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顾庭洲顾三少的女频言情小说《一言为定全文》，由网络作家“止咳糖浆”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下意识地翻身，伸手摸了下，没有触碰到睡梦里一直贴着自己的身体。顾庭洲在昏暗的光线里睁开眼睛，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房间的窗帘关得密密实实，隔绝了外面的阳光。按亮床头的睡眠灯，顾庭洲把手机拿过来，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上午十点了，打了静音的手机屏幕上排列了一长串的未接来电和群消息通知。安静的房间里只听见打火机铰链发出“叮”的一声，顾庭洲从床上坐起来，咬住烟嘴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从唇间飘逸出来。香烟特有的辛辣刺激着喉咙，还有点迷糊的意识迅速清醒起来，正在大脑里复盘昨晚的事情，手机屏幕又亮了。“操，你终于接电话了，现在才醒，昨晚战况够激烈的？”“没事就挂了。”看对方一大早连打几个电话就为了说这个，顾庭洲弹了下烟灰准备把电话挂断。“这不是事儿？你要...
《一言为定全文》精彩片段
下意识地翻身，伸手摸了下，没有触碰到睡梦里一直贴着自己的身体。顾庭洲在昏暗的光线里睁开眼睛，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房间的窗帘关得密密实实，隔绝了外面的阳光。
按亮床头的睡眠灯，顾庭洲把手机拿过来，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上午十点了，打了静音的手机屏幕上排列了一长串的未接来电和群消息通知。
安静的房间里只听见打火机铰链发出“叮”的一声，顾庭洲从床上坐起来，咬住烟嘴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从唇间飘逸出来。香烟特有的辛辣刺激着喉咙，还有点迷糊的意识迅速清醒起来，正在大脑里复盘昨晚的事情，手机屏幕又亮了。
“操，你终于接电话了，现在才醒，昨晚战况够激烈的？”
“没事就挂了。” 看对方一大早连打几个电话就为了说这个，顾庭洲弹了下烟灰准备把电话挂断。
“这不是事儿？你要是没看上人家，能滚到床上？昨天那个我们可是盯了一晚上，但凡上前约的都被拒绝了，到底还是你魅力大。”
魅力大个屁，顾庭洲瞟了一眼旁边早就凉透的枕头，在心里骂了一句。
“大家可都好奇什么人能入你顾三少的眼？联系方式要了没？”发小趁热打铁。
“那你们得失望了，早上起床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不会吧？”看顾庭洲的语气不像是开玩笑，短暂的惊讶后发小乐了：“哟，这还遇上个不识货的？”即使不看顾庭洲的家世，就凭个人条件，顾庭洲也是极其出挑的。认识这么多年，从来就只有顾庭洲拒绝别人的份，还能碰上让他吃瘪的人，也算是奇景了。
“笑够了？”顾庭洲吐出一口烟，“既然这么关心，去查查昨天那个人的相关信息。”
不耐烦地挂了电话，顾庭洲掀开搭在腰间的被子，站起来准备去卫生间洗漱。低头在床头柜上按灭烟头的时候，瞥见地毯上散落着三个用过的套子，昨夜压着对方在床上不断纠缠的片段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各种喘息声充斥在脑海的画面中，压抑的、难耐的、满足的、急促的……
和答应时的爽快不同，真到床上他才发现对方的反应生涩得要命，完全不像随便会答应别人的。对方越不开口，顾庭洲越想逼着他开口。如果不是到最后对方实在受不了了，大概这地上还会再多一个。情欲上头的时候哪还顾得上问别的，本想着早上起来再要联系方式也不迟。只是睡觉的时候他手还搭在对方腰上，等再睁开眼睛身边已经空无一物了。
一周后，顾庭洲坐在办公室里，把两条大长腿架在老板桌上，翻看了一下发小发过来的相关信息，一个电话打过去。
“酒吧的人员信息都在这里了？”
“当天入场的会员信息都在这儿，但每个注册会员是可以带一个朋友的，如果别人带进来的就没有记录。”
“知道了。”挂了电话，顾庭洲把手上的资料又翻了一遍， 年龄相仿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是他。
刚把手机退出界面，老板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几分钟后，顾庭洲走进总裁办公室，坐到SK集团总裁的对面。
“回来快两个月了，还习惯吗？”顾庭煜关上正在浏览的文件，看着面前跷着二郎腿的人问道。
“我说不习惯，你还能放我回去？”顾庭洲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坐在老板椅上。
“新供应商的筛选进行得怎样了？”顾庭煜没接他的话茬，问起工作上的进展。
“还比较顺利，大多数厂家听说跟SK合作，都很积极。”聊起正事，顾庭洲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目前只有玻尿酸原液的供应商明确表示拒绝合作，给出的理由很官方。”
“海城的‘嘉颜日化’？”顾庭煜问道。
“对，我看了下厂家的详细评估资料，在业内是口碑和产能都不错的一家。备选厂家的资料已经送过来了，正在评估中。”
“备选厂家不用这么着急考虑。”顾庭煜听完顾庭洲的反馈，安排道：“最近抽个时间去一趟海城，你当面跟‘嘉颜日化’的负责人谈一谈。至少应该弄清楚对方不愿意合作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一个供应商而已，又不缺他一家。”顾庭洲觉得完全没必要跑这一趟，愿意跟SK合作的大把。
“新的执行中心就定在海城，公司未来的发展重点也会在长三角。‘嘉颜日化’各方面都很不错，又是当地的企业，值得争取一下。”顾庭煜顿了下，直接把牌面摊开：“之前的供应链已经烂透了，背后又是集团几个动不得的元老。不能为自己所用的东西那就弃了，烂摊子要收拾，新炉灶也要搭起来。”
“这些事情交给别人我不放心，等把烂摊子收拾利索，就不拘着你了。” 顾庭煜算是回应了开头那句话。
比起在国外的自由洒脱，回国后的每一天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顾庭洲不过才接手一个多月，已经被集团那帮老狐狸各种打压设障搞得冒火，这种日子大哥已经过了六年。如果不是到了最后收网的关头，顾庭煜也不会跟自己开口，希望他回国帮忙。想到这里，顾庭洲点头应下了这件事。
周末下班，发小的电话又打过来。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顾庭洲最终还是去了。点了一杯酒，却喝得漫不经心，目光在四周巡视了一番，并没有任何发现。
“你这一晚上兴致缺缺的，到底是来喝酒还是来找人的？”发小喝了一口酒，弯起手指敲了敲桌面。
“喝酒还得兴致勃勃？”顾庭洲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大口，冰块在舌头的搅弄下跟牙齿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这次过来确实抱着一丝会不会再遇见的希望，那个人凭空出现在他人生里，搅乱一池春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不至于影响生活，也如鲠在喉。
“还在想上次那个？”发小意有所指。
顾庭洲这人看着像个浪荡公子，其实熟悉他的人都清楚，他虽然爱玩，但私生活上从不沾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眼光又挑剔，身边前赴后继那么多人往上贴的，也就正正经经谈过两个男朋友，和前任分手都半年了。本想借着回国的机会攒个局热闹下，没想到顾庭洲还真看中了一个。大家都等下文呢，谁料到是场露水情缘还查无此人。
顾庭洲没有否认，点燃一支烟，金属打火机扔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那天在这里玩掷骰子的时候输了，朋友们起哄晚上必须约一个出去，要不罚酒三杯。酒吧猎艳这种事他向来不感兴趣，酒杯都端起来了，一个朋友碰碰了他胳膊，示意他看向吧台的角落。顺着对方指引的方向望过去，一个穿着白色长袖镂空针织衫的男人安静地坐在那儿，卡在锁骨上的一字领露出颀长的脖颈，斯文隽秀的侧脸带着几分清冷感跟周围的喧嚣隔绝开，一下就抓住他的目光。
顾庭洲突然就有了想过去试一试的冲动，不是因为他输了认罚，而是因为他看中了。
像往常一样拿了毛巾走进浴室，热水从花洒里冲刷下来，顺着打湿的头发流过身体。把头上的泡沫冲洗干净，林言仰着头把淌水的头发都捋到脑后，他的脖子修长，仰头时后颈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一边往身上涂沐浴露，一边思索今天在公司靳总跟他说的话。周一SK集团过来考察，由他全程陪同，下个月初会任命他去市场部担任主管领导。
从大学毕业，林言就一直在“嘉颜日化”当总裁助理，从最不起眼负责打杂的助理到现在最受器重的助理。三年来虽然学到不少东西，但他对自己能否胜任新岗位心里没底。毕竟当一个部门的主管领导和当助理要处理的事情是完全不同的，担忧归担忧，机会已经给自己了哪有不接住的道理。
关上水，从淋浴间出来，林言拿过毛巾把身上的水渍擦干。镜子中的身体光洁如初，皮肤上各种暧昧的痕迹已经消退干净。回忆起那天晚上的疯狂，正在擦水的手停滞了一下。答应对方的邀约这大概是林言平直的人生道路上最离经叛道的决定，后悔倒不至于，人生总该有点随心所欲的经历。
周末在家的时候，林言打开笔记本电脑，把SK集团过来参观考察的安排又认真过了一遍。这应该是他在助理这个位置上最后一班岗，无论如何都不能出错。细致到酒店菜品的安排，参观的先后顺序，每一个细节都反复考量，力求不出现任何纰漏。
SK集团在国内化妆品市场上尤其是高端市场本来就一家独大，新一任掌权者顾庭煜接手后影响力又进一步扩大。这次带队过来的顾庭洲是顾庭煜的弟弟，顾家的三少爷。据说是刚回国不久，媒体上基本查不到相关报道。这样的行业巨头，即使不合作，也是“嘉颜日化”这种上游小供应商得罪不起的。
周一的接待晚宴定在海城一家顶级酒店，开席前林言出去跟酒店餐饮部最后确认了一遍菜品，顺便验收一下各种需要现场捕捞称重的食材。等他再回到包房的时候，SK公司的来访代表已经在桌子前落座了。
目光顺着座位的顺序往里推进，正要落在靳总旁边的那个人身上时，正好撞上对方投过来的视线，林言整个人都僵住了。沉寂的记忆咆哮着翻涌上来，交织在一起粗重的喘息声，对方身上滴下来的汗，深不见底的眼眸，绷紧的下颌角……
见林言突然停下脚步，靳宇卓略感诧异，在他的印象里，林言向来是个办事有条不紊、平和冷静的人，怎么今天的反应不太对，隐隐有点失态。
“这位就是SK公司的区域总裁顾庭洲顾总。”靳宇卓起身介绍道，用眼神提醒林言注意表情。
“顾总，这位是我的助理林言，这次的考察由他全程陪同。”
“你好，林助理。”顾庭洲伸出手来，脸上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及时从失态中敛住情绪，林言礼节性地微笑，握住顾庭洲伸过来的手，手指贴合的一瞬手心就冒出汗来。
“又见面了。”顾庭洲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再次握住这双手，他掌心收紧略微加大了力度。从林言推门进来的那一刻，虽然装扮和发型和那天很大不同，但不妨碍顾庭洲一眼就认出就是他要找的人。从深城消失的人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海城，这事可真有意思。
顾庭洲和林言中间只隔了一个靳宇卓，宴席进行中两人交谈的声音时不时传入耳朵，让林言如芒刺在背。刚才被握住的手心仍在冒汗，好像还残留着手指握紧时的触感，湿腻腻地难受。面对满桌精美的菜品也没什么胃口，林言勉强夹了几筷子放进嘴里，有点食不甘味。
“这几天都要麻烦林助理了，敬你。”交谈的间隙，顾庭洲冲着林言端起酒杯。
四周的视线一下望过来，林言只觉得后背发紧，不失礼貌地站起来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你跟小顾总认识？”顾庭洲离席的时候，靳宇卓侧头问道。林言做他的助理三年，比今天的更大的场面也见过不少，哪怕是跟市里领导吃饭，从没出现过现在的状况。
“不认识”林言摇了下头，他无心撒谎，只是很难解释他跟顾庭洲算“认识”还是“不认识”。说到底，连顾庭洲的名字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更不会知道他就是SK集团的小顾总。他俩之间这种情况，能算“认识”吗？
陪着靳宇卓敬了一圈酒，林言去了趟卫生间。虽然包间里就有，但潜意识里，他想离顾庭洲远一点。
豪华酒店的卫生间也非常干净整洁，更重要的是安静。关上隔间的门，一切都被隔绝在门外，岔开两条长腿坐在马桶盖上，林言才感觉一晚上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下来。酒桌上顾庭洲除去单独敬了他一杯酒，谈笑风生神情自若，倒显得他过于提心吊胆。总归是个人隐私，以顾庭洲的身份也不至于拿到台面上去说，只是以为再也不会遇见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多少有点不自在。
酒席还没散场，他并不能离开太久，静静坐了一会儿林言打开隔间门，走到洗手台前洗了个手，又低下头捧起水往脸上撩。冰凉的水打在皮肤上，驱散了内心的烦躁，等关上水龙头抬起头，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镜子里多出来一个人。
“这么紧张干什么？把脸擦擦。”顾庭洲从一旁的抽纸盒里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林言抬头的一瞬，睫毛上沾着水滴的样子和那天做到最后眼角带泪的样子重叠起来。跟那天穿休闲装时气质出众的感觉不同，西服合体的剪裁把林言身材的优势展露无遗。既不会很壮硕，也不会很瘦弱，一切都恰到好处。
“谢谢顾总。”感觉到对方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林言把用过的纸巾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又不是不认识，这么生分？”顾庭洲不满地挑眉。
“顾总说笑了，我们不是初次见面吗？”林言轻描淡写地带过，已经翻篇的事情，没必要再提，也暗示对方不必介意。顾庭洲无疑是耀眼的，哪怕漫不经心地站在那儿，举手投足间也带着一股自傲矜贵的劲儿，气势十足。
“如果是指床下，好像确实可以算初次见面。”看对方一心想撇清关系，顾庭洲偏偏要把林言已经翻过去那页再翻回去。
被对方这么大大咧咧地点破，林言刚管理好的情绪又紧绷起来。事情的发展显然出乎他的预判，一时间摸不清对方到底想干什么。他扭头看着顾庭洲，对方从容跟他对视甚至带着几分调笑，好像就等着他的下文。林言没有回应，谁知道顾庭洲下一句又会蹦出什么虎狼之词。收回目光，林言从他身侧走过，拉开门出去了。
再次回到包房，晚宴已经接近尾声。一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林言夹了两块刚端上来的面点。没过一会儿，顾庭洲也推门进来重新落座，虽然朝他这边望了一眼，但很快目光就移开了。
“这几天的具体行程林助理会具体跟你沟通，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顾总可以直接告诉他。”宴会结束时靳宇卓跟顾庭洲说道。
“需要跟林助理沟通的事情还挺多的，方便加个微信吗？”顾庭洲解锁手机，调出自己的二维码递到林言面前。半个月前还大海捞针毫无头绪的人，如今就在眼前。
晚上洗完澡刚回到卧室，手机就响了一声。林言坐在床边，看着消息列表里新增的头像给他发了一个“晚安”，有种不真实感。扫了一眼，是一张自拍的侧脸，微信的主人挺自信的。事实上顾庭洲也确实有这样的资本。深邃的眼眶，高挺的鼻梁，完美且硬朗的下颌线，光线下的侧脸更添一分桀骜不驯的野性。
回复了一条“顾总晚安”，正准备退出聊天框。等等，林言感觉这个头像的背景怎么这么熟悉。他点开头像图片，如果没记错的话就是那晚房间的床头，右下角还能看见床头柜上露出半瓶矿泉水，是做完对方打开递给他的。看照片上的光线，应该是第二天早上拍的，一般人都不会觉得这张照片有什么异常，但林言不一样。顾庭洲选这么一张照片当头像，以后每联系一次，都像在提醒他那天晚上的事情。
五一的时候，林言去深城参加大学室友的婚礼，婚礼结束假期还有几天，晚上被死党拉去一个会员制的酒吧。等到了现场才发现不对，怎么进去前每人发了一张试纸，要先做艾滋病快检，没问题才能进去。没听说去哪个酒吧喝酒要测艾滋病的，这个时候好友才如实告知这个酒吧因为会员制门槛高，来这喝酒的质量不错。来都来了，进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来场艳遇。
架不住好友的软磨硬泡，试纸快检没问题后林言还是进去的。里面的环境确实比普通酒吧好，上前搭讪的男男女女不少，他都婉拒了。本来打算喝几杯就走，直到遇上顾庭洲。人都是视觉动物，会答应因为顾庭洲的外型确实有足够大的吸引力，也因为深城离海城足够远，避免了日后再相见的尴尬。
林言一直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从小到大干过最出格的事就是顾庭洲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时，他点头了。虽然喝了酒，但并没有醉，不存在酒后乱性，他清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记得每一个细节。林言没有期待跟对方有任何发展，发生的一切从他第二天早上离开时就已经翻篇了。唯一漏算的就是他们居然会有再见面的那天，还是如此正式的场合。
回忆带着气味和声音袭来，再往下的画面让人面红耳赤，仿佛还带着两个人的体温。那一晚的男人和今晚西装革履的男人重合起来。黑暗中，林言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早上手机闹钟响起的时候，林言有点恍惚是在梦里还是现实。摸过手机关掉闹钟，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微信，顾庭洲给他发了“早安”旁边还带了一个 “太阳”的表情。
“顾总早上好。”林言面无表情地打字，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在看见那个头像时变得更不美妙了。
提前来到工厂大门口，在约定好的时间看见顾庭洲一行人从车上下来。跟自己眼下泛着淡淡的青痕不同，顾庭洲神采奕奕、气宇轩昂，一身高定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更衬得宽肩窄腰。只是参观工厂而已，硬生生穿出要去戛纳走红毯的阵势。
好在一上午的行程还算顺利，顾庭洲依旧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过工作起来还是挺认真的。遇上想了解的问题，也会找相关人员详细询问。
“林助理昨晚没休息好？”中午休息的时候，顾庭洲走到林言身边开口道。
“没有。”林言礼貌地笑了下。
“都有黑眼圈了。”顾庭洲说完，突然伸手在他眼睛下方摸了一下。
毫无防备，顾庭洲的指腹擦过自己眼睛下方的皮肤。饶是知道对方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主，林言也不敢想象这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上手。即使这会儿附近没人，这样的举止也太冒犯了。林言的后背瞬间绷直，呼吸都错了一拍。
“别动，你掉了根眼睫毛。”顾庭洲语气轻松，把指腹拈下来一根纤长的睫毛展示给他。
看对方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好像真只是热心帮了他一个忙，倒显得自己反应过度了。林言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声“谢谢。”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顾庭洲是真不客气，“早就听说海城的夜宵文化很有名，一直没机会尝试，不如林助理晚上带我去领略一下。”
这样合情合理的要求，林言自然是不能拒绝的。下午的考察也很顺利，这一天总算没出差池地过完，让他松了一口气。
晚上参观结束，把一行人送回酒店后，林言回家洗了个澡。总不能穿一身正装去吃宵夜，打开衣柜目光从几件休闲装上扫过，落在那件白色镂空的针织衫上短暂停留了下，他伸手拿了一件雾霾蓝的线衣。
从家里出发前给顾庭洲打了个电话，快到酒店门口时，远远就看见对方已经等在门口了。顾庭洲也换了身休闲装，还是SK新一季宣传图上模特同款的T恤。设计感很强，但穿在顾庭洲身上效果一点都不输于模特。只是去吃宵夜而已，大可不必穿这么骚包。
“顾总晚上是想体验改良版的宵夜文化，还是地道的宵夜文化。”经过一天的接触，对于顾庭洲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来这件事，林言已经适应了。最地道的都在大排档、苍蝇馆，环境不会太好。为了迎合外地游客，这几年也出了不少改良版吃宵夜的美食城。
“你平时去哪儿就带我去哪儿。”顾庭洲把问题又丢给林言，吃宵夜不过是个借口，他想找机会跟林言单独聊聊。
等两个人站在一家大排档铺着一次性塑料布的桌子边，看着上面花纹处满是污垢的红色塑料凳子。顾庭洲才发现，这个吃宵夜的地方跟他理解的大相径庭。
看顾庭洲面露难色，林言拿出湿纸巾把凳子擦了下：“坐吧，想体验宵夜文化，就不能太讲究。”这家大排档林言来过几次，食材新鲜，味道也不错，算是环境稍微好点的了。
“能吃辣吗？”林言接过点单小哥递过来的菜单，抬头问道。
“可以吃一点。”顾庭洲打量了一下四周，附近几桌都是穿着背心，跻着拖鞋来吃饭的。各种猜拳、劝酒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不由愁了下眉头。
林言在“微辣”上打了个勾，“小龙虾要油焖还是清蒸的？”
顾庭洲愣了下：“你平时吃哪种？”
“那就油焖的吧，清蒸要蘸料，里面会有蒜泥之类的，怕你吃不惯。”林言又勾了个中份的油焖大虾，特地选了品质更好的极品虾王。
“烧烤有什么忌口的吗？”
“按你喜欢的点吧。”不是顾庭洲谦让，是他确实不知道这种地方该怎么点。
林言快速在菜单上钩选了几样自己常吃的，把菜单交给点单小哥。
“啤酒要吗？纯生还是扎啤？”点单小哥例行常规地问道。
“扎啤可以吗？”看顾庭洲点头后，林言说道：“扎啤，再来一瓶橘子汽水。”他要开车，不能喝酒。
等一盆油焖小龙虾上桌，顾庭洲才发现跟自己印象中的“龙虾”是两个物种。看着张牙舞爪的一盆，竟然有点无从下手的感觉。
“顾总把手套带上，我教你。”一看顾少爷就不是能吃大排档的人，林言拿起一只小龙虾，熟练地拧掉头，把肉从虾壳里剥出来。
“又不是工作场合，不要一口一个顾总，喊我名字就可以了。”顾庭洲纠正道。
“不合适吧。”林言淡淡地笑了下。
“为什么不合适？”顾庭洲看着他，见林言没有再拒绝，继续道：“你家在本地吗？平时经常来这里？”
这地方是真没办法注意形象了，顾庭洲带着一次性手套把虾肉剥出来，直接用手把虾肉放进嘴里，味道还挺好的，就是有点辣。
“大学在这边，毕业后就留下来了。大学的时候经常过来，现在偶尔来。”工作后除了必要的应酬，林言很少在外面吃饭。
“我高中的时候就跟着我妈去国外了，两个月前刚回国，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吃饭。”晚上把林言单独叫出来，是因为顾庭洲心里有很多问题需要答案。现在光剥虾就让他手忙脚乱。更别提周围吵闹又弥漫着烧烤味的环境，怎么看都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烧烤陆陆续续上来，各种烤好食材用签子串着放在一个不锈钢的长方形盘子里，散发出孜然和各种香辛料烤制后特有的香味。顾庭洲高估了自己吃辣的能力，他认为的“能吃一点”和这边的“微辣”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只能大口地喝冰啤酒，用来减轻舌头上的灼烧感。
“是不是太辣了，我重新给你点一些不辣的吧？”看顾庭洲每吃两口都得喝一大口啤酒，满头冒汗，林言担心这么吃下去胃受不了。
“还好。”顾庭洲表示不用了。点餐前自己说能吃点辣，这会东西都上来了，再说自己不能吃辣未免也太逊了。
又吃了两个烧串，舌头已经辣得麻木了，就是胃里开始蹿火。
看对方就着啤酒往下咽烤串，一大扎啤酒都快见底了，林言抬头在路边搜寻了一圈：“我去给你端碗冰粉。”啤酒喝多了胀肚子，吃点甜的解辣效果应该能好点。
“冰粉？”顾庭洲感觉舌头辣得说话都打卷。
如何解释冰粉是什么把林言难住了，长到25岁还是第一次被人问起这个问题。“类似于果冻，透明的，上面会撒一些葡萄干、山楂片、珍珠汤圆，再浇上米酒和蜂蜜。”他思索了一下，尽量用对方能听明白的词来描述。
尽管顾庭洲还是没弄懂“冰粉”到底是什么，但至少听明白这是一个甜品。忙不迭地点头，现在太需要吃点甜的中和一下。小龙虾刚入口的时候还是勉强能接受的辣，但随着越吃越多，时不时会舔到外壳上的汤汁，后劲慢慢就上来了，不仅舌头辣，连带着喉咙和食道再到胃，一条龙地辣。关键林言吃起来毫无压力，顾庭洲就更不能表现出自己不能吃辣了。
林言很快端着冰粉回来了，不知道顾庭洲喜欢哪个口味，把自己常喝的口味买了两碗。
“一碗桂花，一碗玫瑰，你先挑。”
接过上面有桂花蜜的那碗，顾庭洲学着林言的样子用勺子搅拌均匀。灯光下晶莹剔透的一碗就像一块块软弹会动的冰，放进嘴里，冰冰凉凉的水晶冻混合着桂花蜜和各种叫不上名字、口感丰富小料，瞬间减轻了从口腔到喉咙的烧灼感。
“这个挺好喝的。”顾庭洲称赞道，勺子都不用了直接端起塑料碗就往嘴里倒。
“配着一起吃就没那么辣了。”林言低头挖起一勺玫瑰冰粉，再抬头一碗冰粉已经被顾庭洲吃掉大半。
冰粉虽然解辣，但也不能吃这么急。可还没等林言开口，顾庭洲已经把一碗都喝完了。
嘴巴舒服了点，顾庭洲又拿起一只小龙虾，看别人都是拧了头直接用牙齿一咬，就把虾肉剔出来了，好像很容易。谁料他的牙齿刚咬住，开好背的虾壳里一大股汤汁溅到舌头上，顿时辣得口腔能冒火。装啤酒的杯子已经空了，冰粉也见底了，情急下，顾庭洲直接端起林言放在旁边那碗冰粉，一口吞进去。
“欸……”林言来不及反应，自己喝剩的大半碗冰粉已经进了顾庭洲的肚子。
“这碗我喝过了……”
“我知道。”顾庭洲自认为有点轻微的洁癖，但林言并不在他的洁癖范围内，毕竟接吻的时候交换过的口水远比同喝一碗冰粉要多。
林言顿了下，没有回应，对方总能让他束手无策。拿起一串烤土豆片咬进嘴里慢慢地嚼，他愈发摸不清顾庭洲的想法，好像从这个人出现开始，事情的发展就不断出现意外，边界不断被突破，牵动自己的情绪跟着起伏。
两个人面前的东西才消下去一半，顾庭洲还想再吃一点，奈何自己的胃从来没受过如此蹂躏，不仅罢工并且开始反抗。扎啤、小龙虾、烤串外加两碗冰粉在胃里充分混合后开始发力，一抽一抽地疼。
过于本土的宵夜显然并不适合顾庭洲，林言的余光时不时扫过他，看着他不停地吸气，眉头越皱越紧，却没有表达任何不满，心里不禁有点懊恼。吃宵夜是顾庭洲自己要求的，但地点的选择在于他。可是当顾庭洲说出“你平时去哪就去哪时”，自己把他带来这里，多少有点想挫挫他锐气的情绪。
这样的自己很不对劲，林言借口自己吃饱了，叫来服务员把单买了。
回酒店的路上，胃里的不适感并没有因为停止进食而减轻。坐在副驾驶上，车里的空调一开，胃疼得开始冒冷汗。别说开口跟林言说话，顾庭洲连呼吸都要放轻。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吐在车上，那可丢人丢到家了。
“胃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尽管对方极力忍耐，也能看出并不好受。林言跟着担心起来，人是他带出去的，要是真吃出什么问题，他也难辞其咎。
“不用，一会儿就好了。”顾庭洲按住一阵阵绞痛的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到了酒店门口，顾庭洲疼得快直不起腰了。林言哪放心他一个人上去，跟着他一起进了电梯。
用房卡刷开门，顾庭洲拧开一瓶纯净水准备往嘴里倒，被林言拦住。
“不能再喝凉的了，我用热水壶烧开，喝热的能舒服一点。”林言把拧开盖的纯净水倒进热水壶开始加热。
顾庭洲刚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在车上就忍了一路的他直接冲进卫生间掀开马桶盖吐了起来，第一口吐出来，后面越发不可收拾，吐得昏天暗地，直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为止。他撑着马桶后面的墙面，按下冲水。
“没事吧？”林言站在卫生间的门口问道。
“别进来，我没事。”即使秽物已经冲走，这会儿卫生间的味道也不好闻。顾庭洲实在不想让林言看见这么狼狈的自己。
“漱漱口，喝点温水顺一下。”林言没有因为顾庭洲的话就止步，走进去把杯子递给他。
杯子里的水被兑成正好可以入口的温度，顾庭洲漱了漱口，又喝了两口。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流下，安抚了在绞痛中的胃。把胃里的东西吐空，虽然稍微舒服了点，但胃里的烧灼感一直还在。顾庭洲洗了一把脸，坐在套房外厅的沙发上，额头上还不停地往外冒冷汗。
“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可能是急性胃炎。”林言建议道。
“没那么严重，睡一觉就好了。”顾庭洲靠在沙发背上按紧上腹压制胃里的烧灼感。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不该带你去这家的。”劝又劝不动，也不能放任不管，林言拿出手机在外卖软件上下单了胃药。
“心疼了？”忍着胃疼，顾庭洲笑了起来。
“顾总以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林言那点愧疚感瞬间就没了。
“我说过不要喊我顾总，现在是私人时间，我是用个人身份跟你说话。难道除了工作，我们私下不可以成为朋友？”
“林言，你明明什么都记得，为什么总要跟我撇清关系？”这句话顾庭洲早就想问了。
“我们是什么关系？”林言平静地看着顾庭洲：“你希望我跟别人介绍这是我一夜情对象，还是每个一夜情对象你都可以发展成朋友？”
“我从来不玩一夜情，何来‘每一个’？”顾庭洲肆无忌惮地跟他对视：“我还没来得及问你要联系方式，你就人间蒸发了。”没有等他回应，顾庭洲继续道：“我去找过你，把那天去酒吧的人员名单都查了一遍，里面没有你。”
“所以，睡完就跑的人是你，翻脸不认账的也是你。还是说这是你一贯的作风？”顾庭洲一瞬不瞬地看着林言，等待他的回应。
林言维持了一晚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震惊又夹杂着难以置信。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他的预料，他以为那一晚就像一部电影，曲终人散，现在有人告诉他是连续剧，还有下集。
“你说是就是吧。”短暂的错愕后，林言收回目光，不准备再做任何解释。
场面一下冷起来，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连个回音都没有。房间的门铃很及时地响了，林言走过去打开门，服务生把刚才收到的外卖袋送过来了。
从纸袋里掏出药盒，林言递给顾庭洲：“这是治疗急性胃肠炎的药，你先吃两粒。如果没作用的话，就真得去医院了。”
“我先去洗个澡。”顾庭洲接过药盒，不满意林言又一次把刚才的对话翻篇。他料定不看着自己把药吃下来，林言是不会走的。
把药盒放在一边，顾庭洲掀起身上的T恤闻了下，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行走的烤肉。嫌弃道：“这件衣服算是废了，上面都是烧烤的味。”
“一会儿你脱下来，我叫客房服务拿去干洗一下，应该不影响下次穿。”SK品牌宣传图上模特穿的衣服没有选择大品牌，一直由一家服装工作室提供，林言曾在网上搜过，这个工作室只接受定制，不对外售卖。幸好顾庭洲身上这件只是沾上味道，并没有破损，不然确实可惜。
话音刚落，顾庭洲就拽住衣服的下摆往上一掀，把衣服从身上脱了下来。
“这件衣服是我设计的。”顾庭洲把脱下来的衣服丢在沙发的扶手上，“SK最近两年宣传图上模特穿的衣服都是出自我的服装工作室，有一半以上是我自己设计的。不过很遗憾，下一季开始，你就看不到我的作品了。”
如愿在林言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顾庭洲心情稍稍舒畅了点，转身去了卫生间。
泡沫顺着肌肉的沟壑流下来，顶喷不断流出的热水冲走身上恼人的烧烤味。没见到林言之前，顾庭洲一直好奇对方是怎样一个人？是自己身材不够棒，长得不够帅，还是不够器大活好，能这么毫不留念地偷偷跑掉。对于向来心高气傲的他而言，对方的消失是他人生黑历史一般的存在。
等跟林言接触后顾庭洲才发现，之前的种种猜测都错了。林言的逃避不是因为经验太丰富了，而是完全没有经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索性在对方醒来前离开。开句玩笑都会紧张的人，又怎么可能是风月场的老手。这个人很有意思，连嘴硬的样子都很有趣。虽然今晚的聊天方式不对，但目的达到了。回忆刚刚林言的反应，顾庭洲的心情愉悦起来，嘴角不由扬起一个笑容。
从小到大他想干什么都势在必得，感情上当然也不会例外。
这个澡洗得有点久，终于等到卫生间的门打开了。林言握着手机扫过去一眼，就匆匆移开视线。顾庭洲只在腰上围了条浴巾，脖子上的水珠顺着性感凸起的喉结往下淌，轮廓清晰的腹肌毫无遮挡地映入自己眼中。就这样站在林言面前伸出手，等着他把胶囊从铝箔纸里剥出来。
吃了药，躺在床上，顾庭洲问道：“这个药多久起效？”
“半个小时左右，刚才吐得太厉害，你多喝点水。”林言把一杯温水放在顾庭洲的床头柜上。
“要是半小时后药有效果了，你就准备回去了？”
“看情况。”林言心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回去，顾庭洲会不会半夜又疼得厉害起来。想到这儿，他去沙发上从刚才的纸袋里拿出体温计，买药的时候顺手带了一支。
“自己测下体温。”林言把体温计递了过去，他有过急性胃炎严重到发烧的经历，防患于未然，测一下放心点。
“不会。”顾庭洲回答得倒是干脆。
短暂的僵持后，对方还是走过来，低头握住自己的胳膊，把体温计夹在他腋下。顾庭洲看着面前的人，没有定型的头发从额前垂下来，从他眼前扫过。林言的相貌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类型，但搭配得恰到好处的五官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过目难忘。他身上有种很独特的气质，看着自己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天然的专注感。此时，林的瞳孔里只映出自己的脸，让顾庭洲觉得很满意。
“那天为什么会答应我？”等夹好体温计，顾庭洲问道。
“可以不要再提这件事吗？”从遇见顾庭洲开始，这件事快成了林言心里一个魔咒，不断反复被加深记忆。他甚至很疑惑，顾庭洲为什么执着于把这件事摊开、点破。
“以后别喊再我顾总了，我就不提了。” 顾庭洲开出一个条件。
林言以为顾庭洲又要说一堆歪理邪说来反击，没想到只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好。”他答应了，停顿了一下，淡淡地说道：“因为直觉。”林言不知道顾庭洲是否会认为自己在敷衍他，但确实是他当时真实的想法。
抽出温度计，37.7，有一点低烧。权衡了一下，林言决定还是留下来。顾庭洲这种情况，回家他也睡不踏实，待在这儿，半夜有什么情况也好及时处理。
“我睡在外面沙发上，如果半夜不舒服就叫我，不要硬撑着。”
顾庭洲看了看自己身下两米的大床还空出不少位置，正准备开口。林言像是猜出他想说什么，竖起食指贴在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俯身从他床上拿了一个枕头出去了。
不知道是药效起作用了，还是林言睡在外面让他觉得很踏实。顾庭洲再睁开眼时，已经第二天早上了。确切地说，他是被饿醒的，头天晚上吃的都吐干净了，饥肠辘辘地睡了一晚上，做梦都在剥小龙虾。看了下时间，才早上六点。
走出房间，沙发上的人还在睡觉，身上搭的毯子有一半都掉地上了。顾庭洲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过去，睡梦中的林言看上去很温柔，上次没能一起起床，这次算弥补了一半。他盯着林言的睡颜看了会儿，捡起掉在地上的毯子盖在他身上。毯子刚搭上去，沙发上的人眼睛就睁开了。
“还早，再睡会儿。”顾庭洲跟他打了个招呼。
眼前突然多了一个袒胸露腿只穿了一条内裤的男人，林言瞬间就清醒了，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好点了没？胃还难受吗？”
“没事了，就是肚子好饿。”到底是年轻底子好，一觉醒来，除了特别饿，没什么其他不适。
顾庭洲就这么穿着内裤走到吧台前，拧开一瓶水正准备喝，听见林言在身后说“别喝凉的”，乖乖地把手上的水倒进电水壶加热。趁烧水的时候，顾庭洲进卫生间洗漱了一下，又从卫生间晃出来。
早上本来就会有点生理反应，更别提一个身材完美的男人近乎裸体的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地晃来晃去，轻薄的内裤被撑得鼓鼓囊囊展示着主人傲人的资本。林言冷着脸扒开挡在他面前的人，进了卫生间。用酒店的一次性洁具简单洗漱了下，一打开门，又差点撞在顾庭洲身上。
这个时间点酒店的早餐都还没开始供应，不想跟顾庭洲继续待在一个房间里，林言拿上手机准备出门：“我去给你买碗粥回来。”
顾庭洲一把拉住他：“一起去，我待酒店也没什么事，省得你再回来一趟。等我去穿衣服。”
考虑到顾庭洲的身体状况，林言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广式茶餐厅，点了两份粥和一些清淡好消化的餐品。
两个人在一个靠窗边的位置坐下，这个时间餐厅里的人很少，服务生送完餐就离开了，远远地站在餐厅的另一头，难得一片安静。
“我大学读的是服装设计，毕业后开了一家服装工作室。当时我父亲并不支持，觉得是不务正业，只有大哥力排众议，把SK宣传广告的模特换成我设计的衣服。虽然现在看起来效果不错，但一开始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即使我是顾家的三少爷，在服装界也是无名小卒，更何况我的抚养权在妈妈手上又生活在国外。”
刚端上来的粥还冒着热气，上面点缀着绿白相间的葱花。顾庭洲用白瓷勺搅动了下，聊起自己回国前的事。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林言抬起头，顾庭洲就坐在他对面，深棕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一身午夜蓝西服妥帖地包裹下，又恢复了那副矜贵自傲的样子。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给本就无可挑剔的五官打了一层柔光，显得更加立体精致。
“因为我希望你多了解我一点。”顾庭洲笑了起来，他知道林言在听，对方的目光很专注地停在自己身上。
“虽然我对自己的设计挺自信的，但确实有了SK的背书，让更多人知道我的工作室，慢慢上门找我设计服装的多了，也算混出点名堂。本来我以为自己会一直干这行，谁知道两个月前被大哥叫了回来。原因就是你知道的，SK集团的供应商要重新洗牌，交给我去办大哥比较放心。”
林言点了下头，这件事是摆在明面上的，如果不是这样，“嘉颜日化”也没有跟SK接触的机会。
“你相信命运的安排吗？”顾庭洲看着他。
“嗯？”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这是林言第一次在明亮的光线下，近距离地注视对方。大概喝了几口粥有点热，顾庭洲脱了西装外套放在旁边的座位上。薄薄的浅色衬衣并不能遮挡住上身结实的肌肉线条。造物主果然是偏心的，脸长成这样已经够妖孽了，又给了他一副魔鬼身材。
“我和你原本是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如果SK供应商没有重新洗牌，我不会回国，更不会刚回国不久就遇见你。如果‘嘉颜日化’没有拒绝合作，我就不会过来，更不可能再次遇见你。”
顾庭洲喝了一口粥：“你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虽然林言不会回应这个问题，但这句话也在他心里一石激起千层浪。他俩之间确实如顾庭洲所说，原本是两个不会有交集的人。
“在认识你之前，我有过两个前男友。上一任分手已经半年了，目前单身，无任何不良嗜好。”
“这是你的个人隐私，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个话题的转变让林言措手不及。
“当然有必要，因为你会是我下一任男朋友。”顾庭洲并不介意林言能否接受，他只是告知对方。而如何把对方变成男朋友，是他自己的事。
感觉自己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的短路，林言永远猜不到顾庭洲下一句会冒出什么话，好像所有匪夷所思的事出现在他身上就变得合理了。顾庭洲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从天而落，掉在林言身上。
“粥已经不烫了，赶紧喝吧。”林言收回目光，低头开始喝粥。
吃完早餐重新坐回车里，林言看了下时间：“现在去公司还有点早，我回家换套衣服，先送你回酒店吧。”
“何必这么麻烦，我不用再回酒店了，你直接开回家，我可以在车里等你。”
按现在的时间，把顾庭洲送回酒店再回家确实有点赶，昨晚只是简单的洗漱，到家还得洗澡。权衡了下，只能采纳顾庭洲的建议把车直接开回自己住的小区。
“你上去吧，我在车里等你。”顾庭洲这会儿倒含蓄起来。
“你要是不介意就去我家等吧。”即便出于基本的社交礼节，林言都不可能让顾庭洲真在车里等他，自己家又不是军事基地，也没什么不可示人的。
当然不介意了，顾庭洲等的就是这句话。
打开房间的门，林言换上自己的拖鞋，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标签都没拆的新拖鞋递给顾庭洲。网上做活动第二双半价时一起买的，本想着多买一双囤着当替换，没想到还派上用场了。拖鞋是码数自己穿着偏大，顾庭洲穿正好。
换上拖鞋进去，房子很小，但收拾得很干净，全房都是定制的整体家具，看起来很整洁。顾庭洲环视了一下，屋里的格局就了解了大概。
“随便坐吧，喝水吗？”林言家里从来没有客人，也没什么可以拿出来招待的。
“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了。”顾庭洲一点不含蓄地坐到沙发上。
没时间客套，林言去卧室拿了换洗衣服进了卫生间。等洗完澡开始穿衣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只拿了毛巾和内裤进来。平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已经习惯了洗澡只带内裤，但是现在外面还坐着一个。环顾了一下四周，连个能遮挡的东西都没有。
趁林言洗澡的时候，顾庭洲打量了一下四周，沙发对面是一整面墙的柜子，没有电视倒是放了一个同色系嵌入式冰箱。白色带暗纹的柜门搭配炭灰色的柜体，虽然整体是黑白灰的色调，因为采光好不会给人沉闷冷清的感觉。房间布局合理，又没有太多杂物，面积不大却不显得拥挤。看得出主人用心布置了，目光所及之处，没有第二个人的生活痕迹。
简单的一室一厅，顾庭洲的目光刚从卧室门口移到卫生间，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他愣了一下，目光锁定在从卫生间出来的人身上。林言的骨架匀称漂亮，白皙的皮肤被热水洗得微微泛红。顾庭洲专注地看着他，从湿润的胸膛到紧实的小腹，最后落在下面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感觉到投在自己身上如有实质的目光，林言望过去。顾庭洲微仰着头放松地靠在沙发里，目光撞上他也不躲闪，看得大大方方，眼神中透着些玩味。
不再理会对方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林言转身进了卧室，从衣柜里拿出衬衣。
乘坐电梯下楼的时候，正逢上班高峰期，电梯里的人很多，顾庭洲和林言被不断上来的人群挤到一个角落，两个人挨得很紧，顾庭洲低头就能闻到林言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清新又柔和。
感觉到喷洒在颈间灼热的呼吸，林言抬头瞟了他一眼，警告他在公共场合收敛一点。
顾庭洲早上跟靳宇卓约好了面谈，一进公司，林言直接把他带去了靳宇卓的办公室。
个人会谈结束，顾庭洲和其他随行人员一起坐在会议室里看林言给用投屏做公司详细介绍，里面有这几年“嘉颜日化”每年产销量的详细数据。昨晚还垂在额前的头发梳上去用发胶定型，看上去沉稳干练。工作中的林言，思路清晰条理清楚，回答大家的提问时准确精练，对上自己的目光时会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眼神移开。
“又帅又带劲”，顾庭洲在心里把准男友夸成一朵花。就像每个坠入爱河的男人一样，不管什么样的林言，在顾庭洲眼里都是有趣可爱的。
回去的机票定在下午，去机场前他看了林言一眼，对方一副如释重负的轻松。
“不用告别，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顾庭洲嘴角勾起一抹笑容，说完这句，才漫不经心地拉开车门坐进去。
微信通知有新消息时，林言刚关掉卧室的灯。黑暗中，手机那点微弱的光格外醒目。点开聊天框，弹出来一张自拍。
照片中的男人身上松松垮垮地裹了件浴袍，敞开的领口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肌，锁骨上还缀着几滴水珠。透过衣襟的窄缝还能窥见一点腹肌，欲露未露反而更引人遐想。
紧接着，又有一条新信息进来，是一条只有两秒的语音。
“晚安。”
顾庭洲低沉又性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慵懒的潮湿感。明明还没到夏天，林言却感觉莫名的燥热。呼吸声在黑暗和寂静中被无限放大，仿佛能听见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晚安”，林言敲下两个字，点击了发送。刚刚酝酿出来的睡意突然就跑得无影无踪，他想起顾庭洲下午上车前说的那句话“不用告别，很快还会再见”，会吗？
两天后，坐在顾庭煜的老板桌对面汇报完这次去“嘉颜日化”了解的情况，顾庭洲问起SK集团海城执行中心的进展。
“上次让你去海城都不乐意，怎么现在又着急执行中心的事了？”顾庭煜好奇道。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就像之前我说绝不会再回来，现在还不是老老实实回来帮你。”顾庭洲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公司上下能在顾庭煜面前坐得如此放肆的也只有他了。他再讨厌顾家，也不希望顾家的一切被别人染指。
顾家光他父亲这一脉有名有份的孩子就有五个，只有比他大六岁的顾庭煜和自己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父母是门当户对的婚姻，在他俩小时候两个人感情还好至少算是相敬如宾。转折出现在顾庭洲上中学的时候，父亲在外面的女人突然闹上门来，挺着大肚子还领着两个男孩，大的那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大一两岁。
这种事豪门太多了，但凡不闹上明面，大家都睁一眼闭一只眼。对方大概是仗着生了两个儿子，肚子里又快生了，觉得自己有资本逼宫。父亲还想息事宁人，家世同样显赫母亲不干了，出嫁前就是家里金尊玉贵的小女儿，哪能受这种气。离婚大战闹了三年才收场，顾母执意要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顾家自然不会同意。大哥是爷爷属意的继承人又是长子长孙，最后结果是自己的抚养权归母亲，跟顾母一起出国定居。
别人谈起顾庭煜，觉得这人心思深沉，手腕狠厉让人忌惮。可顾庭洲知道，那只是他生存的必要方式，跟自己在国外的岁月静好比，大哥这几年都是负重前行。继母到底是进门了，又生了个女儿。自己这个本来的顾家二少爷，因为上面多了个便宜二哥变成三少爷。爷爷去世后，耳旁风吹多的贺父在继承人的选择上一直摇摆。如果不是大哥有雷霆手段，眼下这位置怕是要易主。
从大哥接管SK集团开始，以前的遗老遗少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如今动供应商是釜底抽薪，让那帮老狐狸彻底没有翻身的可能。顾庭洲愿意回来，就是要帮大哥把这个位置坐稳。
“‘嘉颜’那边你怎么看？” 这次考察带回来的相关资料顾庭煜已经看过了，想听听顾庭洲的看法。
顾庭洲直接从顾庭煜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说道：“‘嘉颜’的靳总是个有想法的人，会拒绝合作，是担心小公司经不住折腾，怕成了顾家豪门内斗的牺牲品。”靳宇卓自然不可能把话说这么明白，顾庭洲直接提取了有效信息。
“这个人挺务实的，对自己公司的实力和发展前景都有清晰的认识。跟SK合作虽然收益很大，但他们有自己完整的供货网，离开SK也能慢慢发展。我看了他家这几年的产销量汇总，不管是品控还是产能上，确实都是最优选择。”
“ ‘嘉颜’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去一趟回来就刮目相看了？”顾庭煜有点惊讶，能让顾庭洲认可，可真不容易。
“大概英雄相惜，他也是gay。”顾庭洲毫不介意拿自己的性向开玩笑。
“你看上他了？”难怪一回来就着急问他海城执行中心的进展，原来是那边有人等他。顾庭洲大学时就跟家里出柜了，虽然父亲极不满意，但奈何天高皇帝远，也鞭长莫及。
“看上他助理了。”顾庭洲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
“真够迅速的，总共就待了两个晚上，就看上了？一见钟情？”顾庭煜笑着问道。
“可以这么说。”顾庭洲觉得说一见钟情也没问题。
难得兄弟俩闲话家常，顾庭煜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烟。“为了他都能主动请缨去海城，这次准备安定下来了？”
这个问题顾庭洲暂时还无法回答，他喜欢长期稳定的恋情，但又不喜欢被束缚。正正经经地恋爱，感觉不爽了就散。虽然他现在对林言有着前所未有的兴趣和热情，但“安定”这两字，目前聊起来还太早。
“现在还没有答案，他还没答应我。”
顾庭煜愈发好奇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能让顾庭洲主动追还没追上。提起对方眼睛里有光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下次我得去看看何方神圣把你迷成这样。”顾庭煜打趣道。
“别添乱，我觉得时机成熟会带给你看的。赶紧说海城执行中心进展的怎么样了？我人不过去，怎么追？”
顾庭煜笑着摇摇头，拿他没办法。“海城的执行中心的大楼去年年初竣工，下半年就已经投入使用了。目前分了一小部分精英过去，就缺一个替我开疆扩土的。”
深城这边旧势力盘根错节，没人坐阵不行。有他压住那帮老狐狸，顾庭洲就可以在海城放开手脚去干了。
“那我这两天就收拾行李。”顾庭洲起身按灭了烟头，就准备出去。
“急什么？你过去的时候不想送‘嘉颜’一份大礼？如果‘嘉颜日化’成为合作商，你和他家助理见面的机会是不是更多一点？这几天我会跟相关部门商量一下具体方案，等结果出来了，你再去。”既然“嘉颜”是顾庭洲认可的选择，那边还有个没追上的助理，顾庭煜索性助他一臂之力。
今天晚上陪同靳宇卓一起有个应酬，到家时间有点晚。等林言洗完澡回到卧室，果不其然手机上又躺着一条未读信息。点开微信，是一张顾庭洲对着镜子的自拍。照片中的男人没有露脸，一只手撑在洗漱柜台面的边缘，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夹了一根燃了一半的烟。
“晚安”点开后面那条语音，隔着屏幕林言似乎可以闻到淡淡的烟草味。
从顾庭洲回去开始，每天早上晚上都会收到他的微信，早安和晚安。区别是早安是穿衣服的，各种正装诱惑；晚安则是随机发送，浴袍、背心还是不穿就像开盲盒。
不愧是搞服装设计的，平时拍广告的时候没少在现场指导吧。林言不得不承认，这些照片确实很赏心悦目。
除了早晚安，顾庭洲白天也会发一些日常，多半是工作忙不忙，中午吃什么。就像在跟情侣汇报每天的生活，这个想法从自己脑海里冒出来时，把林言吓了一跳。
周末林言跟着靳宇卓出了一趟短差，晚上吃完饭已经不早了，又被对方厂家安排去了洗浴中心。等他换上洗浴中心提供的浴袍出来时，大家已经各自行动去找乐子了。生意场上的盛情难却很多时候都是一种负担，不参加既会落了别人面子，又会让对方觉得在故作清高。林言绕开一间间房门紧闭的按摩室，独自蒸了会桑拿，出来在开放式的足疗区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叫了一个足疗师过来按脚。
“这家的手艺怎么样？”刚开始没多久，靳宇卓走过来，在他旁边的足疗椅坐下。
“还可以，靳总可以试一下。”好不好林言也没太大感觉，打发时间而已。
空旷的足疗区就他们两个人在规规矩矩地按脚，连足疗师都奇怪，挂着钻石VIP手牌的客户，来这种可以提供专享服务的地方只为按个脚。
“林助理在等电话？”看林言解锁手机看了几次，靳宇卓随口问了一句。
“没有，看下时间。”林言把手机重新锁屏，微信通知上没有任何未读信息。
“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半了。”林言答道，往常这个时间自己都快睡觉了。
“这个点安安应该已经回家了。”靳宇卓拿出手机给祁云安打了一个电话，叮嘱他早点休息，不要趁没人管打游戏打到夜里两三点，明天别睡到中午起床，早饭要记得吃。
见惯这种场景的林言笑了下，只有在祁云安面前，靳宇卓才会流露出温柔又有耐心的一面。青梅竹马的感情能一路走来修成正果，确实是可遇不可求的幸事，总会让人生出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感慨。
回到酒店已经快凌晨一点，拿起衣服林言正准备去洗澡，手机信息的提示音响了。跟以往不同，这次没发照片是段二十多秒的语音。
“今晚被几个朋友拉去喝酒，现在才放我回来。已经睡觉了吧？只能跟梦中的你说晚安了。”
顾庭洲这会儿刚到家，一个朋友生日，大家难得又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无意中提起自己马上要去海城，未来一段时间都不在这边了，结果饭局一结束就被一众朋友强行拽去喝酒。说他不够意思，刚回来没聚几次又要去外地。他在深城待到十六岁才出国，现在还能保持联系的都是关系最好的几个，被大家声讨也只能认罚。
期间发小打趣道，一见钟情的对象还没找到，你舍得过去？
如果一见钟情的对象就在海城呢？顾庭洲这句话无异于丢下一颗重磅炸弹，信息量巨大。得知顾庭洲遍寻深城没找到的人竟然在千里之外的海城遇见了，大家啧啧称奇，纷纷追问起上次海城之行的具体细节。
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玻璃倒映出自己的影子。顾庭洲脑子里回荡起大家意犹未尽地讨论完得出的结论“你这次是陷进去了”。陷进去了吗？顾庭洲心里还没有确切的答案，但他知道，他对林言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三分钟热情。回到深城后心中的热情并没有冷却，反而越烧越旺。总会在不经意中想起林言，比如喝酒、洗澡、早上醒来的时候，比如此时此刻。
洗完澡出来没收到回复，顾庭洲猜想林言应该已经睡着了。
习惯果然是可怕的，一晚上萦绕在心头那缕淡淡的缺失感在收到语音的那一刻神奇地消失了。不易觉察的期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融进林言的生活，甚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潜意识里会有期待？
如果林言可以洒脱一点，完全可以跟顾庭洲开始一场不用负责任的关系。不能否认顾庭洲对于他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哪怕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他也不会忘记那一夜顾庭洲带给他的所有感受，在没有重逢之前甚至好几个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还会拿出来回味。
大概没有人会拒绝顾庭洲这样的情人，他不是不心动，而是自己玩不起。他和顾庭洲是两个世界的人，对于顾庭洲而言，可能开始和结束都很容易。但林言不行，如果陷进去，就再难抽离。果然“一见杨过误终身”。
林言没有回复，因为他不想解释为什么这么晚自己还没睡。
回程的高铁定在下午，上午没有其他安排，林言睡到自然醒。正躺在床上犹豫是在酒店吃提供的早餐，还是出去觅食。手机响了，是电话。
“早安，起床了没？”顾庭洲躺在床上问道。
沙沙的嗓音磨着林言的耳膜，“醒了还没起来。”
听到对方还没醒透的声音，顾庭洲笑了起来：“我也一样，昨天跟大家说我在海城遇见你了，被他们抓住逼问了一晚上。”
“你跟你朋友聊到我？”林言惊讶道。
“他们都知道我一直在找你，现在有结果了，正好跟大家通个气。而且马上我要去海城，有一段时间不能聚了，也算大家提前庆祝一下。”
虽然林言很想问“提前庆祝什么？”话到嘴边又变成：“你马上要来海城吗？”
“确切时间还没定，不会太久。”顾庭洲心里大概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说出来，才会有很多惊喜。
顾庭洲说不会太久，但也没想象中那么快。在他来之前，林言接到一份新的工作安排。SK集团将和“嘉颜日化”合作投资一条新的生产线，用来生产单支装日用型的玻尿酸。SK出专利和资金，“嘉颜”负责生产供货。这样的合作对于“嘉颜”来说才是双赢，之前的供应链不受影响，又可以跟SK集团有深度合作，共同投资意味着将会是长期稳定的合作。
“下周你就要去市场部履职了，这是你要接手的第一项工作，也是重中之重。以后和SK的合作将由你全权负责，你和顾总也打过交道，日后沟通起来也会容易一些。”靳宇卓把手中的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递给林言。
“我负责跟顾庭洲对接？”林言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理解对了。
“对，SK集团在海城有个执行中心，去年下半年已经投入使用了，但一直没什么大动作。这次顾总过来就是接手这个执行中心，看来SK这次是铁了心要重新换血，未来发展的重点都会在长三角。之前按兵不动，应该就是为了等小顾总回国。”
那天顾庭洲跟他通电话时说起合作的事，靳宇卓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下文了。
林言静静地听着，原来顾庭洲说马上会来海城，是搞了这么大一个动作。
“现在你去市场部，又直接跟SK对接。以后公司不管谁来接手，都不会轻易动你。当然，要是以后有更好的去处，也可以考虑，人往高处走。”把林言的事安排妥当，让靳宇卓松了一口气。跟家里出柜是早晚的事，但他不希望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朝天子一朝臣，换成别人坐这个位置只会用自己信得过的助理。
“谢谢靳总，我会全力以赴的。”林言明白靳宇卓的意思，把他调去市场部，是担心出柜的时候会波及自己。这些年靳宇卓的个人能力和对公司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可是谁又知道真到出柜那一天，靳董那边会如何处理。想到这儿，让人不禁有点黯然。
转眼林言去市场部已经半个月了，和当总裁助理时不同，在市场部更需要能独当一面的能力。之前是兵，只用做好靳宇卓安排的事情，现在是将，需要自己统筹规划，方便下面的人执行。
跟SK集团合作的新生产线已经开始运作了，牵扯到新建厂房和购买新设备，前期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很多。万事开头难，前面捋顺了，后面就好走了。虽然每天比之前忙碌不少，林言还是干劲儿十足。作为一个男人，谁不想用能力证明自己？
倒是顾庭洲这边出了点小状况，迟迟没有动身。来海城执行中心，不是拎上行李就能走。牵扯到公司的正式任命还有相关人员的调配，这么大一件事还得上董事会，顾庭洲需要亲自到场，那帮老狐狸自然少不了唧唧歪歪。谁都知道顾庭洲这次过去是要推动供应商洗牌，之前的供应商早就给公司这帮元老喂饱了，上上下下都烂透了。现在要换供应商，断了他们的财路，怎么可能轻易通过。
这些人就像吸附在SK这条大腿上的蚂蟥，一个个拿着高薪和分红，还想尽办法中饱私囊，根本不在乎公司未来的发展如何，也不在乎供应商一旦出现质量问题，对SK的品牌影响力是多么毁灭性的打击。羊毛出在羊身上，层层卡要，供应商的利润就这么多，最后只能是在原材料上做手脚。之前的抽检中，已经发生过多次供货标准打擦边球的情况，小问题也不断。
晚上洗完澡，顾庭洲给林言打了一个电话。
“今天忙不忙？”换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顾庭洲点燃一根烟。
“有一点，你那边怎么样了？”前期要办的手续很多，少不了跟相关部门打交道，碰壁是家常便饭。林言没有说，问起顾庭洲的进展。
“差不多了，那帮老东西。”顾庭洲吸了一口烟，又慢慢吐出来：“再怎么拖，这件事也是铁板钉钉了。拖这么久不过是想恶心下我哥，一群蚍蜉撼树自不量力的蝗虫。
“等我过去，我们再去上次那家吃小龙虾。在深城点了一次，味道没有你带我去的那家好。”客厅没有开大灯，只有烟头橘红微亮的点，忽明忽暗。
“你敢吃我也不敢带了。”上次的经历让林言心有余悸，真吃出个好赖来，他可负不起责任。
“上次是太辣了，下次可以备注少放点辣椒。”顾庭洲总结了下经验教训。
“何止是辣，冰啤酒也不能一口气喝那么多了，辣和冷混在一起，对胃的刺激太大了。”
“嗯，下次去少放辣椒，我跟你一起喝汽水。”顾庭洲十分谦虚地接受建议，林言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夏夜轻轻拂过的晚风，温柔却撩人。
聊了一会儿，听见林言打了一个哈欠，顾庭洲结束了对话：“一会儿给你发一个深夜福利，早点休息吧。”
挂了电话，林言很快就知道“深夜福利”是什么了。微信上收到一张LIVE照片，乍一看并没什么特别，这种露出八块腹肌的照片林言也不是第一次收到了。没有露脸，男人的手指搭在内裤腰上，等他点开这张照片，就听见“啪”的一声细响，内裤的松紧腰被手指勾开又瞬间弹了回去。
不由自主地又点开了一遍，“啪”好像自己的心尖也被皮筋弹了一下。
“看了几遍？晚安。”顾庭洲下一条语音过来了。
林言以为这次顾庭洲说“差不多了”可能至少还得一周，结果两天后的下午收到对方的微信，飞机已经在海城落地了。
头一天还相隔千里的人突然离自己这么近，林言的心情有点微妙。隔着手机屏幕，所有的情绪都会很好地隐藏在手机后面，每句话每个字都可以反复斟酌后再发送，但面对面坐在一起不一样。距离让他觉得安全，在一个城市却让他本能地生出一点抗拒。
这次过来要长期居住，来之前顾庭洲已经在网上看好了一套精装修的现房。签完购房合同后，顾庭洲在置业顾问的陪同下进去看了一眼，虽然是精装修，但远没有达到可以拎包入住的程度，细节上也有一些需要改动的地方。顾庭洲又找了一家专业的软装公司，提出自己对配色和品质要求，让对方赶紧布置。家里的东西没到位之前，他只能先住在酒店了。
刚到海城的那几天顾庭洲的时间被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占满，想约林言出来吃饭都抽不出空来。虽然期间去了一趟“嘉颜日化”，也只是在项目启动仪式上打了个照面。每天下午助理都会提醒他今天有必须参加的重要接待。这次过来顾庭洲代表的不是他个人，而是SK集团。顾庭洲作为海城执行中心新上任的最高领导必然少不了跟政府部门、工商税务搞好关系。
人是过来了，他自嘲地发现跟林言的主要联系方式还是靠手机。连续应酬了四个晚上，终于把排在第一序列的接待名单都过了一遍。
晚上回到酒店，已经微醺的顾庭洲给林言打了个电话，约他明天出来吃饭，连这一晚上也是争取来的。
“明天晚上可能不行，新生产线设备招标结束后会一起吃饭。”
“设备招标，不是采购部的事吗？”顾庭洲反问道，并不是非去不可的饭局。
“是采购部主导，但毕竟是我负责的项目，不出面不太好。”林言说完，又觉得这样的说辞太官方了。“你这几天那么忙，明天晚上有时间的话正好可以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离我们上次一起吃饭已经过去41天了。”顾庭洲有点不悦。
“这么久吗？前几天在公司不是还见过？”林言淡淡地回应道。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不是顾总和林总监的见面，是顾庭洲和林言的见面。”
从再次回到海城，顾庭洲就发现他和林言之间的感觉还不如之前在深城。即使之前每天发微信，顾庭洲也能通过林言回复中日渐增多的字数和附带的表情符号感受到两个人的关系在一步步拉近。他以为这次过来，两个人的关系会有更进一步的发展，结果等来的是林言的疏远。每天的回复又退回之前的客气和疏离，为什么会这样？顾庭洲想不明白。
电话的那一头沉默了，林言并非不知道顾庭洲在说什么，生活从他认识顾庭洲之后好像已经脱离了正轨，他不希望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失控。
“周末呢？今天才周三，周末总不会两天都有安排吧。”顾庭洲给出一个台阶，打破了听筒里的静寂。
“周末的事还没定。”因为有几个手续卡了比较久，周末约了工商局几个主管部门的领导吃饭。对方还没给回复，时间要迁就对方，所以林言还不能确定周末的安排。
“那我周末再联系你。”顾庭洲压住满身戾气挂了电话。
闭上眼睛在沙发上靠坐了一会儿，等情绪平复了一点顾庭洲把刚刚扔在一边的手机捞过来，给助理去了个电话。
“明天晚上的饭局按原计划安排吧。”
要干的事情一件件排着队等着，不会因为自己推迟了一天就自动消失。与其浪费一个晚上，多结束一场饭局，离自己有自由支配时间的距离就近一步。
打完电话，顾庭洲从桌子上拿过自己的速写本开始画画。这是他心情很好或心情很不好时都会干的一件事，沉浸在自己喜欢干的事情里，好的或坏的情绪，都会化作笔尖下铺开的色彩。
周五的早上，一进办公室，林言就先给工商局几位相关部门的领导打了电话。饭局从上周约到这周，周二问过一次答复周末再说，今天再问，又变成周六有事，周日可能有时间。主管这件事的领导不点头，再问其他人也都是等领导有空了再说，谁都不会擅自应下。
跟SK集团合作新建的这条生产线，需要审批的各项手续很多，有几项进展缓慢。材料前前后后递上去很多次又被打回来，按要求也修改了很多遍，依然毫无进展。具体问题出在哪儿只能酒桌上沟通了，其实林言并不擅长这些，但是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擅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刚接手新工作，他还不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催紧了怕对方烦，不及时跟进又怕对方觉得没得到应有的重视。他捏了捏额头，有点头疼下周一的项目例会上该如何汇报进展。
快下班的时候，顾庭洲的电话打过来。林言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才点击了接听。
“明天晚上有空吗？”顾庭洲本来想趁周六让林言带他在市区转转，再一起吃饭。但是下午设计师来电话约他第二天去家里看下家电家具进场后的效果，早点验收才能早点搬进去，只能约晚上吃饭了。
“明天晚上可以，上次那一家吗？我请你。”工商局那边把周六的饭局推了，林言正好可以空出周六的时间。
“不是说好我请你吗？”听见对方答应了，顾庭洲说话的语音都情不自禁地上扬起来。
“就当给你接风了，明天下午我过去接你。”林言把请客的事定下来，上一次走的是公司接待，这一次才能算真正意义上他私人请客。
约好吃饭时间挂上电话，林言的情绪有一点低落。随着合作项目的启动，以后需要见面的机会必然越来越多，自己实在不应该给顾庭洲两个人可以继续的错觉，有些话总得当面说清楚。
人总会被一些与众不同的风景吸引偶尔拐入一个岔道，但那并不会是终点，短暂的脱轨后最终还是要重新回到既定的路线来。因为贪恋这道风景，他已经纵容自己在不该停留的岔道上走太久了。
周六上午，手机响起的时候林言正在打扫卫生，他喜欢家里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的样子。位于几百公里外父母的家已经回不去了，这里是他在这座城市唯一可以栖息的地方。
“喂，刘科长。”是工商局刘科长的电话。
“今天晚上吗？当然有空。”对方突然提出王处今晚有空可以出来。
“好的好的，一会我把餐厅房间号发给您。”
结束通话，林言第一反应不是为终于定下来的饭局高兴，而是该如何跟顾庭洲解释。原本和工商局约在周日的饭局，因为主管领导有事又临时改在今天晚上。
这种饭局真是既乏味又漫长，大多数时候都是林言微笑着倾听领导们指点江山，及时送上商业吹捧。在座的都是有实权的领导，谁都不是林言能得罪的。敬酒打了一圈又一圈，全是自己干了对方随意，饶是自己酒量还可以，喝到后面胃里也很难受。
主宾没尽兴，酒席自然不可能散场。喝到现在，林言总算弄明白一点，被卡住的审批不是真有什么大问题，而是对方有意要敲打一下自己。不容易达到的事情才更能凸显谁有话语权，来回折腾几次，才会让自己这个新接手的继任者多点敬畏之心。说到底，对方要的不过是看看自己的态度，今天愿意出席饭局，说明自己的“态度”对方还算满意。
又强忍着敬了一圈酒，林言找了个借口去卫生间。在隔间里坐了一会儿，等胃里缓和一点去洗手台洗了把脸，又沿着走廊往包房走去。
豪华包间里充斥着各种香烟和酒肉混合的味道，闻着都会犯恶心。林言坐下来给自己盛了一碗海参小米粥，勉强喝了一点。新一轮敬酒又开始了，几乎是咬着牙又倒进嘴里一杯，还要保持适宜的微笑。一起去的副总监，还有下面具体办事的人也都喝得差不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对方没开口说散场，林言也只能硬撑下去。
就在他再一次端起酒杯准备敬酒时，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林言下意识地扭头就看见顾庭洲从门口走进来。敬酒的动作僵住了，震惊于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顾总？”在座的一位工商局领导有点惊讶，前几天的酒局，他刚跟局长见过顾庭洲。SK这样的知名公司来本市发展，上面很重视，自然是不能怠慢的。
顾庭洲冲对方点了下头，接过林言手上的酒杯：“林总监这杯我代了，‘嘉颜’现在也是SK的合作伙伴，还请各位多多关照。今天正好还有点事要找林总监聊聊，下午林总监说有晚上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改天，原来是跟各位领导吃饭。”说完，他端起酒杯一仰而尽。
顾庭洲的话算是给足了在座几位的面子，毕竟林言是爽了他的约来参加这个饭局。
“顾总见外了，我们这边也快结束了。既然你还有事跟林总监谈，那我们今天就到这儿吧。‘嘉颜’的事，顾总放心。”
“那就谢谢王处了。”顾庭洲说完，扶起林言往外走，又跟自己助理交代了一句：“你留下看看大家还有什么需要。”
顾庭洲晚上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拜林言所赐。再次被爽约的顾庭洲，接到助理电话，说晚上公司有团建，问他能不能参加。过来也一个多星期了，还没跟公司的领导层聚过，自己公司的没那么多讲究，只要人到场露个面就行。
能来海城执行中心都是大哥比较器重的人，前期人手少，事情多，全凭大家一腔热情坚持到现在。既然晚上的约会取消，顾庭洲就过来了，也算鼓舞下士气。海城顶级的餐厅就那么几家，因为顾庭洲要参加，公司特地定了这里，又这么巧地和林言定的是同一家。
而刚刚林言从走廊走过的时候，顾庭洲推开包房的门正准备离开。熟悉的背影就这么撞进眼里，又消失在另一间包房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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