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佟芙尧佟卫华的其他类型小说《年代团宠小福宝:锦鲤妹妹软又甜佟芙尧佟卫华全文免费》,由网络作家“茶小喵”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1958年,森杉市钢铁厂,子弟家属院。钢铁厂位于南郊,四周围墙高耸,排列整齐的红砖小楼掩映于绿树丛中。正值夏季,微风吹过,挂满了黄白色槐花的大树下,两个老大爷坐在藤制躺椅上,手里拿着烟斗悠闲地抽着烟。刚买菜回家的几个妇女提着菜篮聊天,讨论谁家儿子该相亲认识对象了。她们捂着嘴说笑时,一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小男孩从她们的身旁匆匆跑过。注意到他手里攥着粮票和购粮证,身材高瘦的妇女大声喊住他,“喂!佟工家的小孩,你急急忙忙去哪儿呢?”姓佟的人很少,整个厂里只有住在五栋306的一家人姓佟。“我妈生妹妹啦,我爸让我去买点大米回来熬粥喝。”男孩名叫佟国庆,今年八岁,模样俊俏机灵,是佟家四儿子,上头有三个哥哥,下头还有两个弟弟。妇女们惊讶地围上前...
《年代团宠小福宝:锦鲤妹妹软又甜佟芙尧佟卫华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1958年,森杉市钢铁厂,子弟家属院。
钢铁厂位于南郊,四周围墙高耸,排列整齐的红砖小楼掩映于绿树丛中。
正值夏季,微风吹过,挂满了黄白色槐花的大树下,两个老大爷坐在藤制躺椅上,手里拿着烟斗悠闲地抽着烟。
刚买菜回家的几个妇女提着菜篮聊天,讨论谁家儿子该相亲认识对象了。
她们捂着嘴说笑时,一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小男孩从她们的身旁匆匆跑过。
注意到他手里攥着粮票和购粮证,身材高瘦的妇女大声喊住他,“喂!佟工家的小孩,你急急忙忙去哪儿呢?”
姓佟的人很少,整个厂里只有住在五栋306的一家人姓佟。
“我妈生妹妹啦,我爸让我去买点大米回来熬粥喝。”男孩名叫佟国庆,今年八岁,模样俊俏机灵,是佟家四儿子,上头有三个哥哥,下头还有两个弟弟。
妇女们惊讶地围上前,不相信道:“你妈给你生妹妹了?骗人吧?”
“我骗你干嘛?”佟国庆昂仰着脑袋,冲面前一堆阿姨大妈们说,“昨晚大半夜,我妈被我爸送到卫生院,生我妹妹用了不到十分钟,然后天还没亮就回来了。”
“十分钟?”李大婶笑话道,“这是生孩子还是拉屎呢?拉屎都没这么快吧。”
“呸!你才屎呢!你儿子孙子你全家都是屎!”佟国庆骂完,吐了口唾沫。
李大婶撸起袖子,一副要动手的架势,“嘿,你小子脾气咋这么冲啊?我开个玩笑而已,你还骂上我了……”
其他人拽住她,劝说道:“屁大点的孩子懂什么,别和他较这个劲儿。”
眼看佟国庆扮了个鬼脸跑远了,大家议论说:“你们说这事儿真的假的?哈哈,我反正不信佟工他媳妇儿生得出闺女。”
“我也不信。”也不怪她们不相信,这佟家连生了六个都是儿子……
当初生完佟国庆,他妈闫文丽哭天喊地的,说坚决不生了。
然而才过了一年,她肚子又大了,挺着大肚子逢人就说:“我觉得我这胎肯定是闺女,酸儿辣女嘛,我现在可爱吃辣了,不吃辣我根本吃不下饭,是闺女!绝对是闺女!准没错!”
结果呢?佟家第五个孩子出生了,毫无意外,是个带把的儿子。
隔了两年,第六胎出生了,好家伙!又是个带把的!
这次闫文丽绝望了,歇斯底里说不生了不生了,她永远生不出闺女。
担心她得疯病,妇女主任特地领着厂里的一帮女同志开导她,劝她想开点。
“生男生女都一样嘛,再说啦,闺女有啥好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等你老了就会发现还是儿子好,能待在你身边孝顺你伺候你。”一众人纷纷夸生儿子的好处。
闫文丽抹着眼泪说:“闺女是没啥好的,不就可爱一点、贴心一点、讨人喜欢一点吗?有啥大不了的啊?我这辈子没生出闺女也能活,呜呜呜呜……”
说到最后,她伤心欲绝,哇哇大哭,“我就想有个闺女,每天给她绑辫子穿裙子,咋就这么难啊?我想要个闺女啊。”
她丈夫见她哭得这么伤心,坐在一旁偷偷掉眼泪,觉得都是他的问题。
佟家从他往上数三代,从他曾祖父开始生的全是小子,他爸生了一堆儿子,他那些哥哥弟弟生的也全是儿子。
“孩子妈,”佟卫华握着媳妇儿的手,歉疚道,“我没生女儿的福气,连累你了,咱们以后不生了,我不让你遭罪了。”
本来闫文丽就此死心了,可是过了三年,一天夜里,她忽然拽着她丈夫要造人。
“这次保证是闺女,”她小声说,“有个老仙人给我托梦了,说我下胎能生个福宝,比其他人家的闺女都可爱、灵气、漂亮,总之就是哪哪都好,顶好那种。”
佟卫华不信仙人托梦这种事儿,无奈他媳妇儿太热情,他实在招架不住。
没多久闫文丽怀孕了,她整天眉开眼笑,觉得终于能有闺女了。
她丈夫虽然对闺女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是不想媳妇儿太伤心难过,只能顺着她的话哄着她。
老七名字他都已经想好了,叫佟国昌,希望祖国永远强大昌盛。
令他没想到的是,昨天晚上,卫生院护士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奶娃出来,说:“同志,恭喜你,你爱人为你生了一个女儿。”
“女儿?”佟卫华不可置信地接过孩子,“你确定没有抱错吗?”
“今天晚上就你爱人一个孕妇在产房生产,再说了,她生完我就抱出来给你了,怎么可能抱错呢?”
佟卫华又想哭又想笑。
从卫生院回到家,他一路上傻笑,重复说着,“真是闺女啊,我居然能有闺女。”
如今好几个小时过去,看着怀里抱着的小女孩,他还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他媳妇儿在屋里休息。
佟卫华抱着女儿,爱不释手。
女孩儿软得像一团棉花糖,软绵绵的小手手握成小拳头,她闭着眼睛睡觉,胖乎乎的小脸像枝头上水灵灵的红苹果,樱桃般的小嘴巴微微嘟着,萌得人的心都要化了……
“爸,你让我抱抱妹妹吧。”一旁佟家二儿子佟国强忍不住伸出双手,恳求说。
他爸一掌拍开他的泥爪子,“瞧瞧你那双手,指甲里都是泥,多少天没洗澡啦?脏死了,待会儿把妹妹碰脏了。”
眼看其他几个儿子这会儿越凑越近,都想抱抱妹妹,佟卫华担心他们满身汗臭味会熏着女儿,打算使唤他们出门干活。
小四已经被他叫去买米了,现在家里没剩几毛钱了,也不晓得那点米够吃几天。
“老大你带老二和老三去附近山里看看有没有山鸡野兔啥的,你妈怀孕的时候不是吃土豆就是红薯,都没啥营养,要是没奶水喂你们妹妹,那可糟糕了。”
“爸,”佟家大儿子佟国栋说,“山里哪还有啥山鸡野兔啊?别说地上跑的了,就算埋在地下的也早就被刨干净了。”
“没有山鸡野兔就搞点野菜或者野果子,哎呀,反正能吃的就行,快去快去。”
佟卫华正说着话儿,从窗外突然飞进来两只野斑鸠,“咕咕,咕~咕咕咕……”
屋里大大小小几个男人都傻眼了,老二愣愣地问:“爸,野鸟要吗?”
佟卫华回过神来,急切道:“废话!当然要啊!这斑鸠最适合给产妇吃了,不仅补血还下奶!快别傻站着了,老三、小五,你们赶紧关窗户啊,老大和老二你们逮住它们,别让这两只鸟溜了!”
老三佟国彬正要关窗,从窗外又飞进来一只山鸡,它走到佟卫华跟前,撅起屁股,朝他解放鞋上“噗咚”下了个蛋。
一家子人目瞪口呆。
老三率先回过神来,问他爸,“窗户还关吗?不会又飞什么进来吧?”
佟卫华发懵,半晌才说了个“关”字,一会儿他又马上说:“别关别关……”
斑鸠和野鸡完全没离开的意思,围在他身旁,把他的鞋子当巢了。
照理说,他活了三十七年,应该啥稀奇古怪的事儿都见识过了,但野鸟、野鸡主动飞人家里,还直接搁人鞋子上下蛋这样稀罕的事,他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佟卫华想到他媳妇儿怀闺女前做的梦,心想难道真有啥仙人托梦?
冷静下来,他说:“别傻愣着了,赶紧把它们抓起来。”
他几个儿子听了,找来两根绳子,将斑鸠和野鸡的脚绑了起来。
“这野鸡会下蛋,”老大佟国栋说,“爸,要不咱们把它养家里吧?”
佟卫华没接儿子的话,一只手稳稳抱着闺女,弯下腰腾出另外一只手捡起鸡蛋。
他走到橱柜边,将蛋锁进柜子里。
“不管鸡还是鸟都先绑着,那什么,你们也别全杵在家里,去山里摘点野菜,晚上我给你们煲个野菜焖饭吃。”
“啊?爸,我想吃鸟肉焖饭……”
佟卫华板着脸严肃道:“那两只鸟是用来煲汤的,给你们妈妈补充营养,怎么?难道你们要跟妈妈抢东西吃啊?”
他几个儿子立刻把头摇成波浪鼓,其中最小的儿子佟国旺乖巧道:“妈妈生小妹妹很辛苦,妈妈吃小鸟,国旺吃野菜。”
“真乖!”佟卫华摸了摸小儿子的头,“你还小,留在家里陪妈妈和妹妹吧,让你几个哥哥去山里头摘野菜。”
“走吧走吧。”
佟国栋背上一个背篓,走在最前头,他三个弟弟跟在后头,出门了。
换作以前,国旺肯定闹着要一起去,但今天他想和妹妹待在一起,哪也不去。
“爸爸,妹妹为什么不说话呀?爸爸,妹妹的手好小哦,她怎么一直在睡觉?爸爸,我想妹妹睁开眼睛和我玩。”
佟国旺黏在他妹妹身边问东问西。
佟卫华笑着说:“妹妹还小,还睁不开眼睛呢,等她再长大一点就能陪你玩啦。”
“爸爸,妹妹叫什么名字呀?”
国旺这个问题让他爸爸眉头皱了起来,对呀,闺女叫什么名字啊?
他之前想着出生的小七肯定是个儿子,根本没有想过女孩名,叫啥好呢?
几个儿子的名字里都有个“国”字……
佟卫华想到媳妇儿提到老仙人给她托梦时曾说她下胎能生个福宝……
福宝?福……
半个钟头后闫文丽醒了。
她生闺女属于急产,医生交代了她很多事,让她回家后要好好观察孩子,如果孩子有什么问题,一定要立刻回卫生院做检查。
“老佟!”闫文丽喊了丈夫一声,让他把闺女抱给自己,她要给孩子喂奶了。
小女娃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半梦半醒地喝着奶,喝完又立刻睡着了。
“媳妇儿,闺女的名字我已经想好啦,叫国福咋样?佟国福,好听吧,特有福气的名字!”佟卫华似乎对自己取的这个名字很满意,眨巴着眼睛,等着他媳妇儿表扬。
闫文丽真想一巴掌呼在她丈夫脸上,“国福?亏你想得出来!”
“怎么啦?不好听吗?小名叫福宝,多好呀!”
“福宝听着确实很可爱,但是佟国福这个名字我坚决不同意。”
佟卫华不明白这名字有啥问题。
他媳妇儿生气道:“佟国福这名字哪像女孩子的名儿啊?儿子名字随便取,但闺女的名字一定要可爱的、灵气的、好听的!”
“那……”佟卫华绞尽脑汁琢磨了一番,“佟红梅?佟红燕?佟……”
闫文丽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嫌弃,不停摇头道:“不好不好!”
她低头看着闺女可爱漂亮的小脸蛋,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名字——芙尧。
让丈夫把笔和纸给自己,闫文丽写上“佟芙尧”这三个字,“以后咱们闺女就叫这个名字了。”
“芙尧,”佟卫华盯着名字说,“芙和福同音,出水芙蓉的寓意也很好,就是这个尧嘛,尧是帝王的名字,给咱们闺女用这个字会不会太大了点?”
“我不管,反正就得取这个名,”闫文丽说,“咱们闺女就叫这个。”
佟卫华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芙尧这个名字,越念越好听,仿佛闺女就该取这名字,“成!那明早我就去给咱们芙宝上户口。”
他说完,笑着朝儿子道:“国旺,你妹妹有名字啦,叫芙尧,你可以叫她芙宝,小芙宝,妹妹的名字好听吗?”
“好听。”
国旺趴在床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熟睡中的小婴儿,童稚的嗓音呢喃着,“芙宝妹妹,芙宝宝……”
“爸!”门外响起国旺他四哥的声音。
佟国庆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激动道:“你们快看我在路上捡到了什么?”
“嘘!你小点声啊,你妹妹才刚喝饱奶睡觉呢,别吵着她。”
听爸爸说完,佟国庆立刻压低了声音,像献宝似的将藏在自己身后的东西展示出来,“我捡到了一只野兔子。”
他左手提着五斤大米,右手拎着灰毛兔子,“晚上我们能吃兔肉啦,哈哈。”
怀里抱着闺女的闫文丽惊讶问:“你哪儿捡来的兔子啊?这么大只……”
将儿子拉到身边,她语气透着担心,“国庆你和妈说实话,这只兔子不会是你从陵水村生产队里偷的吧?”
陵水村是钢铁厂附近的村子。
经常有工厂的子女偷偷跑去人家村子的生产队里偷东西吃,被投诉十几次了。
现在厂里明文规定,如果再有人敢偷东西,哪怕一瓣大蒜,也是违反了钢铁厂工人的“六不准”守则,一律辞退。
“不是偷的,是我捡的,”佟国庆说,“我买米回来的路上,它突然冲到我前面,一头撞树上撞晕倒了。”
“啊?它自己撞晕的?”
佟国庆用力点了两下头,“我就知道说出来你们肯定不信,不过我说的都是真话,这只兔子就是自己撞树撞晕的。”
他放下手里的大米,拎着兔子的耳朵,指着它的头说:“你们看啊,它额头中间有个伤,要是我打的,肯定往头顶上打呀,怎么可能打得到脑门呢?”
闫文丽半信半疑时,她丈夫目光看向闺女,觉得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离奇事情肯定都和闺女有关。
奶呼呼的小娃娃被蓝白色印花的棉布裹得紧紧的,小脸蛋肉嘟嘟的,皮肤像剥壳的鸡蛋一样白皙剔透。
佟卫华心想这年头大家都吃不饱饭,隔壁许三媳妇儿也生了个闺女,瘦瘦小小,又黄又黑,皱巴巴和猴精似的。
他佟家孩子最多,为了让一家人都能吃饱饭不饿肚子,每月发粮票和工资后,佟卫华会第一时间去附近的村子里,用粮票和老乡换土豆、红薯、玉米之类的东西。
孩子妈怀孕的时候一点油水都没沾,什么鸡鸭鱼肉那是样样没有,成天土豆红薯拌野菜,而且还只能吃个半分饱,偶尔能喝碗稀粥就算是挺奢侈的一件事儿了。
这样的条件下,他闺女还这么漂亮……
连女护士都说了,她在厂职工卫生院工作五年,帮忙医生接生了一大堆孩子,他家闺女是最漂亮的,不仅皮肤水嫩,而且一出生就有浓浓的眉毛和睫毛。
“这都还没睁开眼呢,她嘴角就微微翘着了,像在和人笑似的,真是太可爱了。”
想到护士的话,联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再结合媳妇儿之前做的梦,佟卫华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这个闺女不一般。
“媳妇儿,”他忍不住说,“咱们家芙宝说不定真是个小福星转世啊。”
“福不福星的我不知道,反正她是我闺女,我就想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能吃饱饭,有人疼爱,不受人欺负。”
闫文丽话语刚落,她四儿子激动道:“妈,你放心吧,有我在呢,我肯定能保护好妹妹,谁也别想欺负她!”
四岁的佟国旺听了,嘴里吐出一口奶音跟着说:“我也会保护好妹妹哒。”
“好好好,你们懂得保护妹妹就好。”闫文丽看着国庆和国旺两个儿子懂事的样子,眼底带着欣慰的笑容。
没见到其他几个儿子,她目光看向门外,“对啦,国栋他们几个呢?”
“我让他们去山上摘野菜野果了。”
闫文丽扶着自己的腰,“我去煮粥吧,等他们回来就能喝了。”
“哎呀,你快别动,刚生完孩子呢,得好好养身体啊。”佟卫华急忙说。
按住媳妇儿的肩膀,他给她重新盖好被子,然后提起地上的半袋大米,“今天咱们不喝粥了,我去蒸饭,你赶紧躺着休息。”
“蒸饭?这点大米够吃几餐啊?”
“今天咱们家多了新成员,还是你和我一直期盼的闺女,肯定得庆祝啊!”
这么说着,佟卫华对自己四儿子道:“国庆,你看着你妈,别让她起来走动,你妈性子就是闲不住,爱操劳……”
“保证完成任务!”佟国庆敬礼说。
他六弟有样学样,也跟着站军姿,将五个手指合拢伸直,举过额头。
夫妻俩被两个儿子逗得笑出了声。
声音似乎吵醒了小芙宝,她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这里是哪里呀?
小奶娃一脸懵懂,她呆呆地眨巴了两下琉璃般剔透的浅棕橘色大眼睛。
她叫芙尧,是天道亲闺女,掌管世间虫鸟百兽,因渡劫失败,只能暂时沦为毫无法术的凡人在人间历练,经历生老病死……
不仅法术丧失了,她所有的记忆也被封印了,这会儿虽然还会眨巴着眼睛思考,但智力和三岁小孩没有什么区别。
张了张嘴,她发出几个软糯的“啊啊”声,然后挥动自己的小手手。
“妹妹醒了!”佟国庆激动道,“妹妹的眼睛好漂亮呀!和湖里的鹅卵石一样。”
他爸爸赶忙凑上前,语气激动道:“芙宝醒了吗?快让我看看!”
一脸呆萌可爱的小奶娃看着大家围着自己,觉得又新奇又有趣,眉眼弯成月牙儿,一双软绵绵的小手在空中挥了挥。
虽然还发不出笑声,但是她现在这模样分明就是在笑。
“芙宝笑了,”佟卫华用手指轻轻碰了碰闺女肉肉的小脸蛋,开心道,“芙宝,我是爸爸呀!我是你爸爸哦。”
“好啦,你快去做饭吧,”闫文丽将女儿抱回怀里,“要不然国栋他们回来肯定闹着说肚子饿了。”
“好好,我去做饭,”佟卫华一脸依依不舍,“芙宝,爸爸去做饭咯,爸爸做完饭就回来看芙宝,好不好?”
小婴儿挥着小手,粉嘟嘟的小嘴巴轻轻吐出一个奶糯糯的声音,“呐……”
对视上芙宝圆溜溜、充满灵气的大眼睛,佟卫华感觉自己整颗心都要融化了,他的闺女实在是太可爱了!
走出卧室,他出了家门,去公共水池里装水,开始洗米。
职工宿舍是筒子楼,屋里没厨房,大家都是在过道里生火做饭的。
狭长的走廊没什么光亮,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一个小灶台,底下摆着菜盆、碗架之类的东西,架子上的调味料只有油和盐。
佟卫华煮饭的时候,住对门305的谢大妈“哟”了一声,“小佟你亲自做饭啊?你媳妇儿呢?她不是生完孩子了吗?”
“昨晚刚生完,现在在休息呢。”
“都已经生七胎了,还这么娇气呐,”谢大妈语气透着一股讥讽,“又是个小子吧?她这次咋没有大哭大闹啦?”
习惯了她的阴阳怪气,佟卫华弯腰拿出火柴盒,点燃煤炭后,连头都没有抬,“我媳妇儿生的是闺女,这会儿高兴着呢,脸上都笑开花了,哭啥?”
“闺女?”谢大妈吃惊,“不可能吧?真是闺女啊?呀,这可真是铁树开花了,你媳妇儿居然能生闺女……怪了,怪了……
不过生了七胎,有个闺女也正常哈,所以只要生得多,总生得出来。”
佟卫华懒得搭话,谢大妈还站在门边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说到底还是我家那儿媳妇不争气,生了三个闺女愣是不生了,要是生第四个、第五个,总能生出个儿子的,是吧?”
谢大妈一心想抱大胖孙子,这些年看文丽每胎都是儿子,心里特嫉妒,总觉得是她抢走了儿媳妇生儿子的运势。
佟卫华没接话,将加好水的大米放在灶上,旁边响起谢大妈聒噪的声音。
“哟,小佟,你放这么少水,不会是要煮大米饭吧?离发工资还有十天呢,你要是下星期没东西吃,可别来我家找我借。”
谢大妈儿子林长贵和佟卫华都是负责维修的电工,工资一样,每月35.5元,粮票按轻体力劳动者算,一个月36斤。
工人家属依年龄大小分发粮票,婴儿3斤、少儿6斤、儿童8斤,成人21斤,其中1~3岁为婴儿,4~7岁为少儿,8~17岁为儿童,18岁以上就是成人了。
对于孩子多的家庭来说,粮票是肯定不够的,必须将部分粮票换成红薯土豆或者黄豆等杂粮,一斤粮票一般能换三斤杂粮,不说完全吃饱,至少不会饿死。
如果吃腻了红薯,想吃点大米,为了能吃久一点,大家会选择将米熬煮成稀粥。
所以谢大妈看见佟卫华煮大米饭时,脱口而出就让他们别和自己借粮。
“谢大妈你放心吧,我爸下星期绝对不会跟你借粮!”说话的声音是从走道楼梯口的方向传来的。
佟国栋走在最前头,他手里拎着一只至少十斤重的棕毛狐狸。
他几个弟弟的手里也都拿着东西,二弟佟国强双手抓着两只绿头野鸭,三弟佟国彬怀里抱着一条半米长的大鲫鱼,五弟佟国兴手里捧着一只超过三斤的老鳖。
“爸爸,你看啊!这是我抓到的,我抓到了一只大王八。”
佟国兴雀跃地跑到他爸跟前,讲述着自己抓到它的过程,“它趴在河边一动不动,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石头呢,没想到它突然伸出脑袋和手脚,朝我的方向爬了两下。
三哥说王八炖汤可好喝啦,爸爸,我们晚上炖王八汤给妈妈喝吧?”
“五弟,我刚才在路上和你说过啦,这鳖再养几天不会死,我抓的这条鱼要是今天不煮成汤的话,明天就不能吃啦。”
“好吧好吧,那晚上咱们先把三哥抓的鱼做成汤,明天再喝王八汤吧,嘿嘿……”
听着儿子们的对话,佟卫华太过吃惊,微微张着嘴,半晌才反应过来,惊叹道:“这些全都是你们去山上抓的?”
他大儿子佟国栋点了点头,讲述过程,说他让三弟带小五在山脚下的河边捞捞小鱼小虾,他和国强上山。
走到半山腰,遇见分岔路口,他朝左边走,国强朝右边走,他们约好快到中午了再一起回去。
“本来我只是想上山摘点野菜的,没想到会遇到一只狐狸……”
佟国栋话未说完,在楼道里做午饭的邻居们统统围了上来,其中有个妇女语气怀疑地问:“你能徒手抓到狐狸?”
谢大妈大声说:“听他瞎扯淡,他们手里这些东西绝对是偷来的,我敢打包票,肯定去陵水村偷的!”
“我才没偷!这只狐狸是我在山上捡的,我发现它的时候,它跌进了一个深坑里,两条腿都摔伤了,奄奄一息,然后我就把它捡回来了。”佟国栋说。
谢大妈双手叉腰,嗤笑了一声,“这狐狸掉坑里刚好被你捡到?谁信啊?”
这么问完,她扭头冲邻居们大声问:“你们信吗?反正我不信,鬼才相信呢!”
很快有人接话道:“我也不信,我这些年天天上山,从来没见过狐狸。”
“就算山上真有狐狸,它正巧掉进了坑里,又刚好被佟工大儿子瞧见了,那佟家其他儿子手里的东西呢?别说都是捡来的。”
大家质疑声不断,吵得不可开交。
这时,人群中一个人高声喊道:“都别吵了,我来说句公道话!”
说话的人名叫张大永,是厂保卫科的,嗓门特别大,啥事儿都喜欢瞎掺和。
“咳!”他咳嗽了一声,走到佟家门口,指着佟国强手里的两只鸭子,吞咽了下口水,“这鸭子是你捡来的?”
大伙儿看得眼馋,议论着,“那两只鸭子百分之百是偷的,我经常看到陵水村的老乡在赶鸭子……”
“这孩子真可恶,人家农民辛辛苦苦养大的鸭子,他说偷就偷了。”
“厂里广播都三申五令了,要是家属再去人家村子里偷东西,立马辞退,他居然还敢偷,这种行为一定要严肃处理。”
佟国强辩解道:“我没偷……”
张大永直接当做没听见,转头看向佟卫华,指着他的鼻子厉声指责道:“佟卫华,你让你儿子去偷农民同志的东西,你在厂里的工作是不想干了呀!”
佟卫华回应前,他二儿子挡在他面前,大声辩驳道:“我都说我没偷了,你少在这污蔑人,鸭子不是我偷的,这两只鸭子是我在山中间的瀑布下面看到的。”
“这谎话编得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话语落下,张大永抢过佟国强手里的鸭子。
“你还我鸭子,你凭什么抢我鸭子?这两只鸭子是我辛辛苦苦抓到的!”
佟国强气不打一出来,伸手便要去抢,“把我的鸭子还给我!”
“这些是赃物,是证据……”
女人彪悍的声音从门边响起,“吵什么吵?大中午吃错药了吗?一个个围在我家门口发什么羊癫疯?我闺女芙宝刚刚睡着了,你们要是敢吵醒她,我要你们好看!”
佟卫华皱眉,“你怎么出来啦?这里的事我来处理,你赶紧回去休息。”
“休息啥呀?这伙人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休息个屁呀我。”
“妈,”佟国强委屈地跑向他妈妈,“那两只鸭子明明是我在山里抓到的,他非说是我偷来的,还把鸭子抢走。”
闫文丽瞪着张大永,气愤道:“张大永你管闲事管到我家来啦!”
“这怎么能叫管闲事呢?我是保卫科的,工人当中小到买菜掉了一颗葱,那也是我们保卫科管的。”
“我告诉你,我管你是哪个科的,哪怕你是公安局的,今天要是冤枉了我儿子,也必须给我儿子道歉。”闫文丽刚生完孩子,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说话中气十足。
返回家里,她拿出一把菜刀,朝儿子们问:“这些狐狸、鸭子还有鱼啥的,你们说实话,是不是偷别人家的?”
几个孩子异口同声,“不是!”
“听到没有,我家孩子说没偷,他们要是敢偷东西,手早就被我剁了,哪还轮得到你们在我家门口指指点点?”
见她把菜刀对准自己,张大永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紧张道:“姐,那、那啥,您……您稍微冷静点啊,咱们就事论事嘛,那山里头又不是没人去过,大家天天去,哪有什么鸭子和狐狸嘛?是、是吧?”
“就是呀,那瀑布下头就是个浅水潭,前些年还有鱼,这两年连条鱼苗苗都被捞光了,哪有什么野鸭子?”
邻居们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佟卫华拧着眉头生气道:“你们非要觉得是我家孩子偷的,那麻烦把失主找出来,看谁家丢了狐狸、鸭子、鳖和鲫鱼。”
说完,他抢回张大永手里的两只鸭子,“看清楚了,这鸭子的头是绿色的,是野鸭,不是家鸭,我还挺好奇,陵水村生产队什么时候开始饲养绿头鸭了?”
“这……”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确实啊,村民和生产队养的鸭子,脑袋上的毛要么是白色的,要么是灰色的,要么是黑色的,从来没见过这种绿脑袋的鸭子。
佟卫华说:“现在连失主都没有,你们就口口声声说我儿子偷东西,我看你们是眼红我家孩子今天运气好吧?”
不眼红才怪!这又是狐狸又是鸭子又是鱼又是鳖的,佟家今天是什么运气啊?
“行啦,把东西拎回家吧,”佟卫华对儿子们说,“然后扶你们妈妈回房间,别让她吹到风了,免得头痛。”
闫文丽不肯走,举起菜刀指着张大永,“就这么算了?这小子还没道歉呢!”
“不是,姐,我也是听大家说的,要道歉他们都得道歉啊,是吧?”
“那就你们所有人给我儿子道歉!”闫文丽将菜刀重重砍在灶台的砧板上,“梆”的一声响,吓得大家面如土色。
这佟家媳妇儿的性格是出了名的泼辣。
楼里曾经有个年轻工人打自己媳妇儿,被她撞见了,她上去就直接“啪啪啪”三个大嘴巴子,把那个男的给扇懵了。
“让你欺负我们妇女同志,有爹生没娘养的狗东西!”
那男的想还手,结果被闫文丽打得嗷嗷惨叫,“疼疼疼,我错了,我错了,姐,大姐,大姐大,不敢了,我不敢了。”
“要道歉也是和你媳妇儿道歉,跪地上道歉,听到没有?不然看我不揍扁你!你这种人就不配当男人,没出息的东西,打老婆的男人全都得阉割了当太监。”
闫文丽算是一战成名,从那以后,楼里基本上没人敢惹她,大家都觉得她是标准的硬茬刺儿头,惹到她就是踢到了铁板。
谢大妈也就只敢在背后讲她坏话,平日里恶心下她丈夫,当着闫文丽的面她一向都是好言好语,典型的欺软怕硬。
这会儿大家伙儿争相甩锅,其中有个人说:“是谢大妈先说的。”
“对对,她说你儿子偷东西,还说得特别肯定,我们也是信了她的话。”
谢大妈刚要否认,见闫文丽拿着菜刀走向自己,她双腿发软,“你这是要干嘛呀?你要杀人啊你,我就随口说说嘛,咋啦?”
“我刚生完孩子,身体那啥子激素没调节过来,一生气就像火山爆发,我都控制不了我自己,不晓得会干出啥事儿来……”
谢大妈被她可怖的眼神吓着了,怕她刚生完孩子情绪激动,真拿刀砍自己,忙道:“道歉道歉,我道歉,行了吧?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说你儿子偷东西。”
“你这道歉也太没诚意啦,得过来和我儿子说对不起呀。”
谢大妈气道:“你……”
闫文丽沉着一张脸,“说还是不说?”
眼看她手里的刀刃闪着寒光,谢大妈捂了下心口,感觉自己心脏病要犯了。
她拉下老脸,朝佟国栋几个孩子说:“对不起啊,我不该说你们偷东西,是我不好,我不对,都是我的错。”
“这还差不多。”
闫文丽唇角重新浮现出笑容,把刀交给丈夫,“拿着这刀杀鱼吧,咱们晚上吃鱼汤,狐狸我要用盐做成腊肉……鳖先养着,过两天再吃,鸭子留到下个星期吃,一只红烧一只煲汤。”
众人听得不停吞咽口水。
等佟家人进屋了,大伙儿聚在一起小声说:“你们说那些东西真是佟工几个儿子上山捡回来的?”
“不然呢?你真以为是偷的啊?哪个农民家养狐狸?狐狸吃肉的,谁养得起啊?生产队就更不可能养了,不怕鸡被吃光吗?陵水村没水塘,也不可能养鱼。”
“哎哟,你们说他们这是啥运气哦,我去河边能捞到半斤的鱼都要高兴坏了,他们这又是鱼又是鳖的,鱼还那么大条……”
有人猜测着说:“会不会是最近天气热了,山里动物都出来活动啦?”
他话刚说完,大家对视了一眼,争先恐后跑回家拿竹篓和网,打算去山里或山脚下的河边,逮狐狸、捉鸭子、捕鱼、抓鳖。
谢大妈见他们全都行动了,生怕自己家错过,赶忙跑去厂里找儿子,让他请半天假,去山里抓鸭子和狐狸。
“妈,你没发烧吧?”林长贵摸了一下他妈妈的额头,“奇怪,没事儿啊。”
谢大妈一把拍开他的手,把佟家几个儿子抓到一堆动物的事说了。
“现在楼里的人都上山了,你要是去得太晚,山里的野鸭全要被抓走了。”
林长贵听他妈说得绘声绘色不像假的,想到家里好几个月没吃过肉了,顿时嘴馋得不行,“得!我现在就去请假。”
中午他斗志昂扬地出门,在山里绕来绕去,傍晚垂头丧气地回家。
“咋样啊?抓到鸭子了没啊?”
谢大妈问完,她儿子把空背篓丢地上,边擦汗边说:“哪有啥子鸭子哦?我一路上连根鸭毛都没瞧见。”
他们说话时,隔壁306室,闫文丽捧着碗喝了一口新鲜的鱼汤,感叹道:“真鲜!”
注意到六个儿子盯着自己吞口水,她笑着说:“看着我干嘛?你们快吃鱼啊。”
“爸说这鱼汤是给妈你下奶用的,这样妹妹才能有奶水喝,我们不能吃。”
佟国栋说完,他四弟佟国庆强忍着吞口水的冲动说:“妈,我看着你吃就好,你吃饱了,芙宝才能快快长大……”
“这鱼要是只有半斤,那我就自己一个人吃了,可你们瞧瞧这鱼有多大?我一个人吃得完吗?这么一大盆的鱼汤,我喝到吐也喝不完啊。”
闫文丽笑着说到这儿,用筷子敲了两下盆子,“好啦,快吃吧。”
她六个儿子都不敢动筷子,目光看向他们爸爸。
佟卫华想着这条鱼确实大,如今天气热,留到明天肯定要馊了。
“既然妈妈让你们吃,那你们就吃吧,这鲫鱼的鱼刺多,吃的时候小心鱼刺。”
听爸爸也同意他们吃鱼了,佟家几个儿子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夹鱼。
鱼肉鲜嫩多汁,不腥又不柴,在嘴里轻轻一抿就化开了,然后满嘴都是鱼香。
前一天晚上他们还在吃又苦又涩的野菜,想不到今天竟然能吃上白米饭配鲜鱼。
鱼肉太好吃了,几个孩子化身为无情的干饭机器,恨不得将舌头都吃进去。
“爸爸,鱼汤好好喝哦,妹妹能不能喝鱼汤呀?”小六佟国旺问。
他爸笑着说:“芙宝现在还小,只能喝奶,等七个月以后才能喝鱼汤。”
“那等七个月后我再抓一条比这条鱼还更大的大鱼给芙宝吃。”老三佟国彬说。
几个男孩争先恐后道:“我也要抓好吃的东西给芙宝吃,我要抓一只猪。”
“那我要抓一头牛。”
“我抓羊……”
佟卫华对儿子们爱护妹妹的表现很满意,刚开始他还担心他们会欺负妹妹,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次日,他给闺女办好出生登记,得到一张新生儿卡片和婴儿发奶证。
户籍登记的工作人员告诉他,“这张卡片能换一张成人标准的布票、棉花票、两斤白糖票和三斤肉票。
至于这本婴儿发奶证,你拿着它去供销社,每月可以领两市斤代乳粉和黄砂糖2两,能一直领到孩子一周岁。”
听到成人标准布票时,佟卫华已经很诧异了,之后越听越惊愕,“同志,那什么,你们是不是弄错啦?我隔壁邻居不久前也生了女儿,没领到这些东西啊。”
“没错,你爱人闫文丽同志生了七个孩子,六儿一女,获得了‘光荣母亲’的称号,这些物资是国家对你们家庭的奖励。”
他说着从抽屉拿出一张印好的奖状,用黑色钢笔写上“闫文丽同志”几个字,递给佟卫华,“拿回家给你爱人吧。”
“谢谢,谢谢啊……”
佟卫华慌忙将其他东西塞口袋里,双手捧着奖状,“想不到多生几个孩子还能得到奖状啊,我媳妇儿看见要乐死了。”
回到家,如他预期的一样,他媳妇儿看见奖状乐不可支,让他贴在最显眼的地方。
“再往右一点,对对,这样正对着大门,左邻右舍的人一进门就能看见了。”闫文丽指挥着丈夫把奖状给贴好。
为了能贴稳贴牢,佟卫华在奖状后多糊了层米糊,拍了拍四个角,确定不会掉下来后,这才离开椅子。
闫文丽盯着奖状感叹,“要能颁发胸章就好了,我天天别在胸口,想想就气派,哈哈,这可是国家对我的表彰。”
佟卫华看着媳妇儿得意洋洋的模样,唇角不由得扬起笑容,眼底都是疼爱,“好啦,你赶紧回屋休息吧,小心别受风了。”
“天天躺着太难受了,我就想活动活动。”闫文丽正说着话儿,房间里忽然响起小婴儿的哭声,“哇哇呜呜……”
她赶忙跑回床边,熟练地抱起闺女,解开衣服给她喂奶。
小芙宝乖乖地喝着奶,心情从好饿呜呜呜,变成了奶水好甜,妈妈好香。
吸溜吸溜,咕噜咕噜……
饱啦饱啦,困困哒,妈妈抱抱~
喝了足足四十分钟,小芙宝才重新睡着,把她妈妈累得够呛。
“咱们家芙宝胃口太大了,之前喂国旺的时候,喂一次奶也就20分钟,”闫文丽担忧,“哎,我真怕自己奶水不够。”
佟卫华拿出一本小册子,“我领了发奶证,可以去换代乳粉。”
闫文丽将册子端详了一会儿,“我听说代乳粉里没多少奶粉,主要是黄豆粉和大米粉掺兑的,不晓得婴儿能不能喝。”
“应该能吧,不然不会发的,不过代乳粉肯定没有母乳的营养好。”
佟卫华说完,将之前熬的热米糊端进屋,递给媳妇儿,“你喝完这些,我把昨天飞进屋的两只斑鸠杀了,给你炖汤喝,你营养好了,自然奶水也就多了。”
闫文丽接过碗将米糊喝完,问:“昨天飞进咱们家的那只野鸡下蛋了没有?”
“下啦,今天早晨连着下了两个鸡蛋,我放橱柜里了。”佟卫华笑着说。
“这能下蛋的鸡要是能一直养着就好了,可惜咱们家没有米糠麸皮给它吃。”
佟卫华说:“野鸡也吃青草昆虫的,不一定要吃米糠,国栋他们几个孩子被我叫去挖蚯蚓抓青虫蟋蟀了……”
说话时,门“砰砰砰”的响了起来,外头有个声音喊道:“佟工,你儿子在楼下和赖主任儿子打架啦!”
“什么?”佟国栋拧紧眉头,“那群臭小子!我这两天才觉得他们长大懂事儿了,结果立马又开始给我惹事。”
眼看他转身要走,闫文丽忙拉住他的手臂,“你把事问清楚,别乱打孩子。”
“知道啦,你安心在家休息。”
佟国栋拍了拍文丽的肩膀,给她盖好被子,“等我下楼搞清楚情况,处理好了,马上回来给你炖汤喝。”
朝大门的方向走了两步,他仍觉得不放心,扭头又朝自己媳妇儿说:“你别下楼啊,千万不能出门吹风,我二嫂子就是坐月子的时候吹风,结果落下了病根。”
“好啦,知道了,你快别啰嗦了,赶紧下楼去吧。”闫文丽催促。
职工楼大院。
人群围成了一个圈,中间佟国庆和车间赖主任儿子赖富贵扭打在一起。
两个孩子的岁数一样大,都是八岁。
旁边佟国兴和佟国旺两个小男孩不停给他们哥哥助威,“四哥加油!四哥,打他,踢他,四哥,把他大牙打下来。”
隔着老远佟卫华就听见了小五和小六的声音,冲上前拍了一下他们的脑袋,“喊啥呢?还把人家大牙打下来,和流氓似的,流氓要坐牢枪毙的知不知道?”
佟国旺捂着头,委屈巴巴地说:“爸爸,是那只癞皮狗先欺负我们的。”
“是呀,爸,大哥、二哥和三哥去树林里抓虫了,留我们在院子里挖蚯蚓,我们挖到一条好长好长的大蚯蚓,结果那个癞皮狗眼红非让我们把大蚯蚓交出去给他,他还说如果不听话,他就揍我们。”
佟国兴说着,掀开木桶的盖子,把自己挖到的大蚯蚓展示给他爸爸看。
听小五说到大蚯蚓时,佟卫华没当一回事儿,想着蚯蚓再大能大到哪里去?
然而目光一扫,他被桶里的巨型蚯蚓吓了一大跳,心想这是蚯蚓王吧?
整条蚯蚓大约有一米长,大拇指粗细,它在木桶里盘成了好几圈,身子时不时收缩蠕动一下,瞧着吓人。
佟卫华惊愕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来,语气疑惑地朝两个儿子问:“他干嘛要抢蚯蚓呀?”
“爸你忘记啦?国营中药店收蚯蚓啊,100克蚯蚓能换10克白糖呢,我们这一条蚯蚓就能换好多白糖啦。”
佟卫华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起初大家还挺热情的,后来挖的人多了,在泥地挖半天也挖不到两条蚯蚓,渐渐也就没人挖了,只有孩子们还惦记着这事儿。
和小五、小六说了不到两分钟的话,眼看小四这会儿已经把赖富贵按在地上打了,佟卫华急忙上前拉开儿子。
赖富贵妈妈这时也正好挤进人群,拉起挨打的儿子,“哎哟,我的心肝哦,你哪儿受伤啦?疼不疼啊?”
“疼!屁股疼,脸也疼,呜呜,”赖富贵指着佟国庆,大哭道,“妈,他们欺负我,骂我是癞皮狗,还打我呜呜……”
赖富贵妈妈名叫李凤霞,是两个月前才带着儿子进厂里住下的,之前她一直在农村伺候公婆,听闻丈夫在厂里和年轻会计走得近,哭着闹着留在了厂里。
自从她住进家属院后,三天两头和丈夫吵架,嗓门还贼大,骂丈夫是陈世美,搞得厂里领导都知道了。
本来赖富贵爸爸赖友昌马上要从车间主任升成科长的,被她这么一闹,升职的事情黄了,夫妻关系差到了极点。
这会儿听儿子控诉完,李凤霞火冒三丈,拍掉儿子屁股上的泥土,冲佟卫华父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粗话。
佟卫华听得皱紧眉头,“当着孩子的面你怎么这样说话?太粗俗了!”
“哟呵!嫌我讲话粗?粗就对啦!”李凤霞骂道,“粗话那是对畜生讲的,欺负我儿子的都是畜生。”
佟卫华不想和骂街的泼妇浪费口舌,他还急着回家给媳妇儿炖汤呢。
“走,咱们回家。”拉着身旁小四的手,他对小五和小六说。
“打完我儿子就想走?以为我们母子俩好欺负啊?”李凤霞展开双臂拦住佟卫华,“不许走!”
被迫停下脚步,佟卫华强忍着脾气,耐着性子问:“你想干嘛?”
“给我儿子道歉,还有赔钱,我家富贵衣服的手肘这里还有屁股上都磨破了,至少赔十尺布票,还有买布的钱……”
佟卫华无语道:“你儿子这衣服穿了少说有两三年了吧?裤腿都短了一截了,磨破多正常啊,凭什么让我赔?”
李凤霞扯着大嗓门说:“这衣服本来至少还能穿一年,现在破了,你当然要赔!你打算啥时候把布票和钱给我?”
佟卫华正要接话,他四儿子佟国庆先忍不住抢话道:“我家布票都不够给我妹妹做新衣服,还想赔给你十尺布票,做梦吧你,我家一分钱都不会赔给你。”
“我们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没教养的小畜生!”李凤霞啐了一口。
佟卫华气得咬牙,“你别太过分了!我看你是女同志,之前一直忍着你……”
“哟哟哟,什么意思啊?你儿子打了我儿子,现在你要打我啊?打啊,有种打打看啊,朝我脸上打,不打就是怂货!
一家子牲口、畜生、王八蛋、狗杂种,就会欺负我们老实人……”
李凤霞骂得来劲儿了,越骂越过分。
一时间连围观的群众都听不下去了,“还老实人呢,没见过这样的老实人,佟工真倒霉,惹上这种人。”
“换做我,真就一巴掌直接扇过去了,太气人了。”
大家议论纷纷,有人说之前是赖主任儿子先推了佟家小儿子,把人推地上了,然后佟家四儿子才动的手。
“这么说来他被揍也是活该啊。”
“可不就是活该嘛,以后我让我儿子离这赖富贵远点,可不能和这种人玩在一起,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带坏了。”
李凤霞听到议论,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说谁活该呢?你们就是仗着自己在厂里多住了几年,欺负我这个新来的。
我虽然住厂里的时间短,但我丈夫赖友昌是车间主任,比你们都牛逼!
以后我家富贵不仅要当主任,还要当厂长,看谁还敢欺负我瞧不起我……”
趁着她大放厥词没顾上自己的时候,佟卫华赶忙拉着自己三个儿子回家了。
“爸你干嘛不骂回去啊?”佟国庆气呼呼道,“她居然骂我们是狗杂种,气死我了,爸你也应该骂她的,骂……”
他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怎么也想不出什么脏话更有气势。
走到了家门口,佟卫华拍了拍小四的头,“好啦,被疯狗咬了,难道还咬回去啊?那我们不也变成狗了吗?遇到疯狗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它远点,知道吗?”
“真不解气,”回到家,佟国庆踢了下椅子,“我要是遇到敢咬我的疯狗,肯定用石头砸它,让它嗷嗷叫。”
他妈妈问:“什么疯狗啊?发生啥事儿了?国庆,你过来和妈妈好好说说。”
佟国庆走到他妈妈身边,说癞皮狗想抢走国兴挖到的蚯蚓,还推了国旺,他气不过打了癞皮狗,然后癞皮狗的妈妈大疯狗跑了出来,逮着人就骂粗话……
话说一半,一声软糯的“啊”声响了起来,小芙宝睡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大眼睛,“啊呐……”
她吐着没意义的小奶音,轻轻挥舞着小手,像是想要哥哥抱她。
对视上妹妹剔透如琉璃的漂亮大眼睛,佟国庆感觉一颗心像被软绵绵的棉花糖给包裹住了,心里的气消了一大半。
“妈妈,我能不能抱抱妹妹呀?”佟国庆忍不住说。
说完,意识到自己刚打了架,浑身都是泥,他又马上道:“我先去洗澡,等洗干净了再来抱妹妹,好不好?”
闫文丽笑着说:“去洗吧,让你爸给你一分钱去一楼热水房里装壶热水……”
“不用浪费钱买热水,天气这么热,我去河里洗澡就好啦。”
“夏天也容易着凉啊,再说了,你一个人去河里洗澡,没有你大哥看着你,我可不放心。”
小芙宝像听懂了妈妈的话,“啊啊”了两声,可可爱爱的。
闫文丽笑着说:“听听,你妹妹也同意了我说的话,让你去装热水洗澡呢。”
“那好吧。”佟国庆和他爸要了一分钱,提着热水瓶下楼,结果刚走到半路,迎面撞见了李凤霞母子俩。
“好哇,小畜生,可算逮到你了吧,居然敢趁着我说话偷偷溜走,”李凤霞一把拧起佟国庆的耳朵,“你家在哪户啊?带我上去。”
佟国庆想挣脱开她,可毕竟年纪小,挣扎了一会儿,只觉得耳朵疼得快要掉下来了,“啊!疼,耳朵……”
“少在那鬼哭狼嚎的,快说你家住哪户?打了我儿子还想溜,哪有这么美的事儿啊?你爸妈今天必须赔布票给我。”
这么说着,李凤霞加大了手劲儿,她常年务农,力气比一般人大,如今这力道像是真打算把人耳朵给拧下来。
佟国庆疼得呲牙咧嘴,右手一松,热水壶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水壶……”
对大多数人家而言,热水壶是很珍贵的东西,3块钱一个,佟家全家就只有这么一个热水壶,喝热水和洗澡都要靠它。
佟国庆目眦欲裂,朝李凤霞手臂上用力咬了一口,急忙跑下楼捡起热水壶,见里头的玻璃内胆已经摔碎了。
“哎哟”了一声,李凤霞捂着被咬疼的手,“该死的小畜生,居然咬人,你爹妈怎么教育你的,你属狗的啊?”
佟国庆将热水壶紧紧抱在怀里,委屈得红了一双眼睛,“你赔我家热水壶!”
“啥?”李凤霞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可笑的话,嗤笑着骂道,“你小子屁股和脑袋装反了吧?我赔你个鬼!”
她说着,再次拧起佟国庆的耳朵,“快带我去你家,赶紧的,不然我就把你这只耳朵给拧下来。”
佟国庆不得不带她回自己家。
一眼看见爸爸,他痛哭道:“热水壶摔碎了,呜呜呜……”
“原来住这里啊?害我找了大半天,一家子贼眉鼠眼的东西,溜得倒是快啊,和泥鳅似的,”李凤霞朝佟卫华伸手说,“把钱和布票赔给我,麻溜的。”
佟国庆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应该你赔我家热水壶才对,要不是你拧我的耳朵,我也不会把热水壶给摔碎了。”
对门谢大妈听到动静,走出门说:“干啥呀?大中午的吵死了。”
李凤霞见有人围观,用力拍了下大腿,哭着说:“大伙儿都来给我评评理呀,这家人打了我儿子,把我儿子衣服扯坏了,不赔布票不赔钱,还想讹我让我赔他们热水壶啊,没天理啊!”
她这一嗓门果然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谢大妈将赖富贵拉到自己跟前,夸张地“哟”了一声,“这可不得了了,衣服都坏成这样了,脸上也挨了打呢。”
“可不吗?下巴这都磨破了一层皮呢,下手多狠多重啊?”
李凤霞像祥林嫂一样不停诉苦,说自己在农村怎么把富贵这孩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
“我上要照顾公婆,下要照顾儿子,丈夫又不在身边,真是所有重担都压在了我一个女人的肩膀上,如今好不容易跟着丈夫到了厂里住,本以为要过好日子了,没成想还要受人白眼和欺负。”
她说着用手擦了擦鼻涕,然后甩到地上,“今天这布票我是肯定要他赔的!”
“我来说一句公道话啊,”谢大妈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嘛,对吧?打了人就应该赔偿,这佟家儿子打了人,他家赔布票是应该的呀……”
闫文丽抱着闺女走到门边,“我儿子杀谁了?我家又欠谁家钱了?谢大妈你昨天给我儿子道歉看来是心不甘情不愿啊,今天又开始故意挑事儿了是吧?”
想到她昨天拿菜刀逼近自己的样子,谢大妈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干笑了两声,“那啥,我就是讲两句公道话嘛。”
“你可真公道啊!你咋不问问我家小四为啥要打人呀?”闫文丽气道。
小芙宝感觉到妈妈不高兴了,撇了撇粉粉的小嘴巴,心想这些大坏蛋真讨厌,欺负哥哥,惹妈妈生气。
一阵“嗡嗡”的声音由远及近响了起来,像是飞机螺旋桨的轰鸣声。
原本围观看热闹的一众人疑惑地看向四周,“这什么声啊?”
声音越来越响,谢大妈一双眼珠子越瞪越大,“妈呀,那是啥呀?”
楼道里飞进来成千上万只数不清的蝗虫,密密麻麻的,像是黄色的沙尘暴。
等大家反应过来,这些蝗虫已经朝他们的身上扑了过去,吓得众人尖叫连连,挥舞着双手不停拍打着虫子,想把那些横冲直撞的虫子从自己身上赶走。
“啊——妈呀——”
李凤霞在虫子的冲撞下,头发变得乱七八糟,她儿子又是尖叫又是哭。
顷刻间,空气中到处是蝗虫,黑压压的一片,让人看着猛然有种窒息的感觉。
佟家人这会儿也都傻眼了,佟卫华护着妻子和孩子回到家,赶忙锁上门。
抬头看见几十只蝗虫飞进了自己家里,佟卫华拿起扫帚正想把它们赶走,吃惊地发现这些虫子竟然完全不袭击自己。
和门外那些凶神恶煞的蝗虫判若两虫,它们如蝴蝶一般温顺地飞呀飞,然后优雅地从敞开的窗户飞走了。
佟卫华小儿子抓到一只蝗虫,兴奋得手舞足蹈,“爸爸,这个虫虫给鸡吃,鸡是不是可以下蛋呀?”
“对哦,鸡是吃蝗虫的,我记得鸭子好像也吃蝗虫啊,”佟卫华找出一个捉虫的网兜,“我去外头抓点虫子回来。”
他媳妇儿赶忙拦住他,“你疯啦,没听到外头的惨叫声吗?那些虫子多到吓死人,你出去找死啊你?”
“那些蝗虫好像不咬我。”说这话时,佟卫华下意识看了闺女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有一瞬间他觉得这些虫子是小芙宝召来的。
就算是闹虫灾,蝗虫也不可能往工厂的宿舍里头钻啊,家属楼附近又没有农田又没有庄稼……
今天这些突然冒出来的蝗虫就像昨天他儿子轻轻松松捡到动物一样,离奇且不可思议,偏偏都发生了。
闫文丽顺着丈夫的视线看向闺女,瞬间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低头小声朝闺女问:“芙宝,那些虫是你变的吗?”
小娃娃似乎听不懂妈妈的话,歪了歪小脑袋,“呐呐啊……”
眨巴了两下大眼睛,她弯了弯眉眼,用小手去碰她妈妈的脸,“阿巴巴……”
闫文丽在闺女脸颊上亲了一口,想着不管那些蝗虫的出现和芙宝有没有关系,她都是自己最爱的小宝贝。
佟国庆注意力都在他爸爸身上。
见爸爸单枪匹马要出门,他急忙跟上前,“爸,我和你一起去抓虫。”
佟卫华拍了拍小四的头,“外头现在很危险,你留在家里保护妈妈、妹妹和两个弟弟,听话……”
“好吧,爸爸你要小心哦。”
“嗯。”佟卫华点了点头,开门后立刻又关上门,见楼道里的蝗虫数量有增无减,他用网兜随便一捞就是几百只蝗虫。
不远处是李凤霞的叫骂声,“啊呀!死虫子,敢咬我儿子!我让你死,玛德个逼,疼死老娘了,这些死臭虫……”
她拍开儿子身上的蝗虫,拉着他往楼下跑,然而虫子大军们不停围攻他们,不一会儿又将他们包裹住了。
对门家谢大妈也好不到哪儿去,家里到处都是蝗虫,怎么赶都赶不走,她三个孙女被虫子吓得“哇哇”大哭。
“哭个鬼呀……”
被虫子折磨得狼狈不堪,谢大妈还不忘骂孙女,“没用的赔钱货,赶紧过来帮忙把虫赶走呀,哎呦,疼死我啦。”
林家大女儿拉着两个妹妹进了卧室,用被子盖住妹妹的头,然后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拿着扫帚帮忙她奶奶赶虫子。
一楼,佟家三个儿子回来了,老二佟国强竖起耳朵,“咦?楼上啥声音啊?”
佟国栋手里拎着一个袋子,里头装满了他们在树林里抓的昆虫,有蟋蟀、蝉、蚱蜢、螽斯、纺织娘、鸣蛉等等。
听老二说完,他认真听了一会儿,“不晓得是什么,咱们赶紧上楼看看。”
还没上到二楼,他们已经傻眼了,眼前一片全是蝗虫,逮着人就咬。
楼里的人和他们擦肩而过,边用手拍打掉身上的虫子,边尖叫着往一楼出口的方向跑,场面骇人。
就在佟国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准备带两个弟弟先暂时撤出去时,发现那些原本迎面冲向他们的蝗虫竟然刻意绕开了。
“哥……”佟国强呆滞了好半晌,“啥情况啊?这些虫子从哪儿冒出来的?它们怎么不碰咱们呢?”
佟国栋也很懵,“不知道啊。”
他们三弟这时候说:“我们赶紧先回家吧?看看爸妈和弟弟妹妹有没有事。”
“对对,先回家……”
三个人跑上楼,看见他们爸爸正在用网兜抓蝗虫,已经抓到一大袋了。
“老大,老二,老三,你们回来啦?”佟卫华边捕虫边大声朝不远处的三个儿子说,“赶紧回家去!”
“爸,我来帮忙。”佟国栋说着拿出自制的捕虫网。
他两个弟弟也加入到捕虫的行列,“早知道楼里会飞进这么多蝗虫,我们就不用特地去树林里抓虫啦。”
他说话时,一阵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领头的人是厂里的书记,姓朱,名叫朱家明,他得知五号楼里飞进一大堆蝗虫,领着保卫科十几个人赶来救援。
虽然听说了蝗虫的密集程度,但亲眼看见时他还是吓了一大跳。
“大伙儿别慌!”朱家明用衣服盖着头艰难地往楼上走,边走边用扩音喇叭告诉大家赶走蝗虫的方法。
“蝗虫怕噪音,手边有脸盆的敲脸盆,有饭盒的敲饭盒,总之制造出响声,这样就能把蝗虫给吓走……”
走到三楼时,他发现有人不仅没被虫子吓跑,还在楼道里帮忙捕虫,忍不住走上前询问情况。
佟卫华回头的瞬间微微愣住,唤了声“朱书记”,然后急忙拍掉书记身上的蝗虫,“书记您怎么亲自来啦?”
“这些蝗虫不晓得怎么跑到咱们厂生活区来啦,我肯定要来瞧瞧情况的嘛。”
解释完,朱家明打量了佟卫华一会儿,问:“你是检修车间的?”
佟卫华点了点头,“是啊,我是检修车间的电工。”
朱家明指着他身旁的几个男孩,问:“这三个是你儿子?”
“对,”佟卫华回答说,“我让他们回家去,他们非要跟着我一起抓虫……”
朱家明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好好好,父子都是好样的!”
蝗虫事件结束次日,书记在大会上特地夸了佟卫华,说他不惧危险,领着孩子一起捕捉蝗虫,很有奉献精神。
“我在会上经常强调,作为钢铁厂的一员,要把吃苦当成传家宝,奉献当做家常饭,但真正做到的有几个人呢?很少!
昨天在蝗虫堆里,当我看见佟卫华同志不畏艰险,逆流而上,我感动了。
今天,我们大家都要向佟卫华同志学习……”说到这儿,朱书记带头鼓掌,台下几千人也都掌声雷动。
之后一脸懵逼的佟卫华被喊上台讲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喊口号,“作为钢铁厂工人,我们要有钢铁般的意志、钢铁般的信念、钢铁般的精神。”
“说得好!”朱家明又一次鼓掌,与此同时,全厂再次响起掌声。
在厂大会中被书记当着厂里所有工人的面表扬,这是非常荣耀的一件事。
当天佟卫华刚走回车间工作,一群工人围着他,说他忒给他们检修二班长脸了。
检修车间有三个班,各班之间属于竞争关系,每到月底要按表现排名次。
佟卫华所在的二班是上月排名最差的,这次他被书记表扬,大家都特别高兴,除了住佟家对门的林长贵。
老班长马上就要退休了,他和佟卫华是班里资历最老的两个人,很可能就是下一任班长的接班人。
本来林长贵觉得自己成为班长的机会比佟卫华大,因为他和老班长混得熟,和班里其他人的关系也都很好。
到时候投票选班长,选他的人肯定更多,然而今天佟卫华被书记叫上台表扬,班里所有人都围着他夸个不停……
林长贵心里不舒服,嘴上讽刺道:“不就是抓个蝗虫吗?有啥了不起的,昨天我要是在家的话,肯定也会帮忙抓蝗虫,只不过我没佟卫华那么疼媳妇儿,又不是生头胎,都已经生了七胎了,还要特地请假回家陪媳妇儿坐月子,这都连着请多少天假了?今天下午不会又请假吧?”
老班长崔二牛皱眉道:“长贵你小子咋回事儿啊?卫华被表扬不是好事吗?你在这里说什么酸话?”
“我只是说事实嘛,他又不是维修技术被书记表扬,不过抓了几只蝗虫罢了,真搞不懂大家在高兴什么?”
住同栋楼的其中一个工人说:“几只蝗虫?你是没看到昨天那些蝗虫有多少,趴在我家阳台上的就有几百只,要是你昨天在楼里,肯定已经被吓尿啦。”
“哈哈哈,就是嘛,林长贵你胆子那么小,怎么可能会主动去抓蝗虫啊?”
林长贵涨红了脸,“李狗蛋,你说谁胆子小啊?你找揍是吧?”
两个人一言不合扭打在一起。
佟卫华着急将他们分开,“打什么架呀?咱们是同一个班的,应该团结嘛!”
说完,他又道:“抓蝗虫这件事我也没想到会被表扬,不过老林说得对,又不是维修技术被书记肯定,没啥值得高兴的,好啦,大家赶紧开工吧。”
崔二牛看着佟卫华不骄不躁、冷静谦逊的处事方式,神色赞赏地点了点头。
林长贵注意到老班长的表情,一时间更生气了,用力推开佟卫华,“不用你在这儿假惺惺的扮好人。”
回到家,他越想越气,故意拿妻子撒气,踢翻了她给自己打的洗脚水。
“你这是干啥啊?小半壶热水呢,不要钱啊?”林长贵妻子陈玉梅弯下腰收拾脸盆,用抹布擦地。
“咋啦?”谢大妈问,“你在厂里工作受气啦?”
问话时,她忍不住“哎哟”了一声,吹了吹手臂上被蝗虫咬的几处伤口,“那些死虫子,真是疼死我了。”
林长贵皱眉看向他妈,忍不住质问道:“妈,昨儿个中午你不是在家吗?你咋不去楼道里捉虫啊?要是被书记看见了,指不定今天被表扬的人就是你了。”
“啥?捉那些蝗虫?你想你妈死在虫堆里呀?你知道那些虫子有多凶吗?逮着人就咬,要不是我及时跑回家里,我肯定死在外头啦,那个谁……
对了,赖主任媳妇儿,你知道不?叫啥凤霞的好像,她昨天和她儿子被蝗虫包裹住,被救的时候已经昏迷啦,现在还躺在卫生院里头呢。”谢大妈说。
林长贵惊讶,“那虫子那么凶啊?”
“是啊,不仅凶还多呀,密密麻麻的一大堆,我现在想起来都还害怕。”
“奇怪,”林长贵纳闷道,“既然蝗虫那么厉害,为啥佟卫华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他那些儿子好像也都没事儿啊。”
谢大妈也困惑起来,“确实哦,听说他和他几个儿子昨天可英勇了,抓到一大堆蝗虫呢,他咋啥事儿没有啊?”
“嘁,抓点儿蝗虫还和英勇扯上关系了,又不是去打仗。”
林长贵生气地吐槽了几句,始终想不出啥头绪,朝自己媳妇儿问:“饭做好没啊?饿死啦。”
他媳妇儿陈玉梅刚将地板擦干净,收拾好脸盆和抹布,从锅里拿出两根红薯,递到丈夫手里,“我们都已经吃过了,留了两根最大的给你吃。”
“又是红薯,你就不能煮点粥吗?”
“二丫马上要上学啦,我给她买了书包和文具,这个月没钱买米了……”
不等陈玉梅说完,林长贵气得用力拍了下桌子,“丫头片子读什么书啊?浪费钱!干脆送到我乡下大伯家种田算了。”
陈玉梅着急了,“咱们辛辛苦苦在厂里工作,为的不就是给孩子更好的教育机会嘛,怎么能送到乡下去呢?”
“我是想让我儿子好好读书有出息,不是给别人儿子养媳妇儿!”
说到这件事,林长贵就来气,“踏马的这么多年了,人家佟卫华媳妇儿连着生了六个儿子,你呐?生了一堆啥?”
“接着生啊,这都还没到40岁呢,再生两三个也不是不可能嘛。”谢大妈说。
陈玉梅委屈道:“妈你可别说了,要不是那几年你天天逼我喝药,说什么包生儿子,我也不会把身体给喝坏了。”
谢大妈的脸立刻黑了下来。
她指着儿媳妇儿的鼻子骂:“你啥意思啊?你这是怪我啊?你自己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你好意思怪我呀?”
“本来我身体好好的,”陈玉梅哭诉说,“就因为喝了那些药,我才三十多岁就闭经了,这两年老得飞快,医生说我卵巢早衰,这身体别想再怀孕了。”
谢大妈气得捂着胸口,“好哇好哇,我帮着你生儿子还成我的错啦……”
她装出一副被气坏的样子,双眼翻白,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气得晕倒在地上。
“妈!”林长贵急忙扶住自己妈,“你没事儿吧?你消消气。”
说完,他冲媳妇儿吼,“你瞧你说的啥话呀?明知道咱妈心脏不好,你还故意气她,把妈气死了,你就高兴了是吧?”
陈玉梅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上掉,哽咽道:“谁高兴啦?是你们天天说我生不出儿子,这事儿咋能全怪我啊?”
“不怪你怪谁,难道还怪我吗?”林长贵大声道,“赶紧过来给妈道歉!”
陈玉梅抹掉眼泪,“我不道歉!凭啥要我道歉?这些年我给你们老林家当牛做马的,白天在食堂给人打饭洗碗,晚上回来还要给你们洗衣做饭端洗脚水,凭啥啊?”
“你道不道歉?”
“不道歉!”
林长贵板着脸,凶狠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道不道歉?”
陈玉梅倔脾气上来了,瞪圆了一双眼珠子,“我就不……”
结果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响,她被她丈夫重重打了一个耳光。
陈玉梅右脸火辣辣的疼,一股绝望的念头涌上心头,她忽然觉得不想活了,捂着脸大哭着冲出了家门。
她丈夫冲着她的背影喊道:“你今天敢离开这个家,你以后都别回来!”
佟家,佟卫华正带着儿子们给野鸡和鸭子喂蝗虫,听到外头的声音,疑惑道:“对门林家两口子吵架啦?”
他媳妇儿披着一件外套,好奇地打开门,恰好看见陈玉梅冲下楼的身影。
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她朝丈夫小声说:“老林他媳妇儿哭着跑了,不晓得啥情况,咱们要不要问问啊?”
“问啥啊?八成被她婆婆骂了呗,她那个婆婆啊,就是个搅屎棍,逢人就说自己儿媳妇儿生不出儿子,啧啧。”
闫文丽想到谢大妈的做派,摇了摇头,“嫁给这家人也是倒霉,婆婆不好,丈夫也不懂疼媳妇儿。”
“好啦,别管其他人家的事儿了,”佟卫华说,“家里热水壶碎了,你说咱们以后拿什么装热水啊?”
“本来应该找那赖主任媳妇儿赔的,但她人已经被蝗虫咬得进卫生院了,听说伤得还蛮严重的,想让她赔钱,铁定没戏,没处理好,别人还会说咱们欺负人。”
“那女人就是个惯会撒泼的泼皮无赖,蛮不讲理,满口脏话,听她说话我都脑瓜子嗡嗡疼,真没见过这种没脸皮的人。”
“活久了,真是啥样的人都能见着!”闫文丽说,“所以有句话说得好,不怕秀才刁难,就怕无赖难缠。”
她儿子们好奇地问:“妈,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闫文丽解释,“秀才是讲理的,他就算刁难你,但本身有素质有逻辑,吵架还能吵出个结果来,无赖是不讲理的,和这种人争吵完全没意义,只会让自己生气。
这种人不给她来点硬的,她不知道怕,要不是那些蝗虫冒出来,我就揍她了!人既然已经进了卫生院,先算了……”
说到这儿,她低头看着地上的野鸡、野鸭、兔子和鳖,提议道:“老佟你说能不能把兔子和野鸭卖了换点儿钱啊?”
“啊?卖了?”
闫文丽点头说:“狐狸被我用盐腌在瓮里了,鱼和斑鸠已经吃掉了,野鸡得留着下蛋,鳖留着咱们自己吃,剩下野鸭和兔子,我觉得应该能卖个三四块钱吧?”
“我记得今年初三去镇上赶场,鸭子一斤卖五毛钱,咱们这两只大肥鸭加一起少说也有十斤了,卖五块钱肯定不成问题的,关键是去哪儿卖啊?”
佟卫华问完,一旁他大儿子说:“赶集的时候卖呗。”
“咱们是工人家庭,我每月领工资粮票的,不是农民,要是被发现在集市里卖鸭和兔子,属于违规行为,运气好做份检讨,运气不好得被开除。”
说到这儿,他又忍不住感叹道:“再说了,现在不是过年过节的时候,谁家舍得花好几块钱买这么贵的东西吃啊?”
闫文丽想了想,说:“去市里吧,卖给那些有钱人。”
她丈夫语气疑惑,“啥有钱人啊?”
“住洋房子里头的民族资本家呗,我听说只要敲他们家大门,就会有人出来付钱,不过得小心点儿,别被发现啦。”
说完,闫文丽不放心道:“还是我去吧,我比你机灵,你太笨了,到时候丢了工作可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不行!”佟卫华急道,“你怎么能去呢?你才刚生完孩子。”
“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啦,我现在好得很,能跑能跳啥都能干。”
“你走了,谁给芙宝喂奶啊?”
闫文丽说:“我抱着芙宝一起去呗,让国栋和国强同我一块去,就说孩子回娘家看他们姥姥姥爷,别人不会起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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