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龙将人领进灶间。
灶间是新修建的一间房，全是石头垒砌起来，糊上一层白漆。那时候白漆是李父从隔壁邻居家，用一筐鸡蛋换来的。鸡蛋是家里老母鸡下的蛋，那两只老母鸡是家里的功臣。
赵家大儿子嘴里还叨叨：“李安龙，我记得你家后院还有两只下双蛋的金母鸡，两只金母鸡赔过来，这事儿也好说，村委大队那就饶了你。”
李安龙穿了个背心，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站他面前，低头俯视他说道：“还馋咱家的金母鸡？回头修船你也得出力。”
赵家大儿子气得脸色铁青，他早年就是给人修船做学徒工，还跑帮船。
结果他偷鸡摸鱼，被老师傅三天一顿骂，五天一顿尺板子打，气得他狠了，扭头撂挑子不干。结果被他亲爹赵建国提着后脖领子，端着笑脸带到老师傅面前，送米，送面赔不是。
他一听见修船，那叫一个屈辱，像是被人狠狠扇脸，喊道：“放你他妈的屁！李安龙你做梦呐。瞧瞧你这锅里的鸡头，还说不是大公鸡？”
一锅鸡汤在灶间炉灶上。
锅里的肉和汤，被他舀出来一部分，送去里屋给媳妇儿和闺女吃。现在一锅汤里剩下鸡胸脯肉，鸡头，鸡脖子还有些鸡头菇和鸡爪。
赵家大儿子用铁勺，舀起鸡头，指着鸡头的鸡冠，还有鸡下巴那两坨肉垂，大声喊道：“大伙儿，瞧好了啊！大肉垂！李安龙，这下你还有啥话说。”
赵家两个儿子，高高举着铁勺，嘚瑟般朝着乡亲们炫耀，叫乡亲们瞧着大公鸡头，可不就是他们赵家丢的大公鸡。
有人将大队长杨宏光喊来。杨大队长本来正在写每周报告要上交。
他挤着闹哄哄的乡亲们进门，一眼就瞧见铁勺上的大公鸡头。
乡亲们叫喊着，非要叫李安龙赔鸡。
赵家大儿子这得意劲儿别提了，嘚瑟地喊道：“乡亲们，这事儿李安龙干，咱们都心知肚明。海鲜收购点的王拐子也说了，李安龙最近啊得了一笔横财，可不就是顺手偷了咱家的大公鸡么。”
乡亲们起哄。李家混世魔王般的老三，正经工作不干，天天混牌场。这几天没在凉棚里见他打牌，谁知道他又干什么勾当去了。
哪怕有人告诉他们，李家老三和放印子的老张混一起，去打人，收高利贷，他们都深信不疑。
杨大队长挤到人群前，周围乡亲们都安静下来，看着大队长。杨宏光为人正派，有威严，处理事情有条理，一般都每家各挨三大板，谁也别不服气谁。
现在，杨大队长见这么个事儿，直截了当说道：“李安龙，你喊你爹准备准备，赔钱吧。大公鸡该是多少钱，就该按多少钱赔，少了一分，都说不过去啊。”
赵家大儿子挺直了胸脯，喊道：“咱家大公鸡腿粗，能有那分量掂在手里都死沉，至少8斤朝上。每天早上那叫声，亮堂的很，多少人家的母鸡等着来配种。”
几个姑嫂心中被逗乐了。
就赵家养的那柴鸡？顶多撑死4斤多，谁会借去配种？还真以为是粗腿鸡呐。
姑嫂们看破不说破，都等着瞧热闹。村里没啥乐子时，平时各户人家个忙个的，也没个消遣。这不瞧李家和赵家吵架，权当消遣了。
李安龙冷笑，说道：“8斤？就你家那柴鸡，还8斤，做梦呢。”
赵家大儿子一听，亮起嗓门，瞪圆眼珠子，指着他就大喊起来：“杨大队长，瞧见没！李安龙都认了！就是他偷的。要不然他咋会知道咱家后院养的是公柴鸡。”
杨大队长摆摆手，平息周围哄闹的争吵。
他看着李安龙说道：“李家老三，你这大公鸡是打哪弄来的？集市还是农贸市场上买的，小票存了吗。”
李安龙指着赵建国说道：“我这鸡，是赵家的。”
赵建国和儿子们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口怒火憋在胸口，差点憋炸了。
瞧瞧这混混魔王，狂得很！这就敢承认是偷他家的鸡？态度还这么嚣张。
这时候李父领着老大，和老二从海边回来。他们瞧见那么多人围着家门口，眼睛都红，喊道：“都干啥？当咱家真没人了？这就闯进来了？”
赵家大儿子还顶着嘴，将李安龙干的事儿全抖出来，拿眼睛瞥李安龙。
你完犊子了，瞧一会儿你爹怎么用皮带抽你。
李安龙接着说道：“鸡是赵家的鸡，但不是我偷的，是赵国栋早上亲手捆好了拿给我的。裴光旦，宋德，杨志强他们也瞧见了。”
赵家人一听，脸色变得很难看。
裴光旦，宋德，杨志强几个人啥德行，全村人都知道，全是牌瘾上头的牌迷。赵国栋能把鸡给李安龙，不就是打牌输了抵账么。
赵建国还想为小儿子狡辩，李安龙拿出手里的欠条，上面有赵国栋亲手写上名字，是还清债款的签名。这下赵家儿子们哑口无言，一个个和斗败的公柴鸡一样，低着头不吭声。
赵家大儿子唾了句，骂道：“老四这个犊子玩意儿，坑我去修船。”
赵二低头小声说道：“别吭气了，一会儿阿爹上了火气，暴脾气那股劲上来，别说老四了，连带着咱俩都得挨打。”
赵建国中气十足，大声喊了句：“老四人呢。”
他才发现，这都啥时候了，赵国栋自打出门后就没见过人影。
人群后排，一个黑影悄摸摸溜了。赵国栋又不傻，他瞅着情况不妙，赶紧往码头上躲，大不了就借着王拐子的渔船出海，对家里说跑帮船去，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赵建国抄起鞋板子，撒开脚就追，身后跟着赵家人。他嚷嚷着喊：“犊子玩意儿滚回来！今个瞧劳资不擂死你个孙子！草他老娘的。狗日的玩意儿。”
赵把头狠起来，连自个都喷着骂，骂起自己来不带拐弯的。
赵母脸色铁青，想要狠狠拧一把自家男人，别再丢人。她跟上去抄起墙角的扫帚，喊道：“死鬼，闭上你的嘴。”
赵建国打不着小儿子，但能打大儿子啊，他抽出皮带，就朝着大儿子抽了两下，骂道：“还不追上去，今个不把老四打一顿，晚上你等着挨板子。”
赵大骂骂咧咧，被亲爹抽了皮带，只能拔腿去追赵国栋。
李安龙在他们身后，大喊道：“赵把头！等您空了帮忙修渔船啊。”
赵建国和儿子们跑得更快。
……
赵家人一哄散了，瞧热闹的乡亲们还没走，心满意足地嚼着舌根。
陆家二嫂说道：“要我说，淘海还得看李家老三，也就前两天的事，李家老三抄了一竹笼那么大的米鱼，还有锅盖大的青蟹，你们都没见过吧。这么大的鲈鱼，和四斤朝上的牡蛎，这开起珍珠来，开出十几颗可就发了。”
乡亲们很惊讶。在他们眼中，李安龙这回也不过是打牌手气好，这才叫赵家赔了大公鸡。哪里想到，李安龙真的改好了？还去淘海捉鱼？
张婶也兴奋说道：“可不就是么，也不知道李家老三从哪片海滩淘到的好宝贝。大潮汛就要来了，叫老三教教咱们呗。”
乡亲们都围着李安龙，想要知道他从哪淘到的大鲈鱼，大米鱼，大青蟹。肯定是片风水宝地。
