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孟月仙傅淮川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八零当寡妇,虐渣致富两不误孟月仙傅淮川》,由网络作家“落袋为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在这个年代去俄国的方式只有坐火车一个选择,每个人都有行李托运的配额,一个人托运的行李不能超过45公斤。出国经商的人会买多张车票,用车票买行李托运的重量,才能带更多的货出国,车票也就相当于运费。黄刚才做了一年,也是赚了不少,这次两夫妻也是为补货才回来。看着堆满的仓库,黄刚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意。三块钱进价的牛仔裤,说出去谁信呢。在俄国一条牛仔裤能卖上一百五十元左右,而羽绒服一件是五百多元,简直就是捡钱。黄刚兴冲冲挑货,根本停不下来,恨不得一股脑把货包圆。等挑完一上称,将近600斤。薄棉外套200来件,衬衫400多件,牛仔裤500多条,羽绒服200多件算下来货款就7480元。“刚子,就算7400,仨人车票1650,扣下来就是5750,你给5...
《重生八零当寡妇,虐渣致富两不误孟月仙傅淮川》精彩片段
在这个年代去俄国的方式只有坐火车一个选择,每个人都有行李托运的配额,一个人托运的行李不能超过45公斤。
出国经商的人会买多张车票,用车票买行李托运的重量,才能带更多的货出国,车票也就相当于运费。
黄刚才做了一年,也是赚了不少,这次两夫妻也是为补货才回来。
看着堆满的仓库,黄刚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意。
三块钱进价的牛仔裤,说出去谁信呢。
在俄国一条牛仔裤能卖上一百五十元左右,而羽绒服一件是五百多元,简直就是捡钱。
黄刚兴冲冲挑货,根本停不下来,恨不得一股脑把货包圆。
等挑完一上称,将近600斤。
薄棉外套200来件,衬衫400多件,牛仔裤500多条,羽绒服200多件算下来货款就7480元。
“刚子,就算7400,仨人车票1650,扣下来就是5750,你给5000,你这忙前忙后,上下打点,钱不多,是个意思。”
黄刚心里想的是真上道,嘴上还佯装拒绝,“孟姐,这咋好意思呢……”
二人有来有往地推拉片刻,黄刚掏出一沓现金,数出5000块钱递到孟月仙手上。
“孟姐,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货装大包,得靠人一点点拎上去,到时候我找点兄弟,帮你们一起上车。”
“那就麻烦大兄弟,咱车上见。”
送走了黄刚,轮到李海。
李海一个门外汉,还是红梅帮他配的货,每样都少量拿了一些,上称也有三百斤,3770元的货款。
“李大哥,你忙前忙后帮大忙,给3000就成,一点心意。”
李海有点不好意思,并没觉得自己帮上什么忙,有些受之有愧。
“月仙妹子,那咋好意思,挣点钱都不容易,该多少就多少,等去了那头,咱两家互相照应,我就一个人,还得靠你们帮衬。”
“李大哥,刚子咋地都是你弟,那自然得帮衬你才是,我们还得靠你帮衬呢。”
两个人推推搡搡,最后还是收了3000块钱。
送走了外人,孟月仙让李雪峰把仓库门一反锁,自家也从仓库角落里掏出货来。
孟月仙拿的货款式多且杂,还有少量的瑕疵货,红梅特意把好看的款藏在角落,上头又堆其他货。
他们也按照黄刚拿的类型配出800斤货来,一点点装进巨大的帆布包,全家人一齐忙到后半夜,这才把货装好,足足有二十多个大包,每个包都差不多五六十斤。
装完了货,几人累得不行,赶紧回去休息。
第二天,孟月仙跟顾东两口子早早等在车站。
看着稀稀拉拉的旅客走出车站,孟月仙伸着脖子挨个瞧,就怕错过。
等人走得差不多,才从车站里走出两个人影来。
一个穿着朴素碎花衬衫的中年女人,还有一个穿着海魂衫,解放鞋手里拎着两个大包的男人。
“姐~”孟月仙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快走几步,迎上去。
孟春桃跟孟月仙五官很像,比孟月仙矮一头,虽然只比孟月仙大三岁,可人苍老的看着像是五十来岁。
常年在贮木场风吹日晒检尺,皮肤晒得又黑又干。
“姐夫~”
赵有福四十来岁,个儿跟孟春桃差不多高,大鼻子小眼儿厚嘴唇,长的就是憨厚样儿,初次来大城市还有些局促。
孟春桃嗔怪地轻轻拍了一把孟月仙,“你现在跟红梅看着倒像是姐俩,可别叫我姐。”
在深市呆了几个月,水土养人,现在的孟月仙皮肤白净,穿得又时尚,跟从前那个祥林嫂简直天差地别。
“二姐你就埋汰我吧,走,咱下馆子去~”孟月仙一把搂着孟春桃瘦小的身子就往前走,顾东顺手接过赵有福手里的大包。
几人坐上公交车,来到上次吃的马哈鱼馆子,点了一大桌菜,红梅的两个哥哥早就等在这。
“二姨,二姨夫。”两兄弟站在桌边叫人。
“这就是雪峰,雪松啊,长得真俊。”
孟春桃性格爽利,上辈子也是她对孟月仙恨铁不成钢,心疼她被顾家往死了欺负。
后来两姐妹吵掰,再不来往。
上辈子孟月仙怨二姐不理解自己,这辈子知道二姐才是最心疼自己的人。
菜一点点上桌,孟月仙姐俩牵着手,说不完的话。
孟月仙说自己怎么卖荒地去深市,没说两兄弟被打伤,也没提被二房东骗,只说那些好事,听得孟春桃一愣一愣的。
“月仙,你就挑轻巧的事儿说,难过的事儿不跟我讲,出门在外哪那么容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现在能闯荡成这样,得吃多少苦啊……”孟春桃心疼地看着小妹。
两姐妹打小睡一个被窝,两个人感情不是一般的深。
“二姐,等吃完饭我带你去看铺子,租的一年,不用你们出一分钱,到时候就近租个房,也方便。”孟月仙知道二姐心疼她,有些眼窝子热。
上辈子到这辈子,她已经几十年没见过二姐,二姐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干瘪憔悴,可精神头足,说话大嗓门,做事不拖泥带水。
热热闹闹地吃过饭,孟月仙拉着孟春桃的手先往仓库走。
孟春桃看着偌大的仓库还有堆满的货,着实被惊讶到。
“月仙,你就是让我做梦,我也梦不到今天,你可真是出息了,这么多货,你也不怕砸手里。”
“就这价格,砸手里我就全吃了。”
红梅在一边乖巧接话,“二姨,你就放心,咱去看铺子吧。”
铺子被打扫干净,孟月仙还找了工人把原来的门头拆了,准备装成大玻璃。
深市街边高档的服装店都是这样装修,门口还放个假人,穿上搭配好的衣服,特别吸引人。
“二姨,现在就差门头,你看取个啥名儿?我好叫人把牌匾换咯。”红梅拿出小本子,一脸期待地看着孟春桃。
坝儿村口。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拥挤争抢,三人被团团围住,这阵仗就跟不要钱一样。
孟月仙算账收钱,红梅在那应付询问找货,顾东则是盯紧了货,怕有人偷拿。
“我买两件你给我算便宜点。”
“便宜不了,一分价钱一分货,要不是有些看不见的瑕疵,都得供到百货商店,咋可能卖这么便宜,就这么一批,卖完就没有了。”
“先给我算钱,这几件我拿了。”
“我要这几件,哎呦,谁踩我脚啊!”
人们被孟月仙的话一鼓动,热情更高涨,都不再犹豫,看准了就赶紧掏钱。
抢购的氛围,让所有人都认为,抢到就是赚到。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从前计划经济,物质匮乏,如今经济逐步放开,大家兜里有钱可苦于没有地方消费。
刚过中午,地上的衣服都被抢购一空,包括车上挂的样衣。
红梅从没这样高兴过,在工厂踩缝纫机疯狂加班挣钱,已经很高兴了,可今天从自己手里把一件件衣服卖出去,别提多刺激了。
一件件衣服,就是一张张钱。
已经不知累和饿的三人傻笑,孟月仙捂着小坤包,指挥红梅顾东赶紧收东西,先离开再说。
三蹦子一路疾驰,他们满脸喜色地回到家,关好门,这才开始数钱。
每个人都数了一遍,这才确认,短短一天,他们挣了12115元。
红梅惊呆了,顾东迷糊了,孟月仙高兴了。
他们成了。
之前的所有疑虑一扫而空,只剩下喜悦。
“妈,一天能挣这么多钱?一天就成了万元户。”红梅看着桌上的钱,像是在做梦。
“要不了多久,我们就真能买房子。”顾东真的相信孟月仙以前的话,在深市,买房落地,成为深市人。
“我们接下来得抢时间,等顾西回来,让他辞职,我去一趟陈丽丽家,你们先做饭,我们吃了还得去拉货。”
孟月仙匆匆离开,去找了陈丽丽。
陈丽丽正哄着石小千在床上睡觉,孟月仙匆匆进屋坐在床边,压低声音。
“丽丽,你想不想挣钱?”
“你这不废话吗,咋样?今天卖出去多少件?”
“我卖光了。”
“啊?”陈丽丽一声惊呼,差点吵醒午睡的孩子,连忙用手捂住嘴。
“真的,你想干的话,我可以借钱给你进货,等你挣了钱再还我。”孟月仙没有忘记陈丽丽给自己的帮助。
陈丽丽有些迟疑,“你们做得好好的,怎么还想着我来。”
同行是冤家,好好的买卖介绍她,那不就是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这个是挣快钱,你不做,也有别人做,深市附近的村子多如牛毛,各卖各的,等别人跟上来,那也就不挣钱了。”
孟月仙深知这不是个长久的买卖。
等真正有钱有能耐的老板介入,他们这些小散户,还哪有钱挣?
陈丽丽思索片刻,抬起头。
“月仙姐,我想干,我手里钱确实不多,要不你就借我点本钱,到时候我马上还你。”
“好,你现在喊石老千辞职回来,顾东带他去买车,明天就开始,多等一天,就多一天的变数。”孟月仙掏出一千块钱,放在床上。
“我先回去吃饭,你俩一会儿来找我。”
陈丽丽看着床上的钱眼眶微热,赶紧起身把钱藏在柜子里,锁上门,一路小跑去巷子口的电话亭。
石老千有个最大的优点,听老婆的话,陈丽丽斩钉截铁地让他辞职,他就先请假回家来,就听陈丽丽说了前因后果,也心动了。
孟月仙一家人刚匆匆吃完,陈丽丽两夫妻进了屋。
顾南载着几人先去了二手市场,帮着石老千挑车。
才过了一天,卖三蹦子的老板还以为自己没睡醒,搓了搓眼睛,认出眼前就是昨天的女人。
“哎呀,还真是说话算话。”
孟月仙笑笑,“那就开门见山,挑一辆我想要的车。”
她目光瞟了一眼那辆镇店之宝,让老板尴尬地笑了笑。
“有的有的,物美价廉。”
顾南一番检查,选定好,孟月仙又讲了讲价,承诺过两天她还会再来,老板才松口,三百七十块钱卖了。
这辆车的车龄还长一些,但是车况不错,车篷的帆布上有些破洞,补一补倒是不碍事。
两辆车又快马加鞭赶到服装厂,这回惊讶的是门口保安亭里的熟面孔。
“大哥,帮我叫下李主任。”孟月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梅,塞进窗户里。
保安麻利拿起电话通报,放下电话摸向烟,“老板你这买卖可以啊,昨天拉了一车货,今儿就两辆车?”
“亲戚一起做,租了个仓库,好堆货,咋可能一天卖完。”孟月仙打着哈哈。
李家旺接了电话满脸震惊,以前说是五天来拉一次货,这才隔了一天,难不成真有什么门路?
匆匆赶来的李家旺开了仓库门,放一行人进去拣货,有些狐疑地审视孟月仙。
“你这才隔了一天,怎么就来了?”
“找了个仓库,一些老乡跟我这拿货,挣点小差价不是。”孟月仙掏出一盒中华,塞到他手上。
李家旺接得顺手,调侃道。
“你这老乡倒是多,有时间也介绍介绍给我认识下。”
“都是乡下来的泥腿子,在这大城市讨口饭吃,唉,难呢。”孟月仙垂下头,叹了口气。
李家旺更显优越,吐出一口烟雾。
“你们外乡人能在这讨生活都是因为政策好,要是前几年,早给你们抓起来,投机倒把。”
孟月仙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就在两个人谈话的功夫,挑拣的货物已经堆成了两座小山,按流程称重,交付货款,两辆三蹦子开出了服装厂的大门。
李家旺看着大门缓缓关拢,把燃尽的烟头扔在地上,鞋底捻了捻。
孟月仙让顾南直接把自己送到傅老太家的小区,让他们去房东王老太家。
她刚进屋来不及跟玉兰说话,就先坐在沙发上给王老太家打了个电话。
“王姨,你那还有空房子不,我想马上租来堆货,最好有院子好停车,要是两层的就更好了,上面能住人那种。”
“小孟?这么急?我想想,我这没有空房,我帮你问问吧。”
“行,麻烦您了,那今天还是车停您院里。”
“没事没事,你放心。”
安顿好一切,孟月仙这才喘口气,玉兰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
“月仙姐,你这是做啥大买卖呢?”
“是我儿子,我要是做买卖,我还能在这当保姆。”孟月仙像是说笑话一样。
女人肤色黝黑齐肩短发圆脸盘,穿着碎花上衣黑色裤子,身材粗壮,看着约莫五十来岁。
她的目光并不友善,先打量老太太头上别着的发夹,又转了目光,上下打量推轮椅的孟月仙。
保姆这个工作本都是些外省中老年妇女在做,孟月仙虽然四十出头,可底子好,年轻时候也是十里八乡的美人胚子,生活磋磨了二十几年,可她看着也比同龄人年轻。
“你这么年轻咋还当保姆?”胖女人那语气带着点鄙夷,这种年纪轻轻就来当保姆的咋可能是个正经人,这家就是个老太太,莫不是打着老太太儿子的主意。
孟月仙也不怯,“凭啥年轻不能当保姆。”
胖女人嗤笑出声,“嘁,好心当成驴肝肺,这死老太太最是见不得人好,晚上哇哇叫,白天嗷嗷闹,好心提醒你,虽然他家给的钱多,可你也坚持不了几天,聪明的就赶紧找下家,浪费时间都多挣好几天的钱。”
“我不需要别人教我做事。”孟月仙发现这家的难做似乎太有名了,那又怎么样,她就是要挣这份儿钱,还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而且跟眼前的女人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胖女人的眉毛挑了挑,“日子长着呢,以后有你受的。”
“你家住海边儿,管得还挺宽。”孟月仙可不让人了,上辈子让来让去,让不出一个好结果,她这辈子可不是个让人的主儿了。
被噎到的胖女人瞪着眼睛,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抬脚就离开。
想混保姆这个圈子,不上赶子巴结,还敢这么牙尖嘴利,一看就是个新手,以后有她的苦头吃。
孟月仙嫌弃地推着轮椅绕开地上的浓痰。
真是不讲卫生。
慢慢绕了两圈二人回家,老太太今天比较平静,孟月仙一直提着的心放了放,也没有她们说的那么难搞,甚至还很乖巧。
依旧把老太太推在厨房门口,孟月仙在厨房里头忙活。
五花肉只切了巴掌那么长,刚好一小碟的量,冷水下锅,焯水放姜,煮好在水龙头底下冲走血沫,切小块在油锅里翻炒,倒酱油老抽,炒到油清肉红,这才加入开水,盖了锅盖。
北方的红烧肉咸香为主,冰糖都少放。
上辈子她去食堂当过帮厨,学到了不少东西,要不然,就她家那个条件,肉都是逢年过节才吃得上,怎么会做这些馆子里的菜。
洗干净锅,开火烧热,下凉油,把加了水和盐的蛋液倒进锅中,炒出蓬松金黄的鸡蛋快速盛出,用锅里的残油炒西红柿,这回是第一次放了白糖这个佐料,西红柿炒蛋,放少量的糖可以提鲜,将西红柿炒出汁液快速倒入刚刚炒好的鸡蛋,放盐颠锅撒一把葱花,菜成。
别看西红柿炒鸡蛋是个家常菜,能炒好吃的人并不多,越简单的菜,其实越难。
砂锅里的排骨山药发出香味儿,红烧肉也到了收汁的阶段,孟月仙关了火,看了下时间,刚过十二点。
老太太乖巧地坐在轮椅上,看着碟子里的红烧肉流口水。
红烧肉虽然好吃,孟月仙又不敢喂多。
张嘴等着肉进嘴的老太太眼睛越来越红,突然爆发了。
“衰妹!你偷我的烧肉!”老太太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挥向桌上的饭菜,盘子碟子齐齐飞向地面,煮好的菜溅得到处都是。
孟月仙手里抓着筷子愣在原地,看着一地的狼藉那叫一个后悔。
大意了。
早上还特意把她放得离餐桌极远,中午饭就想着应该没多大事,结果自己一口没吃呢,全喂了木地板。
说不生气那是假的,可跟她生气有用吗?
跟自己生气还差不多。
谁叫自己不当回事。
她叹了一口气,抓住老太太砰砰砸在饭桌上的双手。
“阿姨,你想吃可以跟我说,发脾气可不行,你到底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老太太被抓紧了双手,挣脱不开,被迫安静下来,混浊的眼睛里带着好奇,盯着孟月仙的脸怔怔出神。
这不过是孟月仙的挣扎,她怎么能听得懂呢。
孟月仙饿着肚子收拾残局,草草对付一口。
睡午觉前,她把老太太先抱去了马桶上坐了会,防止又弄脏衣服,幸亏她提前有所准备,老太太果真来了便意。
等到她收拾干净把老太太抱回床上,老太太已经睡着。
想必也折腾得不轻。
孟月仙本来也想跟着睡一觉,可想着自己是来上班的,不是来享受的,还是撑起身子给家里打扫打扫。
随着家里一尘不染,刚刚的挫败也一扫而空。
她惦记着年纪大的人消化不好,准备炒个油麦菜,又看到冰箱里有一小块牛肉,就准备炖一个番茄土豆炖牛肉。
等到老太太睡醒哇哇直叫的时候,晚饭已经被端上了餐桌。
这回孟月仙可学聪明了,把轮椅放得远,任凭她怎么伸手,都够不着,她一勺一勺喂饭吃菜,老太太乖乖张嘴,又是熟悉的桥段,她久久等不到牛肉进嘴,伸手就要打人。
孟月仙可防着这一手,轻巧躲过,忍不住笑出声。
“阿姨,你可太小瞧我了,我也不是等闲之辈,哈哈。”
傅老太刚要张嘴破口大骂,孟月仙夹着油麦菜送进她嘴里。
晚饭这才算有惊无险地吃过。
吃过饭到了遛弯的时间,孟月仙又把她推在了梳妆台前,给她好好梳了头发,又换了一个蝴蝶发夹。
“阿姨,这个也好看,你年轻时候肯定是个大美人。”
老太太除了破口大骂,伸手打人之外的时间都很乖巧,孟月仙能感觉到,她没生病的时候应该是个有气质有学问的人。
给老太太打扮好,孟月仙推着她出去遛弯儿,一路上不时碰到下班归来的人。
年纪都跟自己相仿,穿着体面,想必都有很好的工作。
小区里来了新面孔,还是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呢个咪傅家老太太啰?同平时唔同嘅?”
“那不是来了新保姆嘛,倒是给老太太执拾得几好。”
刚好在路边乘凉的几个保姆恰巧听到,继续窃窃私语。
“呸!一看就不是个正经出来干活的,一看那身子就是没出过力吃过苦的。”
“你不知道她那个说话的样儿~你家住海边儿~管得还挺宽~”胖保姆五花揪着脖子,翻着白眼,惹得其他女人咯咯笑起来。
“不懂规矩,就让她知道知道不懂规矩的下场。”
李庆安办事效率快,孟月仙一走,就电话找了几个信任的工人分拣货品,称重,孟月仙带着顾东红梅签合同。
顾东留在厂里忙装货,孟月仙带着红梅去跑火车站。
二人来到人潮拥挤的车站,问了车站工作人员才找到地方,是在车站不起眼的角落,窄门上头挂着一小块匾额,货运部。
里面人倒是不多,灯光昏暗,闷热的空气里混杂着铁锈还有霉味。
墙上张贴着泛黄的告示,抬头是几个大字,货物保价须知,旁边是一张褪色的标语“安全第一”。
一个工作人员坐在柜台后头,笔在单子上勾勾画画,桌面上堆着厚厚的一摞档案袋。
还有一个工作人员正蹲在地上整理堆积的档案。
“同志,我要办托运。”
孟月仙话音刚落,就被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吞没。
穿着制服的女人头也不抬,朝角落甩了甩下巴,“填单子,字迹别潦草。”说完接起电话,“喂,货运部……”
叉车装卸货物的轰鸣声突然响起,掩盖住了工作人员的说话声。
孟月仙带着红梅走到柜台角落,红梅拿起笔,对照着自己手里的小纸条,在单子上一笔一划地写,捏笔的手指因为紧张而用力,指尖发白。
托运人姓名填写的孟月仙的名字,填黄刚给的地址,货物信息仔细写好数量跟价值。
这次孟月仙就按照一车皮的量拿货,棉衣外套牛仔裤一共两万件,羽绒服只拿了一千两百件。
最后保价那一栏,填写价值八万四千元。
等好不容易填好单子,孟月仙拿着单子递给埋头填表的工作人员。
女人面无表情接过单子,右手在算盘上手指翻飞。
“保价费84,3号运价,基价7元,总重11吨,1473元。一共就是1557元,要不要装卸工?”
孟月仙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还在脑子里消化刚刚的一串数字,女人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要不要?”
“要。”
“一吨10元,十一吨110元,先付钱。”
孟月仙从小坤包里掏出一沓刚从银行取出的钱,快速数出交到女人手里。
女人接过钱,点了三遍,把找回的钱拍在柜台上,拿起笔在单子上勾勾画画,又掏出一个表格对照了一番,又接着在单子上继续写了一会。
“按日期把货卸到收货区。”女人随手把单子放在柜台上,就又转过头忙手里的事。
红梅拿起单子一看,顿时傻眼,“妈,这12月才能发……”
“啥?”孟月仙脑子嗡嗡直响。
仓库都租了,租金都交了,怎么可能白白等上半年?
孟月仙没有时间等那么久,她尝试着跟工作人员商量。
“同志,麻烦您,能不能想想办法,我真的特别着急,这排单排到六个月以后,我根本等不了啊!”
柜台里的女人头也不抬,机械式的回应:“规定就是这样,大家都按顺序来,你着急也没用,这不是你插队的理由,人家都是一个个排着队等着呢!”
孟月仙还没放弃,“同志,我真的不能等,您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我能加急?”
工作人员不耐烦地抬起头,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嘲讽,“哟,你说急就急啊?谁不急?都像你这样,火车站还不得乱套了?”
“妈,咋办呢,难不成真得等半年?要不咱把仓库退了?”
“退?这一退,后面还有没有合作的机会都两说了……”
孟月仙陷入苦恼,这一步万万不能退。
就在两人站在原地苦恼,又进来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光头,大腹便便,胳膊底下夹着个挎包,穿着件扎眼的花衬衫。
柜台里的工作人员一看见光头男人进来,立刻满脸堆笑。
“赵哥,好久没见你呢。”
光头男人皮笑肉不笑,“一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这次给我排到明天,加急。”
“我给您看看。”柜台里的女人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双手拿起光头拍在柜台上的单子。
孟月仙竖着耳朵一听,直接走了过来,站在柜台边上看着俩人操作。
柜台里的女人操作的很快,三两下就把单子填好,根本不用光头男人动手,“给您排到明早9点。”
“同志,你也是北方人?你这生意做的真是大,您这是运到哪的啊?”孟月仙脸上是好奇,眼睛里带着崇拜看向光头。
“黑省。”男人也听出孟月仙的口音,毕竟如今在深市的北方人很少见。
柜台里的女人脸色变了变,孟月仙立马转过头看着柜台。
“我们俩都是运到黑省,他比我后来的,能排到明天,我就要等半年?”
“能等就等,等不了就赶紧回去喂奶。”被戳穿的工作人员彻底失去耐心,厌恶地看着不依不饶的孟月仙。
一边的光头没功夫看两人争斗,直接转身离开。
孟月仙气够呛,拍着柜台的木板砰砰直响。
“凭啥?他就可以插队?你给我个说法!”
“爱哪里说理,哪里说理去,要么排队要么滚蛋!”
红梅怕事,扯着孟月仙的胳膊,“妈,走吧……”
柜台里的女人嗤笑一声,“泥腿子,不在家老实种地,学什么城里人做买卖,呸!”
孟月仙一听这话,直接一顿输出。
“#@¥%@¥%……@#……”
听不得脏话的女人脸涨红,恨不得从柜台那头翻出来打一架,又看孟月仙的架势,不敢走出来。
柜台里另外一个工作人员赶紧走出来,拉着孟月仙往外走。
“大姐,您先消消气,走,我们出去说。”
孟月仙还气不过,年轻女人一边走一边跟她悄悄解释。
“大姐,这都是靠关系,你没关系,你在这吵也没用。”
是啊,在这个年头,办点什么事都得靠关系。
她孟月仙在这偌大的深市什么可攀附的关系也没有,可发货迫在眉睫。
“你们领导在哪?我要反映情况。”
年轻女孩摇摇头,“你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谁吗?是我们处长家亲戚。”
孟月仙顿时明白年轻女人的意思。
“那你们站长总要管吧。”
“大姐,你找谁也没用,实话跟您说,您在这继续闹下去,一点用都没有,你还是去看看能找到什么关系看看,能给您排近点。”
她往下一瞧,竟然看见了早就出院的隔壁床王老太。
怕是房东老头回去说了她们租房子的事儿,特意来看她们了。
孟月仙噔噔下了铁楼梯,拉着老太太进了屋。
“婶儿,你说巧不巧,刚好租到你家房子了。”孟月仙脸上是洋溢的热情,虽说被骗,可王老太是个好人,多大的缘分,又结识在一块。
王老太脸上有点挂不住,看着孟月仙倒水的背影不知怎么开口。
“小孟,那些天你对我忙前忙后,我就想问你找到房子没,也没开口……回到家就惦记着你们人生地不熟怎么落脚,结果今天老头子回来就说了你们被骗,如果我早问你,是不是你们就不会被骗了……”
老太太越说越难受,孟月仙忙拉着她的手安慰,“婶儿,都是随手的事儿,不是什么大忙,那么多房子,我就相中你的房,那就是缘分。”
不能因为自己随手帮点小忙,就道德绑架别人,她孟月仙想得很明白,被骗那是自己的错,跟别人没关系。
“你家的房租,以后一个月给我二十块就行。”
要是换别人听了这消息一定欢天喜地,可孟月仙觉得自己高兴那就是厚脸皮,“阿姨,你该租多少就多少,到时候叔再跟你置气,犯不上,等我儿子出院,都上了班,这个房租能负担得起。”
“嗯,我知道你儿子多,能挣钱,但是这一片你看到的房子都是我的,我不差钱,出门在外不容易,你人好,好人就得有好报,不能寒了好人的心。”
“婶儿你是富婆啊?”被老太太的富有震惊的孟月仙又忘了叫阿姨。
“啥富婆,你们住的这房子我可住了二十年,原来这一片都是田,我就使劲儿挣钱,一间间盖,现在也能靠收房租过点小日子。”
房东王老太的一席忆苦思甜让孟月仙羡慕不已,她来深圳就是为了买房而来的,多多挣钱,多多买房,到时候养老钱那就不愁。
她大字不识,只知道上辈子好些人是靠着房地产崛起致富,重生的便利她也用不到多少,还真是只能干瞪眼,怎么不再重生早点,让她把学上了……
“小孟,我腿脚再养养也就差不多了,日后都是我来收房租,你准备二十块钱就行,就这么定了。”
“那我就不拒绝婶儿的好意。”
“那我就走了,不用送。”
“送一送,也认认门。”
将王老太送回了家,孟月仙还有点恍惚,好事变坏事,坏事又变好事,兜兜转转是个圈。
虽然过程曲折,可结果总是好的。
她环顾了四周,真正地高兴起来。
好人当然有好报。
她又能重活一次,孩子都还健康地活着,她们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马上就要开始新生活,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吗?
一下斗志满满的她又开始到处擦拭,直到陈丽丽端着一盘瓜子走进屋里。
“你屋头搞这么干净哦,我都不敢进来噶~”
陈丽丽人还没到,声音先飘进屋子里。
晚上街坊四邻都吃过了饭,家家都喜欢坐在门外聊天。
逼仄的自建平房,空间小,还有那种为了省钱合租的,更是进屋就是床。
下了班吃过饭,互相聊天,成了唯一的娱乐方式。
性格活泼开朗的陈丽丽最是受不得拘束,可孩子小,被绑了手脚,一天呆在家闹心扒拉的。
白日里大家都去上班,留在家的都是些老头老太,唯一年纪轻的郑玉珍,又不是个好相处的。
这刚来了新邻居,又是年纪差不多,她可当个香饽饽一样。
孟月仙很是高兴陈丽丽的到来。
人生地不熟,能有个热心肠的,多难得,她一下遇见了两个。
“月仙姐,你咋那么多孩子呢?你这身材可一点看不出。”陈丽丽把装满瓜子的盘子放到桌上,这是她第一个好奇的事儿。
孟月仙笑了笑,“农村人,18就结婚,生得早。”
“唉,我们结婚也早,老大放在老家我婆婆带,这个小,我舍不得,还是带出来了。”
“你男人在哪上班?”
“在服装厂扛大包,一天天累死人,挣得又不多,我让他看孩子,我去踩缝纫机都比他找钱找得多,他又不干,憨得很。”
孟月仙赶紧问,“那一个月挣多少钱呢?”
“上个月开了一百八十多块钱,活不多,活多的时候还能多点。”陈丽丽把手里的瓜子嗑完,四处打量,这小屋儿给收拾得直反光。
她刚来的时候也相中这处房子,问了才知道要三十五块钱一个月,她可舍不得,一家三口租个平房住,一个月只需要十二块钱。
“丽丽,那服装厂还缺人吗?我家老大跟儿媳也得找工作,你对象在那,还能有个照应,我们这刚遭了骗,着急挣钱。”
陈丽丽刚刚也在人堆里,就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唉,你不知道我们都被骗过,刚来人生地不熟,这骗子专盯着刚进城的下手……”
“那是同一伙人?”
“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伙,昨天我正巧带孩子出去,回来就听说来了新邻居,没成想你们也是被骗过来的,要是我在,我肯定要提醒你的,唉,你也别怪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城市里的外地人天南海北聚在这一处,都是为了挣钱,被骗怕的人,都互相防着,谁都不愿意多管闲事。
陈丽丽倒是个热心肠的,“你儿子儿媳直接去我对象厂里上班,那待遇虽然不算最好的,可工资发得准时。”
“那敢情好,这可是帮了我大忙,都不知道咋谢你好。”孟月仙真心感激,这是她来到深市一连串打击中,第二个对她伸出援手的人,第一个是房东王老太。
“我就爱吃你包的饺子,嘿嘿。”
陈丽丽一个南方人根本没怎么吃过北方的饺子,她自己也不会做,今天还是第一次尝到呢。
“这还不简单,包饺子必须给你送去。”
两个女人一见如故,都是真性情,聊起来也投缘。
等到夜里,一家人分好了房间,孟月仙开了第一次家庭会议。
除了住院的顾西还有陪床的顾东,所有人都坐在桌边。
灵堂里人头攒动,许多人都已赶到。
痛哭流涕人群有老有少,都是得了傅老太的恩情,前来悼念。
傅淮川带着孝帽,穿着孝服,突兀地站在人群之中,被动地接受每一次次握手,那些人的眼泪和呜咽让他难以呼吸。
孟月仙站在他的身后,指引每个人的去处,适时的安慰。
迎来送往直到下午,孟月仙消失了一会,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饭盒。
傅淮川个子高,穿着孝服戴着孝帽,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那个与人群疏离的孤单身影,只需看一眼,就让孟月仙心口隐隐发闷,他被傅老太彻底遗留在这个世界。
“你先去吃一口,这边我顶着。”孟月仙把饭盒交到他的手上,摘下他的孝帽,推他离开。
孟月仙把孝帽戴在自己头上,站在那里,迎接那些人的悼念和哭泣。
“程老师是个好人,如果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鞠躬流泪,站起身的时候,跟在一旁的年轻男人恭敬地递上一个手帕。
“青云就是人太好了,好人不长命……”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佝偻着腰,眼睛湿润。
她从那些人的口中,一点点知道她的姓名,她的生平,她所做的事业。
不再是那个爱骂人打人生活无法自理的傅老太。
她叫程青云,是一位在职三十二年光荣退休的老教师。
不是傅远山的妻子,不是傅淮川的妈妈,她有了自己的名字,职业,生平,事迹。
傅淮川手里端着饭盒坐在灵堂的角落里,疲惫地看着那张黑白照片。
直到傅老太躺在火化床,最后家属瞻仰遗容的时刻,傅淮川还没有真实感。
他看着她被推进去,听见机器启动的轰鸣声,感觉到孟月仙温暖的手紧紧拉着他的手,而他的手心冰冷,里面都是汗水。
直到骨灰盒被放在他的手中,他还在质疑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孟月仙拉着他的袖子往外走,接过他手中的骨灰盒,“去缴费。”
傅淮川这才梦醒一般,跟着工作人员去窗口。
等他走出殡仪馆,孟月仙就站在车旁。
“我不知道你们这边的习俗,要不要请师傅,选日子?”
傅淮川摇了摇头,“不迷信这个,我自己去就行,我先送你回家吧。”
“先回你家,我收拾收拾东西,老太太不在了,我也不用来上班了,明天下葬了我再走。”
就在这一天两夜里,傅淮川俨然习惯孟月仙的存在,她突然说辞职,他还恍惚了一瞬,喉咙干涩地‘嗯’了一声。
回去的路上,孟月仙突然想起来什么。
“那天晚上,是你送我去的医院,你还记得吗?”见傅淮川的表情迷茫,她接着提醒,“暴雨那天,我抱着孩子,你送我去医院。”
傅淮川想了想,回忆起那天晚上狼狈的女人。
“是你?”
“那天你留的地址都湿透了,我还要还你钱呢。”
“不用,这两天谢谢你。”傅淮川话很少,但还是感激孟月仙的帮忙。
刚一到家,傅淮川手里抱着骨灰盒直接上了楼,“你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
楼上楼下的两人,一夜辗转反侧。
第二天一早。
傅淮川揉了揉太阳穴,睁开眼。
下楼就看见孟月仙在厨房里忙活不停。
孟月仙往面粉盆里打上一颗鸡蛋,撒了些细盐,温水和面,用擀面杖擀成薄厚均匀的大饼,大饼上撒一把玉米面,将面饼对折再对折,用菜刀切丝,手一抓,抖一抖下到滚水里,煮好放进冷水里冲洗过凉。
用冰箱里现成的青红甜椒,和肉丝一起煸炒勾芡,最后制成青椒肉丝卤,浇在面条上。
面条劲道弹滑,每一根面条都被卤汁包裹,泛着油润的光泽,每一口都能同时品尝到面条的爽滑、肉的鲜嫩和青椒的清香。
傅淮川坐在餐桌前,看着孟月仙忙碌的背影怔怔出神。
孟月仙坐在对面,两人吃着面条。
“你这个胃还是按时吃饭,冰箱里有我昨晚蒸的包子花卷,饿了热一下。”
傅淮川抬头看了看吃面的孟月仙,阳光在她的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在心里冒了一个小芽。
傅淮川开车,两人来到背靠大山面前是海的公墓。
孟月仙看着傅淮川把骨灰盒放进墓穴里,公墓工作人员把石板将墓穴封盖,一个人的一生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傅淮川的背影,冷静又克制,两人无言地站了许久。
回去的路上,孟月仙坐在车上侧着头,看着海岸线发呆。
没想到第一次看海,是在这种情况下。
初来深市,为温饱奔波,刚见起色,又起波澜,全家人一起看海的愿望,拖了又拖,还有答应傅老太的见家人,也成了遗憾。
傅淮川手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连绵的山路,踌躇了片刻开口。
“你可以不走。”
孟月仙转过头,笑了笑,“还是算了,我也有点自己的事要忙。”
车开到上步村的巷子口,孟月仙下车,傅淮川把准备好的信封从车窗递了出去。
“工资。”
孟月仙接过,不放心地看了看他,“那我走了。”
傅淮川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她见过他的茫然和无措,陪他一起经历这一切,现在就要说再见。
他面无波澜,只是忍不住看向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人影。
孟月仙早在出事当晚就给房东王老太打了电话,说了情况,让她转告家里。
三天没回家,她着急找货源的事儿。
刚到家就听留在家的红梅告诉自己,陈丽丽租了摊子,去摊位上找她。
熟悉的街许久没来,萧条不少,再没有从前的人流如织,只有三三两两的人闲逛,也没有要买的意思。
等她找到陈丽丽,见她正在吆喝卖货。
“姐?你可算回来了。”
“我这事儿赶事儿,帮我问得咋样了?”
“做秋冬的厂子大部分集中在福地区郊区,我也不熟悉。”
“行,我去跑跑。”
孟月仙匆匆离开,回到家换了身衣服。
挑了件浅蓝色的衬衫,搭配直筒牛仔裤,回力鞋,衬衫掖进腰里,看着利落不少,陈丽丽不在,她就把头发编成了蝎子辫,又擦了一点点润唇膏,这才骑车去往福地区。
三区挨着,倒是不远,孟月仙看着一个挨一个的厂房丛林,不知道从哪下手。
只能就近就先问问看。
眼前的这家服装厂,厂房不仅占地大,厂门都阔气,来来往往的工人穿梭,捆扎成大包的货物堆随处可见。
“你好,我是巧丽服装厂李家旺李主任介绍来的,说这边有服装加工合作的事可以聊聊,您看方便帮我通报一声吗?”
门卫看着眼前的女人,打量了一番,这才拿起电话。
孟月仙如愿进了厂房办公室,眼前的男人皱了皱眉毛,不友善的目光上下看了看她。
“你要这么点货,出不了。”
头发花白的孟月仙静静飘在散发着浓浓尸臭的小院里,怔怔地看着远处出神。
她死了半个月了。
还没有人发现。
就在这半个月,她飘荡在这个无人发现的小院里静静回想了自己的一生。
大字不识,做为寡妇的她拉扯着五个孩子艰难过活,只教给孩子们怎么忍气吞声,怎么低人一等。
结果老大顾东横死妻离子散,老二顾西无期徒刑,老三顾南酗酒冻死路边,老四顾北被丈夫打成了疯子,小女儿顾念在挨了她一巴掌后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过。
活了一辈子,还真是活到了狗肚子里去。
她天天想着阎王爷咋还不让她下油锅?
因为儿女这般凄惨都是她的错,她应该受到惩罚。
整颗心撕裂般地疼,可她一点眼泪都没有。
原来,人死了就再也哭不出来了……
“好些日子没看见她出来捡垃圾了,一从这儿过臭味儿熏鼻子……”
她看着颤颤巍巍的老黄带着几个警察穿过自己,踏进小院,掩着鼻子,敲了半天破门板,最后只能一脚踹开。
一道刺眼的白光瞬间将她淹没……
……
嘶——
疼,真疼,心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撒盐,一半火烤。
孟月仙闭着双眼捂着胸口,感觉到脸上的温热,抹了一把脸,是眼泪。
挖心的痛楚让她猛地睁开双眼,喘着粗气。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了半生的黄泥墙,泛黄的美人挂历上是刺眼的1985,地上跪着的是眉眼年轻的老三,顾南。
眼泪再次模糊了双眼,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场黄粱大梦。
她猛地扑到地上,抱着顾南大哭,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满脸恨意的顾南被亲妈的模样吓了一跳,刚刚还说他不跟大哥二哥去贮木场,就要他跪到死,怎么这会又抱着自己号啕大哭起来。
“妈,你别哭了,我不念了,我去扛木头。”
顾南面如死灰,妈说得对,人得认命,他们兄弟安分地在贮木场呆一辈子就是命。
亲妈的眼泪让十八岁的顾南终究软了心肠,如果爸还活着,他是不是就能去上大学了。
可是,人生哪有如果。
孟月仙感受怀里老三切切实实的体温,还有咬破舌尖的疼,这才后知后觉。
她重生了。
可以哭,可以疼,可以重新改变命运。
她竟然回到了最让她痛苦的那一天。
一旁站着的四女儿顾北还有小女儿顾念拉起地上痛哭的孟月仙。
“妈,地上凉。”
“三哥学习这么好,说不定念完大学出来就能找个好工作,咱家的饥荒也能还清……”
上辈子老三顾南考上了深大,虽说学费有补贴花不了多少,可路费生活费家里根本拿不出钱,孟月仙转了半个屯子,也没借到一分钱。
最后她硬着心肠让顾南跪了一天一夜,当着他的面儿撕碎了录取通知书。
可最后顾南是怎么死的?
听话的他去了贮木场扛木头,从车顶上摔下来成了瘸子,每天喝得烂醉如泥,冻死在雪地里。
到死都在恨自己。
为什么不让他上大学?
为什么要生下他!
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抱着僵硬的顾南哭得死去活来。
五个孩子里最聪明最可能有出息的顾南就这样草草过完自己的一生,埋在孟月仙早死的丈夫旁边。
被搀扶到炕上的孟月仙回过神来看着两个女儿,眼泪更是止不住。
17岁年轻漂亮的顾北,让她差点忘了最乖的女儿还不是疯婆子的模样。
顾北温柔漂亮,就因为家里没钱给摔伤的老三治腿,这才委屈自己嫁给屯子里的盲流子,天天挨揍,打成了个疯子。
“妈,这回顺你的意了,三哥不读了,我也不读了,我去端盘子,也比呆在家强。”
顾念气鼓鼓的,她也想三哥上大学,虽然家里穷,还不是可以去两个叔叔家让他们还钱。
她哪里知道,孟月仙怎么没拉下脸去要。
孟月仙的丈夫顾爱国那会病得重,所有人都说别治了,可孟月仙偏不信邪,到处借钱,债台高筑也没留下人,最后人财两空。
顾家剩下的两兄弟立马垮了脸不再来往,可这两兄弟都是顾爱国掏的钱给他们娶的老婆,建的房。
孟月仙从来不好意思上门要,就靠着自己种菜,拉扯五个孩子长大,维持一家开销。
直到顾南的通知书拿在手上,她第一次登了门。
“嫂子,我有的话还说什么借不借还不还的,那指定往外掏,这两年开销大,手里也没攒下……”
“嫂子,家里刚添了孙子,那都贴补孩子了……”
她甚至都没开口,头恨不得埋进裤裆里,坐了一会就匆匆离开。
顾南考上大学的消息在靠山屯可是大事,所有人都觉得孟月仙就要翻身了。
可她真的没翻过去。
整个家都在接下来的日子天翻地覆,再没有一天好日子,而转折命运的节点,就是在老三收到录取通知书的这一天。
孟月仙看着顾念,那个朝思夜想的女儿,忍不住摩挲着她的脸庞,眸子里都是痛苦跟思念。
“念~妈好想你……”
顾念被拖累得很惨。
一天累个半死挣点钱都交到家里,本来有个谈的好好的对象,却嫌弃这一家子老弱病残,就那样抛弃了她,选择了别人。
她伤心地回到家告诉孟月仙被退婚,却被孟月仙的指责彻底伤了心。
“你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人家的事,都跟你说了,什么都忍一忍,忍忍就过去了,你这张嘴就是不让人,人家条件好,有本事,你嫁过去还能帮衬下家里,你咋就不能懂事……”
顾念流着泪彻底寒了心。
“妈,为什么你总让我觉得人活着不如死了……”
啪——
这是孟月仙第一次打人,却是打在自己最疼爱的小闺女脸上。
顾念走了。
一直到孟月仙死在家身上爬满了蛆,也没见到心心念念的小女儿。
孟月仙百感交集,看着几个孩子就在自己眼前,感恩老天爷睁眼。
她这辈子要守好自己的孩子,让那些悲剧不再上演。
匆匆赶回的顾西猛地推开门,扑通跪在顾南身边。
“妈!我去打工,我供老三上大学!”
拽女孩头发的健硕男人身穿白背心,另一只手还在女孩头顶指指点点,表情夸张,嘴里说出一串串话,肆无忌惮地大笑。
穿皮夹克的男人则转身走向厕所,惬意地点上一支烟。
白背心正笑得高兴,肋骨被硬物一戳,抓着女孩头发的手一松,吃痛地捂住自己的肋骨。
孟月仙一手里抓着撑衣杆,一把拽起女孩到自己的身后。
顾东还没反应过来,孟月仙已经站在两个高大俄国男人面前,他赶紧起身,站在孟月仙身前,将她挡在身后。
李海仗义,也跟着起身,站在顾东身边,两个男人一下把孟月仙挡得严严实实。
红梅刚要起身,被黄刚按回座位上,他痛苦地一拍脑门,随即也站出来,挤开李海,站在顾东身边。
俄国男人一顿叽哩哇啦,黄刚跟着一串叽哩哇啦,众人虽听不懂,但是能感觉到谈得并不愉快。
谈着谈着,离过道最近的喝酒老头慢悠悠站起身,一顿国粹输出。
“我去你……狗揍……杂种……毛子……”
孟月仙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她的骂人本领在老头恐怖实力面前,还是嫩了点。
两个俄国男人虽然听不懂,但是也知道不是好话,沙包大的拳头蠢蠢欲动,想让这帮小矬子明白做人的道理,可站在老头身后的两个年轻人突然那站起身,让他们瞬间灭了气焰,灰溜溜收回拳头。
只是边离开边回头,眼神恶狠狠地扫视站在车厢过道的几人,嘴里嘀嘀咕咕,想必就是在撂狠话。
类似,我还会回来的,你们等着瞧。
看着两个男人走出这节车厢,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孟月仙拍了拍护身后发抖的女孩,抬头看向黄刚。
“找乘警呗,敢在车厢里头蹦哒。”
黄刚苦着脸,“孟姐,哪有乘警啊,都在黑湖市下车了,黑湖发车就是入境,车厢里没有乘警。”
孟月仙瞪大眼睛。
完犊子了……
见义勇为成了自取灭亡,刚刚那两人的眼神,像是要把他们放在菜板上剁成饺子馅儿。
几人回到自己座位上,女孩瑟瑟发抖接过红梅倒的热水。
“谢……谢。”
几个人都瞪大眼睛,同时看向她,一脸不可思议。
“你会说普通话?”
“会点……”
“那你咋不叫救命?”红梅脱口而出,惹来黄刚小媳妇的一个白眼。
俄国女孩磕磕巴巴说出,从卧铺车厢开始逃,所有人都冷漠地当看客,一开始她还会用普通话求救,可最后她失望地闭嘴,只不停咒骂那两个男人。
而孟月仙所在的车厢是最后一节。
“你一个人跑去黑湖干嘛?”
“学习,我喜欢你们的文化,我呆了五个月,现在回国。”
她刚刚也在旁边听到几个人的对话,知道她们也害怕惹麻烦,又怕她们反悔把自己送出去。
“求求你,阿姨,求求你,别送我走……”女孩泪流满面,瑟瑟发抖。
女孩的年纪跟顾北一样大,孟月仙知道黄刚欲言又止的意思,可又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就呆在这,行李就别想着回去拿了,保命要紧。”
女孩紧紧抱着孟月仙的手臂,小声哭泣,“谢谢,谢谢……”
黄刚的脸色变得一黑,坐在一边的黄刚媳妇小翠直接开炮。
“你是逞英雄,死也要拉我们当垫背的?挺大个人脑子也不长,都走出国门了,你以为谁能护着你?你们被人盯上,那是活该,别想拉我们下水!”
小翠的话一出口,就被黄刚一把扯了起来,往自己座位那拉。
“可闭嘴吧你,显着你长嘴了!”
李海脸色很差,倒不是因为孟月仙惹事,而是小翠的话,这明摆着不尊重人。
自己也是养孩子的人,这小姑娘落难,甭管是哪国人,都是有父母的,自己哪能看着不管。
黄刚也没动怒,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就返回坐下。
刚刚还想着要不把女孩送出去,自己再说点好话,送几件衣服,说不定能把这件事给平了。
可孟月仙这女人的意思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也不好说什么。
“咱只能抱大腿了,刚刚站起来骂人的老头看见没,他要是能护着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他?我看那两毛子就是被他骂走的。”
黄刚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顾东,“骂人这么好使,还发动个屁的战争。”
孟月仙仔细回忆刚刚的场景,“是那两个小伙子……”
刚刚老头开炮的时候,那两个年轻小伙儿默默起身,手不约而同摸向后腰。
原来是他们……
黄刚抓了抓头发,很是苦恼。
“也不知道能不能抱上,咱这个老乡会跟他可不对付……”
走出国门的商人都选择抱团经商,这样才安全。
可刘勇这小老头就是个例外。
既不加入老乡会,也不跟市场里的人打交道,他突然来到这个市场,根本没人知道他的背景,但是都知道他跟两个侄子心狠手辣。
这么孤僻的人咋会好心帮他们一帮陌生人?
一群人愁眉苦脸,缓过气的俄国女孩弱弱发出声音。
“我去磕头?”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
孟月仙一边笑一边问她,“谁教你的?”
女孩脸微红,好看的翘鼻皱了皱。
“老师说,磕头是最高礼节……”
“你那老师是体育老师吧……”
“……”
孟月仙微微探头,看向车厢尽头,车厢门敞着,那两个毛子正死死盯着这头。
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把头缩回来。
红梅轻轻问了一嘴疑惑。
“他刚刚也是仗义相救嘛,应该也会帮我们吧。”
“那哪是救咱们?那是毛子骂咱黄种人的脑袋上了,他才站出来。”
这必须统一战线,自家咋斗都好说,遇到外敌,就是一致对外。
黄刚说完就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哄闹脾气的小媳妇。
他心里已经做好抛弃众人的准备,下车先溜,趁着人多混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让他们多管闲事,那就自己解决,自己也是仁至义尽。
孟月仙却没有等死的觉悟,她想了想,把袋子里没碰过的鸡架,蘸酱菜,酱骨头都装了一些,拎着就往老头的座位走去。
红梅有点担心,主要是惧怕老头那两个侄子,谁知道他们腰上揣的是个啥秘密武器,万一谈不好,给自己老婆婆来一个就地正法……
当然这只是她没边儿的胡思乱想。
孟月仙自然地坐在老头对面,把手里的吃食放在桌板上,客气一笑。
“刘老哥儿,刚刚可得谢谢你,那孩子吓坏了,刚刚还说要来给你磕头,我说等腿不软了再过来,我们这带点吃的,都没动过,给老哥尝尝鲜。”
刘勇耷拉着眼皮,抬都不抬一下,自顾自地喝酒,对面梳中分的小伙儿嗤笑一声,挑衅地看了她一眼。
“孩子死了你来奶了?现在怕死了?”
“知道你肯定没有,我给你先拿两块用,明天买了再还我就行。”
穿着艳丽衬衫紧身牛仔裤的女人只有三十多岁,瓜子脸,烫着卷发,嘴巴涂得猩红,手里的火钳子叼着两块蜂窝煤。
孟月仙赶紧接了过来,又把手里的干蘑菇递到她手上,“还真是谢谢你,正犯愁呢,这是自家采的山蘑菇,给你尝尝鲜。”
“我叫陈丽丽,我家正好在你家前头,有什么不明白的找我问就行。”陈丽丽脸上带笑,跟其他人的冷淡截然不同。
“我叫孟月仙,我们这一大家子初来乍到,以后还得麻烦你。”
两人就站在家门口的简陋厨房里,孟月仙一边生火,一边听陈丽丽像机关枪一样把自家三代,周围邻居家多少存款都说了个遍。
陈丽丽人如其名,爱漂亮。
两口子都是贵省人,自家男人在服装厂上班,老家还有个九岁的儿子,带在身边一个小儿子,刚刚两岁。
双方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她又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就带出来一起打工。
虽然她普通话说得蹩脚,倒也听得懂,孟月仙从她密集的话里插了一句嘴。
“旁边这家呢?”
陈丽丽手脚麻利地帮着摘菜,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隔壁紧紧关着的门板。
“她啊~郑玉珍?她家那老婆婆可厉害,这些日子她那幺妹儿老生病,都不去上班咯。”
“幺妹儿?”
“就是幺妹儿嘛~就是女娃娃,一岁多。”
陈丽丽的贵普确实让孟月仙头都大了。
“哎呦~饭烧糊了,光顾到跟你说话,我可走了。”陈丽丽手里抓着火钳子赶紧往家里跑,脚上的小皮鞋磕在水泥路上,跑得嘎哒嘎哒直响。
家里都收拾得差不多,孟月仙将和好的猪肉芹菜馅儿放上了桌。
想着搬家第一顿,还是花了三块钱买了两斤猪肉,又买了不少白面跟大米,蔬菜倒是比北方便宜多了,五角一斤的芹菜,两角一斤的土豆大白菜也买了不老少。
菜场离得远,一家子一起去,才拎回这么多东西。
一家人围在饭桌上,顾南擀皮儿,顾北顾念一齐包饺子。
孟月仙先煮了一盘端去了前头的陈丽丽家。
远亲不如近邻,先处好了关系,日后也有个照应。
陈丽丽家的门敞着,她端着饺子一走进去就看见陈丽丽揍小孩儿,大手正在光溜溜的小屁股上招呼。
“咋了这是?”
还在专心揍小孩的陈丽丽这才注意到家里来人。
“这个娃儿,把柜子里的褂子都掏出来,跳得很!”
“刚煮好的饺子抓紧吃。”
“哎呦,看着都香得很。”
挨揍的小男孩一听说‘香得很’立马从亲妈手里挣脱出来,手抹完鼻涕就要上手抓饺子,又被亲妈一把抓回去,接着揍第二顿。
等孟月仙送完饺子回来,兄妹几个把桌子都收拾出来,饺子煮好也摆上了桌。
刚要动筷子,门外吵吵嚷嚷的声音响起。
“现在法治社会,怎么敢不交钱就进来住!”
“昨天没看见你在,还想着是你找的哪个亲戚呢。”
等到两个人走进屋来,孟月仙直接愣住。
这不是顾西住院,天天给隔壁床王老太送饭的老伴儿嘛。
“谁让你们住到这的?钱都不交,就敢住?”老头脸涨红背着双手,白汗衫上都是汗渍,应该是刚刚走的急。
孟月仙站起身来,“大爷,咱们在医院见过,您忘了?”
老头只顾着在屋子里到处检查,生怕自己屋里的东西少了或是坏了。
紧随其后进屋的赵老太太,瘦长脸,三白眼,齐耳短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说那些也没有用,房租你不交就赶紧搬出去!”老头转了一圈眼看没损失才转过头正眼看孟月仙一家人。
家里唯一的男人顾南赶紧站起身子,“我们交钱了,还签合同了。”
孟月仙赶紧上楼去取保存好的合同。
老头气急败坏的在屋里嚷嚷,屋外开始聚集看热闹的人群。
“钱又没交到我手上,我才是房东,一个月三十五块钱,交钱就住,不交钱就搬走!”
彻底傻眼的顾南大脑一片空白,他明明仔细看过身份证,怎么又冒出一个房东来,到底怎么回事?
孟月仙快步下楼,手里紧紧捏着合同,指尖发白。
竟然真遇见了骗子,可明明她足够小心了。
看热闹的赵老太都快笑出声了,在一边阴阳怪气,“这地界,阎王爷都得脱件衣服再走,你就那么好命?十五块钱一个月你也敢信?”
孟月仙倒是迅速冷静了下来,她快步走下楼梯,进屋就把兜里的钱往外掏。
“三十我就租。”
老头儿这二层小楼本就比别人的贵五块钱,放着好久了一直租不出去,要不是租户赵老太专门跑过去告诉他,有人又上当受骗搬进去住,他根本不想过来。
往常受骗的人都立马搬走,找更便宜的住处,今天这女人倒是舍得,还想住这。
他想着空了太久,不如就租出去算了。
“还有押金三十,一共六十。”房东老头还是心疼那五块钱,想要押金。
孟月仙只掏出三十块钱放在桌上,语气坚定。
“都被人骗差不多了,押金掏不出,你觉得行就租,不行我们马上搬走。”
此时孟月仙悔得不行,怎么就这么着了骗子的道,还是因为贪便宜。
去别处租这样的房子也得这么多钱,再去看房,又怕遇到骗子,还不如就住在这算了,花钱买了教训。
眼见房东老头一直不吭声,孟月仙索性起身,冷声吩咐,“顾南,收拾东西。”
顾南气得脸涨红,转身进屋收拾,顾北急得心砰砰跳,只有顾念一点没耽误吃饺子,两个腮帮子鼓鼓的,像是屯食儿的灰狗子。
房东老头发现这家人确实是掏不出,今天约好的麻将局都没打成,说不能赢十来块呢,租了算了,刚好进自己腰包。
“那就每个月一号交房租,准时准点。”
等房东拿着三十块钱背着手离开,看热闹的赵老太喜滋滋的回了家,脚步格外轻快。
看热闹的人散了,孟月仙眼瞅着她进了隔壁邻居的门,原来她就是郑玉珍的老婆婆。
赵老太进屋少见的没有开骂,语气还带着宽慰。
“我还寻思被骗多少呢,才一百六十五。”
郑玉珍低着头端着小米粥吹了吹,没有应声。
被骗多少算多呢?像赵守田一样,被骗了三百四十块钱才算?
赵玉兰昨晚上被吵醒好几次,她记着孟月仙的嘱咐,将盐水瓶里装了热水,包了热毛巾。
可半夜做噩梦惊醒的傅老太一直闹腾,一直乱叫,她怎么也哄不成,一晚上她都没睡好,两个黑眼圈看着吓人。
这也就算了。
早上她好不容易给睡醒的傅老太穿好了衣服,那可恶的老太太一看眼前的人变成了赵玉兰,立马变了脸,狠狠地咬了她一口。
她刚想动手,孟月仙推门进来。
受了委屈的赵玉兰隐下恶狠狠的目光,缩回了手。
她要不是缺钱,当然不可能接这种活儿。
只有保姆打老头老太的份儿,怎么还受这种窝囊气?
孟月仙快速给赵玉兰冲洗了伤口,又从药箱里掏出碘伏,给她仔细涂。
“我也被咬过,后面小心点,就能提前避开。”
赵玉兰不想说话,只想狠狠打傅老太出口恶气,孟月仙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还在委屈。
“把她当小孩儿养,别把她当老人,就像我们带孩子那时候一样。”
一句话戳到了赵玉兰的心窝子上,她没有自己的孩子,或者说她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她嫁人已经十年了,可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婆婆瞧不起她,丈夫也不想搭理她,占着茅坑不拉屎。
可碍于面子,迟迟没有离婚。
两个人各过各的,谁也管不着谁。
家里老娘用钱吊着命,亲哥在家游手好闲,是个好光棍,指望不上。
她只能挑起娘家的重担,做本地人最不屑干的工作,当保姆。
孟月仙哪里知道,看玉兰的岁数,只以为她家中也有自己的孩子。
赵玉兰垂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想说。
“想吃饺子不?我包饺子吃。”给赵玉兰处理好伤口,孟月仙开始挽起袖子。
受了伤,吃点好的补一补,也不知道能不能挽救她想辞工的念头。
要不是家里有要紧的事儿,她倒是挺想兼顾白晚班,挣上两份钱,攒点本钱才好做事。
赵玉兰刚想拒绝,却被孟月仙指挥着剁肉馅儿。
也不知道是饺子的诱惑,还是她不想回家面对病重的老娘跟没用的哥,她顺从地接过菜刀,一边看着傅老太,一边咣咣剁肉沫。
傅老太一边乱骂,一边看着厨房的两个人在忙碌,丝毫没感受到带着杀气的目光。
孟月仙手脚快,三两下和好了面,醒面的功夫,剥了几个白菜叶,洗了洗放在菜板上。
她说什么赵玉兰都不搭腔,孟月仙只好加快手上的动作,一边擀皮,一边教赵玉兰怎么捏饺子。
“哟~捏得好看,你对象肯定长得好看。”
东北姑娘小时候就在炕沿边上看着亲妈包饺子长大,等到自己上手包的时候也会被老娘调侃,饺子包得好看,才能嫁个好模样的。
她对赵玉兰的夸奖,又一脚踹到了赵玉兰的心口上。
嫁给刘井刚是因为他朝天鼻一米六一口烂牙?
图的是他的本地户口,能从县份上迁到城里。
想着自己生了孩子,能占上城市户口,也算给自己的后代,谋个好将来。
可谁知道,自己竟然生不出孩子。
她抛弃了青梅竹马,嫁给看一眼就反胃的男人,得到的竟然是这样可笑的结局,她想不通。
现在她倒是想通了,是她命不好,是她上辈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孟月仙见赵玉兰冷着脸,还在琢磨,这可咋整?
饺子进了热水锅里,胖嘟嘟浮上水面,当赵玉兰咬了一口白菜肉的饺子,心里的那些不快,就消失了大半,不知是饺子的功劳,还是孟月仙的热情。
吃过了饺子,赵玉兰的心情好了大半,离开的时候也没说自己要接着干,还是辞工,孟月仙心里做好了准备。
要是她不做也没关系,自己再坚持几天再说。
自从上次孟月仙找到五花谈过之后,小区里关于孟月仙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少。
其他保姆见到孟月仙的态度也不再是以前的嚣张跋扈,两方隔着楚河汉界,都不越雷池一步。
那天翠兰的肺腑之言并没让孟月仙冲昏头脑。
她不想多管闲事,或者说踏入别人的因果之中,只想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如果真的与五花撕破脸,一个没有下限的人究竟能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谁都不知道。
孟月仙不想赌人性是生来向善还是生来为恶。
上辈子经历的种种,她铭记于心。
最赌不起的,恰巧就是人性。
白天,孟月仙陪着傅老太,细心地给她洗澡喂饭,傅老太罕见地没有过多为难于她。
两个人也真正的滋生了不少默契,只不过相互的对话,依然鸡同鸭讲罢了。
等到晚上八点来钟,孟月仙以为赵玉兰不会来上班的时候,赵玉兰出现。
为了钱,她还是选择忍下委屈,继续回来工作。
有人接班,孟月仙放心下班,在昏黄的路灯下,慢慢走回家去。
老大两口子跟顾南还是选择了加班,并没有回来,顾北收拾碗筷,灶上专门留着些饭菜。
可爱的丫蛋儿在想妈妈,孟月仙怎么也哄不好,背着她在巷子里一直走一直走,好不容易将她哄睡。
半夜电闪雷鸣,瓢泼大雨。
担心丫蛋半夜爬起来找妈妈,孟月仙就抱着她歇在老大家的房中,半夜却被怀里的滚烫惊醒。
丫蛋发着高烧,小脸烧得通红,两只小手一抖一抖。
“丫蛋儿,看看奶奶?”
可丫蛋儿翻着白眼,浑身打摆子。
孟月仙叫醒顾西,悄悄说了自己要去带丫蛋看病,急匆匆地就要离开。
“妈,叫上顾北吧,你一个人咋行?”
“叫她也没用,等你大哥大嫂回来,喊他们去医院。”
已是后半夜三点来钟,外面雷声大作,暴雨倾盆。
惊慌的孟月仙一手举伞,一手抱着丫蛋就往外跑。
只要跑到马路上,拦到车,就可以赶紧送去医院。
雨势太大,孟月仙抱着丫蛋儿走得分外艰难,刚跑出巷子口,就被晃眼的车灯照得睁不开眼。
砰——
刺耳的急刹声中,雨伞飞上天空,孟月仙被撞倒在地,手里还紧紧抱着丫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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