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要闭馆了……”话音未落,我便愣在原地。
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今面色灰败颓唐。
他身形瘦削,拄着根木杖,右臂处空空如也。
他有些难堪地想躲开我的视线,声音干涩,“琳琅……我这般模样是不是很可怖?
是我自作自受罢了。”
“桑玥被我割掉舌头撵出府后,竟混在了行军队伍里。”
“两军交战时,她竟将我射下马,我能活下来已经是命大了。”
我叹了口气,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他却双膝一软,跪在门前,雨水将他淋得格外狼狈。
“琳琅,我是真心想同你忏悔的。”
“我知道我这般丑陋的模样配不上你,但我心中始终觉得痛楚。”
“明明你真心待我,满心满眼都是我,我却听信桑玥的鬼话……”我看着他的跛脚和断臂,心中竟没有一丝心疼怜惜。
“封泽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你摔碎我爹娘骨灰时,可曾想过他们救过多少条人命!”
“你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凌虐羞辱我的时候,可曾有过一刻后悔?”
他眼中流下大颗大颗的泪珠,整个人激动地颤抖。
“琳琅,是我的错,我自大愚昧。”
“你打我骂我吧,求你不要恨我……”我冷着脸就要关上医馆的门。
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响起,“阿娘!
我和爹爹接你回府!”
一个软乎乎的小团子向我扑过来。
我连忙俯身接住她,将她搂在怀里。
女儿疑惑地看着封泽年,“阿娘,这个怪叔叔也是流民吗?”
我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就你聪慧,去找你阿爹。”
女儿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向不远处的晏辞跑去。
封泽年痴痴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吐出一口黑血。
“我们的孩子若是活着,也该会走路了……”我低声打断,“我们没有孩子!
你患癔症了不成?”
封泽年摇着头,崩溃地低吼,“是我,是我让他死在了娘胎里!”
“琳琅,我上辈子是个畜生,这一世还是个蠢货!”
他浑身发抖,竟匍匐着要来抓我裙角。
晏辞一脚踹在他胸口,素来温润的眉眼凝着寒霜。
“滚远些,别脏了我夫人的眼!”
我们一家三口离开时,封泽年还在医馆外跪着。
我却笑着望向晏辞,“阿辞,我今晚想吃桂花糖藕……”看着我们远去,封泽年却连痛苦的嘶吼都发不出。
他知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接近我。
江南今年入冬竟下了一场雪。
晏辞抱着女儿在暖阁读医书。
药童却慌张将几个流民迎了进来。
“东家!
有人要冻死了!”
我掀开草芥,却看到封泽年冻僵的身子。
他费力地喘息着,良久才挤出一句话,“琳琅,前世今生都是我负你。”
“我下去给你和孩子赎罪了。”
话音落下,他彻底没了呼吸。
我抿了抿唇,面无表情道:“送乱葬岗埋了吧。”
他自己做的孽,终究自己还了。
我转身向晏辞和女儿走去。
往事如烟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