的道理,本宫再也不早朝了,以免夭寿。”
“再有,从今日起,对外就说本宫于府中小佛堂礼佛,禁闭半月,长公主府闭门谢客。”
宋若杉穿戴完毕,便让嬷嬷领着二个丫头进来请安。
竹葵严谨端庄,自从进了长公主的屋子起,便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干净利落,果然是个小心之人。
宋纪嘉将这样一个人送到她身边来,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倒是那个叶兰儿……
宋若杉多乜了一眼,周身所透出的那股散漫气质,叫她看不明白。
拜过主子后,管事徐嬷嬷绽开一张笑脸,“殿下,这竹葵姑娘之前在宫里是伺候主子的,宫里的规矩比咱们长公主府严苛,竹葵姑娘一点就通,全然没让奴婢花心思,至于这兰儿姑娘,许是之前在宫中领的是外院的活儿,少不得还得费些时日。”
徐嬷嬷知道叶兰儿是宋若杉自己指的,也不好将话说得太过难堪。
看到徐嬷嬷,宋若杉眼前一亮。
昨日正想着开源节流,今日便有送上门的买卖。
这徐嬷嬷其实是柳府旧人,当初宋若杉出宫辟府,但因心疼新帝,便将得力的都在宫中,自己则同宋纪嘉商量着,从柳府拨了一批人过来,成了长公主府里的管事。
这两年,因着宋若杉的疏忽纵容,徐嬷嬷可没少借着她的势耀武扬威。
她还记得,上一世这徐嬷嬷偷偷在上京城繁华地段置了一座二进的宅子。
如今听到徐嬷嬷这么说,宋若杉哪还有不明白的。
怕是宋纪嘉早在竹葵出宫前,便交代了徐嬷嬷要助竹葵在长公主中立稳脚跟。
宋若杉:“既然嬷嬷这么说,那便让竹葵日间伺候,兰儿排在夜间,白日里依旧跟着嬷嬷学规矩。”
“奴婢定当竭尽全力!”徐嬷嬷窃喜。
府里的事情,长公主惯于听她的意见。
守夜是个苦累的活,在主子面前也不常露脸。
宋若杉如此安排,便是有意重用竹葵,或许是要将其提拔成同晚娥那般的近身侍女。
随后宋若杉又过问了几句府里的事,徐嬷嬷一一对答。
宋若杉赞了一句,“这府里多亏有嬷嬷掌事。晚娥南下之后,更是要仰仗嬷嬷张罗大小事务,你们两个,日后若有不明白,直接请教徐嬷嬷便是。”
这叫徐嬷嬷越发得意。
随后,竹葵被留下来伺候,徐嬷嬷则带着叶兰儿离开。
一早上宋若杉赏花喂鱼、看闲书,一派从容。
原本晚娥还担心宫里会早早派人来催。
可没想到,竟是到了午后,宫里那头才打发了人过来,询问今日宋若杉是否身体不适。
又说今日圣上赐封柳二爷为钦差,定于十日后启程南下,并让言贞长公主与左相于朝廷休沐日同上京郊圣宇寺,为此次南下筹款祈福祝安。
宋若杉深知,皇帝内心里对她早朝一事实则颇为忌惮,这次打发人过来,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
故而,她不过只将清早告诉晚娥的话又说了一遍,便轻易将人打发走了。
况且,不参与朝事,她还能堂而皇之地避开暗翼会的开支。
待用过了晚膳,宋若杉便让竹葵先回去。
趁着这间隙,晚娥忍不住问道:“殿下昨日还说要将竹葵打发了,怎么今日却将人留在了日间?还有徐嬷嬷……”
见宋若杉沉默不语,晚娥也不说话了,再说下去,反倒像是她在嫉妒徐嬷嬷能被主子重用似的。
宋若杉作势敲了下晚娥的脑袋,方笑道:“你呀,是个忠心的,就是平日不爱动脑子,本宫要打发的,可不止是竹葵一人。”
再说,这些人不飘起来,她怎么治她们。
见主子起了整顿的心思,晚娥心中只有欢喜,也跟着傻笑道:“奴婢在殿下面前动脑子作甚,殿下想做什么,尽管吩咐奴婢就是。”
竹葵回到和兰儿共用的厢房时,正遇见徐嬷嬷正同叶兰儿说话。
“你这张脸,长得就跟个狐媚子似的。”
徐嬷嬷围着叶兰儿转了一圈,“不过,肩宽腰窄胯粗,身段糙是糙了点……”
她来到叶兰儿身后,冷不丁地对着那翘臀狠拍了一下。
得意道:“不过,倒是个好生养的。”
她手上没攒着力道,想起自家侄儿二十有六了还取不上媳妇儿,便想着要将叶兰儿销出去。
“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若趁此寻个好人家,也不枉你到长公主府来走这一遭,我家中有个侄儿,今年……”
徐嬷嬷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家侄儿,全然不察一旁的叶兰儿脸色已僵得冻人。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冷不丁地撞上了一记狠绝的眸光。
徐嬷嬷霎时愣住,心里头没来由地生了股惧意。
惧意?
徐嬷嬷不舒服起来。
不是,她怕这个蠢丫头做甚?
今日长公主在众人面前,对她多有抬举,又将这两个新人交给她调教,她本以为能够轻易拿捏叶兰儿,可不料这叶兰儿就是个榆木脑袋,对她并不十分恭敬。
徐嬷嬷这才动了敲打教训的心思,可这叶兰儿愣是不开窍。
“嘿,你个小贱蹄子,你这眼神是怎么回事?殿下叫你守夜的意思,难道你不明白?往后你在这府里的日子到底要仰仗谁自己掂量掂量清楚!我可是好心好意……”
“你刚才用的是哪只手?”
叶兰儿蓦地发声,嗓音不仅低沉,还轻飘飘的,叫听的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啊?你说什、什么?”
徐嬷嬷在高门大院颐指气使惯了,就是主子们平日里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叶兰儿这副冷森骇人的脸色,她还是第一次见。
徐嬷嬷莫名心悸,两只手紧紧捏在一起。
“右手?”
叶兰儿淡淡扫了一眼,只见徐嬷嬷左手下意识地搭在右手背上,像是护紧了一般。
“右、右手怎么啦!小贱蹄子,难道你还想……”
徐嬷嬷作势要去掐叶兰儿,可一对上她那副要杀人似的的眼神,心里便直哆嗦。
抬起来的手,不知怎的又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我、我懒得同你计较。”
徐嬷嬷将手规规矩矩地压在身前,咽了口水,嘴角一抽,“只是你这府规,怕是要多学几日了。”
徐嬷嬷大摇大摆地走开,叶兰儿却因此耽误了些时辰才来到漱心斋。
长公主的房门轻掩,叶兰儿不太自然地在外向宋若杉请安。
却是无人应答。
可屋内不时传来人语对谈,分明是有人的。
叶兰儿推开门,刚往里一踏,便听得里面隔间中,似乎滑过一道潺潺的水声。
再多走几步一步,只见房中一盆银丝炭燃得正旺,室内过分暖和。
而隔间里,正蒸腾着白茫茫的水气。
“是兰儿来了?将外面那两桶水提进来。”
说话的正是晚娥。
叶兰儿不自觉地瞥向里间,但见屏风那头,隔着袅娜蹁跹的烟雾,浴桶中的半截身子影影绰绰。
叶兰儿一时怔忪,下颌不自觉地绷住,浑身一紧。

素了二十年,想女人?
“兰儿,将水提进来呀。”晚娥催道。
叶兰儿微一晃神,清了清嗓子,才发出一声低沉的“是。”
匀称修长的手在抓住提桶的那一瞬,突出分明而有力的骨节,手背上的青筋搏起,一路蜿蜒至小臂。
叶兰儿喉中滚动,垂着脑袋将水提进了隔间。
隔间内的水雾更加浓重,恰恰使得眼前景色愈加模糊。
她将水提了进来,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晚娥见她动作僵硬,想起她先前的遭遇,怕是还不懂得伺候主子,忙提醒道:“将水倒进去呀。”
叶兰儿唇线紧抿,顿了一瞬,握着水桶的骨节重新紧了紧,生硬地提起水桶就要往里头灌入。
眼见着她毫无分寸地将水桶一股脑儿提起,晚娥忙上前按住,“水要慢慢放。”
无论这里头的水雾多么令人视物模糊,无论叶兰儿将头垂得如何低,到底扛不住一个近字。
随着水柱缓缓垂下,叶兰儿避无可避地看见浴桶中、清波下,一双娇嫩无比的小脸向他看来。
叶兰儿瞳孔紧缩,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缭绕的水气加上烧得正旺的炭盆,叫她周身火气翻涌,说不出的燥热。
晚娥想到自己即将南下,竹葵用不了,这叶兰儿亦是笨手笨脚的,心下甚忧。
主子身边没个得力的人,自己如何放心离开。
嗐。
“罢了罢了,你先将拭巾展开在一旁候着便好。”
接着,晚娥又将盥室里的一应器皿都跟叶兰儿说了一遍,事无巨细地交代主子沐浴至夜间入睡的习惯。
徐嬷嬷她们或许不知,可晚娥跟了宋若杉十余年,最是清楚她的习惯。
宋若杉自深秋起便深受手脚寒凉、不易入睡之苦。
故而每日都需热水坐浴,直至全身发烫,寝卧里的炭盆也烧得够旺。
其实夜间伺候之人,在宋若杉心中,才是最重要的。
随着“哗啦”一声,宋若杉起身走向叶兰儿。
叶兰儿偏头举着拭巾,眸光低垂。
干燥的七层纱上瞬间洇出少女婀娜曼妙的身姿,由点到面,犹如一副绽放的美人水墨画。
“兰儿,你羞什么?”宋若杉观察着叶兰儿的反应,瞥见她微微发红的耳根,不免觉得好笑。
刚出浴的美人,全身都是松弛的,连带着声音也添了几分酥软。
叶兰儿皱眉,不轻不重地吐出几个字,“蒸气、熏的。”
“哎呀,当真是没伺候过主子!”晚娥见叶兰儿又不动弹,直接夺过她捏着的拭巾两角,将宋若杉牢牢裹住。
再重新为她换上轻薄的寝衣,套上云袜,这才伺候主子就寝。
“你去吧,让兰儿守夜便成。”
夜里的事儿虽少,却是细致,晚娥实在不放心只留叶兰儿一人,唯恐她照顾不周。
可宋若杉却很坚持,“外间只一张小榻,你们又挤不下,难不成,你想同本宫歇在一处?”
“也行。”帷幔里的娇人特地翻了个身,在外侧腾出一人位置,接着拍了拍床榻,“过来。”
“殿下…”晚娥轻嗔。
“怎么,不乐意?”
“殿下!”
“你过两日便要南下,好好休息吧。”
晚娥无奈,只好退下,临行前特地嘱咐叶兰儿主子畏寒,中间少不得要起来加次炭火。
叶兰儿小心应是,待晚娥走后,她抄手看着狭小避着的小榻,皱眉。
她认命似的往小榻上一趟,将手枕在脑后,两腿交叠在一起,无可避免地超出榻上一截。
呵。
这短榻,容不下她的长腿。
叶兰儿睁着眼,看向半空虚无,也不知怎么的,本只是想出宫一趟,却阴差阳错的入了长公主府这种地方。
还成了她的侍女。
想到宋若杉,叶兰儿脑中不可控地浮现那副洇在七层纱的美人图。
他自嘲地笑了。
素了二十年,想女人?
可惜是个草包,不过两年时间便将手中的权势作没了。
只是这长公主府,或许倒还有几分利用价值。
别的不说,做个暂歇之处,养养身体,应当不错。
他此番出宫,正缺个安稳的落脚处。
纵观这长公主府,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昨日他翻墙而出,就在落地的那一刻,呕了好大一滩血。
躺了那么久,到底这副身子骨,是大不如从前了。
叶兰儿偏头,浅色的月光透过窗户纸,正好落在他喉间的一颗珠子上。
正不知该如何入睡,但听得内室传来一声低唤,“兰儿。”
叶兰儿蓦地起身,动作利落,回到里间,“殿下?”
“掌灯。”
叶兰儿依言,室内方重新亮起,便见宋若杉从床榻上搬出一撂书册,看样子,像是账本。
宋若杉将这些账本和自己挪到小案上,紧紧地裹着锦被。
“兰儿,你可识字?”
叶兰儿对上昏黄灯下的那对明眸,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认得一二。”
宋若杉指了些简单不需过脑的活计交给叶兰儿,两人一同忙到了三更。
叶兰儿一开始只是依样画葫芦,做好宋若杉交代的,可眼见夜越发深了,宋若杉依旧没有想要休息的心思,叶兰儿有些受不住。
到底是久病初愈的身子,若要这般熬夜,如何将身体养好?
叶兰儿瞥了眼一塌糊涂的账本,眼见宋若杉还要耗下去,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殿下,这账好生奇怪,兰儿看不明白。”
“你看得懂账本?”宋若杉眼露喜意,可很快又生了猜疑。
“家中开过酒肆,帮阿爹记过几笔账,阿爹特地将奴送去同大店的账房先生学过几日。”
……
再次收拾妥当,躺回小榻,已是后半夜,叶兰儿阖眼便睡。
难得的是,一觉无梦。
再次醒来,竟是被那盆银丝炭热醒的。
还真是稀奇,之前一闭上眼睛,不是被追杀,便是在杀人。
一时没了睡意,他想起晚娥的吩咐,索性走入里间,拿着铜盆和铁钳换炭。
许是她动作太大,帷幔里头的人翻了个身。
叶兰儿没理,可就在他转身之际,里面的人叫住了他。
“晚娥,口渴。”
虚弱的声音,仿若耍赖时的娇嗔。
叶兰儿轻嗤一口,心道这草包真难伺候。
瞥见茶案上正好有现成的,叶兰儿放下炭灰,从水壶里倒了半杯水,来到榻边,并不温柔地说了声,“喏。”
里面的人没动作,叶兰儿索性坐到榻沿,观察起那个人的睡颜。
真不安分,若是夜夜如此折腾,还怎了得?
见宋若杉不再动弹,叶兰儿冷哼一声,就要将水随手泼掉。
值此之际,帷幔里伸出一只又白又细的手,低低地垂着,骨相极美。
“嗯…”宋若杉闭着眼,发出轻薄的鼻音,像是在等她做些什么。
叶兰儿苦笑,就着伸出来的手,微一用力,便将卧榻里的人轻轻扶起。
她举杯就着宋若杉的唇,以命令的口吻道:“喝。”
那半梦未醒之人倒也听话,就着他的手势,抿了一口,可很快,那人皱了眉,拂开了他的手。
杯中洒出的水落在虎口之上,叶兰儿这才发现,这水凉得很。
“娇气。”
叶兰儿一手放下宋若杉,另一手将杯中所剩不多的凉水一饮而尽。

等着看她笑话
翌日一早,晚娥过来将叶兰儿换下。
她一边为宋若杉梳头,一边低声道:
“叶兰儿的身份着人查了,很干净,早先在庆华宫中亦算尽心,不曾招惹事端,甚至为那位去过御药院求药,还因此被打过板子。”
宋若杉对此很是满意。
面对无依无靠的南越国质子尚且能够做到这般,倒也能窥见几分心性。
更别提,她昨夜提的几点,是真的帮了她大忙。
最后是她身上的散漫,不巴结不讨好的性子,实在很对她的胃口。
宋若杉很快便生了将此人真正收为己用的心思。
这一日,她在府中翻看府里的账本,特意叫了几名管事在玉露堂里立着,其中有一个便是徐嬷嬷。
宋若杉在府里从未管过这些琐事,如今下了朝堂,赋闲在家,众人只当她一时兴起,并未十分重视。
不过两年有余的光景,她手边的账册垒在一起,已是一个手掌的高度。
宋若杉翻阅的速度有点快,一边看一边用余光偷瞄厅下众人的反应。
这些小动作被几位管事收在眼里,更加确定她不过是做做样子,威慑一番,实际上并捉不着他们的短处。
因而也越发轻视,甚至有人当场打了个哈欠。
这声响不弱,宋若杉索性放下手里的账册,端起刚沏好的茶水,慢悠悠地呷了一口。
“这账,有问题。”宋若杉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语气中丝毫没有要较真的意思。
“今日,你们若是自己出来说个清楚,便有一个改过的机会,若是不说,便直接发卖,空出来的位置由下面的人顶上。”
见她前面漏洞百出,如今又端得架势十足,众管事不免在心中觉得好笑。
这是在给他们下套子呢。
他们这些人有逾半数都是从柳府拨过来的,能当上管事的,都是从前柳府的家生子,世代掌管着一府各种进项支出,最懂得该在什么地方做手脚而不被发现。
而她,宋若杉,虽贵为长公主,可说白了,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女娃娃,长公主府建府不过两年有余,宋若杉从未掌家,怎么可能看得出破绽?
就算是把持朝堂的长公主,处理起家宅事务,也未必好使。
这些管事们一个个低垂着头,暗地里互相递了眼神,十分默契地没有跳坑。
无人做声,都在等着看宋若杉的笑话。
宋若杉也不恼,自顾自地将一盏茶慢慢喝完,才悠悠开口道:
“既然你们不说,那本宫可要开始了。”
宋若杉扫视众人一眼,但见他们毫无惧色。
“魏管事,不如你先来解释一下,为何府里一个月购进的大米便要花费五百贯铜钱?”
“这……这,敢问殿下,此处有何不妥?”
魏管事无奈皱眉,两手摊在半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今日众人在被召急之前,早已商量好了对策,无论宋若杉要追究什么,他们只管咬紧不放便是。
果然,宋若杉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再无对策。
魏管事见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加认定她不过是虚张声势,顿时生了糊弄之心。
“殿下有所不知,府中一百五十号人物,一个月的口粮便是这些啊。”
不错,在今日之前,宋若杉的确不会知道得这么详细,若说起粮油米来,还真有她算有遗漏之处。
宋若杉也是没想到,这些人竟如此讨巧,不敢在漱心斋的进出项上做文章,便在其他不起眼的地方给她编出了个巨大的数额来。
分明就是算准了,她不会从这些小项上去计较。
也是算准了,柴米油盐之事,她不懂。
呵,还真是。
若非昨夜经叶兰儿解释,宋若杉哪里会想到这些人竟敢这般明目张胆。
“这一百五十号人物是怎么来的?”
到了这时,宋若杉语气仍旧淡淡的,只是已算不上温和。
不等魏管事作答,一旁的晚娥已迫不及待上前,颐指气使道:
“长公主府建府一年,殿下便发了恩典,从宫里跟出来的那些,年纪尚小的,都寻了良人婚配,年纪大了的,也都送去了庄子上享福,还有几个自请归家的,殿下一个个都准了,如今算算,不过一百零三人,哪来的一百五十号人物?”
都一年半了,他们还按照旧例算人头吃空饷。
“这,这,徐嬷嬷那边,没给小人说这些,小人便一直按照这个数采买,况且,其实这数差不了多少,今年欠年,粮食价格有所浮涨,小人按照这个数买,这不是还没到月底,估计能余些,到时候便挪到下个月的账目里,其实也差不了几两银子。”
“是吗?!”
宋若杉眼尾一挑,将茶碗重重砸在案上。
清脆又沉闷的一声响,叫底下的人瞬间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魏管事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五百贯钱能买五百石米,就按你说的,一百五十号人来算,满打满算,一个月八十石大米已是绰绰有余,更别提,庄子上每季收成的盈余部分也都会送到府里来,一年少说也有两百石。”
“这说的都还只是大米,麦子呢?另外麦子的账要不要本宫再同你算一遍?”
宋若杉语气越发严厉,条理亦甚清晰,不止说得魏管事腿软,更是叫其他人一个个的提心吊胆起来。
魏管事早已匍匐在地,连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宋若杉滑了下茶碗碗盖,那“刺啦”声如同尖锐利器,一下下地磨过众人心头。
叫人不自觉地紧了又紧。
宋若杉初次掌家便直指要害,方才还淡定地等着看她出丑的一群人,如今纷纷躁动了起来。
她是怎么晓得的呀!
还没等众人明白状况,宋若杉接着沉声厉色道:
“魏管事当本宫这长公主府是什么地方?!别的不说,先问问堂下一起站着的这几位,你的五百石大米安排到每个人头上,可是一天十几斤的量。你倒是问问,这里的管事有没有人肯认这笔账,但凡有一人认了,本宫便放你一马,如何?”
宋若杉对着堂下露出一笑,明明和之前无二,可如今怎么看怎么瘆人。
在这府里当差,是体面活,又不是干苦力,每人一天两斤的米量已是足够。
这离谱的账,谁敢认?
一时间,室内鸦雀无声。

治家绝不手软
魏管事终于回过神来,求助地看向徐嬷嬷。
徐氏一家原在柳府便颇有地位,如今在长公主府亦是能在主子面前说得上话的。
故而魏管事才在察觉到危险时,率先将徐嬷嬷扯了进来。
“魏管事,你是料定了本宫不懂这些,糊弄本宫呢?”
宋若杉索性再将一军,这时候若有人再站出来,便是坐实了糊弄之嫌。
徐嬷嬷讪讪的,到底是被姓魏的攀咬了一口,正想着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一句,当下却又被宋若杉堵得死死的。
心中正是恐慌,却听宋若杉再次发话。
“今日既然开了口,便只能按照先前说好的做,将魏管事发卖,由底下的人顶上。”
“殿下、殿下饶命啊,是……”
“魏大,事已至此,你便认了吧,别再说些没的,惹主子不快,连你一家子都跟着遭殃。”
徐嬷嬷上前一步,暗暗踩了魏管事一脚,算是提醒亦是威胁。
魏大恍然,妻女尚在柳府为奴,得罪了长公主自己滚蛋是小,可得罪了徐嬷嬷,连累妻女在柳府的日子,那可不妙。
魏大登时收了声。
宋若杉当然看得明白,当即吩咐晚娥将魏大的身契拿来。
“说发卖,最终丢的还是长公主府的脸,晚娥,将身契还给魏大,让他自谋前程去吧。”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他们虽是柳府旧人,可身契早就掌握在了宋若杉手中,实在不该把这位真正的主子不当一回事。
说什么自谋前程,在这上京城中根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魏大,今后只怕是无人敢要,再无前程可言。
堂下众人皆敛了之前的散漫姿态,站得笔直。
宋若杉端起新沏的茶水,“这账还有多少问题,本宫与你们心中同样有数。”
话是这么说,可这堂下的一个个,谁没偷偷存着侥幸之心?
一个魏管事,恐怕不足以让他们相信宋若杉真对府里的账目了如指掌。
“林嬷嬷。”
“老、老奴在。”
这位嬷嬷平日掌管的是文房的采买,刚经历过魏大一事,此时突然被点到,心中不免战兢。
双腿藏在裙下,不受控制地打旋儿。
心中偷偷地骂了声“晦气”。
“这两年来,文房采买,每次都有朱砂这一项,这是为何?”
“为…为何?”
林嬷嬷不明白,她只知颜料中本就有朱砂、雄黄、石青这些东西,怎么就朱砂这一项不能有了?
再者,因着柳相的关系,长公主平日里也是有作画的。
她不过是偷偷加大了采量,也没有魏大那样的胃口,一直小心谨慎。
可这……究竟有何不妥呢?
“老奴、老奴……不明白。”
宋若杉见她不明就里,嗤笑一声,莞尔:“国丧未过,无论本宫绘画还是作批,皆要避开朱色,此乃孝道……”
宋若杉话还未说完,林嬷嬷已是“扑通”一声跪伏在地。
“殿下,殿下饶命啊。要怪……就怪老奴购进之时疏于核对,偷了不该偷的懒,由铺子那头胡乱编造,多了这么一笔,老奴是无心的啊殿下,就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敢如此胡作非为,令主子德名污损。”
“砰!砰!砰!”
林嬷嬷的头,一声声地在地上磕得响亮。
她是贪得不多,可这点无知却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宋若杉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朱砂是常用色,一时弄错,也是有的,好在你这账上的数目,出入不大,也好在你不善狡辩,不像魏大那般惹得本宫心烦,如若知错能改,本宫亦不愿赶尽杀绝。”
“能改的,能改的!老奴今后必定勤勤恳恳,一个错字也绝不放过。”
林嬷嬷赶忙又磕了几个响头。
暗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宋若杉轻笑,“那倒也不必,今后文房的账目不消林嬷嬷费心。如之前说的一样,由下面的人顶上,林嬷嬷免去管事之职,至于去哪儿……”
宋若杉在堂下扫视一眼,“便由徐嬷嬷做主安排吧。”
总之,不论怎么安排,今后也只有任人摆布的份了。
“奴婢,领命。”徐嬷嬷大大方方地站出来,脸不红心不跳。
她平日里敛财从不亲自出面,账面上根本查不出什么,靠的皆是底下人的“孝敬”。
昨夜看完账册,宋若杉便猜到了这一关节,也不急于一时。
宋若杉又扫了一眼,发现当年暗翼盟死士的两位遗孀。
她们不过三十上下,此时正垂首立在人群最后。
都怪她,这两年来忙于朝堂政事,真真地将家宅中的事都给放了,还犯了识人不清的错处。
“许氏、王氏,你们上前来。”
这两人身子骨瘦弱,废了好大劲,才从膀大腰圆的嬷嬷、管事里挤出来。
“殿下,奴婢在。”
见她二人太过小心谨慎,脸上似有担忧之色,宋若杉忙道:“放心,你们二人这两年做得很好,听闻两家的小子在私塾里颇得先生赏识。”
提起孩子,两人面露喜色,也惊讶于长公主竟能得知这等琐事。
“这些都是长公主恩德。”
宋若杉莞尔,“许氏,本宫记得你家里还有个姑娘,可送去开蒙了?”
“姑娘方才五岁,尚未……”许氏心中亦不是滋味,她得长公主垂怜入府当差,她和王氏在这府中,既不争权,亦不夺利,能供一人上私塾,已是不易。
男孩儿是香火,什么好处都得落在儿子身上,不得已只能紧着姑娘。
宋若杉却道:“也别叫姑娘荒废了,纵然是今后要嫁人的,也要有一技傍身更为稳妥,许氏,今后书房里的事便由你来负责,先将姑娘送去开蒙,今后也可将姑娘带进府里。”
许氏大喜,她不是不疼爱女儿,只是当真能力有限,如今升做大管事,只要紧一紧便能负担女儿开蒙的费用。
更不必提,长公主让她负责书房里的事务,还让她将姑娘带进府里,这不正意味着自家的姑娘也能入得殿下的书房么!
“奴婢必当带着姑娘来拜殿下的再造之恩。”
宋若杉笑笑,“倒也不必如此,这是你应得的。”
底下,从柳府过来的那些人脸色黯了黯,都变得有些不太自在。
宋若杉接着安排,“魏大这块差事有底下的人顶上,便是又空了一缺,便由王氏接上吧。”
王氏亦是惊喜,她本就是个小管事,而今虽未升职,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可膳房采买这块,是个肥缺,抢都抢不来呢。
“你们二人先退下吧。”
“多谢殿下。”
两人一齐磕了个头,退到最后。
“这两年,谁做得如何,本宫心里头有数。”
宋若杉眼神一挑,“但本宫愿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就是要各位管事辛劳些,务必重新整理出能让本宫看得过眼的账册,否则……”
宋若杉横眉冷对,“该打发的打发,该发卖的发卖,本宫绝不手软,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一时之间,堂下人人自危,私底下眼神交接,皆有惧色。
暗自嘀咕着:今日您收拾起人来也不见手软呢!
他们还以为宋若杉醉心朝堂,不理家宅事,没想到,她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摸到七寸。
宋若杉似是才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期限,便定为十日。”
“十日?!”堂下登时有三两人不约而同轻呼出声。
“那便七日。”宋若杉不咸不淡道。
众人登时收了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叫长公主缩短了期限。
他们哪里是嫌多的意思?
随后,宋若杉又过问了几项府宅中的琐事,皆指明了要徐嬷嬷回答。
凡是徐嬷嬷说的,宋若杉照单全收,不作怀疑。
一来二回便将徐嬷嬷捧到极高的位置上。
叫众人皆知,长公主殿下十分信任和仰仗徐嬷嬷。
“今日说的这些,便是本宫的意思,诸位若有不明白的,向徐嬷嬷请教便是。”
宋若杉特地向徐嬷嬷道了声“辛苦”,又特地将她留下,才让众人散去。
这叫原本已被汗珠子浸透了后衫的徐嬷嬷惶恐不已。
当然,惶恐之中还带着一股叫人捧上天的得意。
一众管事退去后,宋若杉又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神色,叫徐嬷嬷坐。
推辞了几下,徐嬷嬷才浅浅地倚在椅子前端坐了。
宋若杉又让竹葵给徐嬷嬷奉了茶,才道:
“徐嬷嬷,这件事还得由你来管。”
“这……”
倒不是她想推辞,而是这件事一旦管上,不成了断人财路的阎王了?
招恨。
宋若杉知她所想,接着道:“徐嬷嬷到底是柳府旧人,今后亦是要同本宫回柳府去的,本宫初掌家宅,也不知今日这般处置,是否得当,如有做得不妥的,徐嬷嬷还要多提点才是。”
“哪里,殿下仁厚,今日这事一出,府里定然没有一个不服的,奴婢在柳府多年,说句僭越的,殿下已有当家主母之范。”
“说起这个,徐嬷嬷你也知道,本宫身边没几个可用之人,晚娥到底还是个姑娘,经验不足,柳府高门大院,不似此处,能由着本宫胡来,当年将你们借来,便是为了成为今后之倚仗,不知徐嬷嬷,愿不愿意当本宫在这二府之中的倚仗?”
徐氏眼神一亮,宋若杉口中的“二府”指的是……
长公主府与柳府?!
长公主府虽是皇室,可宋若杉一个女娃娃,如今又不理朝事了,嫁人乃是其唯一归属。
且以她的皇室身份,今后必是相府当家主母。
两相比较,柳府的根基可要比这长公主府深多了,若能在这个时候早早和未来主母站成一派,成为她唯一的倚仗……
长公主府事小,若是能当上柳家三府的大管家……
若非当着宋若杉的面,徐氏定要狠狠地拍一拍自己大腿,怎的早没想到这个好主意!

新官上任三把火
徐嬷嬷刚从漱心斋出来,便遇上了一众管事的围堵。
“徐嬷嬷,你说这可怎么办啊?当初不是你叫咱们放心干活的么!”
“这账目真要叫咱给填上?可这钱早就花在前头了,如今还怎么拿得回来呀!”
“七日,就是把我一家老小卖了,也凑不出啊。”
早上提的那两条账目,可真叫众人相信了宋若杉的厉害。
这位长公主,如今是糊弄不得了。
而徐氏刚得了宋若杉许诺的好处,干活自然卖力。
“大家伙先别急,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建府以来,主子便不曾掌家,如今不过是一时兴起,做做样子,大家伙儿这些日子把皮都收紧了,一个个的消停些,哄得主子开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徐嬷嬷,这没柴,怎么烧啊?大家伙儿手头都紧,这账该怎么填,填多少?大伙儿心里没底啊。”
看来还是有人存了侥幸的心思。
徐氏看了眼说话那人,是管膳房的尤氏。
刚刚被宋若杉处置的魏大是她亲娘舅,两人一人管采买,一人管膳食,平日里配合得天衣无缝。
要说魏大做的手脚里没有尤氏的一份,谁信呐。
而这尤氏去年才娶了个儿媳妇,上个月孙子的满月酒摆了偌大的排场,好不气派,光那随礼便不知收了多少,如今说没钱。
呵。
徐氏心里头也滴着血呢,没了这些,自己平日里的收入也要折了大半。
但望着更大的饼,她的态度又变得十分坚决。
她深知这是站到宋若杉身边的第一步,这件事定要办好才行。
“大家心里要明白,切勿因小失大,这些都是小事,能填上便填上,大头咬住不放才是正经。可别短视,白白糟蹋了自己捧在手里的金饭碗。”
徐氏剜了尤氏一眼。
“可徐嬷嬷,什么才是大头啊?”又有人问道。
“只在还在府里干活,便不愁饿肚子。待长公主这把新鲜劲儿过了,往后有的是机会。”
大家虽然难受,可听着这话也算在理,纷纷点头。
可刚刚被徐氏挖苦过的尤氏,却翻了个白眼。
“徐氏,大家都是柳府旧人,怎么之前还不晓得你还有两副嘴脸呢,终究还是要回柳家的,若是叫那边知道你这么赶着巴结长公主,不知会作何感想?”
这尤氏管着膳房,是份肥差,如今要她将身上的肥膘刮下来,还不许她今后偷吃,可是真是叫她浑身难受。
她在宋若杉面前不敢多说什么,可逮着一反常态的徐氏,心里的那股闷气顿时找到了泄口。
尤氏接着道:“大家也要好好想想,长公主殿下从不理家宅事,怎么就能突然一针见血地挖到那些不起眼小项?事后又为何将徐氏单独留了下来,还全权交由她负责此事?”
徐氏这才反应过来,暗道不好,宋若杉特地点名叫她留下,又表现出一副打了胜仗、急于分享的模样,可不正招人误会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给宋若杉交的底呢!
见刚刚还在附和自己的人,目光中多了几分猜疑,徐氏急了。
“尤氏,你可莫要血口喷人,大家不妨多想想,魏大和林氏的事,莫说是我想不到的,就是他们自己,恐怕也料不到会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栽跟头。”
“正是因为大家同为柳府旧人,我才在主子面前力保,只要账目抹平,长公主殿下愿意既往不咎,我也知道诸位大手大脚惯了,难道我不是么!只是今日主子的厉害,大家也见识了,真想落到魏大和林氏那样的境地,还不如早些来说,我这就代大家去殿下面前讨恩典?”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哪还有不明白的,不过是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徐氏见众人都冷静了几分,又道:
“这样吧,大家账上的一成,就由我来掏,与其在这里争论是非,不如快些去想法子将账目补上方是正经。”
徐氏这两年拿了他们不少好处,账上缺的一成,几乎便是叫她将这两年收下的全都吐了出来。
她狠狠地往自己身上开刀,这才堵了悠悠众口,叫管事们悻悻离去。
想到那一成,徐氏心里也很难受。
可再想到今后的风光日子,便也觉得这一成,不过是蝇头小利。
宋若杉要的便是这等效果,借力打力。
倘若不从内部瓦解,还不知这些刁奴要生出什么样的事端来。
宋若杉话是说得狠,但她也知道,这一个个管事,若是真联合起来对抗她,一时间还真没法全数发卖。
七日时限一晃就到,有徐嬷嬷不余遗力地促成,宋若杉估摸着这账大概也收回了八成。
她对此已很满意。
她是真缺银子啊!
傍晚,落凤巷的无名酒肆中,那张唯一的小四方桌上,坐着两人。
一人器宇轩昂,正襟危坐。
一人风华绝代,懒散斜靠。
男生女相那人身着青衣,他端起酒壶,在鼻尖轻嗅,哼笑一声。
似是自言自语道:“倒还有点脑子,就是太仁慈了些,竟有耐性耗上七日。”
“主上,苏下那边有消息回报,盟中的萧家不知从哪里听闻主上许久不曾露面的消息,似乎生了异心,是否要派人盯着?”
“没出息,莫不是以为自己真有几两经商的天分,不靠着盟里的支持,也能独挡一面?独酌,咱们亲自去一趟,帮萧家和柳钦差牵线搭桥。”
“是。”
酒肆里门窗紧闭,可室内明显暗下的光线,仍在昭示着日以近夜。
青衣男子哂笑一声,放下未动一口的酒壶,对着驼背老丈道:“你这酒真是越酿越差了。”
那老丈也不恼,只是笑着摆摆手,像是在催他快些离去。
“走了,主子也有伺候主子的时候。”青衣人笑着叹了口气,也只那么一口气的功夫,酒肆里便少了一个人。
只余那扇被残阳染了红的窗子,敞于晚风中。
叶兰儿去往漱心斋的路上,遇见了正从那边出来的徐嬷嬷。
府里皆知,徐嬷嬷近日春风得意,宋若杉对其信任有加,人人都要避着她的风头。
就连主子身边的竹葵,都偷偷拜了徐嬷嬷当干娘。
今日同叶兰儿迎面撞上,徐嬷嬷记起上回叶兰儿对她不敬的态度,正要大摆威风,却冷不丁地听见对方先开了口。
“账目填完了?”
“?啊!”
不自觉地回答了叶兰儿抛来的问题,徐嬷嬷又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不是,她为何总莫名地会对这个低贱的蠢丫头心生惧意呢?
徐嬷嬷还没反应过来,便又听得叶兰儿冷笑了声:
“好,很好。”
那阴沉沉的眸光正落在她右臂之上。
徐嬷嬷是真不知,自己那只碰过叶兰儿的右手,竟是因为忙着帮宋若杉做事,才保到了今日。

你在教本宫做事?
柳闻折今日处理完公务回到相府,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明日朝中休沐,正是圣上要他与宋若杉同上圣宇寺祈福的日子。
想起宋若杉……
柳闻折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她已有几日不上早朝。
之前两人在朝堂上总免不了争锋相对,他也总想着要多避着她些,不愿同她多说一句闲话。
而今,连着几日不见,他竟会常常想起她。
想她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威风,也想她私下里揪着他不放的胡搅蛮缠。
想到明日两人还将同车出行,柳闻折心中一热,脸色亦在夜色的掩护下变得绯红。
祖母虽有交代,可明日出行,到底是国事公务。
既是公务,便也不算违背了祖母的意思。
柳闻折思及此,随即打发府里的小厮去长公主府里递话,约定明日启程的时辰,并特地交代相府的马车会来接,请长公主只管在府里候着便好。
可他前脚刚派人出门,后脚便被沈老夫人叫到了静雅居中。
“寂无,你姑母同表姐弟明日便会抵京,祖母记得你明日休沐,你就辛苦一趟,代祖母去将他们一家子接入府中。”
沈老夫人是特意挑的这个日子。
在和侄女柳氏的书信中,她特别言明本月初九是柳闻折休沐的日子,让他们一家子务必要在当天抵达上京。
“祖母,明日孙儿还有事,二叔被封钦差即将启程南下,圣上要孙儿同……”
权衡利弊,柳闻折仍是决定不提宋若杉为好。
“要孙儿明日上圣宇寺为二叔此次出行祈福,到底事关二叔和柳家,孙儿……”
“怎么,你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那小皇帝交代你办的事你办得,我老婆子请你办的事你便办不得?”
沈氏慈爱的脸色荡然无存。
“祖母,孙儿并非此意。”
“寂无,祖母并非有心为难你,婉儿是我的亲侄女,如今孤身带着一双儿女归京,上京城是个什么地方?捧高踩低的比比皆是,若非老婆子我身子不中用,吹不得风,出不得门,又何须劳烦你堂堂左相出马。”
说话间,沈老夫人氏的喘息声变得又粗又重,明显是真动了气的。
柳闻折心有不忍,上前帮她捋了捋后背。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沈老夫人也不是当真要计较。
“寂无啊,这上京里,最可怕的便是人心,祖母只是不想让他们孤儿寡母被人看低,你就帮祖母这一回,将脸面做足给了他们,日后他们进了翠竹苑便不再劳你费心了,可好?”
既得祖母“只此一次”的允诺,柳闻折暗暗掐算了明日的行程,早些出门,兴许还是能两全的,便也不再推拒。
长公主府中,徐嬷嬷转达了相府递来的话,宋若杉笑着应下,心里头却深知事情并不会这般顺遂。
上一世,柳闻折便没出现。
翌日一早,晚娥为宋若杉梳头,又特意为她挑了套素雅的衣衫,发髻也只用了两根白玉簪子固定。
换了一身行头,晚娥看着梳妆镜里的俏丽人影,仿若回到了三年前。
不禁感慨:还是素色的衣衫,更衬她家殿下。
刚收拾妥当,却听下人来报,今日原要随行的徐嬷嬷昨儿夜里发生了意外。
说是昨儿起夜的时候视物不清,摔断了右手,这会儿正在府医那儿抹药固定呢。
原本是四人同行,凑个双,如今少了一人,宋若杉便让刚值完夜的叶兰儿过来补上。
叶兰儿今日穿的是一身恬淡的浅芙色衣裙,偏素,远远瞧着倒和宋若杉身上的有些相似。
因其容貌出众,竟将下人的衣裳穿出了几分主子的味道。
只是那张脸,依旧是一副恬淡寡欲的模样。
待走近了,叶兰儿才发现端倪所在,不紧不慢道:
“奴婢这就去换身衣裳。”
“不必了,兰儿这身,极美。”
晚娥在旁边看笑了,怎么感觉长公主夸兰儿,就跟在夸她自己似的。
毕竟,她们二人穿的正是近乎一个款式、一个颜色的衣服呀。
一行人在垂花门处等着相府的马车。
宋若杉一开始还做做样子,可等了小半个时辰仍然不见相府半个人影。
她开始表现得不耐烦起来。
“殿下,不若打发个人去问问。”竹葵探声问道。
近日,她得徐嬷嬷提点,最是清楚,长公主殿下对左相情真意切,这些日子抬举徐嬷嬷便是为了嫁入相府做准备。
退出朝堂,恐怕亦是为了讨好左相。
毕竟,没人愿意自己的朝堂政敌是自己的未婚妻子。
宋若杉没作回应,只是呼吸变沉,不受控制地看向柳府的方向。
竹葵哪还有看不明白的,殿下这是女儿家在耍性子呢。
只是宋若杉不发话,府里的人哪个敢动。
宋若杉连连抬头观望,竹葵心里看得明白。
又过了约摸半刻,方见路上急急忙忙跑来一个人,不是昨日前来递话的小厮是哪个?
那人跑得气喘吁吁,在这凛冽的冬季里,额上都落了两滴汗珠。
“小人拜见长公主殿下。”
晚娥忙问:“你家主子呢?”
小厮道:“殿下,我家主子,马车陷在了路上,如今正在赶来。”
宋若杉脸色变了变,“陷在路上?相府到我长公主府虽说不近,可道上皆是青石板砖铺面,你说马车陷了,是陷在了何处?”
“这……”
“他不是陷往长公主府路上,对吗?”
小厮额上凝成的汗珠子还未滚下,如今又冒了新的出来。
这叫他如何作答?
说他家主子一大早的去京郊接表姑娘回府,因而耽误了?
这差事真是嫌命长的。
小厮默了一瞬,只得把身子弯得更低,“还请殿下稍候一二,我家主子已往长公主府这边急赶了。”
宋若杉当即不悦,“晚娥,去让人套马车。”
晚娥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敢违背。
其实她心里也盼着宋若杉同柳闻折和和美美。
只是,这两年她看在眼里,柳相对殿下,早已不似从前那般体贴爱护。
“殿、殿下。”
小厮这会儿将眸光求助地投向别处,正好落到竹葵身上。
竹葵如今是徐嬷嬷心腹,今日徐嬷嬷受伤,一大早便私下召了她过去,嘱咐她要在路上好生服侍二位主子。
说好的同行,如今长公主却要独自前往,可不伤了二府之间的情分。
竹葵是宋纪嘉的人,心里免不了要向着柳府。
想着平日里长公主对相府的看重,她再度开口道:“圣上让殿下同柳相同行,咱们若是自个儿走了……”
晚娥当即瞪了她一眼,“住口。”
竹葵这几日跟着徐嬷嬷狐假虎威,又在宋若杉跟前当差,被府里的下人们捧惯了。
当众被晚娥下了脸面,两片小脸瞬间烧红,心里也极不舒服。
都是宋若杉的近身侍女,这个晚娥不就是来得早些,也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了吧。
竹葵不服。
她从来都是个颇有心思的,一逮着机会就想往上爬。
这会儿偷偷打量了眼宋若杉,只见长公主面上并无怒容,甚至眼神还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两眼。
心里怕是还盼着呢!
自己赌气下不来台面,正愁没人筑台阶。
而这晚娥虽跟在宋若杉身边多年,怕也反倒是当局者迷,不懂得主子的真正心思。
竹葵寻思着,这是个机会,于是便激灵地找补了句,“殿下,或许左相那边就在来的路上了,不如咱们再等等吧。”
主子端着脸面不好表态,做下人的可不得适时地找台阶。
“不如咱们再等等吧。”
宋若杉脑子里因为这句话,轰然炸开。
上一世,她缠绵病榻,晚娥为她担下贪墨罪名,被软禁。
身边只剩竹葵一人,那时候宋若杉痛苦难耐,让竹葵去请医女过来时,竹葵就是这么打发她的。
连同进食、吃药、出恭,她也刻意用这句话拖着。
以践踏当朝长公主的尊严为乐。
只因重病的宋若杉被柳相退了婚,顺带连累了她一个婢女的前程。
宋若杉看向那对讨巧的眸子……
“啪!”地一声,落下一个响亮的巴掌。
五指红印如同火烙的一般,叫竹葵那半边脸发烫发疼。
“你在教本宫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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