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破晓
血色的太阳从地平线缓缓爬升，像一只溃烂的眼球悬挂在天际。
它投下的不是光明，而是将整座皇城浸泡在猩红的光晕中，每一处断壁残垣都在泣血。
城墻如破碎的齿列般坍塌，昔日金碧辉煌的宫阙如今像被巨兽撕碎的玩具，琉璃瓦在血光中折射出妖异的光泽。
街道上尸体堆叠如山，有怀抱婴孩的妇人被拦腰斩断，有白发老者干枯的手指还保持着爬行的姿态。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立在街心的”人俑”一皮肤紧贴着骨骼，空洞的眼窝大张着，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见证了最恐怖的景象。
空气中腐臭味与铁锈味交织，几只乌鸦落在尸体上，啄食时却突然僵直倒地，羽翼瞬间灰败。连风都带着死亡的气息，卷起沾血的碎布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妄月站在紫宸殿的废墟上，绣着九爪金龙的朝服早已被血染成暗红。她的长发散乱地黏在脸颊，右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血。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残破的汉白玉地面上绽开一朵朵细小的血花，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看，这就是你想要的？”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地狱深处挤出来的，每个字都裹着血沫。远处传来婴儿断续的啼哭，旋即戛然而止。
风月立于她身后十步之外，玄色衣袍在腥风中纹丝不动。他的黑发如泼墨般垂落，衬得面容愈发苍白，眸色却比深渊更暗沉。衣袂不染尘埃，仿佛周遭的尸山血海不过是幻影，连飘落的灰烬都在触及他衣角时自动避开。
“陛下在怪我？“他轻声问，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是早已知晓答案的考官。
“怪你？！”
妄月猛地转身，绣金龙靴碾过碎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她眼底猩红一片，龙纹广袖在风中猎猎作响。
身形微晃间已踉跄拔剑，寒铁长剑”铮”地一声直指风月咽喉，剑尖刺破风月颈间苍白的皮肤，渗出一滴银白的血珠。
“怎么？我不该怪你？是吗？我该跪下来谢你，谢你让我亲眼看着三十七城化作鬼域！谢你让我生不如死！”
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微微低头，让剑刃更深地抵进自己的血肉，仿佛这是期待已久的解脱。
“陛下说得对。“他轻声道，喉结在剑锋下滚动，“都是我的错。“有碎发垂落在他眼前，在眉眼间投下阴影。
“那你为何不杀了我？”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只是在讨论今日是否会有细雨。远处传来建筑倒塌的轰鸣，惊起一片血色鸦群。
妄月的手在颤抖。
她应该刺下去的。
应该让这个毁了她江山的男人血溅三尺，就像他对待那些跪地求饶的百姓那样。她眼前闪过城南集市那个卖糖人的老妪—昨日还笑着递给她兔子糖，今晨却只剩一张挂在骨架上的皱皮。
可为什么一
剑尖在剧烈发抖，映出她扭曲的倒影。
三十七城啊⋯整整三十七城⋯
护城河漂满尸首的那座，学堂里小鞋子散落一地的那座，粮仓前母亲们为争半碗米粒互相撕咬的那座..
“你知道朕现在最恨什么吗？”
妄月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脸颊，她分不清是血是泪。发间的凤钗突然断裂，坠地时发出清脆的哀鸣。
“朕最恨的，是到了这种时候..“她突然暴起发力，剑尖抵着风月咽喉撞上断柱，震落簌簌灰尘，“朕竟然还下不了手杀你！“最后一个字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风月的眸光终于动了动。
他抬手，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剑刃。银白的血顺着他的掌心流淌，滴落在废墟上时竟开出细小的冰花，每一朵都凝结着诡异的符文。
“那就恨吧。”
他低声道，呼吸拂过她颤抖的睫毛
“恨比爱长久，不是么？”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重得让妄月踉跄后退。
远处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声浪掀翻了三里内的屋瓦。邪神的身影出现在皇城上空，它已经完全成型—银白的血肉覆盖着漆黑的骨架，每一根肋骨上都挂着挣扎的亡魂。
巨大的骨翼遮天蔽日，每次挥动都掀起腥风血雨。它腹部裂开一张巨口，舌头竟是无数扭动的人手组成。
盐池踉跄着从废墟中爬出来，红衣被血浸成黑紫色。他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腰间玉佩只剩半截丝线。
“陛下⋯走….快和我走！”
他嘶吼着扑来，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掀飞，后背撞在残垣断壁上发出骨骼碎裂的闷响。
风月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你住手！你给我住手！“妄月崩溃地大哭，剑锋胡乱劈砍却只斩碎满地冰花。
“你这个疯子！都怪你！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嘶吼突然哽住，她看见风月身后浮现出无数亡魂的虚影，其中有个穿杏色襦裙的小女孩—那是上元节走丢时，帮她找娘亲的卖灯丫头。
他的目光始终锁在妄月脸上，仿佛这世间只剩她一人值得他注视。有血泪从他眼角滑落，却在半空凝成冰晶。
“陛下若想报仇.”
他松开剑刃，向后退了一步，足下绽开蛛网般的冰裂纹，“我等你”
此刻-远处的山崖上，拓跋宏黑袍翻飞。他手中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那脏器表面布满冰裂纹，却仍在顽强搏动。每跳一下，就有银光从皇城方向被抽离，注入心脏上方的邪神体内。
“快了.“他舔去嘴角溢出的鲜血，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就快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